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百岁入土,他便是这天启的帝王,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张嫣不懂,她看不懂凌末,更看不懂凌末的心思,他的话,张嫣从来不知道里面有几分真几分假,许多时候,她会想,她当真有那么大的价值,值得凌末花费如此心思?每每想至此,张嫣心底就会微微动摇,或许凌末是真心的也说不定……
“皇上……皇……”
龄官儿匆匆跑来,见他二人如此,忙躬身垂了头,缓了缓回道:“皇上,戴辛许死了。”
凌末眉头兀地一挑,又极快地舒展开,“奉国寺呢?”
龄官儿将头又垂了垂,答道:“回皇上,太后娘娘仪仗已到了京郊。”
张嫣早已震惊地石化,戴辛许死了?是张卿所为么?张卿又是如何动手的?奉国寺?离十八明明还有些日子,太后为何提前回了京?
张嫣侧目瞧向凌末,他好似早已知晓了这些,他又是如何知晓的?
还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张嫣的心忽然跌入了黑潭,浑身的毛孔都收缩了起来,一股凉意蔓延至四肢百骸。
☆、第四十七章
凤仪宫外,张嫣瞧着凌末远去的背影,怔了许久,他离去前曾拂去自己耳鬓的碎发,说的很是温柔:“你且回去歇着,待我处理好了这事便来寻你。”
他越是风轻云淡,张嫣心里越是没底,他眼里的笑似是一把刀,寸寸没入张嫣的心窝,戴辛许之死该是他算计之内的事,可他又有如何的算计?
一次次的无力感,让张嫣有些焦虑,她不敢信他,怕信了他,自己便会万劫不复,所以……之前犹豫的事,是时候有个决定了。
“娘娘!”
“哥哥现在如何?”
吕侍才微惊,他也不过是刚知道的消息,眼下听张嫣如是问,便不做他想,忙回道:“回娘娘,公子只传来两个字……”吕侍才抬头瞧了一眼张嫣,又匐地道:“公子说:安心!”
张嫣一怔,缓缓靠回身后的软枕,手指不觉地扣进了手心,安心么?
她岂能安心。
“你可有法子避开耳目?我要见戴辛芷。”
吕侍才顿了一顿,面露难色,却还是叩头回道:“奴才这就去安排。”
见戴辛芷的这一路很是漫长,张嫣在凤仪宫待到了子时一直等不到凌末,便差人去紫薇宫传了话说是歇下了,这才换上宫监的衣服由吕侍才带着交给了内务府一个小太监,这小太监领着张嫣又是一番教导过了层层盘问才到了关雎宫。
“你守到卯时破晓等交了差便自行回去就好。”
“谢公公!”张嫣拱手拜了一拜。
那小太监受用过后又是客套一番:“谁还没个突发情况,咱们做奴才的没个主子给咱们当人看,咱们要是再不彼此照看着,那在这宫里可怎么活下去,再说小林子是吕公公的人,我干爹怎么着也得给吕公公这个面子,回去告诉吕公公且宽了心,这几日排班我把小林子的名字排的少些,他只好好养病。”
张嫣又道了谢送走了这小太监才轻轻推开了关雎宫的门。
殿内漆黑一片,自凌末下了禁令,这关雎宫便如一座空殿,除了殿外看守的人,平日里没旁的人来。殿内的奴才遣散的遣散,问责的问责,只留了两个初入宫的七八岁的小宫女在殿里伺候,每日内务府也另排了值差的宫监在外殿候命以防不测。
此时夜已深,那小宫女怕是熬不住夜早睡了过去。
“谁?”
殿内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惊叫,张嫣借着窗外月色,瞧向那睡趴在脚塌上的两个身影,她们只是动了动便又安静了下来。
“是我。”
床上的身影缓缓坐了起来,戴辛芷望着张嫣的身影,哑着嗓子开口道:“你来做什么?”
“我有些事想与你商量。”
张嫣立在黑暗里,瞧着那床上的身影垂了头,过了许久,张嫣似是听到了一声极浅地叹声,听着那干哑的声音道:“还有什么事需要你找我商量!”
“我想让凌恪认我做母。”
戴辛芷发出一声难听的低叫,似是不相信自己所听,便颤着声音道:“你说什么?”
“我余生不育,又不愿他再纳妃生子,思来想去只有你能帮我。”
“呵……”戴辛芷似哭似笑地呵呵了一阵,自床上起身,赤脚走到张嫣的身前,她的脸色苍白,唇上一片干枯,两只眼睛似是干涸了般很是无神地瞧着张嫣,“你凭什么认定我会帮你?”
“因为你若不帮我,凌恪只有死路一条。”张嫣也瞧着戴辛芷,瞧着她神情一滞,无神的眸里多了一丝痛苦,“你如今处境,便该知晓,戴相早已舍弃了你,而凌末不会给戴氏任何翻身的机会。”
张嫣转开视线,又道:“戴辛许死了……”
“……死……死了?”戴辛芷楞了许久,才不可置信地道:“父亲……父亲……他……”
“不是你父亲舍弃了他……”
戴辛芷目光如炬地瞪着张嫣,“是他……是皇上么?”
张嫣避开她的视线,挣开她紧握着自己双臂的手,走至窗前,答非所问道:“是不是他,你心里自然有数。”
推开窗门,仰望着夜空繁星,张嫣的眸里也晕出许多忧愁,戴辛许死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答应你……”
身后传来戴辛芷无奈又决绝的声音,张嫣侧身瞧着那瘦削的过分的身形,忍不住开口道:“你可知道答应了我这个意味着什么?”
“我这一生回想起来,倒也可悲!恪儿……只有恪儿,只要他好,就算是死,我也愿意。”
张嫣嘴角颤了颤,她静静地看着戴辛芷,夜已不多,两个人在殿内谁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直到卯时。
“我等你消息。”张嫣说。
殿外夜色泛蓝,戴辛芷苍白的脸色更显的惨白,她微微苦笑,道:“不会太久的,你放心……”
回到凤仪宫天色已经大亮,吕侍才一早就在宫外侯着,等他瞧见张嫣身影便不动声色地领着还是一身宫监打扮的张嫣进了偏殿书房。
“娘娘放心,半夜换班的事时常有,内务府前些日子新入了一批小童,再加上又是深夜,他们也瞧不清长相,该是不会起疑的。”
张嫣淡淡应了一声,此时她已换好了宫服,“云墨呢?”
“回娘娘,云墨估计已经醒来了。”
张嫣瞧着书案上堆满的草书,说道:“去叫云墨来伺候。”
“是。”
云墨一早醒来便懊恼不已,昨日夜里,张嫣等着凌末等到了子时,她虽困的厉害可也不敢径自睡了,在得知凌末不会来了之后,张嫣便在床上翻来覆去,想来是无法入睡,云墨知她近日休眠不好便在那香炉中放了些安神香,不知张嫣可有安睡,倒是她一觉睡到了大天亮,只是清晨醒来脖颈甚是困酸,想来昨夜是歪着头睡的。按惯例正要伺候张嫣起身,一掀床纱,云墨当即便没了神。
匆匆跑到外间,一番询问才知,昨日夜里张嫣去了偏殿书房,原因竟让云墨惶恐地不敢去见张嫣。
“怎的不进来?”
书房暖阁,张嫣正在由梳头丫头们伺候着盘髻,她瞥见跪在珠帘外的云墨,便开口问道。
云墨惶恐地跪地深深叩了一头,面有赧色:“奴才该死,昨夜打呼竟扰了娘娘安睡。”
“这些日子我疏远小吕,你确实劳累许多,往后,小吕还是随你近身伺候就好。”
云墨偷偷瞧了一眼吕侍才,吕侍才对她笑着点了点头以示答谢,云墨又瞧向正在梳头的张嫣,见她当真无责怪之意,这才安了心。
待用了早膳,紫薇宫传话来,凌末午膳在凤仪宫用,张嫣本打算趁着这时间补个觉的,计划落空,她也只好强打了精神,张罗了菜谱,一番折腾凌末已来了。
“怎的脸色这般难看?昨夜没睡好?”
张嫣摸了摸脸,反问道:“很明显么?”
“你说呢!”凌末没好气地捏了捏张嫣的脸颊,见她耳根微微泛红,心低不由地乐呵起来。
“哥哥一直没有消息……”眼见凌末沉了脸色,张嫣忙拉了凌末的手,又凑近了些身子,道:“我知晓你又要生气,可我确实担心,我也不想对你说违心的话瞒着你。”
张嫣状似犹豫许久,又开口问道:“哥哥可有事?”
凌末勾起嘴角,只是那双黑亮的眸子里有让张嫣心底生凉的狠厉。
“无事,他奉命去城郊恭迎太后銮驾,明日你便能见着了。”
张嫣微惊,太后回来了?
凌末见她不说话,便问:“听闻你昨夜习了一夜的草书?”
张嫣愣了一愣,随即知晓该是有人已向他禀报过,便回道:“是,昨夜有些失眠,索性无事,便练练字。”
“失眠?”凌末饶有兴致地问,他揽过张嫣的腰送进自己怀中,在她耳边暧昧地吹气:“云墨说你知了我不来,便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嗯?”
张嫣被他吹的有些痒,便躲了躲嗔目瞧着他:“你休要自满,我睡不着可不是因着你……”
“那是因着谁”凌末眯了眯眸子,欺身将张嫣压在身下,侧目扬声道:“出去!”
其实龄官儿一早便让殿内伺候的人退到了外面,可听见门内凌末的声音便知了自家主子意欲何为,只好让宫人们退到了大殿外去。
“你……”张嫣羞愤地护着衣领,“怎能白日宣淫?”
“有何不可!离午膳还有些时辰!”说着便将手往张嫣的腰间摸去,张嫣顾此失彼,到最后索性由着凌末胡作非为。
午膳过后,凌末瞧着张嫣实在精神不济,便搂着她午憩了一会儿,待她睡的熟了便轻声轻脚地起了身。
“若有下次,孤定不轻饶。”
云墨颤着肩膀跪了恩,便退了出去到暖阁伺候张嫣安睡。
凌末瞧着书案上已整理整齐的纸稿,随手拿起一张,那上面的字出自张嫣之手,书的是世称逍遥散仙临江子的逍遥赋。
宣纸被他用力的捏在指间,留下数道抚不平的痕迹,将手中的纸稿放回原位,凌末便坐在书案前拿起龄官儿送来的折子瞧了起来。
戴辛芷说让她放心,其实,此时的张嫣并不能放心,明日太后就要回宫,她不知会不会生出旁的变故,昏睡前张嫣思绪缥缈地想起那日夜里戴辛芷那张形容枯槁的脸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断更好久啊!不过我不会弃坑啊!我争取以后每周两更啊!!
☆、第四十八章
“娘娘……娘娘……不好了,娘娘……”
张嫣睡的昏昏沉沉,被这声音猛然惊醒尚未反应过来,便见凌末踏步走了进来。
云墨忙行了礼,将嘴里未出口的话给咽了回去。
“怎么了?”
凌末眼角微眯了眯,唇角随即咧了个笑,坐在床边扶起张嫣,答地很是随意:“关雎宫出了事……”
张嫣身体一僵,凌末似未察觉般,只道:“不过是死了两个宫女,也没什么打紧的。”
张嫣蹙眉,关雎宫也只有那两个小宫女,好端端地怎没了?
她瞧向凌末,他亦瞧着她。
“怎的这般看我?”
张嫣心底生凉,那凉意蔓延至四肢百骸,冻地她不禁打了个颤。
“冷?”
张嫣木木地摇了摇头,避开凌末视线,身子也不着痕迹地离了凌末怀抱。
“戴……辛芷一直嚷着要见你……”
凌末起身背了双手走至书案前,垂眼瞧了瞧那书案上的宣纸,又道:“是辛芷杀了那两个宫女……”
言罢,他仰头深吸了口气,转头瞧向脸色生白的张嫣,“你要去见她么?”
关雎宫内,张嫣见着戴辛芷时,她的腕上锁了铁链,人被关在一个铁笼里。
“娘娘小心!戴氏得了疯病,小心她伤着娘娘。”
看护的侍卫见张嫣离那铁笼近了,便恭谨劝阻道。
张嫣顿了步子瞧着那铁笼里不成样子的身影,她的衣服上满是血迹,一头长发散在脸上,看不清容颜。
那人闻了动静,蜷缩着的身子微动了动,张嫣不禁又迈了一步,只听铁链哗啦啦地一阵声响,随即那身影整个张开朝张嫣扑了来,张嫣受惊往后跌坐在了地上,随行的吕侍才和云墨忙上前搀扶,却被张嫣阻了。
“母妃……母妃当真不识得恪儿了么?”
张嫣侧目瞧着那紧攥着铁笼的小小身板,他的手臂上绑着纱布,整个人哭地嗓子都哑着。
任凭乳娘如何劝阻,凌恪一双小手磨出了血都未曾松开那铁笼。
“怎么回事?”
乳娘无法,只能哭着对张嫣道:“贵……戴氏不知怎么得了失心疯,杀了两个宫女不说,还动手伤了小殿下,若不是侍卫反应及时,小殿下怕也性命……”
张嫣瞧向那铁笼里张牙舞爪被困着的人,心似是被谁攥地喘不过气来。
“母妃……母妃……”
凌恪的哭声撕心裂肺地传入张嫣的耳中,她忍不住上前搂着那因害怕抖的厉害的瘦小肩膀,“打开笼子。”
“娘娘……”
“打开。”
“是。”
侍卫将铁笼的门一打开,凌恪趁张嫣不备便挣开了她跑了进去……
“不要……”
伴随着众人惊呼,张嫣忙跟着进去抱着戴辛芷掐凌恪的那只手,凌恪哭花的脸此刻憋的通红,张嫣见扯不开,张嘴就咬了下去,此时侍卫们也拿了木棍进来,一阵乱打,这才将发了疯的戴辛芷逼退在铁笼角落。
张嫣怀抱着凌恪待他顺过了气才交给了他的乳娘,转眼望着戴辛芷,她被打趴在地上,浑身的血迹交错,让人瞧不出一丝生气。
张嫣眼眶酸热,头一次觉得自己残忍的可怕,这便是戴辛芷说的让她放心么?
那两个宫女年纪尚小,那夜该是真的昏睡了过去,不会将她二人的话听了去,自关雎宫回去,张嫣虽心有顾及,但想至此倒也宽慰许多,不成想,戴辛芷为了表明决心,竟将那二人给了结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