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渝——并茂
时间:2017-10-06 16:43:42

  
  “你说的还是胡话。”梁京兆熟悉的头疼又来了,还说楚虞是成熟了,比从前明道理,讲话也分场合有眼色,这些天一直乖乖巧巧的,原来今天在这等着他呢,说得这些比以前还能寒碜人,还不如直接骂他流氓。梁京兆说:“我没有这个意思。”
  
  楚虞立刻道歉,“对不起,您知道的,我一激动说话就不中听了。您觉得我说错了,就错了吧,但不要纠正我,因为我心里就是这么在想的。”
  
  梁京兆熟悉楚虞这些路数,他向后靠到沙发背上,很懒散的道:“你这小孩,从来没想着给大人点脸面,书念了几年,刻薄人的功夫也比从前厉害了。”
  
  楚虞很坦然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嘛。”这还是在说俏皮话。
  
  梁京兆说:“歇歇你的这张嘴。”他斜斜看了楚虞一眼:“把外套脱了,咱们好好谈谈。”
  
  楚虞照做,梁京兆把她外套给挂好了,回来坐得离她近了点,“刚刚不该让你喝咖啡的,精神抖擞的来对付我了。”
  
  楚虞说:“您要为自己辩护,就开始吧。”
  
  梁京兆先问:“咱们几年没见了?”
  
  “四年?五年?”
  
  梁京兆点了头:“差不多吧。这么长时间,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说不想是假的。你性格不爱闹,但在家里也算有点生气,一走这么些年,现在才肯回来。你说我老了,我的确是老了,人一老就容易想得多。你说的是,我将来的确不至于沦落街头,我的家在这里,楚虞,你的家也在这里,我不盼你留在这,如果你有心,能在我再老一些的时候,还愿意回来看看我,也就够了。”
  
  梁京兆说这些话暮气沉沉的,带着点死气,楚虞听着不是很舒服,明明是这样一个穿得体面潇洒的男人,正值盛年,却对着楚虞说这样的话。她都不能想梁京兆是卖可怜相给她看,梁京兆不会做这样的事。梁京兆一面缓缓说着这些,一面观察他小孩的神色,楚虞开始那带点戏谑玩笑的表情慢慢收回去,她不准备再贫嘴说俏皮话,也不和梁京兆表演什么,她的大人突然这么严肃,她也不能作轻松的回答插科打诨过去,梁京兆说完,竟然发现楚虞紧锁了眉头,郑重的在积攒怒气。
  
  梁京兆伸手,抚平她的眉头:“又想什么呢?这话听着不高兴了?”
  
  楚虞抬眼,在梁京兆的手掌下,她一双眼明澈瞪着梁京兆,嘴也抿起来,梁京兆有点想笑,楚虞现在生气时脸颊会不自觉的鼓起来。楚虞吸了口气,也是要长篇大论的架势,她说:“我真是搞不懂您的想法。您怎么能这样安排我们之间的事呢?从您和我第一次发生关系,我们就再也不可能回到这种模式。都已经被打破了。梁叔叔,我不可能真心把你当长辈,原来您是可以再真心把我当小孩的吗?”楚虞接着道:“反正我是做不到的。从前您让着我,陪我敷衍那些把戏,我这次也想让让您,都是可以的,您玩这样进退的手段也好,想要随便使用我也好,我都是可以的。其实从前也是可以,您可以和我上床,可以让我伺候您,您是有这样权利的,因为我并不是完全抗拒,相信您也发现了。梁叔叔,你不要想让我再把你当我真正的父亲,或者亲人。这也同时折辱了您。”
  
  楚虞说了这么一长串话,拨开梁京兆的手,从沙发上站起来。她说:“您说的对,晚了回去就不安全了,我身上带钱了,我回去后再和您发短信保平安。您也别一直忙工作了,伤神,您得多注意身体,还是早点休息的好。” 
  
  楚虞把最后的话背书似的说尽,重新穿上她的旧外套,拧开门出去了。
  
  楚虞再待下去,也许会等到梁京兆对她这段话的回应,但她不愿等了,梁京兆的回答她想也能想到,不具体到字句,但也差不多了。梁京兆说话从不会让自己有一点行差踏错,这让楚虞一点期待也没有。楚虞这些天也的确受够了梁京兆,他每个动作每句话似乎都意有所指,又时而亲近时而疏离,她根本是被牵进某个圈套,一下子被套牢了。她认为梁京兆是在和她玩追逐游戏,且玩得漫不经心,但她是没办法拒绝梁京兆的,梁京兆是很好的。所以她面对梁京兆再主动提出邀约,可梁京兆却对她说他只想做楚虞的亲人,不想和她发生关系。楚虞走出公寓,一下子投入深秋冷风,她仰头眯眼看清了家里那盏灯。她都没嫌梁京兆老,还是个已婚还胡搞的混蛋,梁京兆是又嫌她了。
  
  于露茵回本市后先和楚虞约了一次,两个人找个地方喝东西,之前于露茵去国外找过楚虞,国外没人认识于露茵,现在回了国,楚虞一见于露茵就乐了,等她坐下来问她:“小姐,您谁啊?”
  
  于露茵把装扮的行头都摘了,“你少挤兑我。我今天又被拍着了,妈的,最近家外面天天有狗仔蹲着,赶也赶不走。”
  
  楚虞说:“最近有新剧啊?”
  
  于露茵说:“一个星期前王昊刚拍戏回来,我们见了一次,让人录了像。”
  
  楚虞问:“在哪拍着了?”
  
  于露茵闷闷说:“我家门口。”
  
  楚虞说:“你俩结婚得了。”
  
  于露茵道:“你少咒我。”因为这事,张余年又说了她一顿,还让她收敛点,别让他总戴绿帽子,闹得圈里圈外都知道她这点破事。于露茵理亏,受了他一顿奚落,回头骂王昊,王昊无所无谓的,私下重新搂过来那些狗仔,又打点了一遍,劝他们手下留情些。
  
  之后张文渊回本市,四个人聚在一起,真是都有了大变化,楚虞和于露茵一直联系着,所以没觉得什么。王昊也还可以,更像他的父亲,张文渊很陌生了,楚虞只记得他是个心思细密的,劝过她不要喜欢王昊——现在谁能想到,楚虞还喜欢过王昊呢,是时过境迁了。以前年轻,都在学校念书,生活环境再怎么有差别,至少还有点共同语言,现在真是没什么好说,互相了解了各自如今的境遇,再就是回忆过去。张文渊问楚虞将来留国外还是回来,楚虞喝着酒说:“没想好呢。”
  
  于露茵说:“说没想好,就是想留下来吧。”楚虞要做学问,外面的学术环境更宽松,她书越念越高,眼光也抬高了,未必看得上本市。演艺圈和文艺圈有交叠,要不沽名钓誉,要么清贫无为,大部分都是这样,做少数人是艰难的。正常人有好选择,谁还愿吃苦,这样明摆着的选择,楚虞却说想想,那不就是要留下来。
  
  楚虞呐呐答说:“再看吧。”
  
  导师在省内游览了半个月,终于回来,交流会全国各地来的教授都走了一半,楚虞作地主之谊,请她老师去吃本地好的菜馆,地点还是问李平的,李平给她推荐完合适的地方,说他家小子那之后还提起她,要再见姐姐和姐姐玩,楚虞笑了,说我周末就去。
  
  李平一直可靠,推荐的地方让老先生赞不绝口,两个人之后再回T大,路上老先生说要在国内多留一段时间,去别处看看,难得回一次国。楚虞问我跟着您去?老先生摆手,说不用你,之前有个学生,没跟他去国外,一直留在这里,这次是有他陪着。
  
  楚虞酸溜溜道:“见着大徒弟就不管小徒弟了。”楚虞老师说:“他在国内混得可以,有时间你们见一面,也吃个饭,将来你回国,也好照应。”
  
  楚虞怔了,“我没说要回国。”
  
  老先生说:“你亲人都在这里,不像我,老婆孩子也跟着走了。你要不愿意回来也就算了,再跟着我几年,搞点实打实的东西出来。”
  
  楚虞说:“我现在还不算实打实的啊?都快被您给打瓷实了。”
  
  说完就挨了打。
  
  十二月份老先生肯定是要回英国过圣诞节的,那时候放大假,楚虞可回可不回。楚虞在本市,有时间陪于露茵拍了两次广告,结识一些新鲜朋友,也不总在T大里遛弯打发时间了。有一次在酒吧和人喝酒,喝到一半发觉这地方是来过的,当时她好像叛逆逃课,被梁京兆整个捉回去。楚虞喝得有点多,一起来喝酒的有她一个老相识——之前找她搭讪的陈越,要送她回家。楚虞上了他的车,一路街景熟稔,这酒吧就是和那个公寓一个区里的,楚虞让陈越把他带到那。
  
  陈越把她送到单元门口,问她自己可不可以,楚虞其实没有醉透,还是挺清醒的,说没事。陈越自告奋勇来送她,也没打什么坏主意,还为从前的事道歉了。楚虞歪着头看他,他是个挺好看的男人,“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早忘了。”
  
  陈越说那就好,又问楚虞住几层哪户?一会他看到她家里亮了灯他就安心回去了。楚虞抬头给他指,指头点到的地方是亮的,楚虞收回手:“啊,我家里有人。”
  
  陈越点头:“那就好,你去吧。回见。”
  
  楚虞摆摆手,她和陈越也蛮有缘分的,也许换种情况楚虞会和他有什么发展。楚虞打开家门,看见客厅里坐着的梁京兆。有缘分,也没缘分。
  
  梁京兆看楚虞进来,问说:“你怎么来了?”
  
  楚虞换了鞋,“我不能来吗?您不是说这是我家?”
  
  梁京兆看她动作晃晃荡荡的,起来走近了还闻到酒气,“喝酒了?”
  
  楚虞说:“一点吧,没太醉。”
  
  “喝点茶叶水?”梁京兆问,他从橱柜里取出茶包,楚虞摆手,“不用,就是有点饿。”
  
  梁京兆说:“应该还有些挂面。”
  
  楚虞盯着他,“您是总住这吗?怎么什么都有?”
  
  梁京兆说:“平时不住,年末了忙些,这处房子最方便。”梁京兆把茶包泡上了搁在茶几上,“不想让我住?”
  
  楚虞说:“您愿意住就住,又不要您房租。”
  
  “还打算要我房租?”他去到餐厅,打开冰箱看:“要鸡蛋吗?”
  
  楚虞说:“溏心的。”
  
  梁京兆笑了,“倒不客气。”
  
  楚虞倒在沙发上,半晌恢复点力气才拿来茶叶水喝,一面喝一面说:“都到我自己家了,我还客气什么啊。”
  
  厨房抽油烟机打开了,也不知道梁京兆听见没有。
  
  抽油烟机停掉之前香味就散过来了,楚虞饥肠辘辘,胃里一堆酒精烧得慌。她是能喝的,但近几年饮食不大规律,伤着胃了。楚虞等来梁京兆的汤面,飘着葱花,绿油油的菜叶。楚虞说:“蛋呢?”
  
  梁京兆坐下来,也端着一碗,“在下面。”
  
  “您也饿了?”
  
  “陪你吃点。”
  
  “您有蛋吗?”
  
  “在下面。”
  
  楚虞说:“翻出来让我看看。”
  
  梁京兆笑了,不动作。楚虞竖起筷子,把她碗里的鸡蛋找出来,对准中间夹开,真的是溏心蛋,是中间流一点黄其他橙黄色那种刚刚好的溏心。楚虞把一半蛋给梁京兆碗里。
  
  梁京兆说:“谢谢。”
  
  楚虞说:“我孝顺您嘛。”
  
  梁京兆拿起了筷子,楚虞说:“您晚上总吃宵夜啊,那怎么身材还是这样呢?”楚虞问:“您还有腹肌吗?”
  
  梁京兆拿筷子敲了她的脑袋,“吃你的。”
  
  楚虞吃掉面条,拿勺子喝汤,很捧梁京兆的场。梁京兆问:“在国外自己你做饭吗?”
  
  楚虞说:“我就是把食物弄熟,味道很一般……”
  
  梁京兆说:“这样凑合,也能长上肉。”
  
  “我胖了?”
  
  梁京兆说:“还是能吃上几顿宵夜的。”
  
  楚虞把勺子丢下,抽纸来擦嘴,梁京兆说:“还有半碗,要吗?”
  
  楚虞使劲摆手。梁京兆又笑了笑,他起身要收拾碗筷,楚虞说:“我来吧。”
  
  梁京兆放手:“好,洗碗机还在原来的地方。我去给你把床收拾出来。”
  
  楚虞把两只碗叠在一起了,才说:“谢谢您了。”
  
  楚虞从厨房出来,她的卧室已经让梁京兆收拾好了,被子整洁又松软,梁京兆说:“都是干净的,放心睡。”
  
  楚虞点头说麻烦您,梁京兆离开前折回身:“要洗澡的话去主卧吧,你这间的浴室坏了,一直没人来修。”
  
  楚虞说我知道了。梁京兆说:“我在书房,你自己先睡吧。”
  
  楚虞说:“好。”
  
  梁京兆进到书房里,把门关上。楚虞到梁京兆房里,用梁京兆的洗浴用品把自己清洗干净,然后围着毛巾对着镜子梳头发,镜子前只有简单的护肤用品,没有别的,楚虞刚刚也看过,没有其他人,尤其是女人的痕迹。楚虞吹干头发走出去,从梁京兆衣柜里拿了件圆领长袖的衣服套上,啪嗒啪嗒踩着湿漉漉的拖鞋去书房找梁京兆。
  
  梁京兆把她一身打扮看清楚了,头又疼了,“你穿我衣服干吗?”
  
  楚虞说:“我的衣服不知叠那几年了,樟脑的味道好冲,您不会这么小气吧。”
  
  梁京兆说:“你愿意穿就穿吧。”
  
  楚虞说:“谢谢。”又问:“我不想打扰您的,我就想问这有新牙刷吗?”
  
  梁京兆说:“有,我给你拿。”
  
  他起身来,经过楚虞,楚虞身上沐浴液和洗发水的味道新鲜又潮湿,是他熟悉的。楚虞跟着他走,亦步亦趋,贴他很近。梁京兆回头看她一眼,楚虞还问她:“怎么了?”
  
  梁京兆没理她,去储藏室找了牙刷,还给她个陶瓷杯子当口杯,楚虞一手握着牙刷,一手抱着杯子走了,两条腿晃啊晃的。梁京兆关掉储藏室的灯,转身又回书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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