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啊,陛下,您再这么任性无理取闹,妾……我就真的要跟卢大人告状去了。哎,算了,我也就是自言自语罢了。”青盏一边笑着自言自语,一边替叶黛暮收拾残局。“也不知道陛下是从哪偷的酒,若是被卢大人知道了,大家都要有大麻烦。”
叶黛暮睡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床上还吓了一跳。她以为自己就是眯了一会儿,结果居然就天亮了。糟糕,她的酒坛子还没收回去呢。额,好像喝完了,收不收都无所谓了。
不行啊,不收的话被淑慎发现,她的存货就要完了。叶黛暮一个激灵,就想从床上跳了起来。
坐在旁边看叶黛暮变了老半天脸色的卢淑慎立刻就把她镇压在了床上。“陛下,不能起得太快。”
“哦。”叶黛暮立马把自己的表情收了起来。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哀嚎。完了,完了,完了,她的存货啊,好不容易从幼安那里掏出来的陈年酒酿,要是被卢淑慎没收了,她非得哭死不可。
话说,她什么时候也变成酒鬼的?叶黛暮挠了挠后脑勺,怎么也想不起来。算了。这也不怎么重要。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把酒坛子收回来藏起来啊。火烧眉毛。
叶黛暮立即想办法支走卢淑慎。“淑慎,我渴了。”
“哦。”卢淑慎面上冷漠,其实内里早就忍笑不止了。“青筠,倒水来,要温水,加点蜂蜜。”
好像支不走啊。叶黛暮又想了一招。“我不要喝蜂蜜水,我想喝桂圆红枣汤。”
“好。”卢淑慎就知道陛下心里八成有鬼,但是她不打算拆穿她,因为看这样的陛下,真是有趣极了。“霁曦,去煮汤,记得多放黄糖。”
“是。”霁曦憋住笑意,赶紧去了。否则她真有可能会笑出声来。陛下这番举动实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太浓了。
叶黛暮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恩,那个是不是该上早朝了呀?说起来我都好久没上朝了吧。今天还是上朝吧。淑慎帮我准备朝服。”
“是。”卢淑慎逗弄够了,才瞟了一眼青盏。青盏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她收尾不成功,但是幸好卢淑慎也没打算追究。
青盏趁着她们走开的时候,才悄悄对叶黛暮说。“陛下,您的酒坛我埋在院子里了。”
叶黛暮不知真相,只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她拍了拍青盏的肩膀。“干得好。”
青盏欲哭无泪。陛下啊,酒坛子是埋起来了,但是那是在卢大人的眼皮底下埋的啊。早就露馅了。叶黛暮的这口气真是松得太早了一点。
“陛下,今天的早朝早就结束了。现在都是中午了。”青盏没办法和叶黛暮说清楚。卢大人的意思是陛下想做什么,就让她做,不过是一点小酒罢了,就是她想杀人放火,她们都该帮忙递杀人的刀埋骨的铲子。
“哦。那就好。我也不想上朝。”叶黛暮受不了这无趣的早朝,光是鸡毛蒜皮就有一堆,半点干货也没有。不过,下了朝,去中书省议政的时候,倒是有点正事让她干了。
但是她别扭。一想到这三人即使是想站在她这边,也是各种算计,她就心里有疙瘩。特别是柳慈,这老狐狸要不是那天那一手,叶黛暮还看不透他有这一手。
谢晋安虽说是幼安的叔父,但是叶黛暮也看他不惯。幼安当年被囚禁在地窖里,身为叔父,谢晋安不应该不知道。可是他偏偏装聋作哑,视若无睹。大概也是个利益至上的大家族长,视家族利益高过一切的人。
文度,不说也罢。反正他受过她的爹的恩惠,站在她这边很正常,背叛她,也不需要太多利诱。
叹气,叹气,再叹气。叶黛暮差点就把自己喉咙里的小舌头都给叹出去了。己方太少,敌方太多。简直是死局。她向来不会下棋,如今居然要下这种绝世残局,真是要命。
更倒霉的是,这残局,她还不能不下。赢了,她得天下;输了,她连小命都保不住。
“不过,中书省的谢大人来找您了。”青盏这句话一出。叶黛暮立即散了这些无关紧要的念头。“快替我更衣。”
就算对方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叶黛暮也要先整理妆容,换一套见客的衣服,然后再摆好pose才能见他。这就是该死的规矩。叶黛暮一边急得要死,一边又要保持完全的镇定。
她表示,等她当家做主的时候,这种无关紧要的繁文缛节,她非得全给它废掉不可。就是闲的。要是真有刺客来,你看谁还给她留个梳妆打扮的时候。
“谢公有何事?如此紧急。”叶黛暮漫不经心地问了这么一句。
也不怪她不重视,主要是真有紧急情况,这些自诩高贵的大人们是绝想不到她这个当皇帝的。要是真有急报,进来通知她的必定是姜瑛一挂,她自己的人,其他人是不可能说出什么隐秘的大消息的。
“不敢,不敢,陛下唤臣谢公,臣担当不起。”谢晋安恭敬地说。他的表情不似作伪,叶黛暮稍微对他有了一点好感。
谢公乃是当年救过南方四国的谢晋冀,这一点哪怕过了二十年,不,今年已经是第二十一年了,都不该改变。若是谢晋安坦然接受,叶黛暮对他的印象大概还要再跌上一跌。
“那么,我唤爱卿仲远,可否?”叶黛暮笑着试探。唤字的意义,可比唤谢公的意味更明显一点了。
“多谢陛下。”都是聪明人,不必挑明,这就算是大白话了。虽然不知道可信不可信,不过看起来,这谢家好像是要投靠她了。
叶黛暮忍不住脑内发了一波弹幕。他吃错什么药了?yoooooo~行啊,这也能被我拿下。等等这家伙必定有炸,但是炸就炸吧,万一是真的,这可就是王炸啦。
欢歌了一把,叶黛暮表面上还是淡定无比的。“仲远还没说来意为何?”
“为天下,也为陛下!”谢晋安挥袖,俯身叩拜。
此话一出,叶黛暮由心生出一种感概:果然如此。终于到了这个时候。
☆、第贰佰伍拾陆章 穆如清风
“陛下。”谢晋安伏地不起。“臣有罪。”
叶黛暮冷眼相待。不是她太冷静,实在是这句话是事实。有什么好奇怪的。哪怕他是幼安的叔父,也不可否认他曾经做过的事情。“仲远,你有何罪?”
“臣知情不报,有失职之罪。”谢晋安这句话,倒是让叶黛暮眼睛一亮。
情报。这倒是来的好。若是宫里的消息,有青盏在,那叶黛暮是差不了的,但是宫外的消息就麻烦多了。首先青盏的手伸不了那么长,其次,有些消息只有世家之内才流传,青盏是打听不到的。
没有徐景茗在,她的消息渠道起码少了一半。很多消息是世家嫡系内部流传的,连姜瑛也得不到,更不要提姜瑛现在已经名正言顺地归她了,就更难得到世家内部的消息了。
不过,就算是徐景茗在这里,也抵不上谢晋安的消息渠道。谢家,那是十个徐家加在一起都吃不下的庞然大物,积累的三公九卿如果挂在墙上,那是一面护城墙也不够挂的。
这样的谢家家长跪在自己面前,叶黛暮还是有点爽快。身为皇帝,就是这一点爽,只要对方不想立时谋朝篡位,就要跪她。不过,跪也不代表恭敬,有些时候尊严不是权利可以赋予的。
这么想起来,叶黛暮便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何况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跪她,哪怕对方是个坏人,也是要折寿的。“起来吧,您坐着说。”
“多谢陛下。”谢晋安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慢慢地走过去坐下,喘了几口气,才说道。“陛下,长乐毅王曾与臣通信。臣为了免遭家祸,故而隐瞒不报。臣知此乃重罪,只能……”
“仲远,不必谢罪。若是按此算,这文武百官,八成都不清白。”叶黛暮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消息也没什么好用的。不用听,她也猜得到啊。长乐毅王连兵都用上了,怎么可能不想着去腐蚀朝臣啊。
其实老师当时来教导她识字之时,她也猜到了,谢家应当是与长乐毅王有所接触。一个世家想要长远,就不能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起码,叶黛暮这个篮子看起来就不够可靠。
不过,也要多谢他们家的政策,不然她这个篮子里恐怕一个鸡蛋也不会有。老师可是她最早挖出来的墙角。没有老师,她也走不到如今。
虽说她现在也说不上是满腹经纶,但是最起码也不能算个文盲。恩,老师扫盲有功。
“多谢陛下荣恩。”谢晋安大概早就料到这一点了。说的也是,不注定这一点,他也不敢上她这来。
叶黛暮不拆穿他,但也不打算叫他浑水摸鱼。“仲远到我这里来的意思,便是要回绝他了?”
这问题便是硬要他选了。想要脚踏两只船,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天下,自然是陛下的天下。”
叶黛暮由衷地笑了。“好。那你就和我说实话,你想要什么?”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谢晋安想了许多,但是怎么也想不到陛下开口便是这一句。
“时人想要,不过名利、财富、地位。那么你呢?你谢家家大业大,即使像以往那般躲在众臣里,冷眼看我上蹿下跳,也不会影响你的三公之位。如今来找我,又想要什么呢?”叶黛暮说得很平淡。
其实她早就紧张得满手都是冷汗了。虽说谢晋安是来投诚的,但是叶黛暮不得不想尽办法,拿住他。投诚虽都是投诚,但是其后的做法,可是大又不同。
真心投诚,和迫于局势的投诚,可是两码子事。前者可以信赖,可以用;后者除了防备,大概还要再郑重地防备。
叶黛暮想要得到的是有力的助手,可不想得到一个谢家的空壳子。想要得到谢家真心相助,首先就要得到谢晋安的认可。
但是谢晋安是何许人?堂堂的中书令,谢家家主,率领过军队,打过北人,历经诚敏帝、平炀帝、宣齐帝、敦诚帝四朝,位至三公。什么人没见过,怎么会对她这个黄毛小丫头另眼相看?
叶黛暮憋着一股气。这股气,大概就是不甘心吧。都是人,都在这人世活这一遭,谁怕谁啊!他们凭什么就看不起她。她不甘心!
“若是仲常说:‘你什么也不要,只是为了匡扶天下。’”叶黛暮微微一笑。“我是不信的。”
谢晋安刚想开口,就被叶黛暮堵住了。看他一脸吞了苍蝇的模样,就知道是被她说中了。
“也不要说什么心向我之。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我一无才华,二无高德,你便是说倾心于我,我也不信。”叶黛暮又一句话把他给堵回去了。
谢晋安冷静了一下。这么大把的年纪被个小丫头片子堵得哑口无言也是丢人。他叹了口气,苦笑道。“看来陛下不想听恭维话,也不想听假话。臣便只能与陛下说真话了。”
叶黛暮淡淡地微笑着,一言不发。她心想:是啊,就算真话再难听,那也是真话;再甜蜜的假话,也是假话。若她身处和平,性命无忧,自然是无所谓真话假话,只要动听就好。可惜她现在是个连假话也消费不惜的渣渣。
谢家若是用得好,便是一张惊人的底牌。可是若是不能用的底牌,她又要来何用呢。叶黛暮此时逼迫他说真话,就是想要知道谢家真正的态度。可是她想得再好,也不能保证他说的便是真话。
只能各看本事了。
“陛下,应当是知道的。”谢晋安又叹了口气。“为了臣的侄子——谢璇。”
这应当是一句真话。叶黛暮心想。
“当年臣与大哥一起上战场,臣只有一个儿子,大哥便不肯叫我到前线去,也不肯让臣的儿子去。最后臣和臣的儿子活下来了。臣的大哥有六子,生前的五个,都战死沙场了,只余下这一个顽劣不堪的遗腹子。”
谢晋安说到这里,眼眶已发红了。当年战胜之时,他的大哥和侄子们都战死了,唯独他苟且偷生,怎能不万分羞愧呢。若不是当年大嫂发现谢璇的胎动,他都想将自己的独子过继给大哥,好延续大哥的血脉。
如今,便是豁出命去,他也不能再叫大哥的独子死在战场上了。
“臣万死难辞其咎。望陛下,给臣一个机会,赎回侄儿谢璇。”
“好啊。”
叶黛暮笑着答应了。这并非假话,却也并非全然是真话。
☆、第贰佰伍拾柒章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叶黛暮微笑着答应了谢晋安的投诚。她望着他热泪盈眶的模样,面上一脸的感动,其实呢,她心里只觉得可笑。
白骨都埋在地下二十多年了,恐怕早就化土了。再怎么样手足情深,还能熬得过白骨吗?当年也许有过感激涕淋,但是如今嘛,也就只剩下一点疤痕了吧。
他说的是为了幼安,叶黛暮信他就有鬼了。
“仲常真是有心了。为了你那顽劣不堪的侄儿,真是苦了你了。朕会想办法,将他召回来的。”叶黛暮内心暗笑。
若问叶黛暮为何会判定这并非是真话,简单极了。就凭他对谢璇的形容。顽劣不堪这四个字用来形容谢璇,确实贴切,他话语里大概只有这一点是真的。若是他真心待幼安,就不会不理解他。
不,若是他真心待幼安,也不会让幼安在暗无天日的地堡长大了。
“陛下,安公他真的站在我们这边了。”青盏激动得不得了,在旁边站都站不住,走来走去。
“算是吧。”叶黛暮忍不住叹了口气。谢家不可用。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只有幼安可以信任了。叶黛暮望着月,忍不住叹息。他不过才走了一个旬,她已经思念成疾了。也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再见啊。有点想他的梨花白了,完了,被他传染酒虫了。
“陛下。姜瑛将军有事禀报。”青筠缓步进来,行礼之后,才开口说。
“唤他进来吧。”叶黛暮正了正头上的玉冠,又对青盏吩咐道。“去叫霁曦,煮一壶安神茶吧。”
“是,陛下。”青盏知趣地退下了。
姜瑛快步进来,先半跪行礼。叶黛暮二话不说,一把将他扯起来。“虚礼就不必了,仲常快进入正题吧。”
“禀告陛下,长乐毅王有异动。”谢璇在出发之前,特意去找了一回他,就为了把自己手中盯着的那几条线交到他手里。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盯着长乐毅王的。如今有异动,自然要赶紧来禀报陛下。
“怎么?”叶黛暮吓得脸色苍白。这个关键时候,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啊。这个长乐毅王就不能乖乖地呆一会嘛。她现在的麻烦已经足够多了,再来这么一桩,简直是比盘丝洞的蛛丝还要乱啊。
“他封地中的私兵已经开始集结。”姜瑛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纸来,小心翼翼地摊在了叶黛暮的面前。这竟是一张兵防布图,上面记载的数量和地理位置,都叫叶黛暮心惊不已。
“这可是长乐毅王的封地通往上京的咽喉要道,怎么连这一处也有他的兵?还有一万之多。”叶黛暮瞬间冷汗便湿透了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