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昔看了一眼屏风上褪下来的外袍,血迹斑斑地挂在那里,又将视线落在铜镜里。
神态,语气,甚至走路的姿势,还有她后颈的伤疤,一丝不差,可是,她在撒谎,她没有受伤,或者,伤口自愈……
古昔抬眸,拔剑,指向女子:“你是谁?”
她诧异地怔了一下,便笑了:“这么快就发现了。”她看了看自己的手,瞳孔,猝然一道紫色的光闪过,懒懒缓缓的声音,“这,可不行。”
听茸小筑里,风吹烛火,摇晃了一下,凤青募地睁开了紧闭的眼。
一旁添油的鸣谷赶紧过去伺候:“怎么了妖尊?”
凤青沉吟了一下,抬手,掌心升了一团青色的光晕,他收了手,道:“听茸境内有人催动了妖法。”
不是吧,妖王尊上一走就出乱子。
凤青起榻,披了衣服便出了听茸小筑,鸣谷拾了颗夜明珠追上去:“妖尊,等等小妖。”
一出屋子,鸣谷就不见了人影,他一拍脑袋,急得团团转:“可别在关键时候迷路了!”
这夜,妖都城里,突然变天了,乌云遮月,星辰暗淡。
诛妖台外千米,大阳宫的守军驻扎在此,菁云来报:“尊上,锁妖链全断了,诛妖台快要塌了。”
楚彧眉头一拧。
难得菁云不淡定了:“诛妖台下野妖太多,不知是谁教了他们邪术,竟修回了妖骨,情况不太好,各大族群的援兵还没有那么快到,还请尊上速速撤离。”
诛妖台下关押都是些罪大恶极的野妖,剔了妖骨,钉了诛妖锁,又有炼火焚化,若是没有灰飞烟灭,还重修了妖骨,便极不好对付。
楚彧面无表情:“本王撤离了,让你们去送死吗?”
菁云:“……”扎心了!自然不是谁都有本事像妖王尊上这般不死不灭。他便道:“臣下立刻去召集各大族群前来镇压。”
说完,再抬头,菁云就已经不见了尊上的踪影。
这么急!赶着去听茸境陪产吧。
菁云捻了妖法,瞬移去了诛妖台,这会儿,锁妖链全部断了,四根赤练石柱在摇摇欲坠,诛妖台的石垒裂开了一道道口子,这石台快要塌了!
镇守在一旁的几位妖主见楚彧前来,立马跪在一侧。
“尊上!”
楚彧言简意赅:“都退后。”
几位妖主面面相觑之后,退后了数米,皆抬头看着他们的王。
他极少如此,一身戎装,手握长剑,现了半妖原形,白色的猫尾摇动,卷起疾风,一双蓝色的眸,冷冷俯瞰。
他纵身一跃,便上了诛妖台,提剑,周身浓郁的蓝色光晕萦绕,凝成几道利刃,打入了四根赤练石柱,震动裂开的石台顿时便安静了。
“……”一众妖主瞠目结舌!
不愧是北赢的王,一个结界,竟能有如此威力,当下各大族群的守妖还未到,能拖一时都是好的,就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四根锁妖链全部搞断了!
不到半柱香时间,诛妖台外,有妖群逼近,旗徽是紫色的三尾。
那是……
沂水道:“尊上,罗什妖主率紫绒貂一族来了。”
诛妖台方异动,紫绒貂族就来了,这兵调得可真快。
好个紫绒貂族,不召自来,还带了千军万貂,这阵仗,果然对得起他北赢第一族群的地位。
楚彧飞身下了诛妖台,扫了一眼乌压压一片大军,一开口,掷地赋声:“没有调令,私自召集众妖,罗什,你要造反吗?”
罗什妖主立马下马,跪在楚彧脚下,高声道:“臣下不敢。”罗什挺直背,顶天立地好一股正气,道,“臣下几日前便察觉到了诛妖台有异动,是以才事先调了兵,未能提前禀报,是臣下心急失责,只是诛妖台下恶妖无数,身为北赢第一大族群,紫绒貂族有责任与义务前来为尊上赴汤蹈火。”
好个赴汤蹈火,好一番忠肝义胆。
楚彧懒懒敛了敛眸:“既然如此,”顿了一顿,楚彧抬剑,指着诛妖台,“那下去吧,你们跳下去,用你们北赢第一大族群来堵住诛妖台这个口子,应该差不多了。”
众位妖主都不禁抹汗。
他紫绒貂族别的不多,就是妖兵妖将多,全部入诛妖台,一人一口血都能淹死诛妖台下的恶妖。
尊上……够狠!
罗什脸色发白,仍旧跪在那里,自然是不会去跳诛妖台,指天誓日地说:“大乱当前,紫绒貂族理应首当其冲,只是,臣下还有一言要讲。”
楚彧一脸冷漠:“说。”
罗什中气十足地道:“紫绒貂族愿意前去镇压恶妖,只是大战在即,军心不稳,还请尊上下令,立我紫绒貂族之女为妖后。”
一言,众妖都明了,紫绒貂族搞这么一通,竟是想联姻。
赶鸭子上架,这紫绒貂一族要脸不要脸!没准这锁妖链断,就是这些个多尾巴貂搞的鬼!菁云想,那只三尾貂,肯定不是什么好货色,竟如此觊觎尊上美色。
一众妖主都怒了,倒是尊上不瘟不火,还是冷若冰霜的神色,不疾不徐地道:“本王若是拒绝呢?”
罗什语重心长:“诛妖台就要塌了,为免北赢生灵涂炭,还请尊上慎重。”
楚彧默,冷冷俯睨。
一旁的罗晋沉不住了,不比罗什两面三刀,仗着一股蛮力与狠劲儿,恶狠狠道:“若不能立后保我紫绒貂一族安逸于北赢,臣等只好另立新王了。”
另立新王?
沂水大喝:“罗晋!你个狗胆包天的,造反是吧!”
罗晋刚要驳回去,被罗什拉住了,冠冕堂皇地说:“臣下并无此意,只是为了北赢众妖的安逸着想。”
“安逸?”楚彧笑了笑,手指自顾把玩着手里的剑,漫不经心似的口气,缓缓懒散着,“看来紫绒貂族是忘了七年前本王是如何拿下北赢了。”
七年前,楚彧一统北赢,凭的就是四个字——大开杀戒,奉行的手段,六个字——顺者昌逆者亡。
罗晋神色突变,大喊:“楚彧!你敢!”他头冒冷汗,却虚张声势,拔高了语调,“我紫绒貂一族妖将众多,若是开战,你也得不偿失。”
“几只貂而已,本王还损失得起。”楚彧不冷不热地,好似只是寻常小事,嗓音,带了冷意,道,“紫绒貂族趁乱造反,罪不可赦。”
罗晋纷纷开口:“你——”
楚彧抬手,轻轻一掷,手里的剑便随着一抹蓝光飞出,直直刺入罗晋的心口。
一声惨叫,只见罗晋蜷缩在地,一团紫光破开,地上便只剩了一滩血,和一只二尾紫绒貂的原身。
便这么杀了?
罗什浑身一震,便听见楚彧沉声道:“传本王令,诛紫绒貂族全族。”
“你拿什么来——”
罗什的话突然戛然而止,只见诛妖台后,妖气滚滚而来,是大军,是大阳宫的大军来了……
原来,妖王尊上早便有所准备,他要请君入瓮,一网打尽。
罗什飞身上马,对身后紫绒貂万妖令道:“攻!”
两军交战,弹指挥袖间血流成河,这便是妖族大战。
正是血气翻涌时,漫天妖气将星月遮蔽,诛妖台上突然强光破开,亮如白昼,四根赤练石柱轰然倒塌,无数道光刃从锁妖链下蹿出。
“尊上!”
“诛妖台塌了!”
众妖看去,只见诛妖台上滚滚烈焰喷涌而出,那是诛妖台下的赤练银火。
“碰!”
一声炸裂巨响,石台裂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只见银火直窜而上,一只火红的花斑狮飞至半空,一声狮吼,张开血盆大口!
“三眼花斑狮!是狮炎!”
“是狮炎!狮炎出来了!”
“嗥!”
一声嘶吼,那三眼狮吐出一口浊气,聚成巨大光刃。
“尊上!小心!”
“尊上——”
却见楚彧一动不动,抬手便接了那直面袭来的光刃,一挥袖,散成了无数道光影,泯灭在夜下。
菁云这才松了一口气,将七上八下的兔子心脏放回肚子里。
“哈哈哈哈……”
一声豪迈的大笑,便见那三眼花斑狮幻成了人头狮身,一身毛发被赤练银火烧了,身上一块一块结痂的疤痕,铁锈一般的颜色,脸上、头上皆是一团一团碎壳渣样的片状物,粘连着血色的结痂,厚厚一层,有脓血渗出,甚是狰狞恐怖。
这便是狮炎,两百年前,威名震北赢七十二族的三眼花斑狮的妖主,当年妖族大乱,狮炎被邪妖荣树打下诛妖台,全族被灭,这赤练银火一烧,就是两百年,竟还没死。
“两百年了,两百年了!”
“老子终于出来了,终于出了这个鬼地方!”
“老子出来了!哈哈哈……”
中气十足的狂笑声振聋发聩,突然,一柄白剑刺入,笑声戛然而止,狮炎三只眼都是一凸,慌忙后退,堪堪躲过那白剑,却被剑气打中了腹部,狠狠撞在了断裂的赤练石柱上。
人头狮身猛地一个打挺,大喝:“谁!谁偷袭老子!”
这时,一道蓝色光刃又从身后打来,狮炎踉跄后退,骤然回头,白衣戎装,蓝眸幽冷。
楚彧扫了他一眼,嫌恶地皱了皱眉:“真丑。”
狮炎顿时戒备地退了一步,看着诛妖台下的楚彧:“你是白灵猫族的后裔?”血红色的瞳孔落在猫尾上,他恍然大悟,“你是当年在诛妖台设下结界的那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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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景姒生了(10更)
狮炎顿时戒备地退了一步,看着诛妖台下的楚彧:“你是白灵猫族的后裔?”血红色的瞳孔落在猫尾上,他恍然大悟,“你是当年在诛妖台设下结界的那个孩子?”
七年前,他耗了全部元气,震裂了诛妖台上的锁妖链,还没出来,便让一道封印打回了赤练银火里,他蓄势待发了两百多年,却让一个十多岁的奶娃娃一招打回了原形,这口恶气,堵了他七年。
狮炎哼笑:“原来,是只纯种白灵半妖。”
楚彧面无表情:“我是北赢的王。”
对方大笑一声:“我不过关了两百年,北赢竟不济到让一只半妖来称王,凤青与荣树呢?都死了吗?”
两百年前,凤青、荣树、狮炎,齐名于北赢,威震妖界七十二族。
楚彧抬抬眼,一双绝美的眸子睃了一眼那奇丑无比的三眼怪,漫不经意地懒懒语调:“他们没死,是你活不了了。”
狮炎闻言大怒,一爪子撕裂了诛妖台上的碎石,额头上竖着的瞳子睚眦欲裂,脸上一层层结痂蠕动,脓血顺着流下。
诛妖台再裂,无数恶妖涌出。
狮炎大笑一声,恶声吼道:“你这半人半妖乳臭未干的小子,才吃了几年米就如此大言不惭,今日——”
楚彧听都懒得听完,抬手便是一掌,将狮炎逼退数步,一声令下:“诛妖台内恶妖,一律诛灭。”
“是!”
各族妖主领命,领兵剿杀,顿时,风起云涌,三方混战。
浓郁的妖气直逼诛妖台,狮炎退至石台之下,后爪撑地,方才稳住身躯:好,好,好个妖王之王!
血瞳灼灼闪过一抹厉光,尽是跃跃欲试的兴奋,狮炎仰头狂笑一声:“老子倒要见识一下白灵猫族的后裔有多了不起,输了,大不了再被关个几百年,赢了,你这北赢万妖之王的位子,让老子来坐坐。”
楚彧抬手,掌心骤然多了一柄长剑,指腹慢条斯理地擦过剑刃,一抹血涂于刃上,顿时蓝光破开。
剑已开光,杀无赦。
楚彧道:“输了,命留下。”
“铿——”
刀枪剑戟碰撞下有横尸遍野,朔风铿锵,那是三月芳菲里烽火踏过千万骸骨的声音。
夜深,听茸境里的雪,下得也深。
梅林深处,几座竹屋坐落,屋前屋后,花飞漫天,两只灵鹰飞落在梅花盛开的枝头上,北赢灵鹰鸟,上及云霄,夜行千里,岂是听茸境外那些守军看得住的。
“咯咯。”
“咯咯,咯咯。”
灵鹰鸟轻鸣,响了几声,竹屋的窗被推开,一只素白的手伸出窗外,那鸟儿便扇动着翅膀落在皓白的手腕上。
半开的窗,露出一张侧脸,眉眼英气,是个女娇娥,她解下鸟儿腿上的信纸,摊开在掌心,指腹上有厚厚的茧子。
一行字跃然纸上,窗儿里的人也沉下了轮廓,将掌心的信纸揉作一团:“楚彧,这是你逼我的!”
一双紫眸,凝成了幽幽冷光,似听茸境雪夜里的月。
片刻,竹屋里的女子披着衣服,提着一掌灯出了屋子,绕过梅林,去了东南方的屋子,她将灯放在的屋外,掸了掸肩头的雪,对守在外头的织霞织胥点了点头,转身,忽然回头,挥一挥袖。
织霞与织胥毫无防备,倒在了雪中。
女子笑了笑,推开了门进屋。
“啪嗒。”
萧景姒还未睡下,从榻上起身:“是谁?”
来人唤了一声:“主子。”
萧景姒披衣去了外间,将遮盖住夜明珠的的布取下,屋里立马亮堂了,她问:“是紫湘吗?”
紫湘撩开里屋的帘子进来:“是我,我来给主子守夜。”
萧景姒又坐回榻上,缓缓侧躺下,问她:“你伤势如何了?”
紫湘抬起手,轻轻动了动腕,笑着回:“古昔送的药很好使,已经无碍了,手动起来都不疼了。”
萧景姒稍稍放心了,身子有些重,却是没有睡意:“我有些渴了,你给我倒杯水。”
紫湘方走到榻前,停下,又折出去,倒了杯水,突然停住了动作,背着身盯着杯中水看了许久,然后,缓缓取下了发间的簪子……
“什么时辰了?楚彧怎还不回来?”
无人应答,萧景姒喊了一声:“紫湘。”
“嗯?”她似回了神,端着杯子走过来,说,“已经亥时了,许是诛妖台的事还未平息。”
走到榻前,紫湘递出茶杯,萧景姒皱了皱眉,片刻后接过杯子,在手里捂了一会儿,才低头饮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