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重生)——姚霁珊
时间:2017-11-07 20:29:43

第245章 美郎君
  秦素闻言,眉尖便蹙得越发地紧,思忖片刻后,便点了点头:“也好。傅叔寻个嘴紧精明的,趁着这几日地动风波未息,便去壶关问一问。”说到此处,她的神情变得格外凝重:“只有一样,傅叔需得小心。只能暗中查问,切不可惊动了壶关的人。”
  傅彭肃容应诺了一声。
  秦素略略放了心,端起茶盏喝了口茶,便换过了一个话题:“那位姓薛的郎君,可将信都取走了?”
  听得此言,傅彭的脑海中立刻便浮现出了薛允衍那淡漠的眉眼,不由心里寒了寒。
  那位薛郎君给他的印象,可实在是太深刻了。
  他在心中先将事情过了一遍,方仔细讲述了薛允衍前后两次拿信之事,又道:“……五月初三那一日,薛郎君第二次来了,却还带着一位生得极俊美的白衣郎君。那位美郎君看着是个知礼之人,不想做事却非常不讲理,硬是将理应交予薛郎君的第三封信也给抢去了。”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带出了些许愤然,猛灌了一口茶,抹了抹嘴道:“那薛郎君似是与这位美郎君极熟,信被人抢了,他也不生气,还躲去了外头。我牢记着女郎的交代,便也没多问。拿走了那两封信之后,那位薛郎君便没再来了。”
  白衣?美郎君?
  秦素略一思索,脑海中便现出了一张风骚的俊脸。
  薛允衡这厮也来上京了。
  许久未见,也不知这位薛二郎如今可好,他手上的那块“福地”,秦素可是一直惦念不忘的呢。
  思及此,她面上笑容渐淡,化作了一抹沉思,探头往茶馆外看了看,复又伏低了身子轻声问:“傅叔,你来此处,无人知晓罢?”
  薛允衡这个人,秦素十分了解,最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她可以用“空谷足音”之语劝退薛允衍,却应付不了凡事不按常理出牌的薛允衡。
  她有点担心薛允衡会留人监视垣楼。
  以这位薛二郎的秉性,一旦被他发现秦素便是当日的青衣小僮,她的好日子便也到头了。
  “小郎放心便是。”傅彭说道,笑得很是自信,端了茶壶倾满了眼前的茶盏,低声道:“我依着您的吩咐,叫了三个伙计穿着与我一样的衣裳从后门离开,半途分作了四路,去了四个方向。我一路上又兜了好大的圈子,肯定没人在后头盯梢。”
  他以前做过猎户,又有秦素教着,对这一套领悟得很快。
  秦素也只是有一些担心罢了,倒也并不能确定薛允衡一定会盯着她。
  毕竟,她最后一信留下的伏笔,可是关系到了占田复除一案的,薛允衡再是个胡闹的性子,也断不会在此事上犯糊涂。
  “傅叔行事稳妥,我自是放心。”她轻笑着道,端起茶盏喝了口茶。
  傅彭连连摇手道“不敢”。
  两个人又闲话了几句,秦素便搁下了茶盏,换过了一副郑重的表情,轻语道:“傅叔,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向你打听打听。”
  她的语声有些发沉,吐字滞涩,仿佛带着极重的心事。
  傅彭心中微凛,连忙正了神色,端端坐好道:“小郎请说,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全都告诉你。”
  秦素向他一笑,复又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极轻声地问道:“关于我的庶母,你知道多少?”
  傅彭愣住了,看着秦素,半晌无语。
  秦素此处所言庶母,便是其生母赵氏。
  自从知晓“那个人”与算计秦家的人本为一伙后,秦素便将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
  “那个人”派人盯着秦素时,是在九年前。
  彼时她才四岁。
  一个四岁的小女孩身上能藏下的秘密,除了她的出身或出生之外,秦素想不出再多的。
  于是,这一切问题的终点,便归结到了秦素的父母身上,原因或在于秦世章,或在于赵氏。
  可是,若问题真出在秦世章的身上,则秦府的每个郎君与小娘子身边,也都应埋着眼线才是。
  自回到青州后,秦素便从未放过暗中观察的机会,而通过这几个月的观察,她便越发有种感觉:“那个人”的关注重点,只有秦素。
  其余的女郎或郎君身边,即便也埋了暗线,却也不会像秦素这样,从四岁起就被人盯着了。
  如果秦素的感觉无错,那么,这原因便必定出在赵氏的身上,或许便是因为她藏着什么秘密,或者她本身就是个秘密,所以才导致秦素四岁起就被人盯着了。
  傅彭此时已从意外中回过了神,略略思索了一会,便低声道“赵夫人的事情,我知道得倒不多,只知道赵夫人乃是寒族女子,因家乡遭了灾,逃难到了汉安县,先郎主是无意间遇见了赵夫人,于是就纳了赵夫人。”
  “这些我亦知晓,还有其他的么?我庶母是何方人士,傅叔可知?”秦素轻声问道,细黑的眉蹙着,低垂的面容映了一丝日光,说不出的明艳。
  傅彭的眉头皱成了疙瘩,想了想,道:“我听阿妥说过,赵夫人似是从北边来的,但家乡何处,却是未曾听过。”
  “原来如此。”秦素说道,捧起茶盏,颦眉不语。
  虽然此前也没抱希望,但发现傅彭知道的跟她差不多,她确实有些失落。
  见她面色郁郁,傅彭心下十分歉然,便小声道:“这事儿我确实知道得不多,女郎也知道的,我是在外院做活的,内院的事情,阿妥应该比我更清楚。我回去便去问她。”
  秦素点了点头:“如此也好,有劳傅叔了。”
  她其实有些后悔,上次在壶关时,因行色太过匆忙,不及多向阿妥打听,此时自是得不到什么消息。
  这般想着,她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便又压低了声音问道:“傅叔可知,当年在颍川之时,秦家是个什么情形?”
  由赵氏而及颍川,也是秦素突发奇想。
  “那个人”处心积虑对付秦家,若问题不在赵氏身上,便只能在秦家自己身上,颍川秦家的旧事,便很有必要好生查一查了。
第246章 颍川事
  闻听此言,傅彭又是一愣。
  平白无故地,忽然被人问及颍川旧事,他十分吃惊。
  过了一会,他才一脸沉思地道:“女郎问的这些,我……真是一点都不知道。”他皱起的眉头拧得几乎解不开,“我和阿妥先在赵夫人身边服侍,一直都是呆在平城的小宅子里的,后来赵夫人回了老宅,我们却被直接发送去了庄子上,所以我……”
  说到这里,傅彭忽然停了下来,怔怔地盯着桌上茶盏,像是在努力地回忆着什么事。
  秦素见状,立时挺直了脊背。
  看傅彭这样子,分明是想起了什么的模样。
  “傅叔,你可是想起了什么事?”她小声问道,一面引颈看了看前头,却见那账房先生与伙计仍在打着瞌睡,茶馆左近亦无人迹。
  傅彭蹙眉努力回忆着,好一会后,方才慢慢地道:“这么一说,我倒真想起件事情来,还是在连云庄子上偶尔听人说的,便是颍川的一件旧事。”
  “哦,是何事?”秦素一下子来了精神,双目炯炯地看着他。
  傅彭紧紧皱着眉头,思索地道:“庄子上有个姓汪的老叟,很爱喝酒,据说当年也是从颍川逃难来的,他有一次喝醉了曾跟我提过一句,说是当年的那场天灾,秦家死的人本不应该那么多,还说,秦家最可惜的,便是大郎君。”
  “大郎君?”秦素的眸中划过了一丝讶然,“他说的是我长兄么?”
  此言一出,她已是瞳孔微缩,后背发凉。
  秦彦端那一双细瘦无力、瘫软在椅上的腿,蓦地闪现于她的脑海。
  “不是现在府里的大郎君。”傅彭的语声传了过来,打断了秦素的思绪。
  秦素一怔。
  居然不是秦彦端?
  “不是我长兄么?那又是谁?”秦素问道,眉间隐了一丝疑惑。
  傅彭便道:“汪叟说的,乃是十几年前身故的大郎君。”
  秦素愣了愣,旋即心头一紧。
  秦世宏?
  居然说的是秦世宏?!
  秦世宏有什么可惜的?当年他读书不成,便去经商,将秦家打理得极好,后死于一场暴病。难道说,这其中会有什么问题?
  秦素蹙眉凝思,眸光渐亮,俄顷后,又复归于淡然。
  秦世宏的死,仍旧不能很好地解释秦素的事情。秦世宏与赵氏之间,还缺一根相连的连线。
  不过,再一转念,秦素的眼睛又亮了。
  秦世宏之死与赵氏之间,也未必不存在合理的解释。
  秦世宏只比秦世章大了几岁,赵氏据说又生得极为美貌,或许当年在这三人之间,有着什么旁人所不知晓的纠葛?
  那一刻,秦素的脑海中现出了许多画面,无论是在赵国贵族的府邸,抑或是从隐堂所知的那些士族秘辛,还是陈国邃密的后宫,总少不了这些男欢女爱之事。
  她暗自撇了撇嘴。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然,这念头却始终挥之不去。
  沉吟了一会,她便又问傅彭:“那个汪叟叫什么名字?如今还在连云么?我想找他过来问一问。”
  傅彭闻言,面上却露出了一丝憾色,低声道:“他几年前就病死了,他家里倒有好几个儿子,不过,他们对这些知道多少却不大好说。若是小郎不急,我可以再回去问问阿妥。”
  “……也好。”秦素微有些失望,却也知道,这些事情急不得,只能慢慢查访。
  她蹙眉沉吟了一会,脑海中蓦地闪过了一个人,眼前顿时一亮。
  她真是太笨了,居然忘记了,在她的身边,现成地便有一人,应该比这个汪叟知道得更多。
  周妪!
  周妪陪伴太夫人多年,据说当年也是从颍川逃难来的,只看她与太夫人之间的那种信赖,便可知晓,对于秦家的旧事,她必是所知甚深。
  秦素轻舒了口气。
  前世的周妪一直活得很好,直到秦素被抬上小轿时,周妪还在太夫人的身边服侍着。
  只要她在,总有机会问清前事的。
  心中终于有了些底,秦素便也不像方才那样急迫了。她神态轻松地端起茶盏,浅啜了一口,便将语声压低了一些,凑向傅彭问:“傅叔且请说一说,那江家的情形如何?”
  傅彭闻言,左右四顾了一番,方轻声地道:“小郎之前叫我打听的事情,我打听出来了。江家这几日是在准备着办一场纳凉宴,说是有什么贵客要来上京,杜家、卢家、卫家这几家都会去。不过,那贵客是什么人,江家那边却没什么消息,我的人也没打听出来。”
  秦素点了点头。
  那个贵客确实很“贵”,以傅彭的手段是打听不出来的。不过,如此一来,她心中也就有了数。
  这场宴会看来是如前世一般按时举办了,那么,她提前备下的那些东西,便也派上了用场。
  心中思忖着,她便将茶盏搁回了桌上,信手拿起帷帽扇了一会,借着帷帽的遮掩,将两页折好的信纸悄悄交予了傅彭,轻声道:“这是接下来的赠言,不需张贴,是专送给两户人家的,傅叔且收好了。”
  傅彭心头一凛,连忙也将帷帽拿在手中扇着,趁势将那几页纸收进袖中,轻声道:“我知道了。”
  秦素向前探了探身子,凑在傅彭的耳边,轻声地道:“这些赠言我皆标好了日子,你按着这个日子送,千万别弄错了……”
  她的语声压得极低,几为耳语,傅彭侧耳细听,一面轻轻地点着头。
  简短地交代完毕,秦素又叮嘱他:“……此信非比寻常,我不好在信封上注明收信者,便是怕万一信件遗失,便会泄漏天机,故只能口说交代了。”语罢又专注地看着傅彭,问:“方才我的话,傅叔可记牢了?”
  傅彭的面容有几分紧张,擦了擦额头的汗,颔首道:“我记下了。”
  见他像是有些不确定的样子,秦素终究不放心,便又凑去近前,将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直到傅彭确定他是真的已经记得很牢了,她才坐回了原处。
  她今日来此,主要便是来交代这件事的。
  上京的局面必须还要动一动,秦素的赠言,大部分是为了秦家,小部分亦有自己的私心。
第247章 白云舒
  与傅彭交代完毕后,秦素便又自袖中掏出一张折成十字的纸来,仍旧按之前的方式递给了傅彭,一面便低语道:“这上头写着我需用的事物,傅叔交予阿妥罢,她会照着做的。另外,你们上次从阳中客栈取来的包裹,里头有一些古墨、旧砚台之类的,你叫阿妥留下那两件颜色发绿的,余者皆卖了,卖得的钱先留着,我有大用。”
  傅彭接过纸妥贴收了,方应道:“我知道了,我会交给妥娘的。”语罢又往四下看了看,复又压低了声音道:“我那里也有好些钱,前几次的告示贴出来后,有几家皆给了谢金,如今加起来约有千金了。”
  秦素闻言,那眉眼便皆笑得弯了,颔首道:“那更好了,有了这些金,往后的事情便越加好办。”
  傅彭亦是满脸的笑意。
  如今垣楼也终于赚到了钱,虽不是日进斗金,却也收入颇丰,莫说是一千金,便是再多几倍,垣楼也拿得出。
  待傅彭将纸收好,秦素便又轻语道:“五月十五上晌,我会派一名使女去垣楼买茶点,那使女的腰侧系着一枚青锦缠金线的香囊,身边会跟着两名侍卫。你叫阿贵注意着些,一俟见着了她,你便立刻出来,让阿贵称你东家,并叫这使女看见你的脸。”
  自秦家来到上京后,秦素便让傅彭与阿妥轻易不要出门,便是怕他们遇上秦家的人,故此刻才会特意吩咐傅彭露面。
  “是,我记下了。”傅彭肃容应诺,并无半点疑问。
  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吩咐,他已经听过许多了,早便知晓此乃天机,他们听命便是,总无坏处。
  秦素便又道:“这第一份赠言颇重要,我要及时知道结果。你叫阿妥将事情的大概写下来,月底时,也就是五月三十日,正逢白云观每月例行的法会,你找个借口过去观法会,届时我的使女会来寻你,你跟着她来见我,将回信交予我。”
  “白云观?”傅彭这一下却是吃了一惊,不由问:“小郎如何去得白云观?那里离城颇远,小郎不需人护送么?”
  他并不知晓秦素离开秦家之事,秦家回青州的事情,他也毫不知情。
  秦素便将自己住进白云观一事说了,复又笑道:“……此乃我自己的安排,如今正合心意,我也好放开手脚了。”
  见她一脸的欢喜,傅彭倒有些担心起来,皱眉道:“小郎独自一人在外,可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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