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京兆就坐着她的身边,但梁京兆对她是怎样的感情,她不敢揣测也不敢妄想。她有时也感到庆幸,梁京兆给她的家始终是虚幻的,不安的,梁京兆迟早有他的家庭,梁宅里还住着他的血亲,她们才是梁叔在这世上羁绊最深的人,那她又算什么呢?被人遗弃的滋味她已经尝够了,她不想命运里一而再再而三的重演这样的戏码。
没有人生来就该孤独?对吧?所以她用那点小心思留住梁京兆,又有什么错呢。
在梁京兆对她还有耐性的时候,还可温和对她的时候,楚虞想到这层可能,是惧怕和厌恶的,但经历了吴桂荀,她知晓性不是什么难堪的东西,而在这世界上爱可以是途径,也可以是目的。楚虞没有什么能在梁京兆面前拿得出手的东西,如果梁京兆真的有一点点看上了她的身体,楚虞就不是那么一无所有了。
但也只有那一晚了,楚虞想梁叔永远是那个温和的长辈,她需要一个“父亲”的角色,不敢与他保持情人的关系,毕竟爱与情欲是多变而无情的东西,不是她能掌控好的。
梁京兆现在把车停在进市区的路口,还是在树木遮掩的路边,车内开着空调,车窗都紧闭,在隔绝世界的这一块空间里,梁京兆坐得离她很近,却也有一段距离,车厢又安静,楚虞能听到梁京兆一点呼吸的声音,相信梁京兆也能听到她的。
梁京兆看着前方,楚虞完全是一种抵触的态度,对梁京兆也是一种无声的诘问。梁京兆在上衣口袋里拿出烟盒来,抽出一支来含进嘴里,楚虞那晚上到底是清醒的还是昏昧的,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不论是那种答案,梁京兆都负罪在身。他知道以一个家长身份进入楚虞身体的自己是多么的无耻,可这世上哪有什么圣人。人人都是自私的,梁京兆的确喜欢楚虞的身体和容貌,他梁京兆要坚持着仁义道德,便早死在别人手里了。
梁京兆慢条斯理的在车里翻找着打火机,烟嘴让他濡湿了半分,他也没有很想抽这支烟,但有一束光亮倏然跳起,楚虞举着一只火机,递到他的面前。
梁京兆抬起眼看了楚虞,然后微微欠身,凑近了火苗。
楚虞的面庞被火苗映得很好看,是一种温婉的漂亮。梁京兆吸了一口,烟燃着了,他吐出烟雾来,扬了扬手指,楚虞把打火机收回去了。
梁京兆持着烟,“你身上带打火机做什么?”
楚虞眼睛都不眨,“于露茵落在我这里的。”
梁京兆没揭穿她,又问了别的事:“你来送吴桂荀,他和你说了什么没有?”
楚虞说:“没说什么,他飞机很赶。”
梁京兆像是现在才正式的打量了一下楚虞,“你身上的裙子是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没见过?”
这楚虞倒是没有撒谎:“吴桂荀送的生日礼物。”
梁京兆点了下头,“很好看,就是有些成熟。”
楚虞无语,梁京兆也许还是把她当小孩子,梁京兆也给她买过衣服,都是简单幼稚的款式,有些放到初中生身上也能穿的——是了,她梁叔对于她衣服的审美从她被接到梁京兆家时就没有变的,那时楚虞十四五岁,穿T恤或翻领连衣裙,现在梁京兆还是喜欢她穿这些。
但梁京兆没有生气,也没有什么不愉快的神情,他像是无所谓的,对于楚虞和吴桂荀的关系,这让楚虞有了些不安,也有了些心灰,梁京兆可能只是看上她的身体,对她这个人毫无占有欲。
梁京兆点了点烟灰,也没有看楚虞,就问:“舍不得吴桂荀?”
楚虞没想到梁京兆会这么问出来,她嘴唇动了一下,下意识就否认:“不是。”
梁京兆转了头,看了她几秒钟,然后说:“这次算了吧。下次好好谈个恋爱。”
楚虞定定看着梁京兆,梁京兆说这话时坦然又随意,这话出乎楚虞的意料,但梁京兆说得理所当然。他是平静沉稳的男人,他对楚虞说,下次好好谈个恋爱。
楚虞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难过,但她根本不承认这种感受。当梁京兆跳脱出局外的时候,他又恢复了他的权势和魅力,他们之间那堵不平等的墙又竖立起来。楚虞讨厌这种感觉,梁京兆把楚虞的未来和他撇的很干净,她又变的无关紧要。
她非常想说梁京兆虚伪,但梁京兆淡漠的神态又是真实展现在她面前的。
楚虞说:“您不要这样教育我。”
梁京兆捏着烟笑了,“那我该怎样?”
楚虞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别过脸去,望着窗外,但她和梁京兆的影子俱映在车窗上,梁京兆完全看得清她的表情。
梁京兆说:“楚虞,梁叔是希望你好的。”
楚虞闭上眼,转动了眼球,然后再睁开,眼底水光一片,却倔强的不让一滴泪掉下来,她已经在梁京兆面前哭过太多次了,梁京兆也说,她的眼泪是廉价的。
她的立场并不坚定,梁京兆现在的所作是一位开明的家长应当实行的,但却不是一个男人对有过性关系的女人该采用的态度,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失落,又为何总不满足,她是不是太贪心了?可她就是想要一点爱,像于露茵对王昊,像白钰对张文渊。一点点占有,无限的奉献。但她为什么总遇不到一个肯爱她的人,不论亲情还是怎么,这世上无人肯爱她。
梁京兆看见了楚虞湿润的眼睫,把烟头按熄了,手放在方向盘上,发动了车子。
楚虞低着头,很用力的睁大眼,想让眼泪在眼睛里蒸发干净,不要那么不争气。
车子启动了,却没有开出去,楚虞还低着头,额头上却覆上了梁京兆的手掌,热热的,宽大的,有一些枪茧,从她的额头缓缓向下,盖住了她的眼睛。
梁京兆说:“多大了,还像小孩似的。”
楚虞没有忍住,抱着梁京兆的手掌,哭了起来。
梁京兆用另一只手环住她,将她半拥在怀里,楚虞越哭越伤心,最后是抽噎着,还奋力吸着鼻子。
梁京兆抽了一张纸,楚虞不要纸,把纸打落,把他的手重新拉回来,盖在面上。
梁京兆觉得好笑,拍她的后背,“有这么伤心?”
楚虞抽出空来,不清不楚的说了一句:“您不明白的。”
梁京兆没说话,他哪里不明白?楚虞不过是渴望温暖,对于楚虞来说,他和吴桂荀应该是同样的。楚虞并不在乎给予她温暖和陪伴的人是谁,人选是可替换的。他避嫌楚虞,楚虞便去找了吴桂荀,吴桂荀走了,楚虞就回来讨他的好。
梁京兆扣着楚虞的肩膀,叫她的名字。
楚虞好一会停下来,只是还抽噎着,肩膀一耸一耸。
梁京兆又叫了她一声,平平和和的。
楚虞抬起了满是泪痕的狼狈的脸。
梁京兆说:“这阵子公司比较忙。”
楚虞尚且不明白。
梁京兆告诉她:“再有几天,我还回家住。”
楚虞呆住了。
梁京兆再抽出纸巾来给她,楚虞接过,仓皇擦了一下眼角,又揩掉了鼻水。她握着纸团,还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梁京兆说:“看你这段时间一个人在家,把日子过成什么样了。”他说:“我还以为你十八岁了,总能长大些。”
楚虞说:“您忙您的事,不用管我。”话是这样说,语气里却很是小孩子的赌气。
梁京兆放开了她,“不管你?李梅六点钟给你做了晚饭,你一句话也没交代就跑得无影无踪,电话也不接。再说上次,喝那么多酒,我要不来接你,你怎么回家?”
“张文渊和咱们一个小区,他送我的……”楚虞声音越来越低,梁京兆说:“还顶嘴?”
楚虞说:“您一直派人看着我,我能出什么事?”
梁京兆心说我不给你提你是不是不知道,吴桂荀那不叫事吗?他把车子开出去,止住楚虞再要与他争辩的意头,“回家,咱们定个家规,约法三章。”
再回到楚虞学校附近的那公寓里,李梅在里间里看电视,听见声音了忙推门走出来,“先生,人找到了?”
梁京兆在玄关换鞋,过一会楚虞从门慢吞吞探出身来,梁京兆挥了下手,“没事,她手机没电了。”
楚虞给李梅打了声招呼,李梅看她完好一个人,也没什么毛病,手上还提个纸袋子,她就去接过来,楚虞把纸袋子让她放到屋里,自己蹲下来换鞋。
梁京兆已经走进客厅里,李姨走出来,先收了梁京兆脱下的外套,再问楚虞:“吃晚饭了吗?”
楚虞说吃过了,梁京兆坐在客厅沙发,指着她,“给她热碗粥。”
楚虞又上来情绪:“不用了,我吃过了!”
李姨接嘴:“哎呀,先生说吃一碗,就吃一碗好了。”她走进厨房里,不多时端了碗小米粥出来,楚虞无法,坐在了餐桌旁。
李姨看楚虞单喝一份米粥,想着要再端些小菜出来,楚虞止住了,“我不吃的。”
李姨看了眼客厅的梁京兆,梁京兆道:“随她。”
楚虞却从碗里抬起头来,有些嗔的望着李阿姨,“您怎么什么都听他的,他说什么您就做什么。”
李姨弯了眼,擦了擦手,还向梁京兆看,
楚虞放了勺子,有些不满,声音却压低了:“下次您不要给再他打电话了。现在也才八点,我这么大个人了,能出什么事?”
李姨只笑。梁京兆从沙发上站起来,“楚虞,你说什么呢?”
楚虞闭了嘴,埋头吃了剩下的粥,抽了张餐巾纸,一面擦着嘴一面跑进了屋。梁京兆看着她的背影,然后对着李姨道:“你别理她,小孩子叛逆期。”
李姨道:“女孩子,爱撒撒娇的。”
梁京兆笑了笑。
楚虞在房间里听到这一句,把门关上了,正转过身来,就对上没拉窗帘的窗子里映出的自己的影子,吴桂荀眼光很好,这件裙子的确漂亮。楚虞过去拉上了窗帘,两边帘子合紧的时候,从缝隙里看到自己的半张面孔,眼睛亮亮的,是蛮讨人喜欢,只是不知道梁京兆这次是心血来潮还是真的重回原来的轨道。毕竟他说过的让楚虞听了欢喜的话后来都让她悲伤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俩人凑合着也能过,来日方长了再“喝醉”打个炮,如此也就过下去了。但是第一章的flag已经立下,我能让他们好过吗?科科
☆、安稳与新鲜
楚虞被自己定的闹钟叫起来,跑去穿衣洗漱,完了后走到餐桌旁坐下,李阿姨把早餐摆上桌,楚虞看了一眼表,是觉得时间还早,便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粥快喝到底,房间门把拧动的声音,楚虞立即抬头,嘴里还含着一口粥。梁京兆从卧室里走出来,身上已套好了衬衫西裤。李阿姨有些惊讶的,“先生起这么早啊。”
梁京兆点了一下头,看餐桌旁的楚虞,“吃完了么?”
楚虞还没应答,梁京兆扫了一眼她见空的碗底,一面向玄关走着,一面道:“等会我送你。”
李阿姨问:“梁先生,你不吃早餐吗?”
梁京兆的声音传来,“我一会还回来。”
楚虞刮净了最后一勺粥,背了书包跟着梁京兆,梁京兆拿了放在鞋柜上的钥匙,把门拧开了。
等电梯的时候,楚虞低下头调整她的书包带,想把它们都拉短些,她拽着这边的带子,梁京兆低了身子,给她调好了这一边。
楚虞磨磨蹭蹭的调整好她这边的带子,等梁京兆放了手直起身,她还没完成,正好低着头不去看梁京兆。
电梯到了,梁京兆走进去,楚虞还低着头跟上。
电梯空间封闭,楚虞依旧低着个头,梁京兆看着变动的数字,跳到1的时候,梁京兆的手覆上楚虞的书包,推着她一并出去:“时间迟不迟?”
楚虞说:“还早呢,走过去都来得及。”
没想到梁京兆说:“那我们走着去。”
楚虞站定脚:“……”
梁京兆只说:“走。”
楚虞只能跟着。
清晨的太阳升不到一半,低低的照着地。路上有很多同校的学生骑着自行车飞驰过,开车送孩子的家长也很多,过马路的时候,梁京兆把手还放在楚虞书包上,半揽着她走,楚虞也不左顾右盼了,老实躲着梁京兆这边,看到那边去,因为她如果向梁京兆这边转头 ,大概会将脸蹭到梁京兆胸膛上去。
梁京兆也发现了,楚虞在他身旁像个吓僵的麻雀,头一直向那边扭着,斑马线走到一半,车已经只从梁京兆这边来了,楚虞还看着她那边不转回来,有点滑稽。
上了人行道,梁京兆收回了手,楚虞才回过神来,梁京兆不让她走到他后面去,楚虞直视前方,又进入了另一种模式里,梁京兆笑了一下,问她:“什么时候期末考试?”
楚虞又回神,“下个星期了。”她道:“考完试还不让走,放假时间还没有定,应该到七月了。”
梁京兆说:“我给你找了老师,你是考前就见见还是怎么?”
楚虞说:“您决定吧。”
梁京兆说:“什么都让我给你决定?”
楚虞顿了顿,还是说:“您定吧。”
梁京兆笑,“那我定了。周五晚上空出来,我让老师到家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