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虞把衣服扔在床上,坐在上面愣了一会,然后抓着披散的头发嗅了嗅,闻到淡淡的烟酒味,便站起来去了浴室。
她洗完澡,穿好内衣站在镜子前吹头发,身上披挂着校服外套。正低头吹着头顶,门从外面打开,梁京兆进来,与楚虞相对。
楚虞手里的吹风机惊慌掉落,她转过身子,一下子把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高。
梁京兆手里提着什么东西,见楚虞这幅模样配合着低下了头,背过去,许久后问了一句,“好了吗?”
楚虞忙着把腿伸进校服裤子里,嘴里很急忙地阻止:“等等。”手忙脚乱穿好衣服,她捡起地上还在运作的吹风机,把它关掉了,才羞赫的说一声:“好了。”
梁京兆转过身来,把手里的东西放都放到桌子上去。楚虞从握着吹风机,从镜子里窥他的动作,梁京兆甫一转身,她便低了眼去。
她听到梁京兆靠近的脚步,在酒店房间绵软的地毯上,比一片树叶落下的声音还要轻。
梁京兆走到她身后,捻她湿润的发梢,拿过楚虞手里的吹风机,调了调档位温度,开关一被打开,徐缓温热的风就从风口里流出来,梁京兆把风吹到楚虞的头发上去。手指穿插着埋进发丝里,指腹轻触着头皮,楚虞低着头,没有一会儿就承受不住。她向旁边退了一步,“梁叔,我自己来吧。”
梁京兆把吹风机交给她,揉了她的头顶一下,“我买了早餐,你一会过来吃。”
楚虞应了一声,梁京兆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电视遥控器,打开了早间新闻,主持人沉稳平板的声线回荡在屋子里,梁京兆拉开了窗帘,晨光泻了满屋光亮。他在桌子前低头拆着纸质饭盒,把筷子从纸衣里剥离出来摆好,又抽开了蛋糕盒的缎带。
楚虞吹干了头发,把吹风机放回抽屉里。梁京兆已拿出蜡烛点上,数字造型的“18”埋在被鲜水果簇拥的淡奶油里,在阳光照耀下的灿烂新鲜,漂亮精致是无可比拟的。
梁京兆对着楚虞,“一直没有给你办过生日。”他说:“楚虞,生日快乐。”
楚虞低头看了那烛火很久,“我还以为您一直是不知道。”
梁京兆说:“从前不过生日,是怕你记起你父母伤心,你长大了,又是十八岁生日,还是比较有意义的。”
楚虞坐下来,梁京兆从外套口袋拿出火机,将蜡烛点上,烛火静燃,在阳光里失了神采,仿佛是冰冷的。梁京兆将蛋糕转得端正,沉声说:“许个愿吧。”
楚虞依言,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不过两秒钟就睁开了,并吹灭了蜡烛。
梁京兆把蛋糕放在一边,“先吃饭吧。”
楚虞拿起了筷子,梁京兆问:“刚刚许的什么愿,许得这么快?”
楚虞看着梁京兆,他面庞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眼角隐隐现出笑纹,温和的倜傥的。楚虞回答他说:“说讲出来就不灵验了。”
梁京兆没有吃多少,转去切蛋糕,楚虞吃完早点收拾了餐盘,梁京兆的一碟蛋糕就放在了她的手边,切得很巧妙,撒着糖霜的覆盆子蓝莓果堆积得很满,浅金色的蛋糕层间夹着薄薄的淡奶油和坚果碎,右下角还竖着一块小巧克力的牌子,上面有精精巧巧的生日快乐四字,是梁京兆有意从蛋糕另一处挖来的。楚虞吃了一半,问梁京兆:“今天是周六么?”
梁京兆还笑着:“日子过糊涂了?”
楚虞说:“昨天喝了好多……”她说着看了梁京兆一眼,似乎很畏惧他因此责怪。但没有昨日的醉酒就没有梁京兆对一个女孩的拥有,梁京兆已经不在意楚虞昨日的过错了,他只说:“下次不要喝那么多。”
楚虞“嗯”了一声,然后说“麻烦梁叔了。”
梁京兆敛了点笑意,没有说话。
楚虞去看梁京兆手腕上的表盘,“那个,梁叔,现在有几点了?”
梁京兆看了表,“八点四十。”
楚虞吃净了蛋糕,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像是找什么似的,梁京兆问了她你找什么,楚虞回了头,“我的包呢?”
梁京兆说,“你好像忘了拿,我没有钥匙,才把你送这里来。”
楚虞站住了,想了想,“应该是在于露茵那里吧。”她皱皱眉,低声又自语似的:“还是落在了洗手间里?”
梁京兆站起来,“回去再问吧。你看看还有什么东西拉下,我送你回去。”
楚虞很有些不好意思,“头一次喝这么多,什么也不记得,挺没出息的。”
梁京兆没有应答。
楚虞从枕头下翻出一根绑头发的皮筋,正往左手手腕上套着,脚下踢着了什么东西,哗啦啦滚了一地。梁京兆说:“看路。”
楚虞望着从垃圾桶滚出一地的易拉罐子,讶然的:“也是我喝的?”
梁京兆问:“你不记得?”
楚虞摇摇头,随后有些惭愧,“连喝了两顿,怪不得什么也不记得。”
楚虞说完,梁京兆依旧是不作应答,楚虞以为梁京兆是还为昨晚她醉酒的事不大高兴,便出言缓和气氛:“说也奇怪,昨晚醉成那样了,还能记得把衣服送去洗。”
她给梁京兆讲早上刚起来时服务生来送衣服的事,梁京兆听着,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以致出了电梯,楚虞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灰心的垂下了头。
梁京兆在前台退房,楚虞在大堂昨夜躺着的沙发上坐着,梁京兆结了帐,一面将卡放回进钱夹里一面向楚虞走去,楚虞在沙发上抬了头,长长的头发下一张略苍白的脸,布着宿醉的憔悴,她把遮住眼的头发挽到耳后去,梁京兆收好钱夹,站在她面前,说了声:“走吧。”
回家之后,楚虞用家里一部旧手机登了微信联系于露茵,两人约好在上次见面的咖啡馆,依旧是那个靠里的座位,楚虞从于露茵那里拿了自己的包和手机,也收到了一份生日礼物。
于露茵道:“去年的没赶上,今年你过十八岁生日,可比十七岁重要,就不给你补去年的那份了。”于露茵又说:“也没听你说生日这事,怎么,不想请客?”
楚虞拆开了礼盒,里面是彩妆的套装礼盒,也真是于露茵送出的东西。于露茵补充一句:“我看你总用这个牌子。”
楚虞没自己买过这些,一半是梁京兆给的,一半是吴桂荀送的,梁京兆给的楚虞收起来没用,用的都是吴桂荀的,吴桂荀混迹脂粉圈子,对这种东西有自己的审美偏向,牌子也固定。楚虞曾见梁京菁的包里也有同一品牌的一套东西。
于露茵道:“昨晚喝那么多,梁叔没吵你吧?”
楚虞抬了头:“不知道。我直接喝断了片,今早起来什么也不记得。他可能是昨夜里吵过我一顿了,今早也就没再提昨天的事。”
于露茵道:“这还不好?我回家去,我爸正坐在沙发上等我,把我吓的。”
楚虞笑了,听着于露茵还在讲着,她低下眼看手机屏保,上面提示有三个未接电话,在十二点左右,两个是李平的,最后一个是梁京兆的。还有几条聊闲的微信消息。楚虞没有解锁,又按熄了屏幕。
于露茵讲完了昨晚挨骂的事,转问楚虞:“你说你还约了人?”
楚虞又按亮了手机屏,去看时间,一下子放下了刚拿起的饮料,“迟了,我先走了。”
“约谁啊这么急?”于露茵也提起了包,“我也要走,一起吧。”
她们分别上了两辆出租车,楚虞报了目的地,便拿起手机给梁京兆发了短信,说今天中午不回去吃饭了,梁京兆回了一条:“是和于露茵一起?”楚虞神色不改,即刻回复:“是。”
梁京兆那边就不再有消息发过来了。楚虞锁了屏,梁京兆一向忙碌,刚送她回公寓时,楚虞一下车,他便将车开走了,楚虞本也不必向他报备这一句的,只是看早上时梁京兆端出了蛋糕,怕他今天中午要留下吃饭,多说总不是坏事——昨天醉酒前,李平不是还问她:“梁叔知道吗?”既然梁京兆喜好这些形式主义,她应当满足。
而这边,梁京兆握着屏幕黯淡微光的手机,正坐在他和楚虞的公寓里,李梅从厨房里端了最后一道汤出来,犹豫着洗净了双手,才走来客厅问梁京兆,什么时候开饭?
梁京兆对李梅挥了手:“你先走吧。”
李梅摘了围裙,把厨房收拾干净了才离开。每周末中饭与晚饭的间隔是她回去见儿女的假期,她将门关上,屋子里就只剩梁京兆一人了。
梁京兆走进餐厅吃完了饭,把那些没有动的菜品置进保鲜盒里放进了冰箱。他洗了他一人的碗筷,将盘子一一刷尽油脂,完了推上了厨房的门,走到沙发旁坐下。
此时才是十二点半,梁京兆拿起他饭前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上面一条未接电话,他回拨过去,很快于露茵的声音自电话那头传来,略惊惶的,略忐忑的,“梁叔,我又遇到张余年了。”
梁京兆说:“你把电话给他。”
于露茵在那头应了一声,接着一个男声,“梁先生?”
梁京兆说:“张总,别总为难一个小孩子。”
张余年道:“你的面子我不能不给,我就是找她吃顿饭,吃完了还给她送家里去。”
梁京兆停顿了一下,然后问:“我家孩子呢?她和于露茵在一起。”
张余年说:“这我可没见。菜已经上了,桌子边儿也就两个人。”
梁京兆说:“我知道了。”然后挂了电话。
楚虞进餐厅前打远见了一人,便立即躲到一边去了。那人自前台结了帐走,背一个小水桶包,,摩登靓丽。待那人走出门去,楚虞才从暗处出来,走到大厅里,临窗一个位置,吴桂荀对她招了招手。
楚虞坐下,“刚刚我没看错?”
吴桂荀点头:“是梁京菁。”
“你们还联系?”
吴桂荀把菜单给她:“先点菜。”
楚虞还提着于露茵给的礼物,正把它放在座位上,吴桂荀看见了,促狭着问“是谁送的?”
楚虞不抬眼,“先点菜。”
吴桂荀带着笑指了一下菜单,“这家焗饭是招牌。”
楚虞把菜单丢还给他:“你点。”
吴桂荀招来侍者,熟门熟路点罢,又翻到后页,要了个枫糖布利蛋糕,又说:“麻烦插根蜡烛。”
侍者应下离去。吴桂荀问楚虞:“是多少岁生日?”
楚虞说:“十八。”
吴桂荀道:“原来你还没成年。”
楚虞没理会他,“刚刚你和梁京菁聊什么?”
吴桂荀道:“她在梁家绝食一周,非要在月底和我结婚不可。”
楚虞惊讶,“她真是爱你爱疯了。”
吴桂荀执着玻璃杯子,“她哪是爱我,不过是在找一个管不了她的弱势丈夫。”
“她也不在意你的事?”楚虞想了一会才问。
吴桂荀笑了:“她嫁谁,都是如此。”
楚虞垂下眼,盯着面前的玻璃杯子,里面盛了气泡水,壁上附着疏密无序的气泡,映着杯下木桌的纹理。吴桂荀太安稳,太自得,这样的姿态让她不称意,她以为吴桂荀多少受到牵连,多少有些狼狈,但吴桂荀还是如此潇洒,如往常翩翩游乐人间。
吴桂荀告诉楚虞:“梁京菁倒是很高兴,你知道为什么?”
楚虞随口问为什么。
吴桂荀说:“她高兴,出了这样的事,你再也进不了梁家大门。梁家除了梁京兆,每个人都很满意。”
楚虞慢慢抬起头,看着他。
吴桂荀安然坐在她的对面,坦然对着她的眼睛。吴桂荀一直是个体面人物,也十分在意自己的体面,他为这份体面也付出过许多。他用细白修长的手指握住了玻璃杯,看着楚虞,含下一口水。
李平开车到这条路上,坐在后座的梁京兆隔着一棵香樟树,一条盲道,一扇擦得透亮的窗子,看到了在餐厅里对坐的楚虞和吴桂荀。
☆、无关紧要
李平问梁京兆:“您下去吗?”
梁京兆没有回答,只让他把火熄了。
车子就停在距楚虞和吴桂荀不足五十米的地方,梁京兆在车子熄火前把车窗升了上去,夏日的阳光滚烫,风也厚闷,扑得他面庞发痛。
梁京兆从没想过,楚虞会对吴桂荀有情。
吴桂荀是一个强.奸犯,是引诱楚虞的卑劣男人,那他又何尝不是。
对于楚虞来说,他和吴桂荀应该是同样的。楚虞渴望温暖和陪伴,给予她温暖给予她陪伴的人是谁根本不重要,他们都是可替换的人选。
再从某种层面上说,楚虞和吴桂荀视梁京兆于不顾保持关系到现在,而对他就是第二天翻脸不认,这样看来,梁京兆比吴桂荀还要低上一等,前者至少受她认可,而梁京兆不。
李平在前排很有眼色,“我下去抽根烟。”
梁京兆允准。李平下了车,将身子转过去,背对着车子。
餐厅里,楚虞在吃一只龙虾。
吴桂荀和她换了盘子,楚虞吃到的是肉壳剥离,切得齐整的虾肉,吴桂荀在对面才开始整理他那一份。楚虞问:“你要和梁京菁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