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张嫣不顾旁人阻拦,她缓缓走了过去,握住那只血肉模糊的手,热泪从眼眶溢出,她将头深深埋在那只手里,口里喃喃说着:“对不起……”
戴辛芷在装疯,张嫣也知晓她装疯之后会有怎样的结局,但她却从未想过会是在今日……
戴辛芷微动了动手指,却依旧趴在地上,凌乱的发丝沾着血还粘着不知是泪还是汗铺在她的脸上。她微微动了唇角,似是笑了。她的手用尽了所有力气紧紧回握张嫣。
张嫣怔了一怔,抬头瞧了过去,她看见了她唇角的笑,那般的平静安详,就在张嫣出神之际,一道白光闪过,眨眼之间,鲜血喷溅,染红了张嫣的眸,戴辛芷的身子缓缓滑落,倒在了张嫣的怀里。
“母妃……”
张嫣似有片刻的失聪,她瞧着从戴辛芷手里滑落的匕首掉落在地面,瞧着戴辛芷闭眼前从她含笑的嘴里吐出了几个字,最后,她瞧着插在戴辛芷背后的长箭,缓缓没了意识。
她死了。
是她害的,她从未想过她会死在她的怀中,离的那样的近,近到她能清楚的感觉到戴辛芷的身体一点点的没了温度。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张嫣惊叫着醒来,气喘吁吁地坐了起来。
“醒了!”
凌末摸了摸她汗涔涔的额头,轻舒了口气道:“热已退了。”
张嫣楞楞地未开口,身子缩在床角,有些害怕地瞧着凌末。
“已经没事了。”凌末凑身过去将她环在怀里,细声安慰道。
“你不伤心么?”张嫣突然问。
凌末松开张嫣,瞧着张嫣那张惨白失色的脸,他抬手拂去张嫣眼角的湿润,温言道:“这就是宫廷,在你决定的那刻,就必须承受这样的后果。”
张嫣的心一瞬空了。
凌末微微一笑,将她又搂在怀里,细声哄道:“别怕。”
他知道?
这比戴辛芷的死更让张嫣觉得惧怕,可眼下她只能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襟,将整个身子都靠了过去,他的怀抱太过温暖,而她的心冻的她只想找个温暖的地方。
张嫣是喝了安神茶才睡了过去的,临睡前她的手依旧死死地拽着凌末。
烛火闪烁,凌末侧身撑着脑袋瞧着紧紧贴在自己怀里的张嫣,眉眼之间神色深沉复杂。
她该是有多害怕,才会梦呓。
凌末另一只手摩挲着张嫣细白的脸颊,那上面还粘着泪痕,他不禁扯了嘴角浅浅一笑。她这般笨,往后该如何是好!
他要让着她些么?
待后夜张嫣睡的沉了,凌末才从张嫣的手里扯出了自己衣带,夜色中凌末眸色沉寂,他看了看房门,径自出去了。
外殿,龄官儿将事情回禀过后,问道:“皇上可要处置了吕侍才?”
凌末摇摇头,沉吟片刻,方道:“吩咐下去,万不可将此事透漏出去,传旨到内务府将那小太监寻了由头处置了。”
“是。”
这一夜很是漫长,凌末瞧了张嫣一夜,直到晨曦微白,他才搂着张嫣合了眼。
张嫣醒来时,凌末已不在身边,吕侍才六神无主地等云墨出去了方跪到张嫣跟前,惴惴说道:“娘娘,昨日夜里内务府的小安子没了?”
那时,张嫣正在饮茶,闻言便不明所以地瞧了过去,只听吕侍才又道:“小安子便是那夜领娘娘去关雎宫的人,今日一早奴才听闻小安子因着素日里收受贿赂一事被皇上赐死了。”
那盏茶,张嫣再饮不下去。
这该不会是巧合,昨夜凌末说的话犹在耳边,这该是他给的警告么?可他又是如何知晓的?
正在张嫣出神间,忽听凌末的声音传来:“身子可好些了?”
凌末身上还穿着朝服,想来一下朝便赶了过来。他摸了摸张嫣额头,点头笑道:“瞧你精神不错,该是痊愈了。”
说着便坐在张嫣身测,笑道:“刚刚礼部上奏仪仗已备好,待半个时辰后你我一同出宫迎太后銮驾回宫。”
“那哥哥……”
“届时,你自然能瞧见他。我已书了信告知太后张牧一事,待太后回宫,内务府与礼部也该着手此事,你且宽心。”
张嫣静静地瞧着凌末,他不是已知晓了么,却为何还这般逢场作戏!
“我不想阿牧入宫……”
凌末状似吃惊问道:“为何?”
张嫣蹙眉,半晌才道:“阿牧若入了玉牒换了身份,那哥哥呢?如若用哥哥的命来换,我不要。”
凌末含笑的唇此刻冷漠地抿着,只听张嫣继续说道:“阿牧的身份若是公告天下,哥哥的身世自然也会随之大白,你不会允他那般的身份存活于世的,是不是?”
凌末不置可否地抿着唇,张嫣犹豫许久,还是伸手拉了凌末微凉的手指攥紧在自己手心,一双眸子切切地将他瞧着。
“我会劝他离开京城,带着阿牧一起离开,那个位子……那个位子不会是他的。”
凌末抬手拭去张嫣眼角的晶莹,扯动了嘴角与她微笑了笑,“那我呢?你真心待他好,那待我呢?”俯身在张嫣的唇上轻吻了吻,又道:“若我说张卿遇刺一事不是我安排的,你信么?戴辛许死时,张卿遭遇的那场厮杀并不是我属意的,你信么?”
凌末瞧着张嫣一脸的不可置信,不禁苦笑了笑,“你夜探关雎宫许诺了戴辛芷那些事,我就该知道,你不信我。”
手心一空,张嫣的身子不禁往后跌坐了下去,她望着凌末起身的背影,咬了咬唇问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凌末侧身,余光扫了一眼张嫣,并未答她,只道:“时辰不早了,你且收拾收拾,我在外殿等你。”
今日,天气晴好,有微微凉风,是个出行的好天气。
凌末与张嫣同辇随着仪仗浩浩荡荡地出了宫,京都城外,太后銮驾已快到了。
礼乐起,城门被缓缓打开,凌末突然开口说道:“孤答应过你的事,定不会食言,待张卿做了他想做的事,你若想随他去,孤再不阻拦。”
张嫣怔怔地望着凌末冷漠的侧颜,心没来由的一紧,他自称是“孤”……
“皇上,太后銮驾已到!”
锦旗飘扬,礼乐入耳,隔着万重人,张嫣一眼就瞧见了那迎面而来的队伍中的张卿,他骑在红头大马上身后便是太后的凤辇,视线相迎,张嫣的手被凌末握在手心一起走了过去。
“儿臣恭迎母后回宫!”
凌末跪地拜了三拜,上至百官,下至黎民,齐齐跪地连连三拜。
车帘掀开,太后欣慰一笑,道:“起吧!”
张嫣随凌末起身瞧向那车辇里的尊贵妇人,许久不见,太后仿佛还是张嫣印象里的模样,只是再没了昭和帝。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不是太懒了?
☆、第四十九章
奉先殿,张太后拜祭了先祖,终了,跪在了昭和帝的画像前,她抬眼瞧着那画像上昭和帝的眉眼,嘴角不觉浮出一个浅浅的笑来。
张嫣跪在太后后侧,她侧目瞧了一眼,太后眉目慈善,还是她初见时的和善模样。殿内寂静,夏风温热,殿外偶偶传来几声蝉鸣,令人恍惚觉着这是个不真实的梦,一梦醒来,昭和帝尚在人世。
“听闻你做了主意要那孩子认祖?”
凌末上前扶起张太后,从然答道:“儿臣起初却是这般打算……”
“哦?莫不是如今改了主意?”张太后顿步侧目看了过来。
凌末莞尔而笑,道:“是。”
张太后微侧了侧身,瞟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张嫣,压低了声音打趣道:“你这般,莫要伤了她的心才好!”
凌末讪然一笑,说道:“她的境况,母后想必已知晓了,儿臣心意,母后一早也甚明了,儿不愿她伤心,如今她有意认凌恪为子,儿自然知晓她的忧虑,是以不想拂了她的意。”
“这也怪不得她,你早些年,待她确实不甚上心。”
张嫣自是听不清楚他们说了些什么,只在送张太后到乐居宫时,由着她拉了自己手颇是语重心长地道:“适才因着旁人在,又是在外面,这些话我也不便与你说,眼下这里没有旁人,我索性与你说了。”张太后瞧向凌末,略笑了笑,道:“我说的这些话,你也不必挂在心里,我真心想着你们好,先帝也是这般盼着的,如今我瞧你们这般,心中虽有欣慰,却也存着许多忧虑……”
张太后嘘叹了一声,又道:“先帝自知了张卿身世,心里确是存了易储的想法,可嫣儿,先帝是真心的疼爱你,他曾说纵是日后这帝位换了主子,你皇后之位也不会变,他爱你姑姑至深,当初没允诺给她的,便想补偿在你身上,你喜欢凌末,他也硬生生地断了易储的心思。”
张嫣蹙眉偷偷暼了凌末一眼,他清俊的面容波澜不惊,仿佛早已知了此事,此时听着的不过是旁人的事。
“你也该知晓,先帝何其厌恶戴氏……”张太后说着便顿了一顿,瞧向凌末,眸眼之间甚是疼惜,“你父皇当时只你一个独子,他又为你指了嫣儿为妻,心中自然是将你放在重要位置了,那时纵是他厌你生母至深,可为了你,还不是饶了她性命,如今,放眼瞧去,戴氏一族有哪个得了好结果,戴文失势亦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
张太后背过身抬首瞧着乐居宫的匾额,长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凌末,先帝已不在了,待戴文一事有了结果,便将你母亲接出漪澜殿了吧!”
张嫣讶然瞧向凌末,只见他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淡模样,此时听闻了这话,也不过合手恭敬地应了句“是”。
他母亲原不是那早逝的不知名宫妇,而是漪澜殿的那位么?
回宫的路,张嫣偷偷暼了凌末好几回。自清晨起,凌末好似换了个人,他冷漠地好似她初见他时的模样,让她不敢靠近。
“凌……”话到嘴边,张嫣还是改了口,转而道:“皇上……”
凌末顿步目光暼了过来,张嫣竟被他眸里的清冷疏远硬生生断了接下来的话。
“今日劳累了一天,皇后该是累了。龄官儿……”
“奴才在。”
“孤尚有些事,你好好送了皇后回宫。”
“奴才领旨。”
回宫的一路,张嫣脑海里总挥不去凌末离去时的背影,那般的决绝,没有一丝留恋。
凤仪宫内,张嫣回去时,凌恪已跪在了那里。张嫣远远瞧见,忙奔了过去,扶起凌恪,瞧着他一双不安的眸子,心底不觉柔了许多,“怎的跪着?”
“听宫里的嬷嬷说儿臣的母妃险些伤了皇后娘娘,犯的是大不敬的死罪,皇后娘娘不计前嫌上谏父皇以贵妃之礼厚葬母妃。儿臣母妃虽犯了死罪不可饶恕,可她毕竟是儿臣生身之母,是以儿臣跪候在此,拜谢皇后娘娘大恩。”
张嫣心口猛然一紧,半晌才扯了一个笑,弹了弹凌恪衣衫上的尘灰,牵着他湿了汗的小手进了大殿。
“从今往后,你可愿住在这里?”
凌恪似是有些不敢相信,他睁着一双大眼睛怔怔地瞧着张嫣。
张嫣微笑了笑,道:“我并未匡你,你母妃尚在世时,我允过她,要好好照拂你。”
凌恪毕竟年岁小些,听了这番话,眼眶早已红了起来,鼻翼阖动险些哭了出来。
岂不知他这般年纪欲哭不哭的模样,更惹人怜惜,张嫣将他环进自己怀里,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柔语道:“往后便当这里是关雎宫,不必拘礼,也不必称我皇后娘娘,你心里孝敬你母妃,便称我一声姨娘吧!”
凌恪再忍不住,嚎啕哭了起来,他年纪虽小尚不懂得许多的人情世故,却也知晓他的母妃并不得宠,他的父皇也并不喜爱他,宫里的人多数也并不将他们母子看在眼里,如今得了眼前之人真心呵护,再忆起自己已逝的母妃,那颗忐忑惧怕的心顿时觉得暖流趟过,温暖了许多。
今日,张嫣该是有许多烦心事的,诸如迎驾时她未得机会与张卿交谈,无法得知戴辛许之死有着怎样的经过,再如凌末生母一事,又如今日太后为何说了那番话。
“娘娘,皇上朝咱们宫来了。”
张嫣正在教凌恪习字,听了云墨通传,便停了下来,凌恪听到凌末要来,霎时立直了身子,很是板正的站着,一副惶惶模样。
张嫣瞧着心里又是一阵心疼。
“皇上可用膳了?”张嫣寻思片刻,还是张口这般问道。
凌末瞧她一眼,随手拿起书案上的宣纸,很是随意地道:“还未曾用过。”
张嫣愣了一愣,她本就是客气客气,这个时辰,早过了晚膳。因着太后一路劳累,是以洗尘宴定在了后日,这两日倒也没有旁的事需要累心,张嫣晚膳前便领着凌恪去乐居宫请了安,顺便问了凌末正在忙着朝事,待回了凤仪宫便简单吃了些。
不成想,凌末此时竟说他尚未用膳,她只好叫了吕侍才,吩咐道:“着小厨做些吃的送来。”
“是。”
待吕侍才退下了,这厢便见凌末手拿着宣纸,问道:“这是你写的?”
凌恪似没料到凌末是在问他,楞了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回父皇,是儿臣写的。”
凌末微微蹙眉,似对凌恪表现不甚满意,便支吾了一声将宣纸放了。
“娘娘,小殿下该去沐浴了。”
“嗯!”张嫣瞧着已歪睡在榻上闭目眼神的凌末,轻应了声,便拍了拍凌恪的肩膀,示意他跟着云墨去了。
凌恪如释重负般轻舒了口气朝云墨奔了去,随云墨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此时书阁只余了凌末与张嫣,气氛倒有几分诡异的安静。
凌末眼睛眯开一条缝瞧着正坐在对面炕上缝补衣衫的张嫣,心里气血翻滚,终是化作一声轻叹。
“你缝补的什么?”
张嫣抬头,竟不知凌末何时起了身,她将手指蜷了蜷,答道:“也没什么,之前平安在时宫里存了些好布料,想着与凌恪缝补件小褂。”
“我倒不见你对我如此上心。”
“嗯?”
“没什么。”凌末将张嫣手里的东西往旁处一丢,整个身子欺了过去。
张嫣下意识地往后扬了扬,凌末便也就势搂着她歪了下去。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