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京兆为楚虞请了一个星期的假,班主任在那头问:“是检查出什么了吗?”梁京兆淡说:“没什么大问题,孩子太累了,想让她休息几天。”
班主任大惊失色:“休息?梁先生,您没开玩笑吧?那么多孩子都在教室里坐着,每分钟就算出四分的题来。您让楚虞休息一周?”
梁京兆有些不耐烦了,他说:“您辛苦。但我家的教育,不是用身体健康拼分数的。”
班主任悻悻,从此不管。梁京兆收了线,在客厅坐了一会,起身去上班了。
中午他在外面有饭局,晚上也同样。他的当季衣服几乎都搬了出来,梁母出院后回家休养,梁京兆跟过去,这么写天来住得还算习惯,就没有再回公寓那边去。
第二天再想起楚虞,梁京兆拨了电话,照例是李梅接的,李梅说:“人倒是有些精神,但不太高兴。”
梁京兆说:“你看着她把饭吃好,才两个星期,瘦成什么样子了。”
李梅也奇怪:饭时楚虞照样吃的,但不长到身上去。梁京兆又对李梅说:“我卧室的床头柜里,有所有房间的钥匙。你每天晚上看楚虞上了床,把她屋子反锁了。”
李梅惶惶:“梁先生,这是为什么?”
“你注意些,不要让小孩发现了。”梁京兆说。昨天他刚和楚虞谈完,晚上他就收到消息说在城南的酒吧里看到楚虞同人喝酒,来汇报的人也不大确认,说那女孩浓妆艳抹,倒不像是楚小姐。
梁京兆之前派这人打听一些临近公寓这边的烟酒场所,下午到晚自修的间隔不长,还要在十点半之前赶回来,小孩大概不会跑太远。楚虞的卡没刷过一次,应该是由人领着一同去的。打听这些的人也没盲找,下午的自习课前站在校门口等,有一些人是经常拿了假条出来的,这些人总会埋单刷卡,很快就查个干净。
梁京兆将刚签好的文件扔在桌上,楚虞是越发放肆了,她是吃定梁京兆不会把他怎么样?也不见得,小孩子只是一点一点的去蹭他的底线,让他发作情绪,对自己多关注些罢了。
都是孩子把戏,梁京兆把鼻梁上那副工作才会使用的眼镜摘下,手机响起,梁京兆眯着眼看来电显示,隔了十几秒才接。
“抱歉,那天让你等我太久了。”梁京兆说。
对面人又说了几句,梁京兆道:“今天?”他听了一会,道:“好。”
梁老夫人一个月内就进了两次急救,心脏那里支架是撑起来了,但老人也明白日子可能不太长了。梁京兆把梁家打理的很好,只是有一样,让她一直介怀着。梁老夫人念书时就和梁老先生订了婚,过了年龄便举行婚礼,这是两家一早商量的,她不能理解,梁京兆这个婚,怎么结的这么难?
梁夫人全麻醒来,声带能振动清楚了,直接就让梁京兆跪下,病房里也没其他人,梁老夫人伸出一指来,直说梁京兆不孝。梁京兆一直默然听着,等老夫人说完了,站起来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掖了掖被角,让她好好休息,不要操劳神志。
梁夫人没说别的,就问他:“那孩子今年多大了?”
梁京兆不动声色。
梁夫人说:“你心性上来了,与她闹闹也罢,婚后也是能继续着的。她和吴桂荀那事……想也不是死心眼的孩子。你也不过是心血来潮。”
梁京兆没接着梁夫人的话头说下去,他叫来了医生,看看梁母的情况。
晚上梁京兆和张余年在包厢中喝酒,他们是从饭桌上下来的,梁京兆带着个女人,张余年带着于露茵。
有段时间,梁京兆和张余年单独在包厢里。梁京兆问张余年:“怎么把她也带来了?”
张余年靠着沙发:“小丫头这几天忙,好不容易才见上一面。”
梁京兆笑了一笑,递过去一张合同,张余年扫了两眼,签下了字。
他们又喝了些酒,于露茵和那位女人回到包厢里,坐不过十多分钟,门就被打开了。
门口一道细瘦的影子,梁京兆看了一眼,把酒杯放下了。
楚虞看了看于露茵,再看了看张余年,最后看了那位坐在梁京兆身旁的长发女人。
楚虞什么也没说,也没进来,把门又关上了。
这里只有那个女人是不知情的,张余年笑了一下,看好戏似的。梁京兆站起来,直接就向门外走。
☆、监护
梁京兆在一个卡座里捞到了楚虞,楚虞和一群都是孩子模样却作成熟打扮的人坐在一起,梁京兆抓着楚虞的手臂,像拎行李似的把她拎出来。
坐得离楚虞近的男孩站起来,“您干嘛呢?”
梁京兆瞥了他一眼,“我是楚虞家长。”
那男孩没有话说,但还是很有担当的,顿了一顿又道:“叔叔,是我们硬叫楚虞出来的。”
梁京兆根本没有理会这个小子,将楚虞拉到亮处,梁京兆才看到楚虞脸上带了妆,眉长长的画过去,嘴唇嫣红色,楚虞垂着眼,不去看梁京兆,眼窝晕染得深邃。
梁京兆伸手过去,楚虞避开了。
梁京兆问她:“楚虞,你这会儿怎么在这儿?”
楚虞直直看着他:“你把我锁在家里。”
梁京兆问:“李梅给你开的门?”
楚虞紧紧合着嘴,抱着手臂转身就走向外走。
梁京兆从服务生那取了楚虞寄存的外套,挂在手臂上跟了上去。
于露茵和张余年在一块喝了点酒,于露茵去点歌,张余年将手搭在靠背上,身体向后倾着听。于露茵唱一首《绵绵》,张余年听着就笑。另一面坐得很远的长发女人站起来,说去下洗手间。
她是抓着包走得。
于露茵唱完一半,失了兴趣,转倒在沙发上。张余年继续看屏幕上的映画,还把原唱开了。
于露茵问他:“那女的谁啊?”她是被张余年拉来凑局的,对方是梁京兆也没什么,梁京兆带的那个女人倒是没见过的。张余年说:“姓孙还是姓陈?忘了,家里做主做餐饮的。”
于露茵想着梁京兆刚刚追楚虞出去,这位女士一旁脸色也变了,想必是知道楚虞的,对楚虞能抱敌视的,还不是想在梁家争个地位来?于露茵了然了。张余年拍拍她:“再去唱个歌。”
于露茵斜他:“要唱你唱。”
张余年道:“得,你歇歇嗓。”
于露茵去拿了话筒,没递给他,有些惊讶的:“真唱啊?”
。
张余年笑着看她,他脸上那道疤在略昏暗的光线里不大显了,脸庞是没什么特色的,但笑起来还是有一点英俊的感觉。
正这时候梁京兆回来了。张余年问:“人呢?”
梁京兆说:“让人送回家了。”
张余年还带点笑,“怎么送回去了。”
梁京兆挥挥手,没说什么,于露茵看了表,张余年摸了她一下头:“着急回家啊?”
于露茵说:“不急。”
张余年道:“你回去吧。身上有钱没?”
于露茵说:“有。”张余年道:“打车回去吧。”
于露茵挑了下眉,已是站起身了,张余年长手一捞,将她的包提起来给她挂肩膀上去,于露茵回头对着梁京兆一点头:“梁叔叔,我走了。”
梁京兆说:“路上小心点。”
于露茵对张余年晃了晃手机,离开了包厢。
梁京兆道:“她和楚虞一届,正备考呢。”
张余年说:“她忙我也忙,一段时间不见,还挺想的。”
梁京兆闻言就笑了一下。张余年说他:“楚虞是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梁京兆养孩子,越养越不是个样子。
梁京兆明显不大想多谈,张余年也没再问下去,点了烟,把打火机递他,顺口才说了一句:“这年龄的女孩都挺较真的,于露茵好些,没这毛病。”
梁京兆当然知道他什么意思。
楚虞让梁京兆一个秘书送回家了,秘书在家里被叫起来,脸上一点妆容都没有。到了地方楚虞下车,说了声谢谢麻烦了,那秘书激灵了一下,像刚从梦里醒来似的连说“没事儿没事儿没事儿。”
楚虞自己拿了钥匙开门,没惊动李梅,她在李梅用钥匙锁门的时候就醒了,李梅落了锁去休息,楚虞用她屋子里的备用钥匙从里面把门锁又打开了——梁京兆可能是忘了楚虞有备用钥匙的事。
她能看到梁京兆也是偶然,梁京兆是打算晚上再回来公寓这里的,挑的地方也是就近的,就近的那些档次上来的也不过那一两个,楚虞赴同学的约,梁京兆正进门里去,身边一位长发女人站得极近,梁京兆没和她举止亲昵,但两个人是走在一起的。
楚虞一下子想到了那根在阳台躺椅上的断发,长而卷,充满光泽养护极佳。都对上了。
梁京兆进门时看屋子里一片黑,叫了楚虞一声,楚虞从卧室里走出来,“您别吵着李阿姨。”
梁京兆进门时打开了玄关的壁灯,就着灯看楚虞,她换了身睡裙,妆还没卸,头发披到后面去。
梁京兆指了书房。
楚虞先进去,梁京兆开了灯,去将细竹帘笼上,回身对着楚虞,“把门关上。”
楚虞去关了门。
梁京兆坐桌子后面的椅子上,“你今晚怎么出去的?”
楚虞说:“我有办法,您锁不住的。”
梁京兆看她一会,忽觉心烦意乱,指着门口:“去把脸洗了。”
楚虞看他一眼,到卧室里卸了妆,再回来书房,梁京兆点了烟,雾缭缭的。
楚虞关了门,梁京兆看她黯淡下的一张面容,说了声:“过来。”
楚虞向前走了一步,梁京兆眯了眯眼看着她:“怎么脸色这样不好。”
楚虞道:“化着妆总是好看些的。”
梁京兆说:“不一样的好看。”
楚虞没说话了。一般的男生,你问他化妆好看还是不化妆,要不得到实话,要不被“都好看都好看”搪塞过去。当然,梁叔不是一般的男生,他是年岁成熟的男人,比毛头小子更知抚慰女人。
因梁京兆觉着楚虞脸色不好,多了点怜惜,语气便柔软了,“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楚虞说:“不是。”
梁京兆没再这个问题是问下去,转而道:“是谁带着你一起去的?”
楚虞说:“腿在我自己身上,我不是被刀子架着去的。”
梁京兆没了耐心。
他告诉楚虞:“我说过没有,少管大人的事。”
楚虞一下子情绪激动起来——梁京兆,他说得这样明白了。他知道她是因为那个“女人”而心情不佳,而胡乱生活,他都知道。梁京兆知道她的感受,对此告诫她:少管他的事。
楚虞说:“我没想管你的事。”
梁京兆说:“那就把心思放学习上。”
楚虞反问起来:“我什么心思?”她说:“你就不能明明白白告诉我一句准话?你就把我当你的一个小玩具养着,你根本不尊重我!”
梁京兆快要被她这句话逗笑,他说:“我怎么不尊重你了?”
楚虞说:“我和你从来没有平等的交流!你根本不愿意和我说话,你从来不在乎我的感受,你——”
越说越离谱,梁京兆问她:“又喝酒了?”
楚虞的眼里直截堕出一串泪来,“您看得起过我吗?”
梁京兆看到楚虞的泪水,敛了神情,他把烟按在烟灰缸里,那烟头发了一瞬红,慢慢吐尽了最后一口气,与此同时梁京兆沉着声音,问楚虞:“你想听什么?”
楚虞的嘴唇闭得很紧。
梁京兆透过薄薄的烟雾望着他,“我会结婚。不是这次,就是下次。我会娶一位妻子。”
楚虞狠狠搓了一下眼下,把水痕擦去了。但液体还在不断地涌出,她根本没得到她想要的体面。
梁京兆继续道:“但楚虞,你的监护权在我这里,我会抚养你,会给你照顾,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你今天说我看不起你,不尊重你,那可能是我之前做得不够好,我会改正,因为我是你的监护人。楚虞,我成了家,也是你的梁叔叔。我不可能放弃你。”
楚虞看着他,梁京兆抽了一张纸巾递给他——他仍是坐在座椅上的,而楚虞始终站在桌前——隔着一张桌子,楚虞根本不理会梁京兆拿着纸巾向她伸出的手。
“就是因为监护权吗?我已经十八岁了,我也不想做您的累赘,您对我的好我记着。今天是我说错话了,我这样,这样的和您争吵。是我错了,我认错。我对不起。梁叔,我也不该逃课,马上高考了,我还这样不认真。梁叔,我会改的。”
楚虞说完这些,字字句句都是看着地板说的,梁京兆收回了递她纸巾的手,楚虞又擦了一下眼眶,“不早了,您休息吧。”
她走了出去,梁京兆把纸巾按在实木的桌面上。
楚虞自这天后又如过往时,只想着学习,生活回到轨道上,对梁京兆尊重客气,她说:“家里学校不远,我自己去上学就可以了,当散步了。中午我在学校吃就行,班里同学都在学校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