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张嫣便停了转身瞧他的动作。
“也不知我上辈子欠了你什么,明知道你选了凌恪便是下了决心要护他到底与我对立,我也想狠了心地与你断了距离,可今日瞧着你在殿内哄凌恪,我恨不得上前将你揉碎在怀里……”说着便拉了张嫣蜷着的手指,瞧了会儿那指间的血珠,缓缓送进了嘴里含了含,“都说皇后针线极好,怎的还会给自己扎了血出来!”
这该不是张嫣头一次听着他说这些酸话,可不知为何今日这酸话竟让张嫣真的酸了鼻子,有些想哭。
“母妃那时是用了些手段才怀的我,可事后她又怕父皇迁怒与她殿里的人,便寻了她随嫁的侍女充她,是以旁人都道生我的是一个地位低下的宫女,并没有许多人留意,所幸父皇对后宫并不甚上心,所以这事才没被发现,待我出生,这事也就瞒天过海甚少人知道。”
“那太后如何会知晓的?”
“是母妃告诉她的。”
张嫣微惊,只听凌末继续道:“父皇虽对后宫诸事不甚上心,可太后却不是,祖父在时,她就是紫薇宫的女官,后来贵为皇后,后宫琐事都逃不开她眼睛,更惶论皇嗣这等大事了。”
“那你呢!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凌末微微苦笑,继而说道:“弱冠那年,太后告知我的,那日她领我去了漪澜殿,亲自告知了我那些事……”
张嫣抿了抿唇,莫不是凌末是因着这个缘故,所以那时才不喜欢她的。她犹记得那年定亲后的紫薇宫相见时凌末蹙起的眉,那时她便知他对这姻缘是不大满意的。
“你可是因着我是张家的女儿,你母妃是她,所以才不愿与我亲近的?”
凌末似是没料到张嫣有此一问,楞了好半晌才微微蜷了身体往张嫣怀里靠了靠。
“是。”
过了许久,凌末又启口沉沉叹道:“张嫣,若是知晓今日我这般放不下你,那时我定不会做了那样的混账事,惹的你如今这样的不相信我。”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尽量懒的不过分些吧!
☆、第五十章
翌日清晨,凌恪早早地就来晨请。素日里,因着凌末默许,张嫣很少这个时辰起身,是以虽洗了脸,可脑子却依旧犯着迷糊。
“可接到旨意了?”
凌末已下了朝还未更换朝服,此时他瞟了一眼张嫣便对跪在下面还未起身的凌恪道。
“回父皇的话,是。”
凌恪乖巧的很是战战兢兢,张嫣瞧着心里升起一丝不忍,便道:“起身吧!来姨娘这里。”
凌末侧目纳罕地瞅了一眼,转眼瞧见凌恪依旧跪着,便抬抬手道:“起来吧!”
“谢父皇,皇……姨娘!”
张嫣伸手将凌恪拉近了身,坐在自己身测,转而问凌末道:“你下了什么旨意?”
凌末展了展衣袖,道:“我下了旨,让尤思珍入太学,做他老师。”
张嫣心里一个咯噔,因着尤思珍是张卿的人,如今凌末却这般直白地当着自己的面提他,她竟有些飘飘的心虚。
“他学问倒是好的很!”张嫣打哈哈地笑了笑。
凌末弯起唇角,直勾勾地瞧着她,回道:“你竟是在心虚么?”
“没有……”张嫣下意识地反驳,岂不知物极必反,正中了凌末下怀,瞧着凌末嘴角的笑,张嫣恼地牵起凌恪便要出去。
凌末拉了她的手笑呵呵了一阵儿才对凌恪道:“你这便去太学向老师行礼去吧!”
“是。儿臣告退。”
凌恪眸子里闪过一丝落寞,他从未见过父皇与母妃这般过,临去前,他又偷偷暼了一眼,他也从未见过自己的父皇有这样温和的一面,兴许他的温和只对那一个人。
“你打发他走做什么?”
“自然是有些事要避开他的。”凌末说着便倾身靠了过来。
张嫣推了推他,说道:“你这刚下朝还穿着朝服呢!”
“哦?今日竟没斥责我,该不是你也想要?”
这一说,张嫣便真要怒了,她使了劲儿推开凌末,憋红着一张脸瞪他。
“罢罢罢!我不作弄你了,是有正经事与你商量。”
“你说。”
张嫣退避三舍的模样,倒让凌末有些哭笑不得,如今他稍近些身,张嫣便避开双倍之远。
“真是正经的事……”说着便趁张嫣不备将她拉进了怀里,张嫣一番抗拒,只听凌末突然道:“你可想好了,让他做储君?”
张嫣兀地愣住,凌末鼻尖蹭了蹭她的,又道:“他母妃是戴氏,如今戴辛许虽不在了,可戴文在朝堂多年,根基很是牢固,这些年我们虽做了些事,但也只是些皮毛。你既选定了凌恪,戴文便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下面的人见风使舵也会往他那里偏一偏的。”
“……”
张嫣思量许久,还是开口问道:“那你之前是如何想的?”
“之前?”
“嗯!”
“之前啊……”
“你……”
张嫣捂着自己嘴,怒瞪着凌末,这般正经的时候,他怎能偷亲自己。
“好好好,别恼!我抱着你说。”
张嫣推拒了几下,便也由着他了。
“之前我是当真做了心思要立张牧为储君的,这路虽难,但我想着你该是会高兴的,只要你高兴了,也算弥补了我对平安和凌晔的亏欠。可既要立张牧为储君,张卿的身份自然回避不得……”
察觉出张嫣身体微微一僵,凌末便紧了紧双手将她又拥的紧了些,继续说道:“若说我没有动他的心思,我自己也不信。可一想到,若是我动了他,你这辈子怕是也不会再见我,想至此,我便有些犹豫。这些年张卿在朝堂的势力自然比不得戴文,可朝堂之外,张卿收买了不少人心,若动了他,怕是也会引起许多的麻烦。”
张嫣皱了皱眉,她倒是不知这些。
“戴辛许死的那日,我确实派了玉清一路跟着张卿去了,可玉清回来却说他们还未动手,便有一路人杀了出来……张卿为此受了伤,若不是玉清出手相助,他怕是也回不来。”
张嫣微微垂了头,她抿了抿唇角,不知该说什么。他虽说了怕自己不再见他,可到底还是要杀张卿的。
“是戴文的人么?”
“不是。”凌末摇头继续说道:“万烈行走江湖多年,也见过不少人,可他却断定这些人并不是戴文的人,张卿也说这些人不是戴文派来的。”
张嫣抬头瞧着凌末,瞧了好一会儿,她试图从凌末的眸里瞧出一丝的破绽,却是无果。
“你不必这般看我,那些人当真不是我派去的,就因为不是我派去的,又不是戴文的人,所以近日我才忧虑重重。”
他的眸里尽是诚挚,张嫣着实瞧不出什么来,暂且算是信了他的。
“有谁会盼着张卿死?若是张卿死了,又会有怎样的局面?”
凌末说这话时是瞧着张嫣的,见她似有觉察,便又道:“纵是你我失和,你我二人不管是谁也定不会放过戴文,戴文也该是很明白这个,所以他不会做这样的蠢事。哪又会是谁,盼着你我二人失和?”
张嫣想了许久,开口道:“那哥哥呢?他是如何想的?”
凌末定定地瞧了张嫣好长时间,才道:“你午时见了他,问一问不就知晓了。”
“哥哥要进宫?”张嫣惊地一叫。
“这般高兴?”
张嫣默了默,敛了神情道:“不是。只是许久未见他,适才听你说他受了伤,便……”
“他好的很,倒是玉清伤的不轻。”凌末笑讽道。
“顾玉清如今可好了?”
张嫣想了想印象里顾玉清的样子,有万烈在,想必他的伤该是无大碍的,所以语气便缓了许多。
“果真是待遇不同,若是伤的是我呢?”凌末凑近了些,迫地张嫣与他对视。
“你不好好的么……”张嫣避开凌末视线,嘟囔了一句。
凌末也未打算与她纠缠这些,只道:“张牧也会来,你有许久不见他,该是想他了。”
张嫣心尖一暖,他总是懂得自己心思,而她却一点也觉摸不出他的想法。
好不容易熬过了早上,午膳过后,吕侍才便禀告说张卿领了张牧已入了长安门,半注香的功夫,吕侍才就引着他们进了凤仪宫大殿。
行了君臣礼,赐了座,张嫣便挥退了宫里外殿的人。
张牧比上次瞧着又老成了许多,再没了张嫣记忆里活泼好动的样子。
张卿自然瞧出张嫣眸里的神伤,便侧了身对一旁端坐着的张牧道:“在家时不是成日吵着要见你姑姑么?怎的今日见了话便少了?”
“侄儿拜见姑姑!”
张牧着一身墨蓝长衫,面容很是清秀,张嫣瞧了好一会儿竟也能从他眉眼间瞧出夕秋的影子来。
他这个年纪,正是热闹好玩的年纪,可如今他却眸神郁郁,一副少年老成的深沉模样,瞧的张嫣很是心酸。
“我倒盼着阿牧还似儿时那般唤我一声叔叔。”
张牧猛然抬头怔怔地瞧了好半晌,终是默默地垂了头紧抿了唇角不再做声。
“你不是想进宫向你姑姑寻些东西,如今来了,怎的不好意思开口了?”
张卿话语刚落,便听张嫣笑着问道:“阿牧想要什么东西?”
张牧却依旧垂着头,静默了好一会儿,还是张卿笑回道:“听闻你前些日子在临张沐之的帖子,阿牧听闻了便想讨要些你的手稿回去观摩观摩。”
“阿牧也在习张沐之的字么?若是喜欢了,便将他的帖子拿去就是,做什么要我的手稿,我的字还差的远呢,怕是观摩着便将阿牧带偏了。”
张嫣边说着便招来了云墨,吩咐道:“你去将张沐之的原帖尽数寻了来。”
“是。”
云墨刚施了礼还未起身,便听张卿阻道:“张沐之先生的原本乃是孤品,至今一直由皇家保管,怎可外借了,娘娘的笔法臣是知道的,阿牧便学着娘娘的字就可,不必劳烦娘娘坏了宫里的规矩。”
张嫣一愣,是了,那东西本就是凌末带来与自己习字的,每日文坊斋都会派了女官来检查可有损毁,若是她将那帖子给了张牧,确实不妥。
“我要姑姑的字就好……”张牧突然开口道。
张嫣侧目瞧了过去,张牧只抬头匆匆暼了自己一眼便又垂了头,然后声若蝇蚊地喏喏道:“我能自己去挑么?”
“自是可以。”张嫣微笑了笑,便让云墨领着他去了。
“哥哥伤势可有大碍?”
殿内此时只余了伺候的吕侍才,旁的再无他人,张嫣起身坐在张卿身测的椅子上,上下仔细打量着。
张卿拢了拢衣襟,笑答道:“这不是好好的,并无大碍。”
闻此,张嫣便知他是不想自己担心,也就作罢不再问他这事,转口问道:“我听凌末说那些刺杀哥哥的人不是他派去的,也不是戴文派去的,可真?”
“是真。”张卿不易察觉地挑了下眉梢,随即浅笑了笑,又道:“他们不是天启的人。”
“不是天启?”张嫣一惊,又道:“难不成是宁昭的人?可他们为何对哥哥施以毒手?”
张卿微微低了下颔,嘴角有些无奈的浅笑,“昭云虽嫁过去有些时间,可她那位夫君状似对我还是不甚放心……”
张嫣这次可真有些惊地合不住了下巴,这人……也忒小心眼了吧!
这想法一出,张嫣脑中立马显出清晨捏着阴阳怪气腔调说话离了凤仪宫的人。
那人也小心眼的厉害。
“宁昭的人在我们天启国土动手,怕是有些说不过去罢!况且他们行凶的还是皇室亲族。”
张卿蹙眉瞧了张嫣一眼,遂又舒展了开,道:“所以待事败之时,他们系数抹了脖子。”
“……”
宁昭的那位,也真是个狠角色啊!也不知顾昭云这些时候过得如何。张嫣忆着与顾昭云结识时的画面,不觉两人都安静了下来。
殿内沉寂了许久,燃香炉鼎内飘着缕缕浮烟,张卿与张嫣两人各自想着心事,直到凌末走了进来。
“你们兄妹倒有意思,两个人坐这里发什么呆?”
两人回神,张卿忙起身跪了礼,张嫣敛了心思,嘴角浮出一个笑起身与凌末一道,坐在了上位。
“你既来了,怎的也没让人通传一声,殿前失仪,总归不好。”
“哦?若这般讲究起来,你失仪的回数该是三天三夜也数不完了。”凌末调侃一笑,倒让张嫣无言以对,便干脆不再接话,转口呛怒道:“皇上既来了,妾身还是去瞧瞧阿牧可选好了。”
凌末未置可否地浅笑了笑,张嫣撇过他,与张卿打了招呼便也出去了。凌末端起身测的茶碗,撇了撇水面的浮叶,浅浅抿了一口,挑眉瞧向下首端坐着的张卿。
“适才我在外面听了几句,那个理由真的竟让我都有些信了呢!”
张卿合手朝凌末拜了一拜,恭谨道:“臣只是道出事实罢了。”
凌末瞧那茶碗里的茶叶再也撇不干净,便将茶碗放了,继而笑道:“好一个事实罢了!你说宁昭的那位,会知晓这次是我利用了他么?”
“臣不知。”张卿肃然起身,又合手拜了一拜,接着道:“那日,臣与他们厮杀许久,幸得顾大人解救,他们无一人生还,皇上不必忧心此事。”
“嗯……”凌末沉吟着点头,嘴角笑意更深,他缓缓起身走近张卿,见他又很是恭谨地躬了躬身,方开口说道:“你妹妹很是聪慧,不好骗的很,若不是这般,她怕是不会信孤,还望兄长体谅。”
“臣不敢!”
“何必如此客气,兄长快起。”凌末扶起跪地的张卿,瞧了瞧外面,又道:“嫣儿去了也有些时间了,我们去瞧瞧她都帮着找了些什么,宫里可有不少好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