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便落在最后,等康王及其他亲信都进去暗道消失之后,他转头看皇帝,袖中缓缓露出一支匕首!
“你,你大胆!”皇帝惊骇的站都站不起:“朕是天子,你胆敢加害于朕!老二许了你什么,朕都可以给你,朕十倍给你!”
然而无尘恍若未闻,只一手揪起皇帝衣领,一手握着匕首就往皇帝胸口扎去!
吾命休矣!皇帝紧紧闭上了眼睛。然而预料中的剧痛并未到来,反听到无尘一声惨叫。皇帝睁眼一看,无尘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一人,已一刀把无尘放倒。
“你,你又是何人?”皇帝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这人正是暗中潜伏的玄初。他并不回答,只一把把皇帝背起,开门而出,一跃而起,等皇帝回过神来,人已经在屋脊之上了。
“皇上在此,谁敢放肆!”玄初深吸一口气,扬声大喊。这响如洪钟的一声顿时让周围的打斗都静止了一息。
宁王傅昱,原是铠甲加身,重兵护卫,目视胜局,好不得意。他算盘打得好,自己的心腹人马给安排冲在最前面,一会儿攻克精舍,里面一概人等,统统砍杀。之后就把所有罪孽,一并推到康王头上。然后自己就好名正言顺登临大位了……
岂料那计划中无论如何都是个死的亲爹,竟就这么明晃晃活生生地出现在高高屋脊上,给这所有兵士看见。毕竟他还没法一手遮天,这再想砍杀皇帝,就不能了……宁王心念电转,立时决断得当。他翻身下马,扮出孝子贤孙模样一路狂嚎一路奔:“父皇!儿臣在此!儿臣救驾来迟!父皇您还好吗?二哥他怎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举啊!……”
那边,密道之中,康王一行急急逃离。这密道并非一股,里面洞套洞,路径复杂的很。“你们,走这边,回京城把宁王谋反陛下被害的消息散出去,你们,走这边,传讯北疆,即刻出兵京城。”一边走,康王一边把人分散到不同的路径中。经过刚才的阴谋败露,他对手下人起了疑心,不肯让他们知道自己的逃离路线。到最后,他身旁只剩下了最信任的谋士裴新来与侍卫长江直二人。
密道终于出现尽头。在外面,备着骏马和衣装。改头换面,骑上骏马,今晚就能到达京畿重镇业城,那里,是康王的地盘。
然而一出密道,没走两步,迎面遇见两个朔方大营衣装的士兵。康王等大吃一惊:这里远离怀恩寺,如何会出现宁王的人?难不成,这里也泄露了?然再定睛一看,这两人步履蹒跚灰头土脸,周围并无他人出现,想来是临阵脱逃的残兵。康王这才安定了点,忙示意身边的江直,速速料理掉他们。
他这边震惊,岂知对方也在震惊。这俩人不是别人,正是傅晏与虞楠裳。傅晏带着虞楠裳好不容易从怀恩寺中逃出。通往京城的路径已被宁王兵马重重把守住,他们只好先往另一侧的深山中而来。岂知便这样巧,迎面碰上宁王。
傅晏还来不及想清楚老天这是助他还是灭他,江直已经拔剑劈来了。
傅晏此时其实连路都走不稳了,一路行来,都是虞楠扶着他的。
他拉着虞楠裳勉强跑了两步,决然推开她:“你先走!”
仓猝之间并不容虞楠裳多想。她只躲开傅晏推她的手,反身向已近在咫尺的江直冲去。她手中也拿着把刀,她无知者无畏地把刀挥向了江直。
她跟虞梅仁练过武,这一刀到也像模像样。然而在江直这种高手面前如何够看!江直连避都不避,直接一剑下去,虞楠裳的刀就被劈成了两半。之后剑势未有丝毫衰退,依旧携万钧之力,劈向虞楠裳!
然而江直因此也露出了破绽。因为虞楠裳的不堪一击,让他大意放松。这破绽并不大,然而露在傅晏面前,就合该他丧命了!
一切不过电光火石之间,虞楠裳只见那原本来势汹汹的长剑突然无力垂坠,然后才见傅晏手中剑已经刺透江直胸膛!
“江直!”康王不可置信地大喊。他虽也练武,但并没上过战场经过实战。他看不出傅晏这一击之中蕴含的凌厉杀机,只当这小兵侥幸。这算什么回事,江直陪自己大风大浪经过那么多,竟在这小阴沟里翻船,康王积蓄许久的怒火终于按捺不住,拔出自己佩剑,亲向那小兵冲去。
要是在平常,傅晏哪里把宁王放在眼里,可是他现在委实是最后一分力气都被用尽,倒落地上,连起身都不能。而虞楠裳刚挡了江直一剑,两只胳膊像给震碎了一般的酸痛,强撑着去拾剑,连拾了两下都拿不起来。
眼见着宁王已挥剑刺来,虞楠裳别无他法,只能眼一闭,伏倒在傅晏身上。
千钧一发之际,傅晏一把把虞楠裳拉入自己怀里。然后迎着康王抬起头,拉下了自己遮面的布帛。
康王眼见要刺下的剑,因此而停顿。“是你?”他失声惊叫。
是他,是他!康王恍然大悟,老三没死,他还在搅动风云!自己的谋划定是被他勘破透露给老六的……
没等他完全想明白,耳畔风声响起,剧痛袭心,他低头,看到一截利刃从自己胸前透出。
康王的身姿缓慢而不甘地倒地,他的身后,玄初急奔而来。
玄初救下皇帝之后便寻机入了密道,追踪康王去向。也是幸运,那么多岔道,他恰巧寻来了此处,还及时地救下了傅晏。
剩下的谋士裴新来,手无缚鸡之力,轻而易举被玄初处理掉。
虞楠裳还扑在傅晏怀中,不知道这瞬间发生的变故。傅晏赶紧把面巾蒙回去,这才轻唤她:“囡囡,囡囡?没事了。”
“啊?”虞楠裳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到倒在地上血流一地的康王,和持着滴血长锋走来的玄初——也许是这日看了太多流血厮杀,此刻她竟没感觉害怕,只平日灵动的眼眸此刻变的麻木憔悴。
傅晏知道她今日受到的冲击实在太多了,于是愈发柔和地和她说:“他是我的人,你不要害怕。我这就让他送你回家,送你见你爹爹,好不好?”
虞楠裳的眼睛这才转了一转:“那你呢?”
“我还有些事。”傅晏说:“我不能送你回家了。”
“不要……”虞楠裳紧紧抱住了他胳膊。
“囡囡乖。”傅晏揉揉她头:“你爹爹现在肯定发现你不见了,你快回去见他,不要让他担心。”
“可是,可是……”虞楠裳喃喃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你也去我家好不好,让我爹爹给你疗伤。”
“囡囡乖,他没有办法一次带我们两个人走的。”傅晏耐心地劝说她:“你先跟他走。”
“那你呢那你呢,你怎么办?”虞楠裳不依不饶地追问:“你会来我家吗?”
“会的。”傅晏笑道:“我们还会见面的。”
虞楠裳还是不放心:“真的?”
“真的。”傅晏点头。
虞楠裳犹犹豫豫地松开了他的手。傅晏示意玄初过来带走她。
“你,你一定要来啊!”被玄初带走之时,虞楠裳又转头跟傅晏说。
目视虞楠裳的身影消失。傅晏这刚努力挺直的脊背顿时颓倒。
也只倒了片刻。这里危机重重,委实不宜久留。傅晏拄着剑勉力站起,看看康王的尸体,叹口气:“二哥好走。”
他转头,蹒跚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一事,骤然转身,踉跄向康王扑去。
他扒开康王的衣襟,果然见他脖颈上戴有一圈红绳,上系了小小一玉玲珑。
傅晏一把揪下那玉玲珑,迫不及待地上下一揭,玉玲珑便分开两半,露出里面一颗葳蕤放光的金丹。
保命金丹!傅晏兴奋极了。
他们皇族子弟,自诞生之时起,每人都会获得一颗保命金丹。这金丹,乃是数种珍贵药材,经皇家不外传的秘法制成。功效不说起死人肉白骨,也差不很远。只不过傅晏的那颗,早在久远前的一次危急情况中用掉了。
傅晏把这金丹放在手中抛了两下,刚要往嘴里扔,想了一想,又停下,把金丹放入怀中细密收好,复又在康王身上搜寻了一番。
“啊,今天真是来对了。”拿着从康王身上搜出的皇帝手书与印信,再想想腰间的保命金丹和远离的虞楠裳,傅晏笑的开心极了。
第40章
虞梅仁这日忙碌,竟一直到玄初把虞楠裳给送回来之后,才知道他女儿这一日发生了何事。
“你如今是愈发胆大不听话了,禁闭,你给我禁闭反思三日!”虞梅仁又怒又怕,当即就把她并知情不报的苏子一同关入了家中柴房。
虞楠裳倒不惧被责罚,只是拍着门求他爹:“爹爹,傅哥哥伤的很重,你快和那位壮士一起去救他!爹你救他们到咱们家来……”
其实虞梅仁把她们关起来,也主要是为了要掩人耳目救治傅晏。
服用续力丸对身体的损害极大,加之又过度用力,等被玄初救回到虞家,傅晏奄奄一息,身体状况比之前又恶化许多。
时已入夜。虞梅仁一整夜没合眼,把毕生所学使了个遍,好歹让傅晏看起来有两分活人样儿了。
累的几乎要瘫倒,然而虞梅仁这次是半丝怨言也没有。“殿下又救了小女一命,此等恩德,虞某唯有粉身碎骨以报!”他郑重向傅晏跪拜。
“虞先生即把我当自家人,就不要如此客气了。”虚弱的傅晏强撑着问:“囡囡怎么样了?可是被吓坏了?”
“她没事。”虞梅仁拍着心口心有余悸的样子:“我让她禁闭反思,她如今委实太胆大妄为了!我现在想想都后怕啊!若是她有什么不测,若是她连累殿下出什么差池,我,我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啊!”
“先生莫怪她,她也没做错什么,今天想来也是吓狠了,先生还是放她出来,好好抚慰才是。”傅晏替虞楠裳求情。
虞梅仁瞅瞅他,眼睛扑朔几下:“罚是要罚的,但是既是殿下发了话,就先容她缓上一缓。”
说着便提步去了柴房,开了门上的锁。
虞楠裳这一夜也是片刻未曾合眼。一见她爹,也顾不得别的,紧抓了他爹臂膀就问:“爹爹,傅哥哥可有消息传来?”
“他无事了。”虞梅仁板着脸道。
“啊?是真的吗?阿弥陀佛。”虞楠裳一听,悬了一夜的心总算落下:“那他他没来咱们家吗?他人现在在哪里?爹带我去见他好不好?我想看看他伤势要不要紧……”
“他有要事在身,已经连夜离京而去了。”虞梅仁道。
“什么?!”虞楠裳情绪波动太大,鼻中一酸,眼泪几乎要落下:“他伤的那么重,连走路都不能走了,如何会连夜离京?爹你莫不是骗我吧?”
看着闺女头发凌乱、小脸灰扑仆、没精打采的可怜样儿,再听听她说话都带上哭音了,虞梅仁的心到底软了:“向来是你跟爹爹说谎话,爹爹何时骗过你?他的确是有要事走了。等他回来,爹会带你去跟人家道谢的。”
“可是他说会来咱们家的啊……”虞楠裳歪着头撇着小嘴努力忍着泪,像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猫儿似的。
虞梅仁又好笑又好气,一时觉着心都酥了,伸手揽了闺女,抱到她暖暖的闺房:“好了好了,终究会再见的。”
“可是我现在就要见……”虞楠裳的眼泪再忍不住了,哗哗地打湿了她爹的衣袂。
“你这真是……之前是成校尉,现在是他,给人救了就要缠着人家,羞也不羞?”虞梅仁摸着虞楠裳头发笑道。
他这不提成碧辉倒好,一提虞楠裳哭的更厉害了:“成校尉,成校尉比不上傅哥哥的,傅哥哥从没丢下过我,成校尉他不救我,他不救我了……”
“怎么回事?”虞梅仁这才知晓这一节,忙擦干他闺女的泪细问。
虞楠裳抽抽搭搭说了,虞梅仁的脸阴沉的跟锅底似的:“原是怕你知道难受故而没告诉你,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他说着转身离去,不一会儿又回来,把一物递给虞楠裳。
虞楠裳朦胧泪眼一看,却是当初自己被劫走时刺那贼子的长簪。此物当时便遗落在了那马车中,如何又到了自己爹爹手中?“爹爹这是……”虞楠裳茫然问道。
“当初从那两个贼子手中救出你的,原就并非成碧辉,而是爹爹的一位故人。他身份特殊,不欲张扬,便把你交于偶尔遇到的成碧辉送回。岂料这成碧辉人品不端,竟把一概功劳全据为己有。那位故人后来找到爹爹,告知事情原委,并把你落下的长簪还给爹爹,爹爹这才知晓。”虞梅仁道。
虞楠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转念又一想,却只觉得如此才合理:成碧辉原就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原就不是个英雄!这样一想,心中反轻松几分:“那真正的恩人何在?为何,为何我的救命恩人都不肯见我呢?”
“那位恩人你倒也是见过。”虞梅仁心念一转,想倒不妨告诉她:“便是昨天送你回来的那位壮士,名唤玄初。”
“什么?”虞楠裳这下真愣住了:“爹是说,昨天那位,他救了我两次,他是傅哥哥的手下,傅哥哥也救了我……”
“正是如此。”虞梅仁点头:“他是傅三手下,那日原就是领傅三令,相助为父营救于你。今次他们主仆又救你一次。傅三,诚然对咱们父女恩重如山。”
“爹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也好,我也好……”虞楠裳一时思绪万千,连话都说不好了。
“见总还有机会再见,恩也总有机会报的。”虞梅仁道:“你先洗漱整理下,一会儿好了,去厨房做一碗长寿面来。”
虞楠裳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无法自拔,就不太想去做:“冷不丁的,做长寿面做什么?”
“昨天是燕娘的生辰,都怪你不听话乱跑,害他连碗长寿面都没吃上。”虞梅仁道:“如今且替他补上。”
虞楠裳倒也没细想燕娘吃不上长寿面和自己乱跑有什么关系,只强打了精神道:“爹怎不早说……可燕娘不是还不能吃油腻东西吗?”
“心意总要到。”虞梅仁道:“快去吧,用心些。”
不过半个时辰,虞楠裳便把长寿面做得了,亲用托盘托了,送到正房卧室中。
看到傅晏,她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阿晏你怎么了?我不过昨天一天没见你,你怎么就病成这个样子了?”
“病情有些反复,不碍事。”傅晏挣扎着想坐起身,虞梅仁忙把他按回去:“还是躺着吧。”
“对对,好好躺着,不要起来。”虞楠裳焦虑地摸摸傅晏额头,又摸摸他脸:“爹爹阿晏他要不要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