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偎进凌末怀中,感受着凌末胸腔有力的心跳,他是一国新君,万事自有考量,张家未遭灭门,她自然知晓他的用意。
“都道张后贤淑,此行所为,世人断不会相信出自张后手笔,皇上可有对策,应对悠悠众口?”
听闻邱夏如是说,凌末嘴角的笑愈发明亮,他宠溺的抚了抚邱夏脸颊,温柔道:“张后感念先帝恩德,誓为先帝侍孝三年,但又自责未能侍奉新君,便请旨广招秀女……”
凌末顿了一顿,又道:“陵南邱氏清秀绝丽,招为丽嫔。”
“三年么!”邱夏喃喃道。
“三年!三年之内,我定让你看到一个新的天启朝堂。”
凌末言辞切切,邱夏却只是微微一笑,三年,这比她预期的时间要长呢……
一路,凌末的伤势已经痊愈,可马车却依旧慢悠悠地似游玩般并不急着赶路,邱夏记得离开陵南郡时,邱成言道京都局势紧张,并叮嘱自己万事小心,可此时看凌末行为,似是并未将京城局势放在心上。
邱夏想了千万种可能,却终是想不明白,凌末为何这般的胸有成竹,直到京都城外,一众官员齐齐跪地的那刻,邱夏才有那么一丝丝的了然。
“爱卿旧疾可还好些?”
“承蒙皇上关心,臣休养这几个月,已无大碍。”
凌末微笑垂首,复又看向戴文,说道:“孤离京这些日子,顾卿又旧疾复发,朝中局势安稳,全劳戴相!”
“臣惶恐,皇上所托尽是臣本分之事,怎有劳累之说。”
邱夏坐在御辇之中,听着外面君臣和睦对话,不禁嘲笑起自己来,是她太高估了自己,还是太低估了凌末?
撇嘴一笑,听着辇外声响,深吸了一口气,端正了坐姿,没过片刻,凌末便掀帘坐了进来。
“生气?”
马车晃悠悠地在浩浩荡荡的队伍护送下进了城,车轮碾过京都的青石砖,能听到车轴转动的声响。
“不敢。”
邱夏微微一笑,异常的温婉含情。
凌末微凉的手指拂过邱夏白玉般的脸颊,轻喃道:“恨我也罢!怨我也罢!张嫣,你选择了护他,就没有了退路。”
“妾知道。”
是啊,自认识了凌末,邱夏就知道她不是他的对手,当初的张嫣是,如今的邱夏亦是。
当夜,邱夏并未随凌末进宫,而是住在京郊的一座宅院里,如今的她不是张嫣,只是待选的秀女。
窗外的竹叶被夜风吹的窸窸窣窣的响,邱夏翻来覆去想着凌末这一路的算计,当初尤思珍来信说顾相称病在家,朝中戴相一人独大,如今看来那不过是凌末设计的局面,故意来误导自己京都局势危机,是以在凌末负伤之时,邱夏未曾多想,只当是戴氏胆大包天意图行刺。现下想来,那遇刺之事,怕也是凌末一早就设计好的,并借此事与京城失了联系,让尤思珍来信更加确定是朝中出了事。
想至此,邱夏便生出一种想要掐死自己的冲动,凌末的伤势有多严重,她是知晓的,她万万没想到凌末会对自己这般的狠,张府的刺客,凌末影卫的死,顾玉清的狼狈,顾昭云跨江搬救兵,甚至夕秋的死,或许都是凌末一手设计的,而她自己呢,却傻傻入了套,任由夕秋白白没了命。
那哥哥呢!既然一切为凌末设计,那哥哥呢!邱夏猛地坐起身,速速理了一遍来龙去脉,凌末不动张氏,是为了自己这个先皇所定的皇后能与戴氏抗衡,以免后宫之位被戴氏抢了去,而对于她来说,目前最看中的便是张卿与张牧的性命,思及此,邱夏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不管那顾昭云是以什么目的留在哥哥身边的,现今,戴氏不除,她于凌末来说便还有用,那哥哥一家性命便能安然。
“你想到了?”
室内突如其来的声响,骇的邱夏心跳一滞,待看清那夜色里的身形,她才松了口气。
“是想到了,皇上心思之缜密深沉,妾自愧不如!”
凌末借着月色坐在邱夏的床边,那双琉璃般黑亮的双眸在月色下定定地瞪着自己,“你气的是我,还是气的自己,嗯,张嫣?”
邱夏撇过脸,躲过凌末触碰的手,她紧紧地咬着牙根,有种被凌末说中心事的恼羞成怒。
下巴一紧,被迫与凌末对视,邱夏依旧气呼呼地瞪着他不发一言。
凌末松了松手,改由轻抚,“你喜欢我……你还是喜欢我,张嫣……”
轻轻在邱夏的唇上啄了一下,“若不是,怎会乱了分寸,看不出我的伤势,若我的伤真是戴氏所为,他们又怎舍得放过这般绝好的机会,只差一厘就能要了我的性命,他们怎会有这般的失误,嗯?张嫣,你喜欢我,所以就算你设计与我一道进京护他,也没料到这一切乃我所为……”
不及凌末把话说完,邱夏便咬了上来,唇瓣相触,舌尖有丝丝的腥甜气味,邱夏死死地咬着凌末下唇,恨不得把他拆骨入腹。
腰上一紧,邱夏吃痛,微松了牙关,便换来凌末攻城略池的反击。
这是最后一夜,邱夏想,最后一夜能如此明目张胆地在凌末面前宣泄对他的恨,当凌末冲进来时,邱夏在他的后背划出了一道道的血痕,这夜该是很漫长的,至少凌末是这般希望的。
翌日,邱夏是被身体的不适疼醒的,醒来时,身边早已没了凌末身影,她试着抬了抬酸疼的胳膊,掀开锦被往里看了看,不禁微怔了怔,这般,该是有多疯狂啊!
长吁了一口气,继续瘫软在床上,双目瞅着床顶的纱幔,现在开始,她要将那些恨好好的隐藏在心底,为了她,也为了张卿,更为了枉死的双亲。
“姑娘醒了么?”
“嗯。”
伺候邱夏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丫头,名唤云墨,可饶是如此小的年纪,却已经能从善如流八面玲珑地应对邱夏的各种有意试探。
原来,凌末对自己也很是不放心啊!
吃了早饭,邱夏便被教习嬷嬷们教导各种仪态女红,那架势还真是把邱夏当成待嫁秀女般□□呢!
如此□□了半月,邱夏再未见过凌末,一直到了选秀那日。
凤仪宫中,后位空放,代掌封印的戴淑妃坐在下首在看到邱夏时,明显地一愣,待反应过来忙看向坐在上位的凌末,可此时凌末正笑望着秀女中微微垂首的邱夏。
此次选秀,凌末只选了一嫔,说是感念张后贤德,体谅淑妃劳苦,当内务府定了册,钦天监选了吉日侍寝告退时,邱夏抬眼瞧了一下,戴辛芷幽怨地瞅着自己,那凄凄可怜的黑眸中有丝丝的恨意。
恨么!将来,或许,她会更恨自己的。邱夏想。
离了凤仪宫,邱夏顿步远眺这巍巍皇城,这皇城还是邱夏离开时的模样,如今她重回这里,可再没有了当初陪伴左右的人,夕秋,小吕,邱夏再无可能见到他们。
奉先殿中,昭和帝的画像挂在那里,与天启朝历代帝王一起接受子孙供奉,在昭和帝挂像旁,是两个空着的卷轴,那卷轴前供着两个牌位,是平安和凌晔。
邱夏上了香,透过缕缕飘渺蓝烟,望着昭和帝的画像,她很羡慕自己的姑姑,很羡慕姑姑有昭和帝这样的人那般死死的喜欢着,至死不忘。
“娘娘,咱们该回宫了……今晚是您侍寝的日子。”
云墨跪在殿外叩了一头缓缓说道。
闻言,邱夏又拜了一拜昭和帝才看向最靠前的两个牌位,视线有一阵的模糊,隔着那蹉跎光影,她似是看到了在她怀中咿咿呀呀的平安,还有护城河边一脸苍白毫无气息的凌晔。
这些命,都是他们欠她的,而他们欠她的命,她一定要一一讨要回来。
回到自己的寝殿,已值黄昏,洗漱沐浴过后,殿内已点起了红灯,烛光摇曳,邱夏躺在被中,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仿佛这是她第一次进宫,第一次等待凌末的临幸般。
“皇上万福!”
殿外是一众婢女的声音,邱夏下意识地看向那层层纱幔,隔着烛光,那纱幔之后隐隐显出一个人形来,黑影渐重,纱帘被人挑开,那人,是凌末。
☆、第二十六章
一晌贪欢,凌末温柔异常,邱夏望着凌末有一瞬的失神,明明醉酒的是他,可邱夏却似醉酒般浑身无力。
“张嫣……嫣……”
凌末紧紧地搂着邱夏,脑袋埋在邱夏的颈窝,大口大口地呼着气。温热的气息噗嗤噗嗤地喷在邱夏敏感的地方,让她有些发痒,她动了动脖子,试着推了推凌末,却换来凌末不满地哼哼声。
“别动……今晚……就今晚……”
放在凌末肩头想要推拒的手在这道似有哀求的声音里缓缓松了下来,邱夏心尖微软,许久,她轻轻环住凌末,心口贴着他的。
今晚,他醉了!邱夏对自己说。
翌日,邱夏是被门外的唤声吵醒的,她抚了抚额头,撑着身体撩起一角床帐,账外的明媚日头让她眼睛有些生疼,这时辰怕是迟了。
放下帐角,回望着床上的凌末,他似是许久没有这般休息过了,邱夏还能闻见他有微微鼾声,不觉地伸手抚了抚凌末的鬓角,极轻地叹了一口气,为他又掖好被角便轻轻下了床,朝室外的伺候着的内监嘱咐了句便又折了回来躺在凌末的身边。
耳边没了那道吵人的声响,邱夏枕着自己的手臂,静静地瞧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凌末,她喜欢他,她一直知道,可她与他之间隔着太多的东西,她看中的人命是他最忌讳最想要除掉的,而他看中的东西,却是她浑不在意的,想至此,邱夏便由心底生出一种无力感。
“看够了?”
耳边传来凌末戏谑的声音,邱夏回神才发现凌末正笑吟吟地瞧着自己,耳根兀地烧烫了起来,邱夏忙垂了眼帘不敢去看他。
“倒真如初入宫那会儿……”
两人俱是一怔,邱夏猛然抬头望着凌末,凌末眸里闪过一丝狼狈尴尬,改口道:“都这时辰了,龄官儿怎的没叫孤……”
说着便起身拿了衣服往身上套,邱夏压下心底异常,也穿了衣衫,唤来云墨伺候,“是妾见皇上劳累,便嘱咐龄官儿勿惊扰了皇上。”
凌末扭头瞧了一眼,此时婢女们已束好了腰封正整理着衣摆,挥了挥手,婢女们便跪到了旁出,凌末走到邱夏跟前,接过一旁云墨递来的外衫为邱夏穿上,笑道:“卿卿好大的面子,在这后宫,龄官儿除了孤何时听过旁人的吩咐……”
邱夏看着凌末为自己扣好盘扣,心中又怎不知凌末这话中意思,就算如今她是邱夏,可这后宫之中,都依旧把她当做是张嫣的,龄官儿是,戴辛芷自然也是。
“是妾胆大妄为,误了皇上朝政,坏了后宫规矩……”说着便跪了下来。
凌末嘴角噙着微微笑意,欣慰似的摸了摸邱夏的头,道:“既已误了,便是误了,后宫……”
凌末略一沉吟,挑指抬起邱夏下巴,笑道:“如今张后不在,后宫由淑妃管着,丽嫔可莫要忘了规矩,若不然孤可管不了这后宫之事的。”
“妾知道了。”
邱夏匍匐跪地,深深叩了一头。
凌末见此,嘴角一撇轻哼了一声便大步踏了出去,头也不回。
“娘娘……”云墨上前扶起邱夏,问道:“咱们可要去关雎宫?”
戴辛芷万万没想到自己与张嫣再见会是这个局面,如今看着跪在下面的张嫣,她的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如今更名为邱夏的张嫣,她入宫的目的,戴辛芷怎会不清楚,父亲也在信中嘱咐要小心提防她,万万不可让她怀上龙嗣。
龙嗣?想至此,戴辛芷眉心一蹙,双眸之中也透出几许狠绝,她做了那么多当初唾弃兄长所为的事,放弃了对凌末的爱意,不就是为了自己的孩子么……
“妹妹初入宫,皇上喜欢你也是自然,可这规矩是万万不能破的,若日后皇后归宫,后宫充盈,都如妹妹这般,皇后该是要责怪本宫如今掌管不力坏了规矩的。”
“妾自知有错,淑妃娘娘这般说便是对妾身的偏护了,妾身自然谨记淑妃娘娘的恩德。”邱夏叩了一头,不再看那戴辛芷,妹妹么?她可叫不出姐姐这样的称谓,她大了她多少年岁呢!
奉先殿外,邱夏顶着大日头跪在那里,她身为妾氏是没资格进那奉先殿的,就连戴辛芷也没那资格。
一旁的云墨急的团团转,奈何屋檐下立着关雎宫的掌事嬷嬷,她想出去报信也没门路,头顶的日头换了方位,云墨擦了擦额上的细汗,忙看向跪着的邱夏,她的脊背挺直,跪在那里纹丝不动。
云墨怔了怔,她一点都不了解这个新主子,龄官儿公公只嘱咐让她好生照顾这位主子,却未多言这位新主子是何身份。
瞥见远处的仪仗,那是凌末的御辇,云墨想也没想就跑了过去,那监管的掌事嬷嬷见此刚想派人阻拦,便瞧见那御辇朝这个方向过来了,慌地她赶紧从太师椅上跳下来跪地接驾。
“皇上问怎么回事?”
龄官儿扫了一眼那笔直跪着的人,没好气地问眼前的老妪。
“回大公公的话,丽嫔误了皇上朝政的时辰,到关雎宫请罪,淑妃娘娘体恤丽嫔新入宫不懂规矩,便只罚丽嫔在奉先殿外跪上两个时辰反思罪过。”
龄官儿瞥了一眼她便折身走到御辇旁说了几句,云墨原以为皇上听闻了,会免了邱夏的责罚,却没料到,御辇经过邱夏径直走了。
身前经过一阵阴影,邱夏微微撇着嘴角竟有些想笑,她和凌末如今真是愈发的心有灵犀了,只不知凌末是不是自己料的那般。
足足跪够了两个时辰,当云墨跑过来扶自己的时候,邱夏只觉膝盖已经不是自己的,她连立都立不起来。
“皇上有旨,命丽嫔御辇到紫微宫。”龄官儿宣完旨便过来搀起邱夏,道:“娘娘可还受得住?”
邱夏笑回他一眼,“还好。”
“唉!”龄官儿一阵心酸的叹,扶着邱夏坐在了御辇上,便扬声道:“起驾紫微宫。”
太阳已至正午,奉先殿的屋檐下戴辛芷望着那远去的御辇,衣袖下的手指紧紧地扣进了手心,明明说好了,不在意的,可为何还是这般的针扎似的疼。
紫微宫中,凌末熏了香正在作画,邱夏歪在一旁的榻上一点都不想动,伺候的婢女也让云墨带着退了出去,室内只余凌末与她。
“明日,怕是整个京城都该知晓孤如何的恩宠你这位新入宫的丽嫔了。”凌末停了最后一笔,直起身打量着眼前画作。
邱夏缓缓睁眼,瞧着室内鼎炉中冉冉香薰,“这不也是皇上想要的么?”
“是啊!”凌末挑挑眉,放下笔走至邱夏跟前,缓缓落座,修长的手指抚上邱夏僵硬的膝盖,“确实是孤想要的。”说着便用力握了下去。
邱夏吃痛,牙根只打颤,却未开口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