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摧残,一直持续到入夜顾玉清回来。
解忧如释重负般跑到顾玉清面前大诉苦水道:“老爷,您可回来了,都快把解忧给憋死了,您不知道,夫人不能说话,我也没个说话的人,快把我给无聊死了。”
顾玉清摸了摸解药的头,笑道:“还真是辛苦解忧了,夫人确实很无趣,这不,老爷回来了,解忧去休息吧。”
“不不不,我没说夫人无趣……”解忧听此,使劲地摆着手,还不忘往室内的床上瞟了几眼,这话要是让夫人听见可还了得。
顾玉清被她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了几声,催促着解忧离开后,便跨步进了屋。
将食盒放在桌上,他坐在床沿笑瞧着邱夏,“那丫头若是不饿,可是想不起来要吃东西的,我出去了半晌,想必你也没吃东西吧!”
还不等邱夏有所表示,便听屋外传来一阵嘈杂,“哎哎哎!你不能进去……”
然后便听解忧提了嗓门气冲冲地道:“都说了,我家老爷在陪夫人,你不能进去……”
邱夏不知室外的是谁,但能走进这里的,想必是与顾玉清相熟的,若不然万烈也不可能放行让那人走近这里,只是不知,解忧为何在门外阻着。
她自然不知解忧是什么心思,这一路,解忧好几次都瞧见自己老爷和夫人甜腻腻地处在一起,现下,老爷离开了半晌,都说小别胜新欢,这屋里,老爷和夫人指不定在做什么事呢,万一被外人撞破了可怎么办,就算这人,是老爷的朋友,那也不行。
“那你告知你家老爷,我在前厅等他。”
这声音……
邱夏浑身一僵,如梦惊醒。
☆、第三十三章
“是他呢!”
顾玉清勾起嘴角不怀好意地笑了一笑,在瞧见邱夏那微微颤着的眼角时,黑眸中闪过一道精光,扬了声音对外道:“解忧,不可无礼!”
房门推开的那刻,顾玉清恰时放下了床上的纱帐,他起身理了理衣袍迎了过去,合手拜了一拜,笑道:“我这刚进京,你就找来了。”
凌末今日一袭墨蓝便衣,长发结辫束于白玉冠中,墨眉入鬓,俊美依旧。
闻言,他挑眉瞧了眼一脸贼笑的顾玉清,“娶了妻,便高兴成这般?”
顾玉清一征,随即连连笑答:“那是自然。”
凌末却不再理他,径自坐于窗口一旁的摇椅上,瞧着窗外漆黑夜色。
“美娇姣的贵妃不抱,来我这里躺摇椅算怎么回事!”顾玉清走近,侧头也望了一眼窗外的夜色,便双手环胸背依着桌子戏言道。
“为什么跟我要了这个地方?”
沉默许久,凌末终是开口问道。
顾玉清眼角不觉一挑,心料有戏,便站直了身子,来回踱了几步,还不望瞟上几眼那床 上的身影。
“也没什么缘故,只想着,若是这个地方,我若要了,你会不会给……不曾想,你想都不想,一口应了给我,还允我随心处置!”
凌末收了视线,抬眼瞧着顾玉清,顾玉清也大方磊落地随他打量。
“她……自此以后,与我……无甚瓜葛!”
不知是不是心虚,凌末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些飘忽,他转了视线,不想看到顾玉清那洞察一切的眸子,自欺欺人就自欺欺人吧,一开始这场局,他没料到出不来的竟是他自己,不过,还好……
没了她,他还有皇位,这般结果,兴许也是好的。
“你当真能见得她再嫁他人?她这般年岁,再嫁亦不是不可,岁月漫长,深宫孤寂,她若美满了余生,我却不信你会坦然以对。”
凌末修长的手指不觉地把玩起拇指上的玉扳指,只视线一直落在窗外漆黑的夜幕上。
“凌末……”
顾玉清面上的嬉笑之色渐减,他唤了凌末一声,却又无言,室内沉寂许久,终是一道欢畅的女声打破了这局面。
“老爷,夫人的药好了呢!”
解忧推开门便径直走了过来,她手里端着药碗,小心翼翼地捧着,生怕洒出来丁点。
“解忧,没看见老爷有客人么!”
顾玉清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凌末,见他未有不悦,便扶了扶额,颇有些语重心长地对一脸懵懂的解忧说道。
“可老爷不是说,大事小事,都不如夫人的身体要紧,药熬好了要第一时间让夫人服下,这样夫人的病才能好,才能生个小老爷出来。”
顾玉清一只手掌掩面,挥了另一只手,道:“好,好。老爷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药,我会看着夫人饮下的。”
“哦!”解忧临走前偷偷瞧了几眼凌末,她以为老爷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了,原来还有比老爷还要好看的人,关门前,她又忍不住瞧了一眼那躺在摇椅里的人,看来好看的人,交的朋友也都很好看。
“你且坐着,我去喂了药就过来。”
顾玉清端着那手掌大小的药碗,说了一句便朝床边走去。他撩起床帐纱幔,瞧着一脸警惕的邱夏,嘴角不觉地就浮出一丝浅笑,“夫人,该用药了。”
说着还不忘用余光瞥着那躺在窗口位置的人。
邱夏被他托起后背,他趁势坐在床边,让邱夏依靠在他怀里。
药汁算是被他强灌下去的,褐色的药汁顺着邱夏的嘴角划过白皙的脖颈留向衣领深处。
“怎这般不小心!”
顾玉清装模作样地紧张说道,一边将药碗放在床头的小几上,一边换了位置,让邱夏靠在自己肩头,他环搂着邱夏为她顺着背。
邱夏连咳嗽的力气也没多少,只有气无力地细声咳着,白生生的小脸硬憋出一层红晕来。
“我走了!”
突然,凌末的声音出现在邱夏的耳边,她身不能动,只能被动地靠在顾玉清的肩头,这个位置她看不到凌末,但这个声音,分明,凌末就立在床边。
“行……”顾玉清做足了姿态,一脸为难地瞧着凌末。
凌末瞧了一眼那瘦削的身体,只微笑了一笑便转身去了。
这一夜,他来这里,仿佛真的只是为了坐一坐那躺椅。顾玉清瞧了一眼那窗口的躺椅,视线微转,扫过那凌乱的桌面,又看向邱夏。
“你在发抖!”
顾玉清把邱夏轻轻放回床 上,从袖中掏了帕子细心地为邱夏擦去嘴角的药迹,复又说道:“其实你也不必害怕……他认出你来了!”
邱夏双眸兀地睁大,她瞪着正瞧着自己的顾玉清,她想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醒来之后就成了顾夫人,而他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天启朝。
“昭云死了!”
顾玉清突然说道。
邱夏怔住。
“因为你哥哥张卿!”
顾玉清没有再多言,他浅浅一笑,眼底的悲伤不再,依旧是一副嬉闹人生、万事不甚挂心的模样。
当顾玉清就要起身的时候,邱夏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捏住了他的袖袍,顾玉清垂眼瞧了瞧,她的手无力地挨着自己的衣袖,他都不需要使力便能无视她的阻拦。
“等你身体好了,再知道也不迟。”说罢便起了身,他刚踏出了一步,还是忍不住折了回来,驻足在床边,注视着邱夏,道:“你当真以为,你能跳出这局么,局中之人,若是出了局,就如那棋盘上的棋子,满盘皆乱,更何况你还是那颗很重要的棋子。”
顾玉清走了没多久,解忧便进来了,邱夏瞧着她蓬乱的长发,还有腰间系错的衣带,想来是已睡下却被顾玉清给叫醒来伺候自己的。
解忧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数落着顾玉清的不是,忙前忙后地打了热水帮邱夏清理好身上的药迹,又换了内衫,便窝在床边的小榻上睡了过去。
邱夏听着那微微呼声,很是羡慕刚刚还有劲头数落人,下一刻便能进入梦乡的人。
这夜,她注定是睡不着了。
顾昭云死了!
她心里想着这个顾玉清带来的消息。
那凌末呢!今夜,他的沉默,他声音里的无力,是因为顾昭云么,那个曾经喜欢他的女人。
邱夏闭上眼睛,可室内的烛光却映的她不能安眠。
凌末认出了自己。
顾玉清的话又是何意?她是凌末的一颗棋子,她知晓,难道,如今作为顾夫人,他已认出了她,却不指出,他的默认,只是因为她的身份于他的棋局有力?
那,作为顾夫人,她又能有什么用处?于他。
她想不到。
辗转一夜,翌日清晨,解忧一早便醒了,她瞧见邱夏也睁着眼,便跳下榻,不可置信地道:“夫人是整宿没睡么!”
邱夏对她眨了眨眼睛,解忧当即就问:“夫人是哪里不舒服么?怎么不舒服了也不叫醒我。老爷若是知晓了又该训斥我了。”
邱夏虽想宽慰几句,却是力不从心,只能沉默着由解忧挽了衣袖给自己揉捏着身体。
“夫人再坚持一阵儿,老爷说了,夫人这病再有个四五日便能好了,到时候夫人身体就能慢慢恢复如初,也能开口说话了。”
解忧气喘吁吁地给邱夏翻了个身,又为她捏了捏后背。
四五日么!
邱夏心里有一堆的疑问,既然逃不脱,不如真诚实意的帮他坐稳了那个位置,若如此,那自己心中的疑惑,想必从顾玉清那里能得到答案。
四五日,很快……
只是于邱夏而言,这四五日犹如度日如年,每天,她都试着动动自己的身体,一开始只是手指,慢慢的胳膊也能轻微挪动些,当顾玉清消失了四五日再出现时,邱夏已能开口说话了,只是身体还不能似正常人那般下地走路。
“不错,不错,看来那老庸医还有些本事。”
顾玉清啧啧点头赞道。
“你……”
邱夏虽已能言,但话却说不顺畅,她暗暗懊恼,那些要张口的疑惑明明就在嘴边的。
“你想问为何你成了顾夫人?”
顾玉清好似看穿了她,径直问到,见她点头,便又说道:“那你可是认清了自己的路,才会这般问?”
邱夏默了默,终是点了头。
顾玉清笑意渐甚。
“他舍不得你!”
邱夏沉默地望着顾玉清,顾玉清被她盯地不自在地撇撇嘴,正经道:“在宁昭国,我的身份已被揭穿……自然,能做出这等好事的就是你那位好哥哥张卿,戴辛许如今也在宁昭国,他们二人合力,一唱一和使我在那里已无立足之地……昭云受了戴辛许挑拨,质问与他,惹了龙威……在牢里……我们赶去的时候,她已去了!”
邱夏瞧着那紧握的拳头,顾玉清该是恨的,否则他怎会那样的用力,指节的白骨都清晰可见。
“你的哥哥在这世上,只有两个软肋,一个是张牧,一个是你,我们不屑从张牧身上动手,你化名邱夏入宫,如今传出你刺杀皇帝的消息,想必你哥哥也会信以为真,凌末心中……你哥哥也甚是清楚,凌末不会真的诛杀于你,而你得知了夕秋一事也定不会去投奔于他,是以,他定会犯险来天启寻你,届时……”
顾玉清顿了一顿,改口道:“你哥哥该是很清楚,他也不过是戴氏一族对付凌末的棋子而已,所以,他才不会顾全戴氏所谓的大局,置你于不顾。皇城,他进不得,这府邸,他再熟悉不过,若他从尤思珍那里知晓了你便是顾夫人,你说,他会自投罗网么?……凌末本是不知道你就是顾夫人的,那晚他一进屋便认出了你,可那桌子上放着一封信,他看见了……昭云的死,他不得不顾及顾家,况且张卿的身份,活着对他就是一种威胁……”
所以,对于皇位,她,真的什么都不是。
☆、第三十四章
已是初夏,邱夏的身体也已经恢复如初,她在这里已经等了一个多月,却始终没有等来张卿。
顾玉清每日都会过来陪她在院子里坐一会儿,每每都是她在听他说话,有时,他说的多了,解忧会不耐烦地嫌他净讲些她听不懂的,可邱夏知道,他是在故意告诉她一些事,比如说卧病在家许久的左丞顾青夏开始出现在了兵部。
邱夏有时也会在想,凌末若要铲除戴氏该从何处下手,思来想去,却想不出一个点来。这几年戴文行事滴水不漏,其门生也深得他的真传,当真是让人抓不到短处。其子戴辛许虽有逼宫之罪,但念在戴氏祖上功德,对其发配流放算是已有惩戒。
邱夏想不明白,那凌末呢?她能想到的,凌末自然也能想到,他又有什么法子来对付戴氏?
邱夏还在东宫的时候,曾问过凌末,为何如今权势戴氏一族独大,上至朝堂,下至黎民,都只知戴氏,不知皇族。
那时,凌末只笑了笑,许久才感慨似地说道:“那几年,却不是这个局面的。”
那几年,正是顾青阳外征有功封将封侯的时候,也是在那几年顾青阳大将军娶了嘉敏郡主,风光正无限的时候。
若是,顾青阳没有死,或许就不会有如今戴氏一族独大的局面了。
可世事没有如果。
所以,昭和帝没有做到的,凌末就要做到。
“夫人,咱们就去吧!听说京都的集市可热闹了,有不少新奇玩意呢!”
邱夏被解忧晃的头晕,只好点了头,这才让她撒了手欢呼着去了。
既然等不到,兴许是张卿料定了这里是陷阱呢!他进不得,那若是她出去了呢?
有些事,她要当面问他,别人说的,她都不信。
夜间,顾玉清忙碌一天来她屋里坐了一会儿,临走时,只道:“市集热闹,你带着万烈。”
翌日一早,院里便传来解忧叽叽喳喳的声音,偶尔也听万烈回她几句,不过邱夏不用想也能猜到,万烈那副头疼欲裂的模样,真不知顾玉清怎么会有解忧这样的丫头。
“解忧……”
邱夏唤了一声,不过片刻,解忧便兴冲冲地推门跑了进来。
“夫人醒了!我这就给您梳头,万烈都已经准备好了呢!”
邱夏知她心急,便道:“挽个髻就成!”
简单收拾过后,解忧便火急火燎地催着万烈。
“现在时辰还早,出去呀,也尽是卖早点的,要说热闹,还得到正午了。”
万烈好说歹说,解忧却是不信,一路推着他出了府。门口,万烈备了轿子,邱夏瞧了瞧天上日头,这天气,若是坐轿,倒有些辜负了。
万烈稍有犹豫,却也是应了。
集市上,果真如万烈所说,早点摊子都还未撤去,解忧意兴阑珊地卖了几个包子,兴致不如刚出门那般的高。
“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