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蔚蓝的天幕中云霞沉沉。
“嘲笑谁,恃美扬威
没了心,如何相配
盘铃声清脆,帷幕间灯火幽微
我和你,最天生一对
没了你,才算原罪
没了心,才好相配
你褴褛我彩绘
并肩行过山与水
你憔悴,我替你明媚
是你吻开笔墨,染我眼角珠泪
演离合相遇悲喜为谁
他们迂回误会
我却只有你支配
问世间,哪有更完美~”
巨大的画舫之内,传出女子娓娓动人的歌声。
“绿袖姐姐,你的嗓子可真好。”
“这个真是好听啊,叫什么名字?绿袖姐姐好像每天都要练上好几遍,是对这首歌有什么特别的情感吗?”
绿袖听着身边几位舞娘的询问,面无表情道:“我对这首歌自然没有特别的情感,是陛下喜欢,此曲名唤——牵丝戏。你们说我唱的好听,其实我唱的不是最好听的,去年,南旭国的太子妃就是用这首歌在四国交流会上夺魁,可谓一曲惊四座。”
“这么厉害啊?”
“她的嗓子竟然比绿袖姐姐还要好?”
“她不只是嗓子比我好,相貌也比我漂亮,身份地位更是我永远无法匹及的,就连脑瓜子也比我聪明。”绿袖垂下了眼眸。
所以,人家能当上地位崇高的太子妃,她就只能做一名小小侍女。
就算撇开了那层高贵的身份,颜天真的风华也不是她能及的。
陛下要她学着唱颜天真的歌,跳颜天真的舞。
学得不像,陛下就不高兴。
就算她自己再怎么能歌善舞,刻意去模仿一个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尤其是“牵丝戏”**那一段的戏腔部分,实在不是好驾驭的,会唱歌的歌姬,不一定每一个嗓子都清脆空灵,更别说能发出那样嘹亮又干净的戏腔。
“兰花指捻红尘似水
三尺红台,万事入歌吹
唱别久悲不成悲
十分红处竟成灰
愿谁记得谁,最好的年岁”
末了,她嘀咕了一声,“还是不像,我要怎么才能唱成她那样。”
“绿袖姐姐好厉害,这样的戏曲我都唱不来。”
听着身旁几个姑娘的夸奖,绿袖淡淡道:“不是我厉害,是你们没见过世面,我的戏腔还不够嘹亮,我自己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你们犯不着吹捧。”
“没有吹捧,我们说的是真心话。”
“我也会唱歌啊,但是这首我就唱不来。”
绿袖摇了摇头,“我这火候还是不够啊,你们谁去给我倒杯水来,我润润嗓子,再继续唱。”
说着,她又继续拨动琴弦。
从前她也自负,觉得自己歌舞一绝,碰上颜天真之后,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再怎么不甘心又怎样,事实摆在眼前,终究还是要服气的。
颜天真确实摧毁了她的自信心。
若不是为了陛下,她还真不想跟这样一个女子打交道。
绿袖的心不平静,唱起歌来也是心不在焉。
她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珠帘被人轻轻拂开,一道月白色的人影踏了进来。
身旁的舞娘们见到来人,正想要行礼,来人却朝她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全都退下。
舞娘们便都退了出去。
绿袖还没有发觉,便继续吟唱。
“风雪依稀秋白发尾
灯火葳蕤揉皱你眼眉
假如你舍一滴泪
假如老去我能陪
烟波里成灰
也去得完美——”
尾音落下之后,身后响起一道轻描淡写的男子嗓音,“还不错,只是比起她的,还是差了些。”
绿袖这才惊觉段枫眠就在身后,连忙放下了手中的琵琶,冲他行了个礼。
“不知陛下驾临”
“无妨,不用太拘礼了,起来吧。”
段枫眠走到了软榻边坐下,道:“朕中午的时候听侍卫说,你坐船不舒服,先回宫了,怎么又回来了?”
“回陛下的话,我只是有些着凉罢了,路过一个茶摊的时候,点了一杯姜茶,喝下去之后就好多了,于是,我又折返回来,并没有回宫。”
顿了顿,又道,“我还是想要陪着陛下,在宫里也闷,在这画舫上,好歹也能看看风景,视野开阔。”
段枫眠笑道:“说白了,你还是怕无聊,怕朕不在你身边。”
绿袖垂眸不语,算是默认了。
“过来。”段枫眠冲她伸出了手。
绿袖怔了怔,回过神来之后,走到了段枫眠的面前。
段枫眠一扯她的手腕,拉到自己的怀中,“你这两天好像有点心事,看起来不太开心,是不是因为最近冷落你了?你就连笑容都不愿意给朕一个。”
“不是。我怎么可能会给陛下脸色看呢。”绿袖说着,朝他挤出了一个笑容。
“不是就好,那就给朕跳上一段。”段枫眠掐了掐她的腰身,“就跳那一曲牵丝戏。”
绿袖听闻此话,眸底划过一抹失落,“我就算再怎么尽力跳,也比不上颜姑娘跳得好。”
“别这么想,熟能生巧,或许有一天你会跳得比她更好。再说了,连你都如此没有自信,其他人跳得就更加不成样子,你也不必太气馁,你的舞姿虽然不及她,却不会输给旁人。”
段枫眠这一句鼓励,说了等于没说,绿袖的心情并没有好上半分。
可她也不愿意在段枫眠面前显露出来,便迈开了脚步,走到了空地之上,开始起舞。
为何不能跳自己的歌舞?为何一定要模仿颜天真?
她也不想,可陛下这么要求她,她也不能抗拒,没有资格抗拒,也没有胆量抗拒。
一舞结束之后,一个转身,险些撞到了段枫眠的胸膛上。
原来段枫眠不知何时已经站起了身,走到了她的身后,只等着她一舞结束,就将她打横抱起,没有只字片语,就走向了一旁的软榻。
绿袖也不说话,静静地靠在他怀中。
虽然他心里想着的是别人,但只要她还能留在他的身边,就好。
被搁在了软榻上,看着眼前高大的身躯俯下,她伸手攀上了他的脖颈。
一室春意。
..
是夜,月色凉如水。
段枫眠派出的人也行动了。
南旭国的楼船,在夜里也是不行驶的,夜里光线不好,众人也都需要休息。
白天,段枫眠的画舫也会跟着楼船的方向行驶,保持着好几里远的距离,夜里,自然也要停下。
这一次他派出了二十名水性好的死士,趁夜游到那艘楼船底下,一定要对楼船底下的机关探个究竟。
此刻已是深夜,楼船上的众人们也都准备休息,只有围栏边上的侍卫们轮流站岗。
西宁国的二十名死士,在领头人的带领下,潜入了水中,缓慢地游动。
二十人分散了开,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动静,也就不至于惊动了楼船上站岗的人。
有几人已经偷偷潜到了船板底下,谨记着段枫眠之前的提醒,掏出了藏在怀中的夜明珠,借此照明。
映入眼帘的,是正常的船板,并没有什么异常。
死士伸出手,在船板上轻轻敲击了几下,唯恐有什么机关。
他可没忘记,之前同伴就是因为鲁莽,才被这船板底下的机关收割了性命。
敲了好几下也没有任何反应,他稍微放心了点,便将手掌紧贴着船板,意外地发现船板竟然是可以挪动的。
小心翼翼地将船板挪开了,就看见了一道锋利的铁片!
这莫非就是船底下的厉害武器?
怎么样才能触动?
他想了想,将手中的夜明珠凑了上去,迅速一敲,再迅速收回。
没有反应?
他大着胆子,将手指伸了上去,在那铁片上轻轻一抹。
霎时便有鲜血溢出,指腹上传来微微刺痛感。
好锋利的铁片。
他收回了手,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东西不会主动攻击人,需要有人打开机关才会发动。
也不知机关长在什么地方
死士们在水底下憋气的时间长了,不得不游到水面上,呼吸新鲜空气。
“我晓得船底下的武器是什么了,船底下的木板可移动,将木板挪开之后,有铁片挡在眼前,那铁片十分锋利,但不会主动发起攻击,应该是需要操纵的。”
“我们是否应该立即将此事禀明陛下?”
“光是知道有武器,不算什么重要消息,没有找到机关,还是容易被误伤,大家小心点,看看有谁能找到机关所在。”
说着,便又将头埋回了水中,再一次游向了船底下。
“义父,他们还真敢再来呀。一点都不怕死。”
楼船的围栏之下,凤云渺与凤伶俐坐在船板之上。
“他们应该是死士,胆子自然会比一般侍卫大很多。”
白天绿袖来知会,说是段枫眠打算继续派出一批人,应该会在夜里来行动,毕竟夜里光线不好,就算水面上流血,站岗的侍卫也看不清。
段枫眠显然是做好了再次折损人手的准备,这次派出来的人多了一些,只要能有两三个活着回去通风报信,也算没有白来了。
但——他可不会给段枫眠这个机会。
“义父,需不需要去船舱底下发动机关,吓他们一吓?”凤伶俐提出了建议。
凤云渺笑了笑,“这样吓不过瘾。”
“那义父认为,怎么样才过瘾?”
凤云渺不紧不慢道:“他们敢去触碰机关,肯定做好了要受伤的准备。你现在就去通知第二间第三间船舱里的人,总共五十名水性好的精兵,同时跳下水,把段枫眠的那些死士都抓上来,我想,数量半百的水手同时落水的这一瞬间,会给死士们造成更大的惊吓。”
“义父英明啊,我这就去办。”
第334章 取暖(一更)
凤伶俐说着,转身便奔向了第二间船舱,打开了船舱门一看,里面果然站满了人。
又继续往下走,打开了第三间船舱,同样站满了人,等候号令。
凤伶俐道:“都随我跳下水,去抓船底下那些家伙,最好不要有漏网之鱼。”
这要是换在平日里,众人听了号令之后,必定会响亮地回答一声是,而这次,为了不打草惊蛇,众人都不出声,只是齐齐点头。
凤伶俐带着所有人走出了船舱,就看见凤云渺提着一个篮子走上前来,那篮子里堆满了珠子,散发出柔和的淡绿色光晕。
近了,凤伶俐才看清那一颗颗珠子只有指甲盖般大小,都串着红绳。
“这是从九龙窟那堆珠宝里挖出来的,叫夜光海珠,只有在海底深处才能捞到,水里面光线不好,敌我不分,你们每个人手上带着一串,系牢了,下水之后才能分清敌人和自己人,明白吗?”
众人点头,有秩序地上前领取珠子,佩戴在手腕上。
别看这红绳只有面条那么粗,也十分牢固,不容易扯下,更不会脱落。
佩戴好之后,众人这才分散了开,在护栏后排列成一排。
凤云渺打了一个手势,众人便齐齐攀上了护栏。
同一时刻,船底下的人还不知自己的行踪暴露,依然在拿着手中的夜明珠,琢磨着船底的机关。
忽听周围响起无数落水声——
“扑通”
“扑通”
数不清的人影几乎是在同一瞬间齐齐落入水里,这令西宁国的死士们大感吃惊。
怎么就被发现了?!
被发现了也就罢了,更令人惊讶的在于上面竟然没有一点动静,聚集了这么一大群人跳下来,真是令人猝不及防。
死士们拿着手中的夜明珠,依稀可以看清周围又是一圈冒着绿光的小珠子迅速游动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