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马而去, 行至中途,本来空旷的雪原突然又飞奔出几匹马迎了过来,骑着马的皆是西丹少女,咯咯娇笑着并排而行,眼眸火热,在夏侯乾身上扫视一番,不知碧鹞说了什么,她们笑得更厉害了,伸手指着夏侯乾,再指着碧鹞,做了个胆大暧昧的手势。碧鹞佯装恼羞地挥起马鞭,绝尘而去,那几名少女骑在马上,徘徊一阵,也跟着去了。
“殿下,这碧鹞公主好生蛮横霸道,把个莫须有的罪名安在您身上,这可找谁说理去。”侍从再也看不到碧鹞的身影后才敢开口说话,他看夏侯乾没有反应,又犹犹豫豫道:“殿下,我看公主怕是喜欢您吧……”
公主这般无理取闹,看到夏侯乾却又时不时面红耳赤的,除了喜欢,侍从实在想不到其他的理由了。
夏侯乾不以为意:“小姑娘懂什么,正是惹人头痛的年纪,不管她。”
“但是公主说要我们赔她面纱……”
夏侯乾淡淡道:“过两天开了集市,你也去,买一条差不多的回来,咱们赔她就是。”
侍从脸皱成了苦瓜模样:“那能把公主糊弄过去吗?”
“她本来也没真想要原来那条面纱。”夏侯乾揉着太阳穴,看侍从不开窍只是摇了摇头。
碧鹞公主再蛮横,也是女子,这冷寒之地被女子一闹,便有了些许烟火气,只见见天边一片红霞,分外壮阔绚丽,群山轮廓此起彼伏,其中一条便有了黛山之影。
夏侯乾忽然想起了杜月芷那双黛眉,清清润润的,不由得心中一动:“京城那边可有消息?” 侍从道:“属下才刚准备要回,京城飞鸽传书,盐运使大人已经被软禁起来,家府被大理寺派兵看守,只等着太子殿下再三审讯之后,便要问罪了。”
夏侯乾浓眉深皱:“这件事原是大理寺的事,太子来插一脚,来者不善……只是入了他的手,早就以重罪论处,为何偏偏要三审?”
“莫不是有人暗中相助?”
那么是谁呢?猎猎冷风吹得他袍袖鼓起,然而他却感觉不到冷似的,让侍从准备斗篷。
“殿下去哪儿?”侍从忙问。
“见西丹王!”
风卷起浩然雪气,迎面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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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芷坐在镜前,手里拿着一只小小的黛笔,正在描眉。她有些心不在焉,浅浅描了几下,就放下了。琳琅和青萝在一旁为她挑选着头饰,令儿给鹦鹉换了食水,把鹦鹉拎出房去,挂在走廊,忽见抱琴端着一只托盘进来了,那托盘大大的,还盖着红绸,令儿好奇心重,迎了上去笑道:“抱琴姐姐,您这端着的是什么?”
抱琴笑道:“是少爷吩咐人办下来的礼服,明日姑娘穿戴了好去赴宴。”
“那一定很漂亮吧!”
“可不是,少爷给的东西,还能不好?”
她走到内房,先叫了一声姑娘,便让令儿把桌台上的东西收拾了,自己放下托盘,将那件礼服铺了开来,原来是一件晴彩辉煌,端庄大气的宝相织锦莰烟罗襦裙,前襟绣着锦簇牡丹,袖口滚着金镶玉边,腰间带着琉璃花结,裙束带美而不妖,光是看着就十分的惊艳,更别说穿在女子身上,动起来裙裾如莲,还要更好看。
别说小丫鬟了,大丫鬟们看着都心惊不已,百看不厌,赞叹连连。
“姑娘,你快来看看,这件衣服可真美。”
杜月芷真没什么兴致看,被强拉着看了几眼,勉强道:“确实很美。”衣服美不美,她无心欣赏,一心只想着别的事。
“为着这次去吃酒,少爷没少操心,就为了让三姑娘去散散心,只盼姑娘出去玩了,散了心,交了朋友,回来心情好些。”
“嗯。”
几个丫鬟看着杜月芷那冷淡的模样,不约而同叹了口气:“姑娘现在清心寡欲,什么也逗乐不了了……”
“是啊……”
杜月芷充耳不闻,看着那只鹦鹉发呆。这几日她心事重重,丫鬟们都不知道为何,就是老太君见了,也摸着她的脸道:“我的儿,你这几日瘦了,可是见了你姐妹出去吃酒,自己却去不得,眼馋了不成?”
杜月芷摇了摇头,往日她极少有内心苦闷的时候,因她有可商量之人,如今为着九殿下,她忧思重重,又无人诉说,如何高兴的起来?夜间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脸确实没有之前圆润,瓜子脸越发显得楚楚可怜,自己动手掐了几下,暗自生气:“再不回来,你养的那些肉就全掉光啦!”
想着他回来心疼又无可奈何的模样,杜月芷又抿唇而笑,笑完之后,却又觉得更为失落。
一颗心总也静不下来,幸而朱氏身体已然大好,不用操心,她也不至于犯了医治上的大错。
唉……
眼看杜月芷日渐消瘦,杜怀胤心疼妹妹,想着现在还不到进学的时候,总闷在家里也不是办法,有意让她出门散散心,正好眼前就有一桩:太子太傅老来得子,大宴宾客,杜府亦在邀请之列。
太子太傅是一等大臣,能去这里吃酒的人,往往是杜月薇和杜月镜,然而杜怀胤却也想为杜月芷争取到一个名额。但杜璋总不肯让杜月芷抛头露面,有他在府上,便将杜月芷管的死死的,基本杜绝出门的机会。所以这一次,杜怀胤还是瞒着杜璋,将杜月芷送出府的。
杜月芷本不想去,杜怀胤却道:“我已经为你打点妥当,你若是不去,岂不是白费了为兄这番心思?放心吧,去的人都是名门望族,不会有人捣乱的。就是月薇看见了,也不会怎么样。你这一趟回来若是还不开心,为兄就死了这条心,再不逼你了。”
话至此,杜月芷便是不去也不行了。
杜月镜也知道杜月芷去吃酒,高兴极了,让杜月芷与她同坐一辆马车:“我和大姐姐不和已久,轻易不跟她一起出入,她走她的,我走我的,根本不搭边,而且我听闻到时候还有异族杂耍戏团,我从来没看过的,也许你会喜欢呢。”
杜月芷前世倒是见过杂耍,只不过是街头杂耍,热闹归热闹,她性子静,并没有特别喜欢。但是当着杜月镜的面,还是露出几分高兴来。
到了去吃酒的那日,朱氏派人当面请走杜月芷,只说她身上不爽,需要一个女孩儿在身边陪着聊天,老太君又正是担心杜月芷看她大姐姐二姐姐出去玩,自己却不能出去,会心里不痛快,正好朱氏提出这个要求,老太君忙不迭允了。杜璋皱皱眉:“她四妹妹五妹妹皆在家里学苏绣,独她去侧府做客,想是求了她二叔母做偷懒的借口。”
杜羲看杜月芷垂着头坐在那里,小脸雪白,脖子细细的,十分可怜,不由得道:“大哥,你二弟妹生了这个病,往日都是月芷在旁边逗她玩笑,病才没有加重,今日也是想起来了才让人过去。且月芷的女红在府里也是首屈一指的好,放下一两日并不耽搁她,从何说起偷懒二字?”
老太君冷笑道:“你还不知道你大哥,见不得芷丫头好罢了。”
杜璋忙道:“儿子不敢。”
老太君道:“你既是不敢,以后就少管芷丫头的事儿,本也不是你们男人管的。她如今慢慢地也大了,你不喜欢她,多的是人喜欢她。”
杜璋面色一僵,气氛微微有些尴尬,最后拂袖而去:“您愿纵着就纵着。”
老太君气结,杜月薇弱弱道:“老太君,父亲管着三妹妹,也是为三妹妹好,让她不因自己女红突出便骄傲……”
杜月芷无心搭理她,杜月镜在一旁嗑着瓜子,闻言微怒,灵机一动,等老太君出去后,故意对着灵珠道:“灵珠,你瞧现在这世道,连皮毛也学不来的人竟然教训起学得精通的人来了,可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啊。”
灵珠意会,却不答,只道:“二姑娘,瓜子吃多了口渴,喝杯茶吧。”
杜月薇被杜月镜一顶,也生气,杜月茹忙出来打圆场,杜月薇忙着出门,这件事便过去了。
到杜月镜上马车时,杜月芷便也一并上去了,她并没有穿哥哥预备的那件礼服。本来就是悄悄去的,若是穿得过于鲜艳,引来众人注意就不好了。所以她换了那件桃金服,外面罩了件雪青斗篷,捂得严严实实的,见客才脱下。
杜月镜见她打扮如此低调,笑道:“你倒真是为了散心去的。”
杜月芷把玩着茶杯,清清淡淡道:“避人罢了。”
不料,到了太子太傅府上,杜月芷却不曾想竟遇到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次写了两天才写完,深感罪恶,默默退下
还有投了而我没提的,请告诉一下哦,我要么么哒你~~~
第107章 嫂嫂
杜月芷坐着杜月镜的马车到了太子太傅府上, 如今太子势旺,门前宾客络绎不绝, 车马如潮水在大街上蔓延, 喧哗热闹,比起杜府有过之而无不及。杜月镜携着杜月芷的手下了马车, 递上请帖和礼物, 便有人笑容满面带她们进府。
太子太傅常年教导太子, 德高望重,两袖清风, 府上的建筑便没有那么华丽葳蕤, 亭台楼阁也不过是一般而已, 别的倒没什么,就是大, 仆人送到三进, 便另有下人打扮的妇人将她们往里面带,越往里走人越少,只剩女眷, 轻声细语别有一番幽静。
“几位姑娘稍候,我家夫人稍后便将小少爷抱出来与诸位见面。”
她们来得晚, 所以坐在角落里, 杜月镜一眼就看到坐在最前面的杜月薇与常氏,母女二人打扮得也与其他人不同,盛装而来,常氏且不必说, 杜月薇穿金戴玉,脖子上挂着那串常家舅舅送的淮钡项链,一百零八颗淮南珠灿若朝霞,尊荣贵气,那通身的气派,倒是屋子里所有女孩都比了下去,独她一人风头正茂。
杜月薇喜欢这种被万众瞩目的感觉,她知道别的女孩子都在看她,表现得更是落落大方,脸上写满了骄傲与得意。她是被夫人们夸的最多的人,母亲常氏也露出欣慰的笑意。
不管在府里怎么样,出了门,她们母子俩仍然是别人眼中艳羡的存在。
杜月镜和杜月芷看惯了,倒没觉得怎么样,忽听前面传来一句:“柳妹妹,看见最前面的杜家小姐了吗,她今日也来了,真是扫兴,早知道她来我就不来了。”
杜月芷闻言看去,只见前面坐着两个少女,背对着她们,一个戴着金步摇,肩膀柔弱纤细,一个戴着点翠璎珞,腰身略显丰满,正一边吃糕点一边闲聊。
只听那柳小姐道:“丁姐姐,这是怎么说?”
杜月芷听那柳小姐的声音,略觉耳熟,只是想不起在哪里听过。她又没怎么跟外府的小姐们相交,迅速在大脑搜寻一番,竟一点印象也没有。
奇哉怪哉。
那丁小姐像是打开了话匣子,道:“去年去成王妃家做客,我看到她公然嘲笑一个家道平平的小姐,说人家戴的镯子成色很差,戴出来纯属丢人。我气不过,帮那位小姐说了几句话,哪知她以为我针对她,竟找茬与我吵了起来……”
“后来怎么样了呢?”
“后来当然是我赢了,比骂人我是比不过她,但是比起动手,十个她也比不上一个我。我捏碎了一个酒杯,她就不言语啦,嘟嘟囔囔暗地骂我,真真让人看不上。哼,好歹也是一品大将的女儿,品格这么低下,看来杜家在教养女孩方面还不及一般大臣家呢……”
那丁小姐越说越气愤,听到这里,杜月镜忍不住了,想开口打断她。杜家又不是只有杜月薇一个小姐,丁小姐只看到杜月薇一人作恶就泼所有人污水,简直太过。杜月镜不能任她污蔑杜家,正要开口阻止,却听那柳小姐柔声道:“丁姐姐,你这样说未免有失公允。杜府是京城一大良将之府,府中小姐颇多,甚至因为家大业大还分出一个侧府单过,单凭那位杜大小姐一人言行,就断定杜家教养不力,实在有些武断。我偶然一次遇到过他们家的杜二小姐,她与你性子极为相似,人也豪爽大方,与杜大小姐十分不同呢。”
丁小姐道:“好吧,算是我说错了。但是这位杜大小姐,我实在喜欢不起来,倒是这位杜二小姐,以后有幸见上一面倒是好的。”
杜月镜先前听柳小姐夸自己,气已消了一半,又听后来那丁小姐言辞诚恳,还算个明白人,方才的焦急与气愤便烟消云散了。只是想想杜月薇在外不顾及杜家名声,实在可恶,心火再起,打算回去一定要在老太君面前狠狠告杜月薇一状。
杜月芷看杜月镜脸都憋红了,心中也叹息,安抚道:“二姐姐,镇定,就算生气也弥补不了大姐姐捅下的篓子,以后咱们注意些就是,多少能挽回些。”
杜月镜看杜月薇还笑得如同仙子,那怒火熊熊燃烧,手一拍桌子:“她太糊涂了!”
她气急之下,拍桌子的声音有些大,前面两人不由得回过头来,只见那柳小姐欣喜道:“是杜二小姐!”
这一回头,杜月芷看清了那柳小姐的面容,不由得微微一愣。
柳小姐生的花容月貌,眉眼如弦月朦胧多情,鼻腻鹅脂,下巴纤细,薄施粉黛也难掩丽色。
怪道方才觉得她声音熟悉,虽然面容比记忆中的青涩些,但杜月芷不会认错,这位就是前世嫁与哥哥杜怀胤的嫡妻,她的嫂嫂,当今二品大员的嫡六小姐柳琚君。
而那位丁小姐,姿容不凡,眉间闪现明亮色,则是太医令丁克己的独生女儿丁闲。
听到柳琚君唤了一声“杜二小姐”,丁闲转过身看到两个少女坐在椅子上,两人容貌略有几分相像,然而一个翩翩仙姿,年纪尚小,一个红裳炫目,眼眸清亮,也看着丁闲。丁闲稍一停顿,便抿唇而笑,对着如同烈鸟般耀眼的杜月镜笑道:“杜二小姐。”
杜月镜还是看着她,不说话。丁闲与柳琚君交换了一个眼神,料想刚才两人所说的话必定让她们二人听到了,心中自是惴惴不安。还是丁闲胆子大些,又道:“杜二小姐,刚才我说的话,你可别往心里去,是我一时嘴快说错了话,倒没有任何冒犯之意。”
柳琚君也在一旁帮腔。
这里的人,杜家是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不管是二品大员还是太医令,都需对杜将礼让三分,他们的女儿自然也不敢放肆。
杜月镜装模作样,端着架子道:“冒犯我不要紧,只希望丁小姐以后可莫要再一叶障目,将我们杜家里的小姐混为一谈,不然这谣言传下去,追究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话有些重了,丁闲脸一阵红一阵白,杜月芷想着她是将来要入宫为妃的,恐杜月镜得罪了她,便笑道:“丁姐姐不必多心,二姐姐只是怕你的无心之谈让有心人听到,传出去怕对两家清誉有损,我又听柳姐姐解释得很到位,以后不说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