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珞印——造夢羊
时间:2017-10-06 16:46:28

  “这可不好意思,互相帮忙吧,你说故人之孙,这么说是忘年之交啰?”
  
  “正是。”
  
  鬼四衍首先告知自己寻找的名字,陈玲“咦”了一声,兀自沉思数秒随即遥指一个方位道:“这名字我有印象,似乎是在那边。”
  
  鬼四衍喜上眉梢,拜托陈玲带路,并盘算着找到之后要好好帮陈玲做为答谢,即使今天没斩获,明天也要继续找。
  
  此时已临近黄昏,陈玲在一块墓碑前停步,示意就是这里,鬼四衍探看碑面却没刻半个字,好生奇怪,才要转头问,却遭陈玲伸出手一把掐住脖子,难受得无法呼吸!
  
  陈玲边使劲边笑道:“多谢你帮我找到‘故人之孙’。”
  
  *
  
  容夕霏醒的时候已经躺在四衍兄嫂家,她和彩罂同住的房间,除了彩罂,连谷鸯都在,她顾不得头晕目眩,挣扎着起身道:“襄然,襄然他——”
  
  “放心。”谷鸯一副天塌下来也有人顶着的神情。
  
  容夕霏不解其意,忙望向彩罂。
  
  “是谷鸯大人救了妳,襄然哥哥则是在玉佩里。”彩罂取过桌上的玉麒麟,放到容夕霏手上。
  
  “多亏妳舍命相救,否则襄然早魂飞魄散。”谷鸯示意是容夕霏的掌中鬼力所致。
  
  四衍他们来到杭州,家里留给动物灵留守,谷鸯百无聊赖之下也来杭州,只想看个一眼就走,岂知这一眼让她留意到了鬼家传人掌中鬼力的存在,还以为是四衍恢复了,结果是容夕霏在发威。
  
  “我救他?”容夕霏讶异自己也有帮上襄然的一天,轻抚手中玉佩道:“那他……只能永远在玉佩里吗?”
  
  “这得看那位蓬莱神仙愿不愿意出力了,嗯?”谷鸯靠着桌面轻托下巴,一双美目瞟向半空。
  
  “妳别忘了,我和转轮王有约定。”璧凌空出现,冷眼瞄向谷鸯。
  
  “襄然是鬼不是人,不算人间事。”
  
  “哼。”璧手一扬,容夕霏手中的玉佩立刻飞到祂手里,没再说一句就将莲座一旋,消失无影。
  
  “这、这……”容夕霏没得半句交代又焦躁起来。
  
  “放心。”谷鸯老话一句,也跟着离开。
  
  “璧大人一定有办法。”彩罂安抚道。
  
  “嗯……”容夕霏除了相信也别无他法,在彩罂的照料下要阖眼休息时,突然记起襄然说的话:“彩罂,襄然说陈玲有古怪,跟柳彻脱不了关系,要是四衍回来了,妳帮我跟他说。”
  
  “我会的。”等到容夕霏睡着,彩罂才把心思转移,想着天色已暗,怎么鬼先生不见归?她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忐忑,发觉胸前的玉蝶隐隐亮着红光。上次见它发光是在地府,这次又是为何?
  
  *
  
  先前被阿七重伤,鬼门关走了一遭,没想这么快又要造访一次,这次很有可能一去不返。
  
  鬼四衍正身处黑暗又狭小的棺木内,空气稀薄得可以,只能珍惜着呼吸,偏偏不久前才被陈玲狠狠掐住咽喉,此时还火辣地疼着,总憋不住想咳嗽的冲动。
  
  他被掐得半晕,神情恍惚之际,只记得自己被推了一把便不见天日,摸索一下就明白被活埋了。起初他挣扎叫喊,不一会儿就放弃,这种地方不能指望有人来救,仅存的希望是子月,子月找不到他一定会四处寻找,等听到地上有动静再呼救不迟。
  
  他按照脉搏的跳动来计算经过多久时间,可惜如意算盘打错,至少过了一个时辰,外头依旧安静,究竟是子月尚未发现他不见还是找不到他?
  
  他已经开始感到头晕目眩,恐怕支撑不久,才升起绝望感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隐约听到自己被呼唤,且是他熟悉的称呼!
  
  本来他尽量让自己平静,以争取存活的机会,但听到彩罂的声音再也无法克制,他用力拍打棺木,使劲力气大喊!
  
  他的激动奏效,呼唤的声音愈来愈近,最终明确而清晰。
  
  “鬼先生,你在里面吗?”
  
  “彩罂,我在、我在!”尽管讶异解救他的是彩罂,此时此刻也无暇顾及原因,先从桎梏中解脱再说。
  
  彩罂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便于铲土的器具,只能赤手空拳,一点一滴地刨掉盖得厚实的泥土,一双玉手很快沾满污泥却也片刻不歇地劳动着。
  
  她之所以寻来此地是子月的缘故。
  
  晚饭时,鬼四衍兄嫂也叨念着弟弟为何迟迟不归但没想太多,只当是难得来一趟导致的贪玩,留了饭菜给他就是。听说容夕霏不舒服,鬼大嫂还特地同彩罂到房里关照一番,鬼大嫂离去不久,子月就出现了。
  
  子月得知四衍还没回来,惊觉不妙。彩罂才意识到玉蝶发光也许是鬼先生出事了,自然想跟着子月重返坟场,容夕霏也想帮忙奈何力不从心,只能催促他们快去。
  
  夜色降临,坟场看来更加无边无际,彩罂和子月以某棵树为起点,一东一西分开找寻,谁先找到就往另一头呼叫。应是彩罂的灵感更甚,让她抢先找到,一时情急忘了要先通知子月,一个劲儿地挖土。
  
  总算摸到一点棺盖,彩罂更加勤奋,对周围刮起一阵又一阵的阴风毫无所觉,直到雪鸽示警才抬头,惊见不少鬼魅从各个墓穴浮出,缓缓朝她聚集,带着诡谲的神情。她忍住害怕观察,发现他们有的对五色环有意,有的对玉蝶感兴趣,但这两样都是重要之物,她不能给也不愿给。
  
  “小雪鸽,你帮我去通知子月哥哥好吗?”
  
  既然给不了也逃不掉,她决定专心致力于让棺木重见光明,她怕拖得愈久,身在棺木内的鬼先生愈加危险,她至少也得撑到子月哥哥前来。
  
  雪鸽知道彩罂心意已决,不可能左右,二话不说就朝上空飞升,避开鬼魂,振翅求救去。
  
  “彩罂,妳还好吗?”
  
  “鬼先生,就差一点了,你再忍耐一下……”众鬼已经把彩罂围在中心,伸出贪婪的手拉扯妄想之物,她难得露出怒色:“走开!”
  
  “彩罂,妳身边是不是有什么?”
  
  “没有……”彩罂咬紧牙根护住五色环,唯有这个绝对不能被夺走,否则她根本无力搭救鬼先生。
  
  鬼四衍用力拍打棺木,他笃定外头肯定有事,于是他急了,口气变得严厉:“我说过万一遇到紧急情况,无论我有没有事,妳一定要赶快跑,不用管我,妳不要逞强!”
  
  奈何彩罂不再作声,鬼四衍愈发焦急,恨极自己此时此刻的碌碌无为。
  
  他强迫自己平心静气看清现况,这时外面的事情不会与人有关,有谁会在这时间点来坟场跟个姑娘作对,而且彩罂受到骚扰,他却感觉不到其他人的存在,想必就跟满坑满谷的墓地息息相关,不过就算是鬼也不会无缘无故欺负人啊?
  
  真是鬼作怪,若他的鬼力尚存根本不成问题,到底怎样才能恢复?他突然想起祖母一人独力对抗柳彻之景,当初璧他们是怎么说的?祖母以己身之血喂养使鬼力壮大,之前他试过并无效果,是因为鬼力丧失还是方法不对?
  
  鬼四衍握紧拳头,指甲嵌进掌肉中,他不禁起了一个念头。
  
  *
  
  子月得到雪鸽的报信,尽全力赶往埋葬四衍的地点,才远远看到一片黑压压的鬼群,下一秒这些鬼都被烈焰般的赤红光芒吞噬,他不禁哑然,四衍的鬼力恢复了?他再更近些,只见彩罂跪坐在地惊甫未定,雪鸽后来居上赶到彩罂身边。
  
  彩罂如释重负:“子月哥哥,鬼先生在里面!”
  
  “看我的。”子月不愧是资历久远的鬼,又在璧的座下修行,很快将大半泥土清除。打开棺木,扶着四衍出来时却见棺木内一摊血渍,惊道:“四衍,你——”
  
  “没事。”鬼四衍来到彩罂身边,神情肃穆,半是担忧半是责备:“妳老是不听我的。”
  
  彩罂抿着唇低头,捧起鬼先生还在流血的右掌,撕裂般的伤口就在掌心,她赶紧替他止血,做紧急包扎。处理完毕,她立刻把夕霏和襄然遭遇的事情说出来。
  
  鬼四衍总算明白陈玲的作为,他的确是“故人之孙”没错。
  
☆、〈十一〉鬼栖之家1
  柳彻早已忘记自己在人间逗留多少时日。
  
  当初愤恨病故从臭皮囊脱离,头一个念头是——黛儿在哪?初为鬼的他力量薄弱,即便想找回妻子再带着她远走高飞也无能为力,光是躲避鬼差的缉捕就让他心力交瘁。
  
  生前立誓复仇,死后才认清自己的愚昧无知,就凭他一只新鬼哪有什么能力对付一个道士?
  
  他一边躲藏一边蓄积实力,亦不时想方设法打探妻子身在何处,是待在枉死城抑或进入六道轮回。只要一有妻子投胎的消息,他就抛下一切去追寻,失败了便把恨意往上叠加,暗地里对鬼家传人作祟,除了发泄怨怒也试探自己的实力,直到被鬼匀棠发现踪迹。
  
  他很讶异会被一个女流之辈找到,而那时妻子的转世刚因一场瘟疫被夺走性命,已经被带回地府审判,他因来晚一步而懊悔不已,见到鬼家传人正是新仇加上旧恨,却也因此异常冷静。
  
  他掩饰得很好才得来一次痛快的报仇,即使几乎魂飞魄散也不觉后悔,侥幸逃走之后,他藏在杭州陈家休养生息,不知又过了多久,他嗅到新生儿的气息,是陈家喜获麟儿,取名为玲。
  
  他不禁想起自己未能出世的孩子,也许是移情作用,明知陈玲与自己毫无关系,仍忍不住每天偷偷探望,久而久之养成习惯,把陈玲当作自己孩子一样看待。
  
  等到陈玲出事,他才发觉这孩子自始至终都知道他的存在。
  
  陈玲恳切地拜托他代替自己继续尽孝道,别让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使他陷入两难,如果应承下来,再怎么善意的谎言终究是欺骗,定有戳破的一天;若不,陈玲之死也将令他心如刀割。
  
  最终他还是愿意假扮也做得不错,没想到陈家新聘的厨子会跟鬼家传人有关。鬼家一开始就不该存在,却始终代代相传,若没有它的存在,他的命运是否会有所不同?尽管他无从知晓但清楚一件事,他的恨意未消。
  
  代替陈玲继续人生之后,他无法随心所欲地来去自如,离开肉体太久将使之遭受不可逆的损害,因此他只能利用外人来对付鬼家传人,成果显得事倍功半。
  
  其实有部分是他的复仇之心不再坚定,毁了鬼匀棠之后,他没有比较好受,在鬼家那段时间,他明白这丫头是个很好的姑娘,事情非她而起却尽心尽力地弥补,只可惜他被仇恨蒙蔽双眼,等到下了杀手才出现一丝懊悔。
  
  陈玲的出现暂时吸引他的目光,陈玲的死又把他带回现实,复仇就是他苟存于人间的意义。只是他愈来愈茫然,他生前是百姓敬重的好官,为何死后要寻非法手段去做惨无人道的制裁?让鬼家灭绝真能让自己从此一了心愿吗?
  
  生前每当他在公事遇到难断的情况而烦躁时,妻子总是给他安定的力量,要他相信自己的决断。因此,关于对付鬼家一事,他终于下定决心。
  
  “少爷,有位鬼四衍公子求见。”
  
  “请他进来。”动手之时,他想,如若鬼四衍命大,是时候放手了,因此才以陈玲之姿实行,如今这结果也是预料中事,他反而松口气,造的孽早已足够。
  
  *
  
  鬼四衍偕同彩罂来到陈家,等候通报时,彩罂显得犹豫不决:“鬼先生,我该进去吗?”
  
  “妳一定得进,妳是说服他的关键。”
  
  “可我一点也不记得他,只凭那些片段记忆……”
  
  “妳能想起也许就是为了这一天到来,妳不必强加太多责任给自己,如实告知便是。”鬼四衍握了握彩罂的手。
  
  在陈家仆人的引领之下,他们进到后花园,仆人离开后,陈玲靠坐在石桌旁,一缕魂自他躯壳脱出,来到鬼四衍面前伸出双手并拢,一派轻松道:“不必紧张,我已准备束手就擒。”
  
  鬼四衍万万没想到柳彻不逃也不挣扎,并查觉彩罂面对柳彻时流露的异样之情,看来他的猜测不错,纠缠彩罂的那些记忆片段果然是前世的画面,而且与柳彻密切相关。
  
  “我原本是来说服你的。”鬼四衍道。
  
  “说服?”柳彻放下双手,淡然一笑:“我害死你祖母也两次加害于你,你不死已是命大,还能这般平心静气,佩服。”
  
  “你不是一心想复仇吗,怎么转变如此之大?”鬼四衍暗地里动了动右手,依旧心存戒备。
  
  “我心意已决,绝对任凭处置,其他多说无益。”柳彻再次摆出投降姿态,奈何鬼四衍不动如山,似乎在盘算什么。
  
  “你难道不想知道尊夫人身在何方吗?”既然柳彻无条件输诚,大可不必告诉他,只是这么做又太小人,鬼四衍稍作思考还是想坦然相告。
  
  “你知?”柳彻眯起眼,调笑的神情不复见。
  
  “让彩罂来告诉你吧。”
  
  彩罂见到柳彻早已心头一惊,样貌与嗓音跟记忆中的如出一辙,而她竟是柳彻无辜受害的妻子。她一时心神不宁,不知从何说起,只能神色哀戚地看着他。
  
  柳彻得不到回应也不解彩罂的表情,心底却有某块被触动,无法言明。
  
  鬼四衍道:“尊夫人就是差点被你送入六道轮回的彩罂。”
  
  柳彻冷笑:“难不成你是打算拿这个来说服我?”
  
  “四衍,信不信随他。”璧现身,扬起手就要把柳彻带走,柳彻倒也不反抗,闭起眼悉听尊便。
  
  “黛儿,你们都叫我黛儿。”彩罂忽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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