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静了之后,真正客观的审视了楚虞。
楚虞像一只小小的公鸡,昂首挺胸,面颊带红。她还是个孩子,梁京兆下了结论:这么一个小孩。
梁京兆说:“下周我给你联系学校,你去复读。”
楚虞说:“凭什么?我不去。”
梁京兆说:“那你哪里也别想去了。”
楚虞又气又惊讶,梁京兆会有这么不讲理的时候。“你想限制我人身自由?”
梁京兆想要真舍得关你事儿就简单了,一件房子一把锁,这辈子别想出门。他说:“之前没打算说你,高考分数比模拟分低了二十多分,不是失利是什么,你要真有心上个好学校,就靠自己争取。”
楚虞说:“我考砸了就考砸了,我不在乎,这就是我自己考得分数,我也不想上其他什么学校。”
梁京兆把桌上T大的宣传纸抓一把扔了楚虞一身:“拿自己前途开玩笑?”
楚虞说:“我的前途怎样也是我自己的事,你管不着。”
梁京兆不会和个小孩子吵,他告诉楚虞:“H大排名是靠前,但它离首都远,商业经济也不发达,根本接触不到前沿的资源。你还小,不懂这些,楚虞,我是过来人。H大也有优秀的学生,但是没有比T大眼界宽阔的。”
楚虞还是那句:“我自己的人生,我乐意这样。”
梁京兆站起来,直接给了楚虞一个巴掌。
这次打得真是毫不留情面,楚虞被掀得跌在桌上去,梁京兆过去抓着她的肩膀把她扶起来,并弯下了腰,两人面对面贴得很近,梁京兆对楚虞说:“梁叔只是想让你清醒点,上大学是很重要的事,你不要儿戏。”
楚虞看着梁京兆,咧开嘴笑了,她的口腔内壁被打得破裂,牙龈上沾着血,楚虞边笑便说:“您还不如操我一顿,其他的您什么都不会如愿。”
梁京兆警告她:“楚虞!”
楚虞说:“您可别装了。我不会去复读,也不会去H大以外的学校,您怎么动手脚我也不会从命,大不了我连大学也不上了。您说我得为我的前途着想,如果我的前途和你有什么干系,我也不要我的前途了。怎么活还不是活呢?要我和一个恋童癖待在一起,我还不如在死在大街上。”
梁京兆从椅子上站起来,“楚虞,我不管你怎么想我,但我有一天是你的监护人,你就得服我的管。”
楚虞再次强调说:“除了H大,我哪也不去。”
梁京兆摔门走了,他走之后楚虞去转门把,根本转不动。
梁京兆的车停在下面,这么一闹已经是零点。梁京兆回了他另一个住处。
楚虞拧了很久的门把手,发现真的打不开后就坐在了玄关的地毯上,通体的发冷,是汗湿蒸发吸收了热量。与梁京兆的对弈并不轻松,梁京兆强硬掰开她的腿的时候,她的小腹抽动了一下,身体的反应是战栗又期待的,她只能拼命睁大眼瞪着梁京兆,给自己佯装点有骨气的样子。
楚虞不会讨厌梁京兆,梁叔长得不差,身材也高大不猥琐,对她有时是温柔的。楚虞经常命令自己去讨好梁京兆,但到后来都怀疑自己到底是在讨好梁京兆还是在讨好她自己。引诱梁京兆这种事对她来说是带有隐秘快乐的挑战游戏,她把自己推到受害者的地位,但其实她并没有那么悲惨和不情愿。
她告诉自己她是喜欢梁京兆像爸爸,但是似乎又不是那么一回事。楚虞不想再这样下去。梁京兆在那天的停车场,最后拒绝了她,并对她言语羞辱。
够了,够了。梁京兆表示了他的态度。他对她有欲望,但不会再碰她。他那段内容鄙俗的自白,不是两人的开始,而是两人的结束。
那还纠缠什么呢,楚虞想,梁京兆欠她很多,但不会以她渴望的方式偿还。他们有过一个夜晚,但那前因和后果都是如此混乱。这件事里的懊悔和羞恼都让楚虞很不舒服,还不如将一切都剪断。
早上李平来将梁京兆接去公司,梁京兆和他说了楚虞志愿的事。
李平握着方向盘的手惊得紧了一下,他从后视镜中观察梁京兆的脸色,梁京兆神色平静,语气也是和缓的,他说:“你找找A大那边的人,现在时间有些晚了,但应该还能说得通。”
李平说:“楚虞觉得T大不好?”
梁京兆嗤笑一下,“你管她觉得什么。她懂个屁。”
李平把梁京兆送到地方,梁京兆下车走了,李平接到了李梅的电话,说来李梅是他家远房的一个亲戚,他接起电话,李梅在那头有些焦急的:“梁先生是怎么了?我早上买了菜去他家里,发现锁在里面别死了打不开,楚虞还在家,隔着门告诉我是梁先生锁着她。这都九点了,家里没什么吃的东西,让小孩怎么办啊?”
李平了然了,想必梁京兆昨晚和楚虞是闹过一遭的,梁京兆不可能不记得他把楚虞关在家里的事。李平说:“这事你我也管不着,梁哥有打算的。”
李梅道:“那孩子饿着怎么办?昨晚还好好的,我走时他们还准备庆祝拿了录取通知书呢,是出了什么事啊。”
李平道:“我一会问问吧。这是人家的家事,你我也插不了手。”
梁京兆处理了这边的工作,从电梯里下来,李平还在大厦的停车场等着,见梁京兆出来李平示意了一下。梁京兆打开车门,“你那个中岳路的店今天不是要搞接待?”
李平从里面给梁京兆推门,“那到中午了。您是要回哪?”
梁京兆说:“新花园三期。”
李平道:“您最近住那儿?”
梁京兆说:“是。”
李平将车开出停车场去,然后起了个话头:“李梅和我打电话了。”
梁京兆“嗯”了一声,查着手机上的短讯。
李平说:“也不能把人饿出个好歹来啊。”
梁京兆说:“饿不着她。”车子开到下一个路口,梁京兆说:“右拐吧。”
右拐正是去楚虞公寓的方向,李平忙打了灯,“哎。”
车停到楼底下,梁京兆和李平就在车里看着,李梅站在草坪上,正指挥着楚虞从窗户往下扔出条绳子来。李梅手里提个塑料袋,里面大小三四个饭盒。
梁京兆笑了一下,“行吧,走吧。”
李平也笑,“您不上去?”
梁京兆说:“不是个时候。”
李平把车开出小区。楚虞站窗户边上看到小区门口的主道上,梁京兆的车映着一路的树影过去了,李梅还在楼底下叫她:“我系好了,你往上提吧。”
李梅对她是好的,李平对她也是好的,梁京兆也是愿意对她好的,但楚虞只想飞快的离开这个地方,离开所有人。
☆、有招
梁京兆说到做到,陆续往楚虞的房间里搬了几套辅导书,和今年的新真题。
时让李梅哪来的,梁京兆那晚在门外把锁别住,他没开口,谁也不敢派人来修,李梅从梁京兆那授了意,带着这么一套书本卷子,与开锁的工人一齐出现在公寓门口。楚虞听了声响跑到玄关这里,她被关了几天,反而是面容丰润,气色饱满。她叉了手在门口:“这是干什么?”
梁京兆不和楚虞见面,只在电话里和她说:“学校给你联系好了,再有十三天开课,这时间里你在家看看书复习着。也别总闷着不出去,出门散个步逛个街,都没关系,有人帮你付钱。”
在楚虞反应过来之前,她的钱包、信用卡、身份证都让李梅给收走了。
楚虞咬牙切齿:“梁叔,你四十多岁的人了,这么无赖卑鄙。”
梁京兆觉得她这话说得无礼,又没什么其他事要和楚虞说的了,便直接把电话挂了。
楚虞在家枕着那一套书愣神,最后还是忍不住翻了一番,梁京兆说过的话在她脑子里响。楚虞是要强的,也想真的再拼一次,高考失利对她其实是不小的打击,她在心里又怀疑又愤怒又懊丧,但当梁京兆一出现,她心里的这股子消极情绪都通通转移到与梁京兆的对抗当中。
她也知道她的不理智的,这对梁京兆不公平,但梁京兆对她也不是公平的——两人之间能再理出什么来?一本烂账。她不想这样下去,还是那句:尽快了断了好。
李平跑了两天关系,等批条上的章盖下来,才拿着去找梁京兆回报:“事儿办成了。”
梁京兆拿着条子看,奖许的:“好。”
李平说:“楚虞那呢?”总归是要她自己同意,“也不能将人捆着去学校。”
梁京兆打开左手的抽屉,把那条子放了进去,又关上抽屉,“我给她说要她去复读,前天李梅又送了些复习资料,把她吓唬够了,看她去不去。”
李平说:“还是您有招儿。”
梁京兆没接话,只笑了笑。他是没招了才这么对楚虞。前天他回了老宅,老太太又挟着李家那女儿对他旁敲侧击的。楚虞考学的事吴素萍也关注着,到底是掌过权管过事,消息不可能不灵通。她是最赞同楚虞出去念书的,他现在不仅要忙着断楚虞的念头,还要忙着断梁老太太的念头。
吴素萍的身子是好些了,春季过去,病情稳定就回了梁宅,不在医院住着了。梁京兆怕老太太觉得梁宅冷清,尤其是在医院里见惯生死的孤苦了,再看这一宅子凄凉难免触景生情,便让老家那里一些女眷来住。人多起来,老太太顺势叫来了李家的那个女儿,先是来得勤,后来就住这里了。吴素萍说她懂事,知她的心,梁京兆也没说破,只是不常回老宅了。
但一个星期里还是要回去一趟的。吴素萍微微笑着对他讲楚虞:“小孩也是要锻炼锻炼的,你小时候也在国外念过书,那时才十几岁呢。”
梁京兆倾身为吴素萍盛了碗药粥,拿着羹匙搅温热了双手递过去,也是笑的,“那时要不是叔父们逼得紧,我也不想离开家里的。”
吴素萍知道她这个儿子大了,怎么样的话都能让他四两拨千斤的推回去,但吴素萍心里并不是特别在意楚虞的事,顶多是在口头上提点着梁京兆。她是完完全全有把握的,尤其是在梁京菁回国后,回回见着梁京兆,都是一副冷漠疏离的态度。梁京菁就是一把撞钟的锤,时时替她敲打梁京兆的良心:吴桂荀和楚虞那龌龊事在这个家里根本翻不过去,是咽不下的鲠是挖不出的刺。
就算梁京兆在那事之后,对着所有人说了一句:“不要再提。”但事情实际发生,明明白白摆在那里,哪是一句话就压得下来的。也不是梁京兆说话不管用,只是人心隔着皮肉长,管得住人不要说,却管不住人心里想。毕竟是一桩丑事,像木桌上的一道凹痕,补不回来了。
而梁京兆作为梁家家主,梁家的命脉就是他的良心,梁家的同族才是他的亲人。在这方面,吴素萍有信心,梁京兆是她一手带出来的,他坐这个位置比谁都合适,他也该比谁都明事理,重大局。
上次她问梁京兆何时准备结婚,梁京兆回答的没半分犹疑:“就这几年,不会太晚。”
这就是证明。梁京兆的婚事不是小事,他不仅仅是要娶一个女人,而是要代表一个家族和另一个家族结成同盟,未来的一百年多年里,梁家和这户人家,利益相关,荣辱与共。
梁京兆回吴素萍这话回的的确是不假思索,他也没想到楚虞,他已经心里有数。
其实吴素萍还是没太懂她这个儿子。在某一天的一瞬间,梁京兆产生过要永久照顾楚虞的想法,于是他从楚虞那里要了他想要的东西,也决定给楚虞她想要的,然而夜晚过去,第二天的楚虞矢口否认前一晚的所有,她那拙劣造作的演技让梁京兆哑然失笑,但也满含一个少年人的幼稚的坚决。他才是明白了,他这个大人还是自以为是了。
楚虞和梁京兆身边的大多数女人不同,她不想要什么名分,冠上他的姓氏对楚虞来说是毫无吸引力的事。她还是个小孩,她有大好的青春和未来,她想要的只是当下的、一段路程里的保护。她讨好梁京兆就如一个孩子对橱窗中心仪玩具的渴求。人在婴孩时就懂得用自身换取生存资料,哭泣会换来奶水,微笑会换来糖果,卖弄娇憨会换来疼惜。而楚虞,只是知道了他对她原始的欲望,她哭泣微笑卖弄自己,以此得到梁京兆对她的关注。
梁京兆在那天早上只心说了一个“好”字,也没动气,他不可能和楚虞一般见识。楚虞否认了那晚,那他也当做没有发生;楚虞要他的关注和爱护,他也不是不慷慨的人,但楚虞要再想戏弄他,就没那么容易得逞了。也不要太小看大人了。
吴素萍年纪上来,身体也不大好,梁京兆自然会顺着她的意,不过是见个面,李家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生意上早让她接了手,梁京兆和她坐下来,谈的都是公事,也将老太太糊弄过去了。
这事倒惹到了楚虞,一根头发丝,就让小孩闹出那样大的情绪来。梁京兆这才觉出不对来,楚虞怕是对他赔了点心进去,但这份心里,梁京兆明白,这心里难保夹杂了别的东西。首先他和楚虞身份上就是不对等,楚虞又是个患得患失重了的,梁京兆觉得,这份心来的不应该,也没什么必要。梁京兆还没到强迫人跟他的地步,他不缺女人。还是消灭了好。
由谁来灭?楚虞是带反骨的,越不让她怎么,她偏要去怎么一番,梁京兆想楚虞既是为了他们之间这“不平等”而起了心,便由他把这不平等抹了去。他告诉楚虞他下作秽亵的欲念,告诉楚虞他并非圣人,把“长辈”和“恩人”的形象推到之后,他在楚虞那里便没有了讨好的需要,楚虞的这点念头,自然就被她自己打消了,毕竟她年轻,有的是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