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小安闭上眼睛,装作听不见。
上半夜雨狂风骤,下半夜雨歇云收,无月,满天星斗却极明亮。
祝小安换了个方向朝窗户睡,拉开一半窗帘,看着窗外银河灿灿,心情慢慢地平静。
没错,火是她放的!
但是她有不在场的证明。
至于怎么放火,是她前世从常四春那里听来的,私下里实验过,几支火柴和一小截燃烧的香头捆起来,等香头燃到火柴的时候“嗤啦”就会腾起一团火苗。
而大房在院墙外的那个草垛是麦秸草,晒得干干的,一般是做引火草的,极容易点燃。
她做这个也是思量过的,不会出危险,却也能打断大伯强行给她订婚的节奏。
大门外倒了的扫帚、扔的碎石头,也是她随便弄的,没想到真把祝大伯摔了个狗啃屎!
让他夫妻俩心疼肉疼,她才高兴呢。
当然她宁做恶人,是针对前世伤害过她的,并不会无原则随便作恶,毕竟重生的最根本目的是要追求新人生。
星河皎皎,投入她的眼中,灵台一片清明,一夜好眠。
第二日虽然雨停了,可因为夜里雨大,地里泥泞,所以一时间也没有办法下地。
这时候就是祝爸妈多睡一会儿的时间。
祝小安料定早起祝爸要给她继续讲昨夜的事情,索性五点钟就爬起来,喊祝萍萍起床做饭,她去割草。
割了草她特意在外面多看一会儿书,回来的果然祝大伯又坐在她家堂屋门口,下巴和嘴都肿得乌青,嘴唇外翻说话都有点不利索。
他咒骂一通那个没抓到的放火人,把村里那些调皮孩子挨个数落一遍,最后也只能骂骂解恨,现在他们根本不往祝小安身上考虑。
“安妮子肥来了,过……歇歇。”祝大伯虽然恨死她了,却也不得不装不记仇的。
祝爸爸看她又要出去,喊道:“回来吃饭,吃了饭再去。”
祝小安就知道祝大伯使坏,非要逼她同意定亲,还不能再以死要挟。
她冷笑一声,挂好镰刀就去洗手洗脚,然后进屋里准备吃饭。
祝大伯嘴里说着在家吃过的,被祝爸一让还是坐过去,涎着脸,“这小日子过的……嘶……一天吃两顿早晨饭。”一边说着就把茶盘上那个细面馒头拿在手里大口吃起来,“现在生活就……好了……嘶……有细面馒头吃,咱们小时候饭都吃不饱呢。”说着他就开始大筷子夹咸菜,一边吃一边疼死嘶嘶啦啦的,惹得祝萍萍直撇嘴,也不怕齁死你。
祝大伯一边大口吃,一边咧着嘴跟祝爸爸忆苦思甜,说小时候多艰难,养孩子多不容易,然后开始抹泪,又拐到娶媳妇多困难上来。
祝小安跟他同桌吃饭都觉得恶心,吃了半块饼子就说饱了进屋里看书去。
吃了饭,祝萍萍收拾饭桌,祝小安在屋里故意不去帮忙。
外头祝大伯继续和祝爸说定亲的事儿,“本来今天……要定亲的,这一耽误……三家的饥荒。”
祝大伯在堂屋和二弟说得唾沫横飞,见祝小安一直不肯出来听他说话,心里有气,大声道:“这个家还是我……哈你爹说了算的,一个女孩子……听着就行。想继续上学就、就……就先定亲,不定亲不上学!”
祝大伯也不装好人了,直接给二房拍板决定。
他感觉再让侄女拖下去,加上那杨老师嘴皮子会说,再把二弟给说动了怎么办?
屋里的祝小安听着,心中的暴戾之气陡然炽烈起来。
怎么不去死!
去死!
如果傻子堂兄死了,大伯死了,一切麻烦都会消失了!
她脑子里瞬间闪过一堆从常三春兄弟那里学来的杀人招数,打雷下雨那么多被雷劈的,农村用电不安全那么多被电死的,村外都是河那么多淹死的,车祸死的,玩火烧死的,有人走路摔死、吃饭呛死……
死法成千上万种,这混蛋怎么就活得这么滋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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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感觉自己会冲出去捅死大伯,拼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杀人是下下之策,是走投无路下的鱼死网破,她不能那么蠢。
重生一次不是为了把自己搭进去的,否则还不如直接破罐子破摔嫁给常三春,让常三春拒绝换亲,让祝大伯做春秋大梦。可她的底线绝对、绝对不能嫁给常三春那个人渣,也绝对不能扯上命案让自己锒铛入狱。
虽然学习好,却不是什么高智商犯罪分子,她的知识储备量做不到杀人不留痕,没法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
如果……要是……他们自己作死呢!借刀杀人、意外而亡……
祝小安心头一跳。
随即一个自嘲的念头浮上来,她彻底冷静下来。
人在愤怒至极又无力的时候,迸发出来最强烈最直接最能解恨的一个念头就是:去死!
而这种念头,恰恰证明了一个人的无力,他无力做出对抗,所以只能靠心里咒骂来发泄,于事无补,再次遇到类似情况,还是只能诅咒对方去死。
如果有能力对抗,他可以直接怼回去、骂回去、打回去,而不需要内心诅咒。
所以,内心诅咒,是无力无能的体现。
她不要这种无能的诅咒,与其寄希望于老天劈死他,不如自己想办法解决。
最粗暴的就是祝大伯或者祝高升有个什么“意外”,只是她办不到,靠老天也没谱,不做此想法。
另外最简单直接的就是让祝萍萍换亲,毕竟祝萍萍做梦都想嫁给常三春。
如果常三春不答应,那她只能先拖着不定亲,时间越久越好。
按照当地的习惯,如果订了亲,那就等于是人家的人,怎么调戏都是无所谓。没定亲,女孩子不乐意,那就是耍流氓,是要坏名声的。男人比较在意这个,尤其常三春一直得意自己兔子不吃窝边草,对村里人非常和善,更要脸面。
至于其他的解决办法,目前对祝家都无效,报警都不管用,90年的农村妇联有什么用?那么多家暴的、虐/待的,派出所都管不了,妇联就更是摆设。
而爷爷奶奶都管不了祝大伯,其他人更没用,再说她现在未成年身份证都没有,要想离家根本不可能。祝家第一个想的就是杨老师夫妻,是不是他们拐了她,以祝大伯夫妻俩的尿性,他们绝对会整天跑去学校闹,闹得杨老师俩工作都丢掉。
所以在没有强有力外援的情况下,她目前还只能靠自己。
她不但要保持最优秀的学习成绩,考上县一中实验班,还要挤时间投稿赚钱,同时想办法挑拨大房二房的关系。
很重要的一点,她要在这一年中,尽可能地结识更高层次的人,寻求强有力外援!
时间其实很紧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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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祝大伯又在讲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兄弟就是姊妹的责任,大房是树干,次子是树根,要怎么怎么支持他,家族才能兴旺,才不会被人看笑话之类的。
所以祝高升必须要娶个媳妇,祝家一定要和常家联姻,说得他们好像多大的家族一样,也不怕寒碜,只可惜祝爸爸就吃这一套。
旁边祝萍萍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看着他们,只是怎么也还小,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可以去换亲。
于是她就推开门,倚在门框上故意让祝小安听见大伯说什么。
这是一个信号。
祝小安回头对上祝萍萍的视线,一触即分,看来祝萍萍是要鼓起勇气把握自己幸福了。
她起身走到西间门口,故作轻松道:“其实也不是非让我去换亲啊,萍萍就很乐意。”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写完要修好几次,有时候甚至直接重写,这样作者脑子里的细节,就会有点错乱,比如前面说过的以为没说,或者没交代以为交代了……
尤其删删改改会出现莫名的错字漏字,亲们包涵啊,好在不影响情节,我看到了就会改的。大家不要以为是故意伪更。
第20章 献殷勤
说完她居然从祝萍萍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喜悦感动的神色,她就笑起来,祝萍萍不止一次表示三春哥是个好男人,嫁给她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姐妹一场希望她如愿!
祝萍萍立刻一跺脚,娇羞道:“姐姐你胡说什么呢,我还那么小。”一拧腰她就跑出去了,却也不舍的跑远,就躲在影壁墙外面听。
祝大伯眼神阴沉沉的,面目狰狞,“常家指名要你,要不你以为你还是香饽饽,一家子都求着你?早就让萍萍去了。”
指名要她?
祝小安扬眉,傲然地看着他,“他常家指名要我,给我多少彩礼啊,十万还是二十万?”
她一句话气得祝大伯直翻白眼,骂她不知道天高地厚。
这时候万元户村里都没一个呢。
一般彩礼要一两千块,家里都倾家荡产,她还真敢狮子大开口,不愧是上过学的,还知道十万二十万,一般丫头她连五千都说不出口。
祝大伯也纳闷,那个常三春也是眼瘸,干嘛非要安妮子不可,不就是脸长得好看点?脾气这么坏,身板豆芽菜一样都不好生养,要去干嘛!
说来也怪,以前这丫头温温顺顺的,怎么突然就开始犯病了?
得好好跟常三春说说,这丫头现在好吃懒做、泼辣强梁、不孝顺、有病、有羊癫疯、咬人,反正谁娶了她绝对倒霉,家宅不宁啊!
要是让常三春同意换萍萍,一切都解决了!
祝大伯感觉浑身一松。
祝小安看了祝大伯一眼,知道他心思活动,故意撒泼强硬,“要么等我拿到身份证再说,要么拿十万彩礼来,否则我死也不会定亲的!”
祝大伯气得指着祝小安,“你、你少拿寻死吓唬人,有本事你去死啊!”
祝小安扬眉,“我爸妈都没让我去死,一句话不顺大伯的意,就要我去死?大伯你还真是恶毒,是不是一直把我们家当你们家的长工。有活让我家去干,少吃的了来我家拿,没媳妇了让我们闺女换,你们可合适了。”
“老二!”祝大伯一下子站起来,踢翻了板凳。
祝爸爸狠狠瞪了闺女一眼,“你翅膀硬了啊敢这样跟长辈说话,过来认错!”
祝小安才不会跟他们认错呢,她朝着祝大伯走过去,在他得意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老二,你看你养的好闺女!”祝大伯气得倒仰,今天非逼着老二揍祝小安一顿狠的。
“你们吵吵什么呢,我在街上都听见了,也不怕人家笑话!”大门外祝奶奶踩着小脚走进来,看大儿子那一副牲口霸道的样子,沉下脸,“一大早上在这里磨牙,不用干活啊,我那个菜园子草荒死了也没人去给我看看。”
祝奶奶日常并不会这样跟儿子说话,毕竟都四五十的人了,她也知道给面子,可这两天他们实在是不像话。
祝大伯梗着脖子,“娘,你那巴掌大菜园有什么好看的,俺爹看不了啊。”
“你爹老寒腿犯了,躺炕上动不了,你们这些好儿子怎么不去瞅瞅,就在这里闲磕牙有功夫。”
祝大伯自然不肯承认,“娘,你说哪里话,儿子们在说咱们老祝家最大的大事呢,你孙子娶媳妇不比菜园子重要啊。”
祝老二也忙道:“娘,让小安去给你薅薅草。”
祝奶奶却真生气了,她这两天就惦记小安的事儿呢,昨儿晚上老大就来祸祸孩子,结果起了火才消停,谁知道一大早又来耍狠,她气道:“我没儿子啊,非得用个小丫头!”
祝大伯一看要干活,从小就偷懒耍滑的性子就出来了,他当然要干活,那也给自己家干。
“我得去跟常家商量一下定亲的事儿,老二你去给娘薅草吧。”说着他就赶紧走了,生怕有人追着他去帮忙干活,他得问问常三春换萍萍行不行呢。
祝奶奶吩咐老二给她薅草,又说让小安去帮她拆洗被子,她这两天眼睛疼,干不了活。
祝妈妈赶紧道:“娘,要不我去给你弄?”
祝奶奶摆摆手,“不用不用,老二家的你忙,我让小安帮我就行,就是好几床被子,还有棉袄棉裤的,估计得忙活两天,这两天晚上让小安睡我那里。”
祝小安小的时候,冬天基本都住奶奶家,祝萍萍跟着爸妈睡,这样家里就烧一个坑,省柴火。
但是现在是夏天,祝小安得在家里干活,还得下地帮忙,祝妈妈就有点为难。
祝奶奶见老二媳妇不大乐意,就道:“你放心吧,不耽误她干活,晌午头和晚上就行。”
祝妈妈立刻爽快答应了,让祝小安不要耽误家里的活儿,晌午晚上去给奶奶帮忙,还叮嘱不要在奶奶家吃饭,“住两晚上就行,别久住。”她既怕大嫂攀比嫌孩子在奶奶那里吃饭睡觉占了便宜,也不想让婆婆跟闺女说太多,更怕耽误家里的活儿。
祝小安答应了。
祝奶奶自然不是真的让孙女去帮忙,寻思过些日子开学了,小安还没时间学习呢,过去住着晚上还能看看书复习功课。这几天老大家的逼着小安给换媳妇,想必也不会计较这一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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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祝小安去割草,回来没见到祝萍萍,知道她去别家看电视了,结果等到要做饭的时候还不见人影,她便自己做了。等她做好饭,就见祝萍萍溜溜达达地从外面回来,脸颊红扑扑的,一副藏也藏不住的少女怀春情愫流露出来,瞎子都能看出来。
“你去哪里了?”祝小安瞥了她一眼。
“看电视去了,妈知道,你告状没用。”祝萍萍很得意。
“谁家看的?”
“……后头大爷家啊。”祝萍萍避开祝小安的视线,进了屋里。
她说的是村书记家,每次都去他家的。
“你脸红什么?”祝小安不依不饶。
祝萍萍大声道:“你怎么管那么多,我走路走的呗。”
祝小安看出她的心虚,却没理睬。
午饭后,祝萍萍跟妈妈说了一声要去同学家商量写作业就溜出去。祝小安只站在路口,就看到祝小安往村西南去了,扬了扬眉,常三春家正是那个方向,看来祝萍萍已经勇敢地迈出了第一步。
祝萍萍再开学就升初一,她写的哪门子作业?而且她唯一的同学张敏在村东头,她往西南去,很让人怀疑。
接连几天,祝小安发现祝萍萍每天上午、晌午、晚饭后都去常三春家,每次回来都躲在屋里偷乐。
25号这日,晌饭后,祝小安在家做作业,祝萍萍又溜出去,径直去了常三春家。
一进门她就熟门熟路地往西间去,西间是常三春的姐姐常玉娟的屋子,西套间是常三春和常四春的房间,他们家电视机就在西间。她来的时候常家已经吃完饭,该午睡的午睡去了,常玉娟和她娘在西间做绣活儿看电视,正放梁朝伟版的《侠客行》。
“大娘、姐姐我来了。”祝萍萍笑得甜甜的,主动洗手过去帮忙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