麦穗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听了杨氏与廖妈妈的话,怔了一会儿,恍然明白她们二人话中的意味来。
“想明白了?”白氏适时地问道。
“你的模样,比那杨氏也是不差的,她都能做主子,你为何不能?”白氏道,“你如今正当妙龄,若是由着管事婆子婚配,最多也就是配个小厮罢了,日后儿孙也跟着世世代代为奴为婢!你竟也忍心?”
直到白氏问到这里,麦穗才缓缓抬起头,睁着一双水眸,直视起白氏的眼睛来。
白氏继续笑着软声道:“当初老夫人赐她下来,她不过因着占了个年龄上的便宜罢了,并不比你强多少。我可是东府正正经经的主母,给大爷身边安排一两个通房姨娘,那是再名正言顺不过的了!你死心塌地地跟着杨氏算什么本事?就是做到死,也不过是个丫鬟罢了!我却不同,你只要照我的吩咐做事,我不仅能抬你做咱们后院的第五位姨娘,还能保证你后半生都顺顺遂遂的!”
白氏说到这里,就不再往下说,只道:“我言尽于此,要富贵还是要一死,就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第110章 香露(五更求月票)
良久,麦穗才低声怯怯的道了一句:“奴婢愚笨,唯恐办事不利,反坏了太太的好事!”
这就是变相表示同意的意思了!
白氏抬头与廖妈妈对视一眼,全都了然的笑了笑。
看来这软硬兼施的法子果真是奏效了!
“笨不可怕,笨有笨的活法!你虽不机灵,但我要嘱咐你做的事情,那些聪明伶俐的人却都是做不来的!”
白氏笑着说完这些,又亲自将麦穗扶了起来,搀着她到廖妈妈搬来的小凳子上坐下,继续道:“妹妹!你既同意了我的提议,那日后我就称呼你为妹妹了!”
说实话,自听了白氏要将自己抬为姨娘的许诺之后,麦穗就觉得自己仿佛在云端飘荡一样,晃晃悠悠,晃晃悠悠,不知身在何方了!
做了姨娘,那就是主子了,再不必被别人呼来喝去了!
这是麦穗以前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如今大太太轻易就承诺给自己了!
只觉得像做梦一样!
她忘乎所以的畅想了一会儿,直到白氏的这声“妹妹”,才把她从幻想中拉了回来。
麦穗慌忙站起身来,惶恐道:“不敢!您是主,奴婢是仆,奴婢可担不起您这一声‘妹妹’!”
白氏又笑着按她坐下,道:“我刚刚可不是诳你的!我既承诺了你,待到事成之后,就一定会说到做到,抬你作姨娘的!既然早晚都是姐妹,我如今不过是早些称呼你一声罢了,有什么好惶恐的,你就安然地受着就是了!”
“奴婢听您的吩咐就是!”
麦穗忙唯唯应诺。
心中却是欢喜不尽。
说完,她才问道:“太太说要让奴婢对付杨姨娘,也不知奴婢要做什么,又该怎么做?”
“很简单!”白氏重新坐回罗汉床上,笑着开口,“廖妈妈,去将那东西取出来。”
“是!”
不一会儿,廖妈妈就从西捎间里取出一个精致的描金小匣子来。
白氏伸手接过,慢慢打开,放在麦穗面前。
是一个画着仙人捧寿的小瓷瓶!
“打开闻闻!”
没待麦穗去探究那里面到底是什么,白氏就拿起小瓷瓶,递到她面前,开口吩咐了起来。
麦穗不知里面装着什么,唯恐是什么毒药,心里到底有些害怕,只是白氏的话她也不敢违背,忙颤悠悠地接过。
打开塞子,麦穗凑近一闻,不由“咦”了一声。
“是香露的味道?”
她有些疑惑。
香露可是个好东西!气味浓郁却不刺鼻,哪家的夫人小姐日常不在身上洒上一些?
这么好的东西,大太太递给自己,难道是指望自己用这个去害杨姨娘?
白氏点了点头,道:“像香露,却又不是香露!这瓶是我近日亲手制的,味道好闻不说,还没有半分的毒性,你尽管放心的去用,便是日后被人发现了,也只会以为这只是瓶普通的香露,不会疑心到你身上!”
这么厉害?
大太太竟能制成这样的东西!
麦穗不由暗自庆幸!
得亏她刚刚顺从了大太太,要不然,凭大太太的手段,要无声无息的结果了她,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她庆幸了一会儿,又开始思索起这香露的用途来。
这香露是随身用的,要想发挥它的作用,必须能够近身接触杨姨娘才是!
只是,她现在半点都近不了杨姨娘的身,便是有各种手段,也施展不开来啊!
想到这里,麦穗忙踌躇道:“太太,不说现在奴婢不在杨姨娘身边伺候,就是您把我再派回去,这突然之间的,杨姨娘怕也会对奴婢十分忌惮的,奴婢怕是无从下手啊!”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我自会安排好一切,保准能让你顺顺利利进入栖霞阁,且不让杨姨娘疑心你!”白氏道。
杨氏对麦穗什么样,白氏可是一清二楚的,她当初把麦穗留在芜绿苑,而没有带去琦园,未尝没有替麦穗打算的意思!
麦穗看不清这一切,一是她本身脑子就不灵活,二嘛,自然是她这一个月来所布置的障眼法起了作用!
想必杨氏必也十分欣喜于麦穗重回她身边!
只是二人再见,怕就已是陌路了!
麦穗今日对白氏手段的信服,可谓是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现在听她如此说,也就点点头表示放心!
白氏见她没了疑问,这才附耳过来,低声说了那“香露”的用法!
她的声音压的极低,只隐隐有“暗伤”、“月事带”等等的只言片语流泄出来,破碎难成段落。
等听完白氏所教的使用方法,麦穗不由更加感激起白氏来!
竟然这么的简单,且不会让人起疑心!
她再次庆幸刚刚答应了大太太的要求,这么简单的任务,这么丰厚的回报,自己绝对是占了便宜的啊!
麦穗想到这里,不由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道:“太太尽管放心,这方法如此简单,奴婢一定能办到!您就静等着好消息吧!”
白氏听她如此承诺,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
心中却暗暗冷笑,这么个一箭三雕的好办法,必能让她心想事成。
陆炘!你可得好好等着。
白氏心中默念着,面庞闪过一丝扭曲。
**
翌日一早,清风徐徐,暖日昭昭,是个宜出行的好日子。
陆烁一早醒来,先是例行读了会儿书,写了二十张小楷,又不紧不慢地用了顿早餐,这才辞别了祖母与母亲,带着清泉和修竹两个,坐着陆府的马车径直出了门。
萩爽阁位于西市最热闹的路口,因着西市有早市的传统,大道两遍摊贩众多,因而陆府这马车一路以来极不好走,几乎是行几步就停一下,走走停停,终于是在指定时间前到达了目的地。
陆烁一路掀着帘子欣赏着京师早市的盛况,看这五花八门的小东西、听着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倒是不觉得无聊。
因而,直到马车到达了目的地,他犹自沉浸在这古色古香的古代生活画卷中,知道清泉接连唤了他两声,他才回过神,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一抬头,“萩爽阁”三个大字就映入眼帘。
☆、第111章 会面(一更)
“少爷,就是这里了。”
清泉跟着从马车上跳下来,见陆烁只是站在萩爽阁前,抬头往匾额上看,却不进去,似是很迟疑的样子,不由轻轻提醒了一声。
陆烁轻嗯了一声,算作是回答。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萩爽阁。
果真像清泉所说的那样,这萩爽阁虽位于西市最繁华的十字路口,却是个闹中取静的所在,整体呈现江南园林的风格,十分的古朴典雅,一看就是骚人墨客常常光顾的场所。
陆烁轻轻眯了眯眼。
这里来来往往的人群,一个个披帛带翠,看着多是些身份贵重的官宦贵胄,他们平日里在萩爽阁所谈的内容,只要稍稍透露出一点,就将成为极其重要的讯息。
因而,此处虽不是风月场所,却比风月场所更适宜收集情报。
也不知这萩爽阁背后的主人是谁!
毕竟,在京师西市最热闹的地方,建这么一座占地广大的萩爽阁,不仅银钱所耗甚多,怕是还需在朝中有过硬的关系才是!
陆烁才想到这里,就见前方有一人快步朝他走过来,身上穿的是杭绸面春衫。
“阁下可是陆小公子?”
他走到陆烁面前,拱手笑吟吟的问了一句。
“正是在下!”陆烁回过神来,答了一句。
“真是失敬失敬!”他的笑容更大了些,恭敬道:“蔡小公子几人早已在雅间内等候多时了!公子这就请随我来。”
穿的这么体面,但听他话里的意思,他竟还只是个小二?
陆烁不由更加好奇,这萩爽阁的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了!
陆烁就带着清泉修竹两个,跟着这人进了萩爽阁,一路只见到亭台楼阁,奇林怪石,各色花木众多,一走进去,仿佛行走在画卷中一般……
总之,十分的赏心悦目。
行了约有半刻钟,一行人才终于在一处花木深深的小厅前停了下来。
那人轻轻敲了敲门,待得里面有人应了一声,他才转身冲着陆烁道:“这里就是蔡公子订的雅间了,既已把您送到这里了,那小的就先回去了!”
陆烁轻“嗯”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门就“吱呀”一声从里面开了,接着传来一声熟悉的大笑。
正是蔡行霈那厮的声音。
“陆贤弟,你可真是让我好等啊!”
这样说着,蔡行霈敞开了一扇门,将陆烁迎了进去。
陆烁嘴角微微抽搐。
陆贤弟?
自己何时与他这么熟稔了?
陆烁比蔡行霈小了一岁,正常来说,被称呼一声“贤弟”倒是没什么。
但时下的读书人在称兄道弟之时,“兄”、“弟”之间的区分并不是按照年龄大小来决定的,而是按照读书的时间以及考取的功名大小进行排行的。
像他与蔡行霈这样,关系生疏,又是同科学子,按理该互称仁兄才是,他倒好,一句“贤弟”,就将二人的关系徒然拉近了不少。
当着众人的面,陆烁的心里不过别扭了一秒罢了!他迅速回过神来,顺着敞开的房门向内望去,就见雅间里还有三人。
陆烁刚刚吐槽归吐槽,却还是解释道:“如今西市正是热闹的时候,一路上摊位、行人众多,小弟失策,是乘着马车来的,一路上走动极难,耽误了好大会儿功夫,这才晚了,倒是让诸位久等了!说起来都是小弟之过!”
“陆兄不必放在心上!”室内有人开口道。
陆烁定睛一看,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两道浓浓的剑眉如刀削一般,嵌在一张方正的面庞上,看着一股凛然的正气。此时他身着一身玄衣,衬得他的面容更加的冷凛。
看着是个冷情冷性的人,只他说话做事却十分的善解人意。
他继续道:“行霈这人,就是个满嘴放炮的性子,这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他说的话,你只需左耳进右耳出就是,实在不必放在心上!实不相瞒,我们几个也是刚刚才到,并没有比你早了多少,你实在不需愧疚!”
“你这人,说的是什么话?”蔡行霈听这少年如此形容他,不禁咋呼了一声,道:“当着我的面就敢编排我!哼,我一向待人真诚,何时满嘴放炮过?你可别随意败坏我的名声。”
蔡行霈这番话,却只招来那少年一个不屑的白眼,他道:“我说的都是实情!你若不信,尽管问问他们两个,我可有说错半分。”
“你!”
……
这两人这般嬉笑怒骂,显见得是关系极好的!
这些时日,袁氏慢慢详细的告知了他一遍京师众子弟的情况,陆烁心中记得清楚,此时见他二人这样,不禁又将这些人在心中过了一遍,暗暗猜测这少年的身份。
等见这二人的嘴仗有愈演愈烈的情势了,陆烁才笑了笑阻止道:“两位仁兄,快别吵了,这事由我而起,终究是我的不是!”
这话一出,这两人才互相对视着冷“吭”一声,背对着对方,讪讪住了口。
陆烁微微有些尴尬,忙转移话题,转头笑呵呵地立在一旁的蔡行霈问道:“蔡兄,小弟在京师呆的时间少,这室内几位仁兄姓甚名谁、又出自何门,我实在是一无所知,还要劳烦请您做个中间人,给我介绍一番才是。”
“哎,只顾着跟这厮吵架,倒把正事给忘了。”
蔡行霈猛地拍了下脑袋,又恢复了笑嘻嘻地样子。
他转向屋内其他三人,指着陆烁道:“这位,就是今年的县试案首,陆烁陆贤弟,我刚刚已与你们提过,你们想必也是认识的!”
见三人均点了点头,他才继续道:“陆贤弟是敬国公二房嫡长子,他父亲极为有名,想必你们都是认识的,正是三年前在河北道成功预防了百年一遇的蝗灾,被圣上赞作‘古今治蝗第一人”的陆昀陆知府。”
当年陆昀成功治蝗一事,可谓是轰动朝野,京师众人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听蔡行霈介绍陆烁乃是治蝗第一人陆知府的儿子,探究的目光纷纷向他望过来。
☆、112章 众相(二更)
此时,除了蔡行霈与刚刚那玄衣少年外,其余两人均拿稀奇的目光直盯着陆烁。
陆烁被这灼热的目光盯得有些讪讪的。
这也怪不得他二人。
他们来时并没有听蔡行霈详细提过,只知陆烁是今年县试的案首,这二人日后都是靠祖荫的,并不走科举这条道,因而对陆烁可谓是知之甚少,也因此,他们对陆烁的案首身份并不如何热衷。
但如今却不同了,陆昀治蝗成功的事,当时是闹得满城风雨,他们也都有所耳闻,此时见到事件主人公的儿子真真实实的立在他们面前,惊诧好奇才算得上是正常的反应!
“陆兄,”
陆烁听到一声呼唤,忙循声望去,只见那个身穿宝蓝色交领窄袖直裰的少年从圆凳上站起身来,径直走到陆烁面前。
他的声音里带着质疑:“我虽未曾见过蝗灾是何模样,却也听人说过,这蝗虫一向难治,自古至今,每每发生蝗灾之时,必定是生灵涂炭、饿殍遍野的。想要治蝗的不是没有,却从未听说有治理成功过的!令堂的事迹我也有耳闻,但这真实性,我就有点……”
话虽未尽,但这话中的意思,室内众人却已都明了了。
陆烁正要开口,另一个少年打断他道:“你这是什么话!当年治蝗的事传遍大江南北,圣上更是亲自颁了圣旨,奖励陆伯父治蝗有功,这么大的阵仗,陆伯父哪里会造假?此事自然是比真金还真的!你简直是多此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