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京兆听完了楚虞对他虚伪的敷衍,把手机放到一边。电视里纷杂的影像唯独失了言语,是梁京兆在打这个电话之前静掉了音。楚虞越来越习惯向他撒谎,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梁京兆知道,楚虞早在很久前就对他不满。
那次楚虞和王昊出事,梁京兆在楚虞身边布了很多人,既是防护,也是看管。楚虞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他一概知道。之前楚虞住到了梁家,梁京兆放了些心,让这些人淡了追踪,谁想就是这时出了事。自此梁京兆没有撤下分毫,梁京兆无意让这批人行使监视的职能,但楚虞是不让他省心的。
楚虞是要诛他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本想十二点前发的,一直写没完了。勉强算个日更吧。
☆、汉堡与冷咖啡
楚虞走到冰箱门口,一路开着灯过去,半室光亮,楚虞打开冰箱,看到里面果然有一些收的很齐整的保鲜盒。楚虞将它们收拾出来,下了一趟楼,丢进了垃圾箱。
回来后站在洗手池旁清洗盒子,侧眼看到对面楼房几盏灯火,明亮的窗子里人影晃动,有电视剧播着花花绿绿的镜头,电视机前一张沙发上坐着家长,小孩子在客厅里跑动。楚虞关了水龙头,用毛巾擦手,再闭了灯向屋中走。她的脚步声在黑暗里很清晰。
第二天早上起得晚,李阿姨看她从屋里出来便站起身去热饭,端出来时楚虞抬头看了她,说昨天做的菜非常好吃,对她说了谢谢。
李阿姨果然高兴,中午多费时做了道甜品,楚虞吃得发腻,但也没说什么。
她吃过饭后出了门,打了车把作夜寄存在前台的礼物带了回来,然后坐在床上拆礼物,再把包装纸盒清理干净,日头慢慢由最盛向下坠,三点多的时候,楚虞出了门。
她去了机场,依旧是打车去。李阿姨早在她穿戴收拾时就叫了梁京兆的司机来,然后楚虞出了门,硬是看也不看那有熟悉的车牌的车一眼,直走到小区门口叫了出租。司机在后面跟了一段路,也不敢逾越,只停在机场停车处,守着楚虞出来。
楚虞给吴桂荀打电话,吴桂荀接了电话,知道楚虞来送她也没有多惊讶,两人在安检前聚了头。吴桂荀穿淡粉色衬衫,袖子卷到手肘下,拖着很小件的行李,口袋挂着一副墨镜。
楚虞细细的看他,然后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总穿成这副样子。”
“哪副样子?”吴桂荀笑了笑,“不好看么?”
他的眼睛向来流转三分风流艳色,直勾人心向下坠,楚虞别了眼去,不予回答。吴桂荀拿了个纸袋给她,“迟了一天,生日快乐。”
楚虞接过去:“是什么?”
“你试试便知。”吴桂荀指了指一个方向,“登机时间还早,那边有更衣室。”
楚虞无奈:“你怎么总有这毛病,把我当洋娃娃?”
吴桂荀拍拍她的后背:“你要真是个娃娃就好了,把你装进行李箱带回香港。快去吧。”
楚虞拿了纸袋去更衣室,纸袋里是一件连衣裙,吊牌已被剪去,看商标是个韩国牌子,韩国今年流行这样的设计,有点宫廷的感觉,印花复古浓郁,楚虞换上后觉得有点可笑,裙子是漂亮的,只是她今天穿了一双运动鞋。裙摆典雅又郑重,楚虞从包里拿了只唇膏出来涂了一点,把扎起的头发也放下了,才开门出去。
吴桂荀站在原地等她,见楚虞出来,面上挂了浅浅的笑意。
楚虞走到他面前了,理了理裙摆,她说:“为什么送这样的礼物给我。今天后再也不见了,衣服却能挂在衣柜里很多年。”
吴桂荀听出楚虞的一点心思,他道:“谁说再也不见?”他看着楚虞,貌似真诚:“你可到香港来玩,打我电话即可,随叫随到。”又挽起楚虞的侧发,给她别到耳后去:“想来香港上学吗?”
楚虞知他本性,有情无情都要将话说得甜甜蜜蜜,“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你还不走么?”
吴桂荀看了一下表,“还有十几分钟。”
楚虞道:“也不早了,你快去吧。”
吴桂荀最后看了看楚虞,然后挥了挥手:“那我走了,”他最后叫了一声“小楚虞”然后说了声:“再见。”
楚虞亦挥手,“拜拜。”
吴桂荀走到安检队伍的末尾,楚虞在原地站了一会,看吴桂荀没有要回头的意思,便转了身朝机场门口走去,逆行着穿过涌进机场的人群,楚虞掠过那一张张行色匆忙的面孔,冷气渐减,离室外越近了,温吞吞的空气裹来,她忽然听到一声“楚虞”,之后又是一声,应该不是错听。她回了头,看到距她十几米的吴桂荀。
吴桂荀拿着手机举在耳边。楚虞听到了自己口袋里有铃声在响。
楚虞接了电话,叫了一声:“吴桂荀?”
吴桂荀在那边问:“楚虞,你不要怨恨我吧。”
楚虞张了张嘴,话未出口,只隔着一些人对吴桂荀摇了头,然后才说:“不会。你别那么自恋,你不值得。”
吴桂荀在人群的间隙里看到了楚虞在摇头。楚虞这里听到他的一声轻笑,吴桂荀告诉她:“好了。我要挂电话了。”
楚虞道:“挂吧。”
吴桂荀对楚虞又挥了挥手,放下手机,即可转了身。
他的身影没入人群里,之后真的是看不见了。
楚虞没有再走出机场,而是在机场的人群里游荡。诸人皆带着行囊,而她也带着,只是压在心上,也带不走的。
她去了机场里的麦当劳,吃了干瘪的双层吉士堡和寡淡气泡的可乐,又点了一份稀少的薯条,她坐角落位置,就看一室食客来了又去,不知更换了几波。
她再想起回家的事,出了麦当劳站在机场大厅,透过玻璃看天色已黑透。她提着纸袋走出去,厚重温热的夏夜风铺面而来,她之前吹惯了冷气,此时便觉得舒透。拿手机看表是晚上八点四十,同时楚虞也看到了三个未接来电的提醒,不是吴桂荀了。全部来自一个人。
【梁叔】
楚虞看着屏幕许久,只等它自己暗淡下去,又过了一会,右手拇指触到主屏幕按钮,屏幕解了锁,楚虞面对那通话图标右上角红色的数字三,也还是没有动作。
八点四十五,楚虞将手机放进包里,抬手招了出租车。
然后她就看到了路对面站着的梁京兆。
梁京兆穿着黑色的衬衣和西裤,身旁是蓝色的指示牌。机场建筑的照明设备一并投映在他的身上,也有头顶的暖黄色路灯一同勾勒了他的轮廓,梁京兆显得高大,同时眼睛迎着灯,也遥遥显出一点深沉的神采。楚虞缓缓收回了召唤出租的手臂,隔着一条路与梁京兆对视。
于此同时,吴桂荀刚登上飞机。
他订的票并不在四点,故意说早一些是怕楚虞晚来。与楚虞分别后是五点,楚虞也没有发觉他的谎言。他早先通过了安检,只坐在咖啡厅里等候。期间接到吴素萍的电话。
吴素萍问他何时离开,吴桂荀语中带笑:“我现已在机场。”
吴素萍的声音也听不出什么欢喜来,她只冷冰冰说了一句:“那便好。”
吴桂荀由衷道:“老夫人,吴某多谢您的慷慨了。”
吴素萍冷道:“只希望你遵守我们约定的条件。”
吴桂荀说:“那是自然。”
吴素萍挂断了电话。
吴桂荀点的咖啡上来,他轻轻饮了一口。
在与梁京菁在比利时结婚的时候,他还只是单纯像从前一样从梁京菁这样的富家小姐身上捞钱的,世界上多个浪漫国度,大半都记录着他与各样小姐太太们无甚效益的婚姻。他当时还看着梁京菁在比利时的两套房产,吴素萍却丢给他更诱惑的条件。与梁京菁交往是有风险的,当他接触了梁京菁的大哥之后更知从梁京菁这里脱身不是易事,他忌惮着梁家的势力,不想与梁京菁多过纠缠,而梁家老夫人抛给他的这一单生意,却是有进有退,两厢得利的。
引诱楚虞这样未经世事的小女孩对于他来说是易如反掌。之后吴素萍又可借由他与她相同的姓氏,骗说吴桂荀是她娘家的同族,来逃脱梁京兆的迁怒。吴素萍应允的条件他也不担心会落空,毕竟吴素萍比他更担心事情败露,损伤她与梁京兆的母子情分。
他与楚虞分别一场,不过是遵循个好聚好散。楚虞还小,胸膛里有挥霍不完的爱情与期望,她能爱上任何人,只是因为年轻罢了。吴桂荀不鄙夷她爱的浅薄和心血来潮,因为大人的世界里是没有爱情的,正因为楚虞年幼天真,所以才愿给予他一份依赖和心思。这些没有什么珍贵,但也不是寻常的。
吴桂荀多年经历的不过是利用和交易,那些人爱恋他的年轻光鲜的俊朗面庞,是购买他的时光来做谈资和装饰。像梁京菁,她爱他忍气吞声爱他逆来顺受,爱他依附于她任她差遣,她要的就是这样一种享受和服务,其他人也大抵如此。而楚虞愿意给予这一份爱恋给他,他倒不是全无感激的。
有时他也会嫉妒些楚虞,楚虞不必出卖任何便可有人愿保她衣食无忧。她还是足够幸运了,这世界一半的坏她都不曾见过。
命运本就是不公的,吴桂荀早明白,从前在一起浑噩挥霍的富家子们如今仍是作千金游,而他却遭逢家道中落,与这些人的命运偏离了,他们为何命中没有如此劫数?为何有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而有人酒肉朱门满堂金玉一生富贵长命?
吴桂荀最后推开了半冷的咖啡,起身离开这座城市。在高空中他透过舷窗俯瞰本市的灯火光辉,像燃不尽的烟火。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多星期没写……想再重写第三遍的,看时间已经要过十二点了。
吴桂荀这么可爱潇洒,我超怕把他人设写崩的。
☆、重回轨道
楚虞穿过马路,走到梁京兆面前。路灯恰在梁京兆的头顶,他的面庞隐在背光里,轮廓又是镀着一道虚边,令人生畏。
梁京兆见了楚虞没说话,只瞥了她一眼,示意着楚虞跟上来,之后便转身迈开了步子。
楚虞在梁京兆身后走着,也不愿快走几步,只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梁京兆后面,还低着头。她一低头,便看到地上梁京兆的影子。梁叔的影子不像梁叔本人一样不好接近,楚虞左一脚右一脚,踩着他的影子玩。
如此一路,楚虞心性上来,随着路灯一盏盏过去到来,她忙着变换脚步调整步伐,没注意梁京兆停了下来,看影子不再动,脚下由肩膀踩到了心脏部位,她也一头撞到了梁京兆的后背上。
梁京兆本是停下来等楚虞的,还未转过头来看她为何走得这样慢吞吞,后背便有一个小小的软弱的力量打击过来,梁京兆转了身,看到楚虞捂着脑袋皱着眉,头发散乱着盖着脸颊。
梁京兆握着她半盖着脸的那只手的手腕,“撞到哪里了?”
楚虞不肯抬头,手也要挣了去,梁京兆刚才还在气头上,那里容得她做出拒绝的姿态,手牢牢攥着她。在停车坪的某盏路灯下,梁京兆弯下了身子,去看楚虞的脸,楚虞只抬了一下眼,任他看了一秒,立即就别过头去。
梁京兆尚且拉着她的手,刚才他看了,小孩没撞出什么毛病来。顺势将她拽到身旁,“走前面来。”
楚虞依旧是没有说话,任梁京兆把她安置到身边去。梁京兆的手松开了一瞬,却是向下抓住了她的手掌,梁京兆高楚虞不少,抓着她的手总有些迁就的不适。楚虞被他握着也是别扭,但梁京兆不放手,她也无法。
梁京兆开了他那辆迈巴赫来。先为楚虞开了车门,将人关进副驾驶里去,再从另一面上了车。楚虞低着头,坐在座位上有些赌气意味,梁京兆侧目,“要我替你系安全带?”
楚虞摸索到安全带头,刷的一下扯出来,啪嗒一声插了进去。
梁京兆不由笑了一下,他发动车子,音响里泻出音乐来。楚虞坐在副驾驶玩手机,玩着玩着就掏出耳机塞进耳朵里,头也转向车窗,看过去的街景。
机场到市中心的距离不近,楚虞把音乐开的震天响,进了市才发觉梁京兆早把车里的音响关了。但这也与她无甚么关系。车子再走了一段路,却是停下来了。车窗外是深沉夜色里浸着的树木,街道空落,前是郊区,后是高速,偶有一些卡车经过。
楚虞的耳机忽然被人摘了下来,颈后有梁京兆温热手指划了一下的粗糙又温柔的感觉,楚虞攥了手,回头看着梁京兆,梁京兆又抬手,把楚虞转过来后右耳的耳机也一并摘下了。
“不想和我说话?”梁京兆问,楚虞低着头,手放在包上,摩挲皮子的走线。
“你今天去机场干什么?”梁京兆又问。这次楚虞回了话:“您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梁京兆把耳机线缠得整整齐齐放在楚虞的手边,“我想听你说。”
楚虞抬了眼,梁京兆的神情完全可以说得上是温和,但梁叔是会发怒的,也可能会打她,他会对她失望,会觉得她一无是处,会觉得她是不懂事的小孩。楚虞移了眼去,决定不说一句话。何况她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梁京兆看着如此抵触他的楚虞,他是知道为什么的:吴桂荀被他赶回到香港去,楚虞定然不会太高兴。
楚虞默然着,她的确不大高兴,在机场游荡着不肯回家,也是有一分留恋在的,但如果说她的留恋对象只是吴桂荀这个人,那未免偏颇了。她不过又一次体会了离别,并从命运里无数次的分离中提出了共有的伤感,以此介怀。她留恋吴桂荀,不过是留恋一个靠得和她近些,愿意给她些温暖和陪伴的人。她的确是失落,孤单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