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还呆呆坐在那里,陆启轩已经起身出了会议室。
宋芳华追上去,不满道:“你要是肯参加,姚州恒算什么。”
“你别小看他。”
宋芳华冷哼了一声,“我说他小看了你才对,不知天高地厚,咱们学校可是卧虎藏龙。”
宋芳华心里已经想到了一个人,回过神,陆启轩往校外的方向走去。
她怔怔地望着他,“启轩,你现在去哪儿?校长还约了你吃饭。”
陆启轩叫了辆计程车。
“启轩?”
“我现在有比和校长吃饭更重要的事。”
☆、第十二章
顾晓玲发完短信便后悔了,她似乎有些过于依赖这个号码的主人了,甩甩头,将一时的感伤甩掉,又发了条短信过去。
[我没事了,发发神经而已。]
[在哪]
顾晓玲一愣,[你要过来?]
[恩]
顾晓玲笑了笑,仿佛要与网友见面一般,又害怕又兴奋,不过好在江晨予在这里,她发了地址和路线。终于要揭晓此人的真面目了。
顾晓玲有些激动地去迎接第二波顾客,“不好意思,就剩下一千把了,统一卖价13块,最后这批货不接受任何还价。”
江晨予暗自笑了笑,带着愁眉苦脸还价半天的商户去了第二个货仓。
两人送完最后一个客人出大门,顾晓玲一时激动,抱住江晨予,“谢谢,如果不是你,我肯定搞不定这么多货。”
江晨予用手指戳开她,“账本带上了吗。”
“还用你说,大菊姐还等着拿钱了。”回到办公室,顾晓玲拿出卡,还有账本扔给他,
“总共多少?”
“五十五万。”
顾晓玲兴奋地走来走去,感觉这就是个天文数字,自己算不算发了,“还有大菊姐的那份先转给她,你算算还有多少”
“三十九万一”
那自己不是有二十七万多吗,顾晓玲一动不动地坐在转椅里,二十七万算多少呢,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掰扯,个,十,百,千,万,十万…
顾晓玲呆呆地问道:“我们现在干什么去,我有点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江晨予看了她一眼,将账本卡收好,“走吧,去转账。”
他们转完账,分好钱,开着那辆破货车回了伞厂,大菊对他们感激不尽,说是这笔款子帮了她大忙。
“我父亲是研究种植的,一直想在乡下买几亩地,办果园,是我想出来闯拼,父母把积蓄全拿出来给我办了厂,还来帮我的忙,结果搞成这个样子,”她笑了笑,“现在好了,一心一意回乡下,卖厂的钱加上这笔钱做周转,也够我们全家重新来过,谢谢你们啊。”
顾晓玲眼睛湿~润,“您说哪里的话,没有这次机会,我们也赚不到钱。”
说完觉得不妥,好像在感谢人家破产一样,她笑了笑,拉着面无表情的江晨予告别离开。
“有机会来我们乡下,免费请你们吃水果。”大菊最后说道。
这趟公交车人少,夕阳的余晖打在他们身上,江晨予闭目养神,顾晓玲呆呆地望着窗外,几辆跑车超车而过,她仿佛没看到一样,眼神飘忽,飞到了很远的地方,只觉得自己好像变成有钱人了。
用手肘捅了捅他,“你怎么一点也不兴奋。”
A大就在眼前,雄伟气派的大门好似神话里的南天门,车停住,江晨予率先下了车。
“你还没回答我。”
“能有什么感觉,你先回去,我还有事。”
顾晓玲拉住他衣角,瞪着他,“啥事!”
他一把扯掉衣服,“你先回去。”说完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顾晓玲站了半晌,哼了哼,坐校车回了宿舍。
“你终于回来了,咱们一起去吃饭吧,现在食堂应该还有饭。”宿舍只有葛韵一个。
顾晓玲笑了笑,“咱们今天吃点好的,我已经叫了外卖。”
葛韵两眼发光,拍了拍自己的圆脸,抱拳一揖,“大款,多谢赏赐,请问是K君还是必君?”
“都有,必君的披萨,K君的小食,放心吧,应有尽有。”
“多吗?”
顾晓玲点点头。
葛韵突然快速拨了个号,“友兰,千万别吃饭,待会给你送点好吃的过去,等着啊!”
说完,又风风火火挂了电话。
“你咋对他这么好,什么都能想到他,不过,不管是K君还是必君,都是垃圾食品,我更喜欢广东的早茶晚茶,那吃的才叫丰富和健康,可惜我只在电视上看过。”
顾晓玲真想去广东尝试一番,听说广东人下午三~点吃饭,然后等到晚上去酒店吃晚茶,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比起她家乡重视午餐,广东人更重视晚餐,那为什么广东人那么瘦,明明他们常喝那种熬几个钟头的大补汤。
外卖到后不久,林蕊香也回来了,手里捧着一盆黄色郁金香,带着淡淡的幽香。
她笑得合不拢嘴,在顾晓玲耳边小声道:“曲哲送的,他喜欢郁金香,而且独爱黄色。”
像对待珍宝一样,将它放到窗边,在本子上写着各种注意事项。
顾晓玲趁葛韵出去,问道:“你们在一起了?”
林蕊香手一顿,笑着摇摇头,“我们是好朋友,晓玲,你知道吗,他懂好多东西,我平常都是死读书,看了那么多植物品鉴,可见到真物时却一个也不认识,他一个一个给我介绍,又专注又深情,好像这些植物是他的孩子一样,他只要不开心就会去后山看日出,一坐就是一晚上,凝神望着夜空,不说话,就这样坐一个晚上。”
林蕊香说完,眼眶已经蓄满了泪水,趴在桌上,埋进臂弯里,仿佛着魔了一般。
顾晓玲将椅子拉过去,坐到她旁边,“小香,你现在这样子,我真怕你出事。”
林蕊香抹去不断掉落的泪珠子,哽咽道:“他真的很喜欢郁金香,对着它可以看很久很久,仿佛别人都不存在一样。”
顾晓玲皱眉,“你清醒一点,不过是一时的迷恋,你如果不跳出来,只会越陷越深,我问你,他心里是不是有人了,你知道那人是谁,就在你不让我看的那本画册里对不对!既然他这么痴情,你又何必作践自己,去钻这个牛角尖,人生又不是只有爱情,还有父母,还有未来那么长的人生,时间久了,这种迷恋也会慢慢变淡。”
这时,她电话响了,是个陌生号码,顾晓玲接通,一个有点沙哑的中年妇女的声音。
“小予啊,钱我已经收到了,明天就去给你奶奶交手术费!”
顾晓玲呆了片刻,问道:“您是哪位?”
那边顿了一下,说道:“哎呀,打错了,对不住啊,我以为这是江晨予的电话,前几天他还用这个号码打给我,难道是我搞错了?”
顾晓玲略一思索,就明白了,“阿姨您好,我是他同学,您有什么话要我转告他吗?”
“哎哟,是女朋友吧,姑娘,真是太好了,难为你不嫌弃我们家小予。”
“不…”
“姑娘,平常有劳你照顾他了,这孩子可怜,爹妈死得早,只有他奶奶一个亲人,又有心脏~病,还等着钱做手术,不过他有出息啊,能弄到钱,人品好,又孝顺,以后会挣大钱的,别看他现在穷啊。”
挂了电话,呆坐半晌。
“谁啊?”
顾晓玲摇摇头。
晚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总觉得忘了什么,却又想不起来。
直到凌晨一点,她仍未睡着,拿起手机,才猛地翻身坐起。
[你今天去了吗?对不起,我忘了。]
没有回应。
[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等了一夜,最终也没等到回信。
不久,自己挣了钱的事,还是被梁薇知道了,这些日子她恍恍惚惚,经常走神,丢三落四,终于让梁薇逮到了账本。
“真的,假的,既然赚了钱,不如去帝都吧。”李晶晶一边涂指甲油,一边说,口气仿佛喝水一般轻松,可是帝都消费一晚是万字头。
“好啊,我还没去过。”梁薇兴奋地附和着。
顾晓玲用凉水冲了冲脸,从梁薇手上抢过账本,扔到自己桌上,“大家凑合着吃一顿吧,我没那个闲钱去什么公子哥儿去的地方。”
“小气。”
“是啊,晓玲,这次我也不帮你了,你有赚钱的好法子也不跟我们分享,赚了那么多钱,去帝都请大家玩一次也不肯,实在太不讲义气了。”梁薇走过去挽住她手臂,“好嘛,晓玲小妹妹,咱们就去玩一次,这辈子可能就只有这一次。”
顾晓玲抽~出手,不再理她,自己这钱是要过年回家孝敬父母的。
几天下来,顾晓玲快被梁薇缠疯了,就连老鼠她都不怕了,这人真是让她无语了。
她本能地拿起手机,犹豫半天,发了条信息。
[你消气了吗?]
等了好久还是没有回应,顾晓玲气恼,将手机扔到桌上,啥人啊,这么小气,莫非是女孩子,那得哄哄了,于是又发了条。
[小妹妹,是姐姐不好,原谅我好不好,姐姐请你吃糖。]打完信息,觉得恶心,又删了。
顾晓玲叹了口气,打了过去,如果对方还是不理自己,那就算了吧,反正说到底,他们只是陌生人。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呆愣片刻,顾晓玲挂了电话。
过了几天,她妈周丽梅打来电话,哽咽道:“玲玲,你外公被你大姨气到高血压犯了,现在在医院抢救,你做好随时回来的准备…”
☆、第十三章
陆启轩将车开进院子,走向那栋哥特式别墅。他讨厌这种建筑,沉闷又压抑,仿佛鬼窟一样,将人的灵魂钉在里面。
张妈笑着迎出来,“启轩回来了,真是难得,你自从搬去外面就不咋回来,本来就没人气的地方现在更冷了。”
“大哥大嫂来了吗?”
张妈摇摇头,神情凝重,“我听见你爸妈吵架了,为了你大哥的事,不过具体啥事,我不知道。”
两旁是齐整的小树丛,陆启轩走到前头,突然转过身盯着她,“张妈,你是什么时候到我家的。”
张妈一愣,“你小的时候我就在这里做事了,那时候你“爷爷还在,咋了?”
陆启轩淡淡道:“以后如果他们再争吵,你离远点。”
张妈笑了笑,“哎,知道了,放心吧。”
进了别墅,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到处都是古董,偏偏光线昏暗,乍一看真有种到了巨大墓穴的感觉。墙壁上挂着老式钟摆,不时发出的咯吱响声更添了些诡异的效果。
偌大的餐厅,宽大的餐桌,安静吃饭的两人。
“我已经将你大哥赶出公司了。”陆家豪说道,声音不大,却显得刺耳,特别是盘旋在餐室的回声。齐整的小~胡子,斑白的两鬓,额上的纹路有些深,身材修长,不似那些满脑肥肠的中年富人,倒是显出了世家的气质。
陆启轩喝了口汤,应了声。
“如果不是看在可欣的面子上,我早赶他出家门,由得他自生自灭,没出息的东西。”
“我妈了?”
陆家豪没有理会,放下筷子,说道:“你郑伯伯从美国回来,跟我们公司有重要合作计划,你和彤彤也很长时间没见面了,待会,他们父女俩上门拜访,你替我招待。”
“今天是爷爷忌日,要去上坟。”
“你只管陪彤彤,人都死了,上坟有什么用。”
陆启轩笑了笑,“爸,将来你死了,我连棺材都不用准备了,反正人都死了。”
砰!陆家豪将筷子扔到他脸上,“混账东西,你是不是想跟你大哥一个下场!”
陆启轩将筷子放下,用餐巾擦了擦嘴,“您随意,人还是您自己招待吧,您就算收了郑彤做二房我也没意见,我相信妈也不会反对。”
陆家豪气得浑身颤抖,不过很快便冷静下来,陆启轩已经信步而出。
上了车,头抵在方向盘上,静静坐了一会儿。陆启轩从车窗向上望去,别墅第三层的某个窗子旁,站着一个女人的身影。
陆启轩挥了挥手,那人没有任何反应。
车子绝尘而去。
“爷爷去世的时候,你是最伤心的,我记得你还离家出走了,家里翻遍了整个鹿海市,谁知道你出了省,跑去江南了,那时候,你多大?”陆启生问道,他比陆启轩早到一会儿,坐在爷爷坟前静静抽烟。
“十岁吧。”
墓碑上的老人爽朗地笑着,仿佛还活着一般,陆启生将烟头扔到燃烧的纸钱堆里,橘黄的火光打在他脸上。
“爷爷照片怎么都是带笑的,没一张正经的,听说奶奶喜欢看他笑,所以奶奶去世的时候,爷爷还在笑,我想,爷爷的泪是往心里流的。像这样的人怎么会生出那样一个儿子,你说有没有可能爷奶抱错孩子了。”
陆启轩沉默地看了大哥一眼,对方眼神很空洞,还有未刮干净的胡渣。
“这么多年来,我和你没得抑郁症,也算是奇迹了,启轩,找到一个能让自己释放压抑的人不容易,我已经被爸爸给毁了,你千万别落在他手里。”
“可欣很好。”
“恩。”陆启生点点头,“她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我最亲的人,却不是我最爱的人。”
他们从墓园出来,分道扬镳,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风爬进窗里,霓虹灯打在陆启轩半边脸上,明暗光影像在晃动一般,挂在车上的破铃铛叮当直响,铃铛的银漆已经掉落。
他想起爷爷去世的那段日子,就像世界末日一样,黯淡无光,直到一个小女孩给了他一颗糖。
她说那颗糖已经施了魔法,只要吃下去,所有不开心的事都能忘记,他叫她傻~子。
陆启轩从车库出来,乘电梯到了23楼,打开密码锁,回到他那个蓝色天地,原本灰白的色调被他刷成了海蓝色。天花板上是星空般的灯饰。
从冰箱里拿出一个水晶小瓶子,里面装着一颗红彤彤的水果糖。
他笑了笑,将一颗糖保存了十年的自己才是傻~子,还有那串被他偷来的铃铛。
陆启轩倒入沙发,拿起手机,怔了半晌,开了关,关了开,但想到那天看到的一幕,又将手机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