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虞接了电话,听了几句,张了张嘴,那边讲电话的声音都传到于露茵这边了。楚虞最后说:“她在穿衣服了。”
楚虞又听了一会,说了句“好”,把话筒挂回去。
于露茵说:“是不是催我快些?”
楚虞说:“她是你的助理?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于露茵挑了挑眉毛,“人家比我打牌,你知道她之前是跟着谁的?”
一个插曲,气氛散去,之前的话题也再难捡回来。楚虞看着于露茵刚飞速穿上衣服,门就被敲响,于露茵说:“是化妆师,你帮我开下门。”
楚虞去开门,于露茵趁机走到梳化台前,把手机翻过了,却看屏幕漆黑,梁京兆是早挂了电话。
也不知是听到哪句话的时候挂的。化妆师等一众人涌进,楚虞被挤到角落里,她说:“我回房间了。”
于露茵自人群中伸出一手摆了摆,对楚虞说:“一会等我电话。”
楚虞回到房间里,先睡了一会,又起来看电视,电视没什么意思,她看外面天气良好,太阳不是很晒,便出门逛了逛。
于露茵刚画好妆就被那位助理塞进了车里,车子开进影视城旁的半山脚下,已经围了人,还有记者。于露茵顶着人流进去四合院内,架势都摆齐了,不甚相熟的导演组走来迎她,聊了没两句,于露茵眼角扫到一个人影。
开机大会没人穿得多隆重,于露茵也就穿着素色短袖和牛仔裤,站在一群人里更像个小孩。于露茵不是楚虞那种哑巴,在张余年的视线里左右逢源,一张嘴巴又说又笑,又不是和谁都说,和谁都笑。
张余年和几个主要的赞助商站在一起,还有制片人和制片公司的两个员工。于露茵和其他主演一起来打招呼,张余年手里挟着根烟,眼从一众主演身上略过去,只对于露茵露出点神情。
而于露茵是在结束了之后才肯理张兆年的,彼时人差不多散去,采访的也走了一半,在四合院的一个角,张余年和于露茵对面站着,张兆年问,“第一场戏什么时候?”
于露茵也问他:“你什么时候走?”
张余年看下表:“两个小时吧,一会你和我去吃个饭。”
于露茵说:“单和你?今天才开机,剧组要一起聚餐的。”
张余年吸了口烟:“那行吧,拍完戏再说。”
于露茵也说:“行吧。”
张余年丢了烟来扯她的脸颊:“多长时间没见了,不能给我个好脸看看?”
于露茵嫌他弄花她的妆,一下子推开他的手:“我给你把戏演好,不让你赔钱还不行?”她也是刚刚才知道张余年投了钱在这部剧里,投了多少不知道,应该还挺多的,不然剧组的人刚刚也不会那么巴结着他。
张余年看她今天不怎么耐烦,就问:“谁又惹你了?”
于露茵抬了头,“给我换个助理。”
张余年一听就了然。于露茵和那助理不对付的事他早知道,却还说:“她是资深经纪,要不是跟着的那个艺人出了点事,怎么轮得到你?”
这话不太中听,但于露茵不会因为自尊心就让一句话给堵住了嘴,她说:“现在是谁给她发工资?不是我赚得血汗钱?她拿我的钱就要伺候好我。”于露茵上下看了张余年一眼,给张兆年正了正领带,“我伺候你好不好?”
张兆年站在四合院的阳光下,脸色那道疤浅白得很,反而跟条泪痕似的,他温温和和的笑说:“你折煞我。”
于露茵抓着他的领带结:“你换还是不换?”
张余年说:“她冒犯你,我让她和你赔罪,行不行?”
于露茵放了手:“那要看她的态度。”
张余年拍了拍于露茵的后背,“好,你回去等消息吧。”
于露茵知道张余年这是要让她走的意思,也不留恋,随便道了别就走下了楼梯,刚踏上院子的砖石,就被人拦腰给抱起来了。张余年把她扛到肩膀上去,回身又到刚刚他们说话的位置,推了一扇门进去。
于露茵被张兆年放下来时脸上惊惶又泛红,她说:“那么多人呢。”
张兆年扫一眼屋子里。四合院是剧组要取景的地方,屋子里面只布置到一半,床铺上甩着条软褥和一块软枕,张余年的视线落到上面,于露茵走过去在床上坐下,回头看张兆年,张兆年还站在原地,慢条斯理掏出烟盒,点了一支烟在嘴里。
于露茵比较在意时间,她向后仰,躺到那只枕头上去,又抱着枕头翻了个身,把枕头压在腹下垫着,晃着两条腿,“你到底来不来,快点行不行?”
张余年没觉得她冒犯,他们在床上闹得更开,于露茵还会压他身上说“今天我干你”,这样算是情趣。他坐到于露茵身边去:“你一会不是要和剧组的人吃饭?”,“休息一会吧,站了两三个小时了。”
于露茵夺他的烟,放进嘴里吞了一大口,喷出去:“只坐一会就出去,你不怕别人说你时间短?”
张余年拍了拍她的脸,也拿了她的烟:“拍完这部给你录首歌,别乱抽,也少喝酒,坏了嗓子。”
于露茵惊讶看他:“你今天是怎么了?”
“我怎么了?”
于露茵说:“太几把温柔了。”
张余年告诉她说:“你照顾着点楚虞,剧组人杂,可别出什么事。”
于露茵的眼皮一跳,从张余年身上来,“真是怕了,你和梁叔的消息怎么都这么灵?”
张余年扬着眉毛:“你们这些小孩,大人让着你们点,就弄不清自己是谁了。”
张余年说话一向不中听,但也是实话。她于露茵不就是被他捧的一个戏子么,她楚虞不就是梁京兆养的一只小宠么。于露茵说:“我和楚虞一点可不一样,我哪也不乱跑,就窝你身边赚大钱。”
张余年闻言伸手过去,于露茵抱住他的手臂,将脸庞贴在他的手背上,眼睫低着,又长又密,还打着颤。过一会张余年的手背发痒,是于露茵贴着他的嘴唇又咬又啃,她有副小虎牙,矫正过之后不明显了,但形状还是尖尖的,湿漉漉的摩擦他的手背。
张余年和于露茵在一起会有种年轻的感觉,因此比较喜爱她。相比下梁京兆过得完全没他舒坦,他家的那位让他惯得一身毛病,而于露茵是懂事的。
于露茵对他用心,却也不上心,张余年当然清楚她和王家那小子的事,但是张余年明白于露茵是分得清得舍,明得白事理的,她和王家小子成不了什么结果,钱握在手里才是真的。而张余年愿意给于露茵花钱。
于露茵拍戏时也带着楚虞。楚虞对片场比较有好奇心,她会看人眼色,从没碍过谁的事,倒还有几个人走过来夸楚虞长得好看,于露茵让她一个比较闲的助手跟着楚虞,剧组人杂,别让楚虞出了什么事。于露茵现在还不算大红,戏也不赶,常常歇着,就带楚虞到附近逛一逛。影视城也没什么好逛的,主要是去别的剧组串门,楚虞也是才发现于露茵和这么多明星交好,不论是红的还是一般红的。
一天楚虞在一条街街角的阴影下一面吃西瓜一面看于露茵在那头拍爆破戏,于露茵这个角色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死得倒挺壮烈的,这是她跟着于露茵来影视城的第五天了,梁京兆没打过电话,李梅也没问过他,像是把她忘了。楚虞知道梁京兆知道她在哪里,他不问,大概是不想管。
楚虞在一张摊开的纸巾上面小心的吐西瓜子,再咬下去的时候果汁顺着她的胳膊流下来,楚虞架起手臂,让果汁先倒流着,然后左扭右扭的找纸,没几秒钟眼前晃过一抹白,她的手让人给牢牢握住了,握她的手里垫着一张纸巾,正吸住了西瓜的汁水。
楚虞抬头,面前的阴影里站着个年轻男人,二十几岁,很好看,也挺眼熟。
男人坐下来,把用脏了的纸收回去,又递给楚虞一张新的,楚虞说了声谢谢才接过来,男人看她擦完了手,问她:“你是于露茵的朋友?”
楚虞点了头,扭过去看于露茵拍戏的地方,总跟着她的那个助理被派去买冰水了,现在这块阴凉角落就她一个人。
男人指着街角的另一头:“我在那边拍戏。”他说:“戏少,老歇着。”
楚虞不知说什么应答的话,而男人又发问:“你多大了?”
楚虞又多看了他几次,想起这个男明星的名字,叫陈什么,她说:“和于露茵同年。”
“你们是同学?”男明星说:“也是今年刚毕业的?”
楚虞只点了点头,眼低下去看到脚边的西瓜,“你吃吗?”
男明星看了一眼,有点好笑的摇了摇头,“你吃吧。”
没一会又问她的手机号,楚虞这次比较直接:“还是算了吧。”
男明星反而被激起了兴趣:“怎么就算了?”
楚虞站起来,拍了拍身后的灰,说:“对不起,我去找一下于露茵。”
她和于露茵再回到这地方时,男明星已经没了踪影。
于露茵最难拍的一场已经结束了,陡然轻松,拉着楚虞四处乱跑,楚虞没和她说这件事,晚上于露茵拉她去另一个组蹭烧烤,楚虞见到了白天那个人,楚虞已经百度到他,知道他叫陈越,不当红,粉丝都是跟了许多年的铁粉。
陈越给她夹菜比较多,艺人都吃得少,主要是剧组的工作人员在吃,这顿是陈越请的。于露茵看到陈越比较关注楚虞,就让楚虞到她身边去坐。
于露茵十一点钟还有一场戏,告辞前和陈越说了两句话才来带楚虞走。楚虞问:“你和陈越说了什么?”
于露茵瞪她:“他白天来找你搭讪的事怎么不告诉我?”
楚虞说:“忘了。”当然不是忘了,她一时兴起跑来于露茵这里,而于露茵是来工作的,她已经很打扰了,不想再有什么麻烦到她的地方。楚虞和再近的人也会分出你我,完全是她父亲死后她被人推来推去,又在寄梁家篱下养成的患得患失。
于露茵勾了她的肩膀:“下回谁骚扰你,第一时间告诉我。”
楚虞说:“也不算骚扰吧。”
“这不算?”于露茵说:“你心是有多大,他刚刚还问我你是个什么价呢。”
楚虞惊了一下:“怎么会这样问?”
于露茵低头踢了一下地上的石子,哼了一声:“还不是看你和我在一起,以为你和我一样都是明码标价的呗。”
楚虞僵着脊背,于露茵软软细细的手臂挨着她的脖子,皮肤凉潮,夜晚郊外降温,是汗蒸发了。
于露茵话出口就后悔,和楚虞说这些干吗?就算是朋友,诉苦也只是让两个人的压力都多上一分,除了给人消极能量外还有什么。她走快几步,转移了话题,“快走吧,要不一会被导演骂。”
还是晚了,果然被导演骂了两句才开机。拍戏的顺序和剧本不一样的,于露茵白天刚死过一次,现在又要活蹦乱跳的和上午一起死的那个男演员演一些轻松滑稽的桥段。灯光下纷纷乱聚着飞虫,大块大块的打光板跑着晃动,这么多人拥挤着的片场,却给人虚假的感受,一瞬间也怀疑:所处并非人间。
楚虞只对于露茵说了她的想法,是因为她相信于露茵能懂她。如果她是和别的人说,只会收到不屑和否定,她既不用劳作,又不用饿肚子,抱怨什么都会遭一些人的反驳。他们不懂,也懒得想。楚虞知道自己有一部分是矫情,但矫情是她的一部分,她割不掉的陋习,这世上已经没有人接受她了,如果连她都要否认掉自己,那真是没什么痕迹在这世界上了。今天她也是明白:于露茵懂她,是因为她们都是明码标价。
楚虞给梁京兆打了跑出来的第一个电话,梁京兆没有接,他有他的事忙,楚虞这是打扰了他。梁京兆掐了她的来电后,给她发了条信息:“要回来就给司机打电话,录取通知书上写二十七号报到,你也准备准备。”
楚虞握着手机,还不敢信她就这么赢了。
梁京兆把手机扔到一边去,他现在坐在车上的副驾驶座,开车的是李平,刚结束一场应酬,请了张祥民和一帮政府的人。后座坐着李小姐,远光那块地已经让他们圈上了,不日就打地基,梁京兆不沾手建造的事,之后的工作由李家的企业接管。车开到一个路口,梁京兆回了头看后座的李小姐,李小姐今天也是过分的美丽,挽了鬓角来回望他:“怎么了?”
梁京兆看着她,问:“上个星期,你见着楚虞了?”
☆、心有不甘
李小姐早有所准备,梁京兆这话放出来,她斜斜落了下眼,再抬起时又盈盈又美丽,“是啊。那天在街上就遇上了。人我见过照片,她遇到点麻烦。就帮了一把。”
梁宅里挂着几张全家福,角落两张楚虞十四五岁时有出镜。梁京兆面上显了点笑,“事我听李平说了。也是今天才想着。她高三这一年对我都没什么好脸色。上次你也见到了,脾气大,她要有什么对你不住的地方,你可别和她一般见识。”
梁京兆说这话姿态放得可够低的,姿态够低,却带着个“李平已经说了”,“对我都没什么好脸色”。梁京兆对楚虞可不像是梁母说的,哪是一般的宠,他给李小姐说连他都要看楚虞脸色,言下之意不就是警告她少招惹楚虞么。
李小姐说:“人小孩哪像你说的?说话有礼貌,长得也讨人喜欢。”又道:“我出国前还在家里见过她父亲……这孩子这么好,命却苦,怪心疼的。”她这算是表了态,她已经知道了楚虞这个人,也不在乎梁京兆和她怎么个纠缠,之后也随梁京兆去。李小姐和吴素萍是一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