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圣明!”于是此事便这么定下了。
随后提起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一夜未睡,萧太后勉强打起精神跟他们周旋一二,待事情说得差不多了便宣布了退朝。
回到云光殿,她的脸立即沉了下来:“就朝堂上的情况来看,侯岩庭很可能知道陆栖行的下落,甚至他们兄妹的失踪都是侯岩庭的手笔。”
这对御林军总统领的侯岩庭来说,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
初月闻言,站在一旁静默不语。太后娘娘说这些并不是问她一个奴婢的意见。跟了萧太后十来年,她已经很了解萧太后的性子了。
果然,她没接话萧太后也没理。
沉吟片刻后,萧太后把茶杯重重地掷在桌上,凤目往上一翘,似是下了决心:“事不宜迟,你去通知那边,计划提前,尽早动手,越快越好。”
初月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琥珀色的眸子中一片惶恐之色,有些担忧地问:“可是……娘娘,咱们不等老国丈那边的消息了吗?”
当初可是说好,等老国丈进京才动手的。老国丈一生戎马,威名赫赫,手底下出过不少将士,目前御林军中就有一部分中级将领曾在他手下从过军,得过他的提拔和指点,好歹有两分香火情。他一出面,这些人即便不会倒戈,但也多少会受影响,个别甚至会消极怠工,这可是他们的机会。
而且老国丈这次进京还带了五千精锐,里应外合,双面夹击,定能杀侯岩庭一个措手不及,只要解决了他,京城就会尽数落入他们的手中。
萧太后如何不知道计划提前,贸然行动的危害,只是,事已至此,她有种预感,若再不动手,等待她的将是万劫不复。
萧太后沉了沉眼,目光中带着破釜沉舟的坚毅:“不用等了,最迟到明日,他若还没来,就不会再来了。”
言罢,萧太后闭上眼,右手紧紧攥紧,掐入掌心。
根据那县令的奏折推算,事发至今,应有两到三日,若父亲在这一战中安然无恙,且保存了大部分实力,那最迟应在明日就能到京城,一样能赶上她的计划。
但她最担心的是父亲损耗太大,甚至有个闪失,不能回京相助,她这么空等下去,反而错失了良机。反倒不如趁着陆栖行不在的时机,先下手为强,只要控制了京城局势,固守京城,依京城固若精汤的防线,陆栖行短期内也拿她没法。若是父亲能潜伏回北疆,执掌北疆几十万大军,遥相呼应,便是陆栖行也要忌惮他们三分,到时候鹿死谁手,还未为可知。
初月听了,明白她已下了决定,飞快地应下:“是,奴婢会寻个机会通知那边。”
***
当天半夜,萧太后才睡下没多久,张中候便连夜赶入宫中求见。
听到初月的通禀,萧太后心知他那边定是得了什么消息,连忙起身,飞快地换了一身衣服,出去见张中候。
“可是有了陆栖行兄妹的消息?”萧太后出去便道,一日不知道陆栖行的下落,她就很难安心。
张中候摇头,双手递上一张折成卷的小纸筒,递给了旁边的初月:“太后娘娘,杨川古道那边传来消息了,微臣急着给娘娘送过来,还未来得及看。”
这个消息一样让萧太后很激动,她接过初月递上来的纸条,飞快地拆开,一目十行,不过短短几息功夫便看完了。
“陆栖行果然去了杨川古道,还伏击我父亲,咱们被他的障眼法给骗了!”萧太后气得牙痒痒的。
听到这个坏消息,张中候垂头默不作声。
不过很快,萧太后又笑了,畅快地说:“他也跟着消失在了祂尔山中,章卫亲自带人去追了,现在还没找到人。哼,祂尔山山高林深,其中猛兽毒蛇不知凡几,他这是找死!”
张中候听得精神一振,附和道:“那娘娘,辰王他……会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
萧太后冷笑一声:“难说,祂尔山山高陡峭,地势险峻,即便他没出意外,要从那座大山中走出来,也得消耗不少的时间。这是咱们的机会,张中候,你让你的人准备好了,随时待命。”
张中候心中一凛,忙应道:“是,微臣谨遵娘娘懿旨!”
***
因为辰王和长公主无故消失,侯岩庭回去后大力整顿了一番御林军,当天就安排人四处去寻找王爷和公主的踪迹,两府的下人也全被他抓去审问了一番,但没有找到任何的线索。似乎两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一般。
与此同时,城门也被关闭了,只在东边城门留下了一个出口,凡是进出城的百姓皆要严厉搜查一番,还要有燕京城固定居民做担保,以免有浑水摸鱼者。
这么一折腾下来,街上到处都是穿着军服别着大刀的士兵,整个京城里到处充斥着一股肃杀之气,恐慌在一些消息灵通的百姓中蔓延,许多人都囤积了粮食,守在家中闭门不出,街道上瞬间空了一大半。
因为有闻方在,傅芷璇的消息更为灵通,她甚至知道萧太后派人搜查辰王府和公主府的事。
因而萧太后在朝堂上的那番说辞能糊弄那些不知底或是乐得装糊涂的大臣,却瞒不过他们这些知情者。
“萧太后这是撕破了脸,准备动手了吗?”她担忧地问闻方。
闻方颔首,给她解释道:“在王爷离京之前,他就发现萧太后派人盯上了公主府和王府。因而早有防范,找机会偷偷把公主送出了城。公主这段时间深居简出,几天不见,也不会引起他人的怀疑。”
听说陆永宁已经不在京城了,傅芷璇也放下心来:“听说她就快要生了,避开也好,女人生孩子可是如同闯鬼门关的事情,确实需要一个清净安全的地方。”
“可不是,王爷也是担心这一点。公主这一胎不巧,竟赶上这种混乱的时候,也不知……”闻方感叹了一句,忽地打住,没再说丧气话,而是看向傅芷璇,提出了一件令傅芷璇惊讶的事,“夫人,其实王爷临走前还吩咐了小人一件事。若是京城的局势不对,让小人想办法送夫人出城,去外面避避风头。”
傅芷璇很是意外,沉思片刻,苦笑着说:“我不能走,我若走了,我爹娘妹妹,还有我大哥的那几个孩子以及我傅氏家族的人怎么办?”
家族里其他人虽没对她有过多少恩惠,但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若是她的苟且偷生,是以亲生父母、妹妹、几个孩子和上百傅家人的性命为代价,那么她宁可不活。
死亡固然让人恐惧,但背负着无限沉重的良心债活一辈子,她这辈子又如何能活得心安,只怕时时刻刻都要承受良心的谴责,一生都活在愧疚和悔恨中。
闻方明白她的为难,但是他的职责是保护她的安全。京城现在风声鹤唳,萧太后又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万一让她发现了傅夫人与王爷的关系,傅夫人的处境会很艰难。
“夫人,不若小人想办法,将令尊令堂几人也一并送出去。”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傅芷璇不想为难他,摇头道:“闻方,你不必惊慌。萧太后还未必会发现呢,你也说过了,王爷一向很谨慎。”
见闻方还要劝,她伸出手制止了他:“现在萧太后即便心里怀疑我,但没有证据,若我一走,岂不是证实了她的猜测,她定会迁怒于我的家人。况且,我不过是一小人物,她未必会记得我。”
傅芷璇心里还有一层隐忧没法向闻方道明。若是陆栖行失败了,她若离开了京城,傅氏一门几百人都完了,相反,她留下来,还有可能逃过这一劫,她赌的便是萧太后寻不到她与陆栖行来往的证据。
赢了,皆大欢喜,无论陆栖行成还是败,她的家人都能保全。输了,现在忙得焦头烂额的萧太后估计也想不起她的家人,只会全力针对折磨她一个人,只要能撑到陆栖行进城,她的家人便能得救。
闻方明白了她的心思,眼眶发涩,声音嘶哑:“夫人,你为何不多替自己想想。”
傅芷璇豁达一笑:“这本就是我给他们带来的灾祸,我不能护他们周全已经很抱歉了,怎能只顾自己一走了之,连累他们。闻方,若是萧太后找上了我,你千万别冲动,替我保护我爹娘。”
听到她这番像是交代遗言的话,闻方心里闪过一种不祥的预感,连忙摇头道:“夫人,你不用担忧,不会有事的。”
傅芷璇抬头望着碧蓝的天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但愿如此吧。”
第130章
正所谓好的不灵坏的灵, 不日傅芷璇的担忧就成了真。
次日午后,张辽突然带着一队身穿冰冷铠甲的士兵出现在了城南刚建成的善堂前, 皮笑肉不笑地说:“傅夫人,好一阵不见, 太后娘娘很是惦记夫人, 今日派杂家来接夫人去宫中一聚。”
粗粗一扫,这一队士兵竟有好几十人。这阵势,哪是请,分明是不容傅芷璇拒绝。
闻方见了脸色一变,立即不动声色地往前跨出一步,挡在傅芷璇的左侧,浑身紧绷, 似一柄出鞘的利剑, 随时都会挥出去。
只是他势单力薄, 又怎么会是早有防备的张辽等人的对手。敌我力量太悬殊, 不过是多一个人去送死罢了。
傅芷璇心乱如麻,她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保持冷静, 然后轻轻拍了拍闻方的胳膊, 示意他别轻举妄动,接着对张辽抬首一笑:“张公公, 你看我在善堂待了一天,满身都是尘土,能否容我回去换身衣服, 免得进宫冲撞了娘娘的凤体!”
张辽肩膀一抖,偏着头,摇着拂尘,眼睛虚成一条线,假惺惺地说:“傅夫人,你就别为难咱家了,太后娘娘还等着呢,耽搁了,惹娘娘不高兴,你我可都担待不起!”
说罢,朝带来那一队士兵使了一记眼色,领头之人往前一站,手按住刀鞘,目光森冷地盯着傅芷璇,用粗嘎的声音道:“傅夫人,请!”
形势比人强,傅芷璇转过身,用眼神安抚闻方,轻轻说道:“我要随张公公进宫一趟,你待会儿回去给小岚带个信,不然她又要哭鼻子了。”
说完,下巴轻轻往下一点,眼神带着恳切之意,直直盯着闻方。
闻方明白她的意思,不由眼眶泛红,藏在袖中的拳头捏得死紧,手背上青筋暴跳,半晌才从牙关中挤出几个字:“夫人放心,一切有小人!”
傅芷璇见他没有冲动,放下心来,冲旁边的张辽一笑:“劳张公公久候了。”
张辽没有废话,一扬拂尘,用细细尖尖的嗓音说了一个字:“请!”
傅芷璇提起脚,踩上马凳,爬上了这座褐色的马车,钻进去,掀起帘子,朝路边脸色铁青的闻方轻轻点了点头。
马车疾驰,她的身影连同这座奢华的马车一并消失在了滚滚的车轮声中。
闻方目送她离去,直到看不见才收回眼神,用力一拳砸到了墙上:“该死!”
这面墙壁上的那块砖头立即裂开两根同发丝那么粗的缝隙,李工头看到这一幕,大骇,往后退了一步,脖子跟着一缩,讪讪地说:“闻方,你把墙都捶坏了……”
闻方恰好回头,眼神中的恨意令人不寒而栗。李工头吓得嘴唇一个哆嗦,余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见他并没有其他攻击性的行为,李工头稍微放下心来,小声劝道:“闻方啊,你也别担心,好人有好报,傅夫人人这么好,不会有事的。说不定是太后娘娘知道了她所做的善事,让她进宫受赏呢!”
闻方扭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家受赏是一下子来这么多士兵,不由分说地把人带走啊。况且现在是下午了,再过一个多时辰,天就黑了,宫门也会紧闭,夫人今夜只怕是回不来了。
李工头不明白他怎么又突然变脸,扯了扯嘴角,干瘪瘪地说:“你别这么小题大做嘛,夫人一定会没事的,要不咱们……”
闻方理都没理他,转身飞快地踏入旁边的那一条巷子里,然后一路净挑捷径走,很快便走回了客栈。
坐在门口摘豆角的小岚瞧他一个脸色阴沉地跑了回来,忙放下豆角,跑过去问道:“闻方,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我家夫人呢?”
闻方斜了她一眼,想起傅芷璇的叮嘱,压下心里都愤怒和憋屈说:“萧……太后娘娘请夫人进宫,要褒奖她,今夜应该不会回来。”
小岚不知内情,一听说傅芷璇能得太后赏识,顿时眉开眼笑,美滋滋地说:“真的?那真是太好了,咱们家夫人得了太后娘娘的伤势,看谁以后还敢欺负夫人。”
得,无知果然比较幸福!
闻方瞥了她一眼,扁扁嘴,什么都没说,飞快地往二楼走去。
小岚见了,仰起头,大声提醒他:“闻方,你走错了,二楼上面是客房,还有几个客人住着呢,你别惊扰了客人。”
闻方充耳不闻,飞快地上了二楼,走到倒数第二间,然后弯起中指,轻轻在门上敲了三下,一轻二重,极富韵律和节奏。
住在这间客房的客人立即打开了门,看到闻方面色一喜,生恐被人瞅见,飞快地往走廊里扫了一圈,然后用力把闻方拉了进去。
闻方随他拉进去,然后往凳子上一坐:“行了,张罗,现在京城里乱得很,客人都退房,找门路出城避风头了,二楼就只剩你们几个,没其他人,你去把大勇他们叫来,我有事要吩咐。”
张罗见他一脸严肃,猜测应是出了状况,忙点头应是:“好,闻大人你稍等,属下这就去叫人。”
不一会儿,连同张罗在内,五个行商打扮的男子匆匆走了进来,往闻方对面一坐,紧张地问道:“闻大人,你这么突然叫咱们来,可是有事?”
毕竟,从他们住入这间客栈近一个月,闻方从未上过二楼,哪怕是在门口见面,也是装作不认识。
闻方压抑的目光在五人身上溜了一圈,闭上眼,语气沉重地说:“夫人被萧氏召进宫了。”
召进宫?这又不是第一回 ,不过闻大人这反应……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张罗被推出来,代表大家问道:“闻大人,这可是不妥?”
闻方把今日在善堂的事简单地说了一下:“萧氏竟派了好几个士兵来押夫人进宫,她应该是知道王爷与夫人的关系了。如今,单凭咱们,绝对救不了夫人,因而我让你们是有一事要吩咐。”
张罗五人连忙点头:“咱们本来就是奉王爷之命,来保护傅夫人的,闻大人尽管吩咐就是。”
闻方点点头,目光投向窗外逐渐变黑的夜色,说道:“咱们去找候统领,如今京城里也只有他能救夫人了。”
“闻大人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张罗顺从地说,其余四人也跟着点头。
闻方欣慰地笑了,飞快地下了指令:“我去侯大人府上看看,你们去御林军军营外,还有几个城门处找找。侯大人经常值夜,亲自带队巡逻,这几天,京城这么乱,他不一定会回府,发现了人,你们立即来侯府通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