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孙总。”胡敬之身子前倾跟孙威碰了碰杯，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咔~”
孙威干了半杯长叹一声，他是老酒鬼，胡敬之不惜血本带来了自己贮藏好几年的陈酿，那玩意儿是不懂人情的晚辈送的，他不喝酒，正好借花献佛。
“小钱，你的事我听说了，想必我们三个都清楚。我也就直说了啊你别见怪。”
孙威放下酒杯正色，收起刚刚微笑的弥勒脸。
“您说。”胡敬之从容道。他踢了神情不安的钱思嘉一脚，让她注意听。
“咳咳。”孙威轻咳了两声，领导人发话的特有习性，“现在你跟瞿焕的新闻满天飞，风评并不好。”
顿了顿，他吸了口烟，又吐出一口二手烟，眼神飘忽不知道在看哪儿。
“但是我这个人，选人不看风评的，所有人都能靠包装，明星能，经纪人也能……小钱带过的艺人我多少有点了解，从他们的成名史来看，小钱挺尽心尽力的。”
钱思嘉非常同意这话，一个劲儿点头：“是是是。”
胡敬之又踢了她一脚，示意她别说话。
钱思嘉投来一个嫌弃的眼神：你这人怎么回事，用踢我干嘛？！
“咳咳……我们东娱伸手范围很广，各路资源也都有，包括港台和国外。所以呢，我们并不需要经纪人给我们拓宽资源，我们要的是管理艺人的实力和一心一意维护公司的忠诚。”
胡敬之明白了孙威的意思。他又向孙威敬了一杯，终于开口：“这个您不用担心，思嘉是个优秀的经纪人，被重金属坑的事不能怪她。”
瞿焕床照门，孙威知根知底，当然也能想象到钱思嘉此时此刻受了多少委屈。他看人看了这么多年，对钱思嘉起码的判断还是有的：
年轻气盛，冲动好强，长相不太有说服力，并且留有隐患。最大的隐患就是她是重金属出来的人，她来东娱的目的不纯，并且收她很可能会激化两个公司的关系。
钱思嘉不明所以，插不上话，只好在一旁一边看眼色一边吃下酒菜。
孙威放松表情对钱思嘉笑笑：“小钱，我们公司竞争压力可大，工作强度高，你受得了吗？”
“啊？”钱思嘉举着筷子的手缓缓放下，快哭了，她本来就没想进东娱啊……
“孙总，您说笑了，贵公司莫非想把一线二线的艺人交给思嘉带？”
胡敬之表示怀疑，他让华殷给孙威传的消息明明是：他想让思嘉当华殷的单独经纪人并且签约东娱。难道中间出了什么岔子？
其实华殷因为内心害怕，没有扯关于自己的一星半点，跟孙威说的只是胡敬之想把友人推进东娱做经纪人。
“怎么，给她带有名气的艺人不好吗？你怕她伺候不了？”
胡敬之犯了难，这不是预想中的情况啊。不能人家给了工作还挑三拣四嫌苦怕累的，可是醒着头皮上的话又和胡敬之的初衷不符了，他只是想让钱思嘉有个轻松的活儿混混日子，免得再中风。
钱思嘉喝了酒心态超好，直言不讳说自己更喜欢一二线明星。
胡敬之无语。
“我有个提议，不知道你们是否愿意听一听。”
孙威把烟头掐灭在烟缸，端起茶壶给胡敬之回倒了一杯：“胡老师一直没有签公司，不知愿不愿意来我东娱？这样一来，正好可以让小钱给你当经纪人，熟人好照应不是？”
胡敬之作为一个有情商有智商有地位的娱乐圈老人，孙威没有签到他总觉得可惜。这些年一直没有见到真人，如今一见，他竟觉得真人的气韵比屏幕上的更吸引他。
胡敬之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竟把自己搭进去了。
他维持着大方的仪态解释道：“多谢孙总美意，我现在在电视台挺好的，几个固定节目外加接些配音，生活规律很滋润。”
可孙威姜还是老的辣：“我听闻胡老师不慕名利，想不到果真如此。不过我东娱既然想要邀请你加盟，肯定不会破了你的规矩，节目可以量身定制嘛，太肤浅的东西我们也没脸往你身上套不是？”
“孙总谬赞了。”
胡敬之瞟了钱思嘉一眼，她脸颊一圈红，不知在傻笑什么。
为了给他们商量的时间，孙威喝了最后一口酒便道别：“今天就这样吧，小钱你回去好好考虑考虑，要是有意向来，就拿着名片来东娱找我。胡老师也是。”
他放了一张烫金名片在桌上，尚清醒的胡敬之扶他起身，并把他送到门口司机那儿：“孙总肯给机会，我先谢过了，回去以后我跟思嘉再商量。”
孙威钻进车里，摇下车窗摆摆手：“以后有机会再一起喝酒，就算你不来东娱，你这个朋友我也交定了。”
胡敬之回到酒桌，发现钱思嘉已经趴倒在桌上。来之前他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别喝酒，可她非要喝，说是见孙威要喝酒壮胆。现在好了，又要胡敬之把她扛回去了，天底下没碰到过这么烦人的女人。
胡敬之人生中所有的暴躁和不耐烦，一大半都是她给激起来的，偏偏他还躲不了只能忍。很有毒。
☆、第七章
钱思嘉醉酒醒来睁开眼，发现她面前面前站了四个人：
她姐，她姐夫，还有胡敬之和杜小英。他们在她床头站成一排，像要开□□大会似的，她姐跟姐夫双手抱胸，胡敬之腰板挺得很直，而杜小英斜斜地靠在墙上。
“干嘛呀……”钱思嘉撑着胳膊坐起来，抠了把眼屎，“搞聚会呢？”
四人脸色都不好看，特别是胡敬之，摆着一张像是欠了他八百万的脸。
“你赶紧起来，我们有话跟你说。”
胡敬之每次到极其严肃的时候，才会发挥自己的实力用到这种低沉的配音腔。
“哦……”
四人先后往外走，钱思嘉给杜小英使了个眼色，指着手机让她注意看。杜小英比着ok的手势退了出去，还好啊还好，钱思嘉庆幸，有个忠心耿耿的小跟班做间谍，□□大会里头也有个帮着自己的人不是。
钱思嘉拿着手机去卫生间洗漱：“他们想干嘛？一大早聚在我家，又有啥我不知道的事吗？”
杜小英回复速度很快，应该没被盯着：“你姐和你姐夫知道你跟东娱老板见面了，说要问问你以后怎么打算。”
钱思嘉：“啥？胡敬之这么快告诉他们了？我的妈，我得被我姐唠叨死。”
杜小英：“现在最可怕的应该不是你姐，我看胡老师脸又黑又长……”
钱思嘉：“？？？关他什么事？他又管不着我。”
她昨晚醉酒后没有听到孙威和胡敬之的对话，要是听明白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像现在这么理直气壮。
杜小英：“我也不知道啊，我本来都打算去其他公司投简历了，他今天早上突然打电话给我让我过来开会。”
钱思嘉：“亏他想得出来，还开会？我自己的事儿我自己能决定，用得着他这么兴师动众的吗？”
“扣扣扣——”
有人敲了三下卫生间门，正在尿尿的钱思嘉吓得差点儿把尿都憋没了：“谁啊！”
是胡敬之。他怕钱思嘉待在卫生间装孙子，特意过来提醒她时间。
“你快点出来，你姐姐夫过了中午要回局里上班儿。”
钱思嘉用冲水声回应了他。
她撩了一捧冷水往脸上浇，她怎么就这么惨呢？三十岁的女人，没有男人，没有工作，还要一堆人给她操心未来。
“唉~”她叹了口长长的气，把小几千的护肤品抹到自己白嫩滑腻的大脸蛋儿上，“啧，真弹呐！”
瞪着大眼珠子对镜子里的自己臭美了一分钟，钱思嘉终于推门出去。
那四个人还是刚刚那副表情，围坐在沙发上，杜小英招手让她快些过去。钱思嘉自从中风以后就把自己包得跟个球一样，走起路来还不如滚得快。关键她心里不情不愿。
她重重地在杜小英身旁坐下，拿了一个茶几上的苹果啃起来：“说吧。”
她姐都快急死了：“你态度不能端正点吗？爸妈知道你现在的情况之后有多急你知道吗？”
“那你别跟他们说呀！”
钱思嘉最烦的就是她姐拿爸妈来压她，控制她的情绪。
“爸妈联系你你怎么不回！”陈岳祟实在看不下去。
三人互不对视，各自斜向一边生闷气。胡敬之倒是颇带玩味地盯着钱思嘉瞧，杜小英嘴上装了拉链，没有她说话的地方。
“你回起嘴来好像挺有底气的？”胡敬之淡淡道。
钱思嘉翻了个白眼，她才不想跟胡敬之这种靠嘴吃饭的人斗气。
“好了好了，”胡敬之拍拍陈岳祟的肩膀，“既然聚齐了就长话短说。”
钱思嘉又大大地咬了口苹果，快把嘴塞满了：“对啊有事快说。”
三人气氛还是没有缓和，胡敬之率先抛出问题：“昨天见了孙威，你怎么想的？”
钱思嘉：“就当多认识个人呗。”
胡敬之：“你不想去？”
钱思嘉：“这个问题我之前就回答过你。”
胡敬之：“你还是想独干，开公司？拿你那三千万？”
钱思嘉一愣，这男人怎么这么清楚自己的财政状况。迅速正色：“该怎么干我具体的还没规划，不过我肯定得自己干。”
“你自己干什么呀你自己干？你看看你这个身体！”钱思秋一根手指指着她的脑袋，“你想拿命出去斗？”
“我身体怎么了？面瘫一次就要命了吗？你自己国内外跑危险新闻，我什么时候说过你？！”
“你！”钱思秋气结，陈岳祟拍着她后背给她顺气。
陈岳祟是个典型的惧内狂，老婆站的立场他总是会不自觉地站，美其名曰他觉得老婆太英明了，干啥都对。
“就算身体条件好也不够，”胡敬之翘着腿，两手叠在腰侧，气定神闲地缓缓开口，“三千万的本金带不起几个艺人，拉关系找资源都得用钱来疏通，更何况你怎么确定一定会有艺人来签你这个新开的十八线小公司？”
“想出道的人多的是，不仅肯定有人来，我还有挑的余地。”钱思嘉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杜小英给她递了两张纸巾，“我自己做了老板就雇人，自己不会出去跑，你们不用担心。”
“雇人，小英吗？”杜小英一脸尴尬，“你可以挖掘素人培养明星，经纪人你也要找没经验的吗？有经验的都涌向各大娱乐公司，真的会不计前两天才出事的你的恶名来投奔你？再者，就算你找到了经纪人，那你也得把他们培养得适合自己公司运营模式吧，这样还不如你亲自带艺人，免得多费事。还有，万一做砸了呢，你拿什么来赔？”
陈岳祟侧过身给胡敬之竖了个大拇指，会说话就是不一样啊。
“而且，现在是拿刀架在脖子上的情况，你要是不去东娱，保不齐东娱也会像重金属一样来挤兑你，你知道一年有多少经纪公司还没捂热就破产了吗？我们的市场处于垄断状态，这个你比我懂。”
“是我勾搭的东娱吗？状况是你造成的，胡敬之！”
“现在的问题不是问谁造成的，而是怎么解决。”
胡敬之在博弈中愈发地冷静了。
钱思嘉噎住，他忒会抓空档。她完全占不了上风，只得退一步：“那你说怎么办？”
胡敬之做了个特反差的无辜表情，两手一摊：“我能怎么办？我不想让你独干，所以不会帮你。而你姐和你姐夫做记者的，除了那一点点死工资可能可以借给你，其他的爱莫能助。”
“那你意思就是笃定我没法干？”
钱思秋，陈岳祟，胡敬之三人一起：“没错。”
钱思嘉瘫倒在沙发上，心情很沮丧：“每次我说要做点什么的时候，你们没一个帮我的。”
“那得看你想做的事现实不现实。你想想你刚去重金属的时候赚的第一笔钱，我让你投资买了这个房，怎么着，翻倍了吧？”
“……”
胡敬之也许是年纪大了，脸皮越来越厚。
“行了行了别废话，说你是怎么打算的！”钱思嘉对他一堆没用的废话心烦得要死，既然他铁了心要掺和她的事，必定留了退路。
胡敬之抿嘴点头，掏出怀里的手机放到桌上，手一推，手机滑到了钱思嘉面前：“你也说了，状况是我造成的，所以我有义务帮你解决。”
很可疑。
钱思嘉坐起来盯了手机屏幕一分钟，丧气的脸上出现了怒红：“你特码经过我同意了？”
突然的脏话把杜小英吓了一跳，她小心地揪着钱思嘉的衣角让她好好说话。她还没见过有人敢跟胡老师骂脏话的。
钱思秋向胡敬之抛去怀疑的眼神，胡敬之眼神指着手机，示意她去看。
看完之后，钱思秋和陈岳祟的反应与钱思嘉大不相同。
“好你的，还留了这一手！”陈岳祟一拳头捶在胡敬之胸口。
“不过这样的话，我们欠你的人情实在太大了，”钱思秋面露难色，“让你破例转型，你不适应怎么办？”
陈岳祟跟话：“对啊你要是签了约，不就得听公司号令了吗？”
胡敬之皮笑肉不笑：“人应该挑战自我。”
他的人物形象维持了这么些年，他有尝试改变的心，却找不到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也找不到陪他一起改变的人，而现在有了。
杜小英看了一圈眼色，战战兢兢也拿过手机来看。
收件人：孙威。
内容：孙总您好，我是胡敬之。昨天您的提议我考虑过了，是这样的，我现在有一个稍微能中和我们两方意见的想法，不知您是否能接受。我查了相关资料，发现很多大型娱乐公司旗下都会有艺人或者经纪人挂名的工作室，艺人或者经纪人独干，总公司抽成，同时总公司也监督和辅助工作室的运营。我和钱思嘉都有独干的想法，想要自费成立一个工作室挂在东娱名下，并且我和钱思嘉会同时和东娱签约，听从东娱的委任工作。至于经纪人分配问题和工作室员工分配问题上，我们可以再讨论。我个人认为这样的模式对谁来说都有利，不知孙总是否愿意参考？
孙威 Re 胡敬之：
可以参考，详情面谈。
胡敬之就这么把钱思嘉卖了，同时也把自己卖了。
“你先别急着生气，仔细考虑考虑，”亮出底牌的胡敬之终于可以悠哉悠哉了，“有事东娱在背后担着，没事也有东娱的支持，就是分点提成上去而已，我知道你只是有事业抱负，不在乎钱。刚巧我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