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她附身了天光的尸体,借她之身行事。
“你可还好?”
明缪盘腿坐下,调整了体内紊乱的气息,缓缓压下四处冲撞的妖气,长吸一口气:“是天光的身子承了三十道诛妖锁,我不过是耗了些元气,没什么大碍。”
罗什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用白灵令换了一命,不是三十六道,不然怕是你也要跟着天光的尸体一起灰飞烟灭。”
若是三十六道诛妖锁,即便附身尸体里的明缪也难逃一劫。罗什妖主今时今日才明白,为何那日大阳宫明缪会讨要免死令,原来她早有打算。
明缪起身,道:“父亲,明日你便将天光的死讯告诉二叔。”
罗什妖主摸不透她的打算:“你是要?”
她扯扯嘴角,笑了笑:“没有死伤,哪来的同仇敌忾,而且二叔性子急,没什么头脑,需要父亲你牵着点走。”
罗什妖主会意了。
“父亲,那人族女子呢?”
“在暗窟。”
明缪转身便去暗窟。
罗什妖主提醒道:“凤青在听茸境里设了结界,切记,一旦入了听茸境境内,就万不可随意催动妖法,不然一举一动都很难逃得过凤青的眼睛。”
“父亲放心,我的附身妖法便是凤青那只老凤凰也断断看不出来。”明缪顿了一下脚步,又道,“可以去夜明洞给荣树妖主传信了。”
她留了话,推门便出了屋子。
罗什府邸依山而建,暗窟便在府邸后面的天子峰上,夜里,人影匆匆,走得极快,隔着几十米的距离,有晃动的身影,不动声色地跟着前面之人。
窈窕的身影猝不及防转进了路口,身后的人影快步追上去,却已不见了踪影,几人面面相觑,脸上都罩了黑色面具,看不清样子。
男人的声音道:“哪去了?”
罗什府后,长长山路,哪里见明缪的身影,才一瞬时间,便不见了踪影,只有一个可能,他们被发现了!
果然,这紫绒貂一族卧虎藏龙,这明缪,可不是表面那般柔弱无用。
“快追。”为首之人沉声令道,“尊上有令,诛明缪妖女。”
有声音狐疑问道:“尊上为何要——”
那人大喝:“住嘴!这岂是你我能揣度的。”男人声音浑厚,压着语调,道,“若擒住明缪,杀无赦。”
“是!”
待人影四散而去,树影摇晃,明缪从树上落下,敛了周身气息,忽明忽暗的月光透过树缝落在她眼里,一双紫眸,深不见底,嘴角缓缓上扬,她冷笑一声。
“我做了这么多掩护,你还是怀疑我,还是要杀我。”
楚彧啊,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要杀我,没那么容易。”紫眸骤然凝成了一道冷光,“楚彧,这是你逼我的。”
突然,她身后幻影出一人。
“你——”
才道一个字,一阵紫光扑面而来,窜进了蒙面男人的身体,他倒地,再睁开眼。一双紫眸森森。
附身杀人,不过须臾,紫绒貂族的附身术,乃北赢上乘妖法。
已入深夜,天子峰上,寒意料峭,枯木逢春的时节,却处处荒凉。
女子走到石壁前,挪了挪大石,洞口便凭空出现,她拨开灌木丛,走进洞窟里。
“啪嗒。”
铁闸门打开,一抹绿光照进昏黑的洞里。
紫湘抬起头,见铁门旁的女子,用夜明珠照明,不急不躁地走进来,紫湘只是瞥了一眼,便合上眸子,继续闭目养神,双腿双脚都被铁链锁住,铁链另一头钉在了地上。
明缪将手里的夜明珠搁放在了石壁上,俯瞰地上狼狈的女子:“你不怕?”
她抬了抬眼皮:“我为什么要怕?”
“不怕我折磨你,或者杀了你?”明缪审视着,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
紫湘冷哼了一声,神色不露半分惧意。
明缪俯身,盯着她:“果然是萧景姒教出来的人,倒是一身傲骨。”
她拉了拉有些青紫的嘴角,毫不掩饰她的不屑:“你也配提我主子的名字。”
明缪抬手,狠狠一巴掌抽在紫湘脸上。
她吐了一口血水,又挺直了背脊,一双坚韧的眸子死死盯着明缪,明缪哂笑,一把捏着紫湘的下巴:“好个忠心护主的狗奴才,就是不知道,你那主子是不是也护着你。”
紫湘扯动了锁在腕骨上的铁链,狠狠推开明缪的手:“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对我家主子不利,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明缪用衣袖擦了擦指腹上的血水,笑了笑:“那等你做了鬼再来找我。”眸光阴翳,毒蛇般盯着紫湘。
她背脊挺得笔直,迎着明缪的视线,没有丝毫退缩。
她重重咬字,说:“要杀便杀,看我叫不叫一声。”
好硬的骨头呢。
“我还不想杀你,”细长的眼角一扫地上的女子,明缪走近她,“不过,你这身子想借来用用。”
紫湘募地后退。
是夜,罗什妖主将天光妖女的尸体送去了罗晋府邸,与之夜谈到天明。
次日,艳阳高照,春日灿烂,是个极好的天气。
天华山上,瘴气依旧,夜明洞外,无常从外头进来,这时辰,应该醒了,没有立即进去,无常在洞口唤了一声。
“妖主。”
“嗯。”
听这一个字符,似乎妖主大人心情不错,无常这才进去洞里。
这会儿,妖主大人正趴在石榻上对镜欣赏自个儿的美貌,两只鹿角耸出来,他细细照了照头上的鹿角,左看右看,问无常:“我新长出来的鹿角,好看吗?”
这左边的鹿角两百年前被凤青那凤凰连筋拔起,之后,便长得异常缓慢,这都两百年了,也才冒了个角,嫩生生,粉红色的小团,长在妖主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上,实在说不上什么好看不好看。
无常昧着良心说:“好、好看。”
荣树听了,眉眼都舒畅了,又对着镜子欣赏了一番,脸色说阴就阴。
“还是没有原来的好看,一大一小。”荣树将手里的铜镜用力一摔,“都是凤青那个老东西,总有一天我要拔了他的凤凰毛!”
也难怪妖主大人会狂躁,那两个角,一边两指长,一边不仔细看都瞧不出来,多不协调。
无常打住这一话题,以免一发不可收拾:“拔凤凰毛的事,我们以后再说,妖主,楚彧妖王将他的妖后送去听茸境了。”
“哦?”他甚是有兴趣,枕着双手躺在石榻上,跷了个二郎腿,晃了一晃,笑得风情妖娆,“这下好玩了。”
搞乱子不嫌事大!
无常递了个信笺过去:“是妖都罗什府送来的。”
他兴致勃勃得紧,看完捻了个妖法烧了,取了他最喜欢的那件嫩绿色的袍子:“走,我们去一趟诛妖台。”
无常赶紧跟上去。
“妖主,您为何要助那三尾貂?”无常看不通透,想来想去,都觉得这老祖宗不是对北赢的天下感兴趣,就是觉得,妖主他老人家太无聊了,他一无聊就喜欢搞事情,尤其喜欢给听茸境里的那只凤凰搞事情。
荣树嗤之以鼻的口吻:“那只三尾貂算什么东西。”他哼了一声,“凤青这只老凤凰,在听茸境躲了这么久,也该出来了。”
果然,主要还是给老凤凰找事情,顺带,换换北赢的天,这夺角之仇啊,还是得有个了断。
无常瞻前顾后,不大放心:“可是,楚彧妖王也不是好惹的呀,您几十年不问事可能不知道,这位妖王,是白灵猫族后裔,可是半点不比凤青妖尊好应付。”
荣树眯了眯眼:“本妖主就喜欢玩大的。”
“……”当心玩火**!
楚彧只在听茸境陪了萧景姒一天,第二天,菁华便从大阳宫赶来了听茸境,急事禀报。
“尊上,妖都城来报,诛妖台有异动。”
为了不让萧景姒听见,楚彧刻意出了竹屋:“什么异动?”
“锁妖链断,诛妖台要塌了。”
梅花树下,雪落枝头,压着花瓣纷纷扬扬地落,楚彧站在树下,一树芳华,半分融不进他眼里,冰冰冷冷的一片墨色。
“本想等阿娆分娩后再收拾他们,偏偏在这个时候。”
菁华不语,等楚彧下令。
他沉吟了许久:“传令虎碑、长啸两位妖主,诛妖台下万妖,出者,必诛。”
这要大开杀戒了。
菁华尊令:“是!”迟疑了片刻,还是道,“只是那三眼花斑狮,在诛妖台下两百年都没有被赤练银火火烧死,只怕会很难治服。”能在两百年前与邪妖一派的鼻祖荣树妖主缠斗几个日夜的,妖法自然高深莫测,只怕能制得住他的寥寥无几,一只手数得过来。
当然,尊上算一个。
楚彧思忖了许久:“你先回大阳宫,调令各族群,若有哪个部落敢趁势起乱,全部灭族,我半个时辰后会亲往诛妖台。”
“是。”菁华又想起一事,“另外,菁云传话,紫湘已经找到了。”
菁华走后,楚彧在树下站了许久,才回屋里,衣袖沾染了屋外的寒气,他将外袍脱了,待身子暖了些,才走去萧景姒跟前,屋里很暖和,萧景姒在喝汤,见楚彧来了,给他盛了一碗。
楚彧接过汤匙,让她坐着:“阿娆,我要回大阳宫了。”
方才菁华来过,想必是大阳宫出了乱子。萧景姒问他:“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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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古昔出事了(9更)
“阿娆,我要回大阳宫了。”
方才菁华来过,想必是大阳宫出了乱子。萧景姒问他:“出什么事了?”
楚彧不想她操心:“不是什么大事,你别担心,我晚上会赶回来陪你。”
大阳宫到听茸境,若是骑马,需要两三日,晚上便赶回来,怕是要耗他不少妖法。萧景姒便说:“不用那么急,晚一点过来也没有关系。”
“嗯。”楚彧点头,还是不放心她,叮嘱道,“菁云已经找到紫湘了,她无碍,你不用担心她,紫绒貂一族我也让人盯着了,只是还是不大放心你,阿娆,记住我的话,不管什么人,什么事,你都不要出了这个屋子,我与凤青在这个竹屋外设了结界,任何妖都不能用妖法伤你,镜湖与古昔也会在外面守着,这里最安全,你不要踏出一步。”
想必能安排的,楚彧都已经安排了,萧景姒乖乖点头,安抚他满腹的不安:“好,我记住了,乔乔与凤青都在这,你就别担心我了,万事小心。”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等我回来。”
“嗯。”
午时,楚彧出了听茸境,他将所有守军都留在了听茸镜外,天罗地网,便是一只雪鸟也不得放进听茸境。
守卫的一百个大妖们,各个严阵以待,丝毫不敢松懈,尊上下令了,妖后若有差池,全部处决。
申时,听茸境的天,便开始转黑了。
远远有马声传来,走近了,瞧见是一位女子,听茸境外的守妖拦下她:“听茸境内,不得靠近。”
女子下了马,递出手里的令牌,道:“麻烦通传一声,我是妖后大人的侍女,名唤紫湘。”
守卫的几个大妖面面相觑之后,接过女子手里的令牌,进了听茸境通传。
半盏茶的功夫之后,织霞来为女子领路,穿过梅园,去了萧景姒落榻之处。
梅园后,有几处竹屋,女子径直走向有人守着门的那间屋子,却被人唤住了。
“紫湘。”
她回头,看见了古昔,神色如常:“我来迟了,主子呢?可安好?”
古昔走过去,道:“尚可,刚刚歇下了。”
两人站在竹屋外,这会儿,雪停了,花瓣再落,古玉与紫湘走到一旁说话。
紫湘问:“尊上可在?”
“已经回了大阳宫,你问这些作甚?”
她摇头,说随意问问,又道:“我耽搁了,还劳烦了菁云四处寻我,正要去向尊上请罪。”
古昔审视地打量她,她一身衣裙脏污,脸上还有些干了的血迹,左手腕的袖子上满是血迹:“你迟迟不归,可是发生了何事?这伤又是如何弄的?怎么流了这么多血?要不要紧?”
她摇头:“不打紧,都是皮外伤,伤及不到性命。”将左手腕的袖子缠住,打了个结,又抓了一把雪,就着擦掉脸上的血,回道:“我去沂水妖主府上贺寿那日夜里,回大阳宫的途中碰到了天光妖女,无意间听到了她与明缪妖女的对话,得知了天光妖女在大楚时的所作所为,才遭她追击,手腕便是那时候被天光伤了,之后便一直躲在妖都城外的一处荒山,受伤昏迷了许久,前日才被菁云的手下找到,这才快马加鞭赶来与主子汇合。”
“又是天光?”
“嗯。”紫湘道,“不过我在妖都城时听说,她已经死了,没有受住尊上的三十道诛妖锁。”
古昔道了句死有余辜。
“我先去主子那请罪。”紫湘神色有些急。
古昔拉住她:“我去代你向主子说,你先处理伤口。”
“嗯。”
古昔去了竹屋,紫湘站在树下,看着雪地上的脚印,笑了笑,转身去了西南方向的屋子。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雪又开始飘了,鹅毛大雪模糊了前路,月已上了梅林,这般雪景,竟有如此一轮圆月,落满了梅花的雪地里,埋了夜明珠,夜里会有淡淡的绿光从苍茫白色的雪中晕出光来,与天上的月儿交相辉映,雪里夹着花儿,摇摇坠坠,甚是好看。
北赢听茸境,果然是人间仙境。
“啪嗒。”
风吹门响,古昔推了门进了竹屋,唤道:“紫湘。”
紫湘立马将衣裳整好,起身出了屏风,手交叠放在身后:“何事?”
“药放这里了,是治外伤的。”古昔将瓷瓶放在案桌上。
“好。”
古昔转身出去,走了两步,突然停下。
紫湘问:“怎么了?”
她穿着简单利索的衣服,宽袖的外袍还未来得及穿上,双手交叠在背后,而她身后,是一面铜镜,镜中,女子的皓腕白皙无痕,没有一点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