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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达回宫后,便彻底盘查一遍祁常侍身上的问题。他被调入内侍省之后,为人低调内敛,却唯独爱常与人提及他和房驸马、高阳公主的关系,生怕人不知道他曾是高阳公主的人。祁常侍还喜欢打听各路消息,跟内侍省不少可以出宫的太监关系极为要好。
太极宫虽大,但因四处都有宫人,消息在他们之中传得飞快。想来绿荷秀梅被进掖庭宫,高阳公主因安插眼线而被圣人训斥这些事,都瞒不过祁常侍。
毒蛇的来源随即也查明了,是负责外出采办的一名张姓太监干的。祁常侍拿他攒下所有的积蓄跟这个太监换了一条蛇回来,时间就发生在绿荷等人被害之前。
李明达将所有案情书写完毕之后,便放下笔,盯着桌案上的那两方帕子发呆。绣的一个是荷花,一个是兰花,前者在断崖处发现,后者在祁常侍衣柜内发现。
绫玉纱,仙人掌刺,熏香。
这偌大的太极宫能接触到这些的人并不多,但偏偏找不到任何线索。
次日。
李世民阅览李明达的奏报之后,立刻命御前太监方启瑞与内侍省联手,整肃太极宫,补充宫规,禁止一起群体欺辱之举,违者多少便责多少,绝不会因法不责众,而随便饶过任何一名帮凶。对于所有参与欺辱梧桐、鸾云等人的宫女,全部贬入掖庭宫。而宫女芷兰,李世民见识了左青梅的招数之后,觉得交给她处理很放心,足以达到以儆效尤的目的。至于祁常侍,虽为情复仇,但到底是胆敢设计诬陷驸马公主的大逆不道之徒,虽已死,仍要鞭尸示众,弃于乱葬岗。
对于高阳公主,李世民怒极之下,当着大臣的面把高阳公主大骂一通并将高阳公主禁足于公主府,令其净心念佛六月,虔诚反思悔过。
高阳因此气得在公主府大肆撒火,甚至派人悄悄放了狠话给了李明达,却一直未得到回应,因此觉得再此被对方藐视,更为恼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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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至端阳节前日。
李世民应了李明达的央求,放她和李惠安去长孙府探望长乐公主李丽质。
可巧这一日倭国来使稻垣三次郎受邀于长孙无忌,便特来拜见三位公主。于是长孙府便在晌午设宴款待贵客和两位公主。
至午后,酒至半酣,大席散了,倒有未喝尽兴的,就在园中另设一小宴。稻垣三次郎与长孙涣十分投缘,二人便单独设桌独饮畅谈。
因五姐到了歇息午睡时间,二十一妹李惠安又兴奋地睡不着,李明达便带着她去院子里玩,才不过一炷香时间,就忽然听见有人从院子前跑过喊着大事不好了。
田邯缮忙去打听,回来的时候脸色大变,嘴唇有些哆嗦。
第18章 长孙府邸
“贵主,倭国来使稻垣三次郎死了。”田邯缮凑到李明达耳边小声说。他说的话时候嘴唇还在抖,畏怕的表情未退,可见他刚刚看到了多恐怖的场景。
李明达未表现出在意的样子,仍保持着微笑,打发宫女暂且先把李惠安带进屋里。
李惠安不想走,扯李明达的衣袖,眼含水巴巴地看她:“十九姐说好陪我玩,怎么才一会儿就不愿意了?”
“愿意,回头等我回宫,好好陪我们惠安玩,但眼下长孙府恐怕是不行了,那边出了事。你先进屋,一会儿我就去陪你。”李明达笑着拍了拍李惠安的脑袋,打发宫女带走她。
李惠安虽有不满,却也没办法,噘着嘴走了,但没走几步她就折回来,伸手和李明达拉钩,要她就一会儿。
“好,快去吧,保证是一会儿。”李明达和她拉完钩道。
李惠安这才由着大宫女牵他走。但每走几步,她都会不舍地回头看一眼李明达,眼见着李明达立在原地笑着目送自己,她才开心地蹦蹦哒哒跟着宫女去了。
田邯缮见二十一公主可爱的样子,倒是忘了先前的恐惧,“二十一公主很黏着贵主。”
“同母姐妹,自然更亲近。”李明达叹,“长高了不少,她今年便到了册封的年纪。”
“二十一公主也长大了。”田邯缮笑道。
“人是怎么死的?”李明达话锋一转。
“似是中毒,奴去瞧得时候,已经嘴唇发紫,七窍流血。下人都慌了,还喊着去请大夫。”田邯缮后怕地回忆道。
李明达沉吟便可,便对田邯缮道:“备车,长孙府不能留了,我们这便离开。”
“离开?这时候?”田邯缮有些不解。
李明达看他一眼,“快去。”
田邯缮忙告罪,打自己一嘴巴,怪自己多言,随即去安排。
李明达进屋拉上了李惠安,随后欲去和李丽质辞别。李丽质此时却尚未睡醒,李明达不想叨扰她休息,便嘱咐其大丫鬟代两句话。她随后就带着李惠安坐车离开了长孙府。
长孙无忌被叫过来时,瞧见稻垣三次郎的死状,也被吓了一跳。随后质问当时侍候随从们的证词,在众人磕磕巴巴的描述中,他终于弄清楚事情的经过。
长孙无忌的脑子顿时嗡地一下,立刻强逼自己冷静下下来。
他打量四周不见那个逆子的身影,忙叫问人他去了哪儿,见众人皆摇头。长孙无忌暴怒不已,叫人赶紧给人找回来。
这边话音刚落不久,那边就传消息来。有上百个倭国跑到他们长孙府门口示威,要为他们的副使讨个说法。长孙府的人已然出不去了,出去一个就被他们围堵一个。
“他们还说他们的正使已然前往太极宫,求圣人评判,给个公道。”
长孙无忌咬了咬后槽牙,也晓得这件事的棘手程度。长孙无忌正踌躇是否要与倭国人直接对抗之际,又有下人来报,门口又来了更多倭国人,不仅要求长孙府交出凶手,还把长孙府的前后门都围上了,更有诸多百姓闻声前来围观,议论纷纷。
以长孙府的实力,与区区几百的倭国人对峙很容易,但就怕双方一旦刀剑相向,事情的就会变得更为难解。
“父亲,这件事不能让倭国人占了先机,我们需先派人去宫里报信,解释一下才行。无论如何,我是不信二弟能干出当场杀人的蠢事来。”长孙冲道。
长孙无忌点点头,随即恍然想起来,“两位公主可还在?”
这时一直未敢上前回话的丫鬟前来告知长孙无忌,事发之后,晋阳公主已经带着二十一公主从后门离开了。
长孙冲愣了下,眼里随即闪过一丝温柔。
长孙无忌则立刻松一口气,“真不愧是我的好外甥女,有她回宫帮忙言说,我心里倒是能放下七八分了。”
……
太极宫。
李明达先倭国使臣一步回宫,把消息递给了李世民。
李世民虽不知事情具体经过如何,但也晓得倭国副使死于长孙家有多麻烦。对于倭国百余数人,李世民自然不惧。他可以随便动动嘴,把人全灭了。但杀人简单,师出无名,势必会令泱泱大国名誉折损。李世民遂与来使谈判,态度强势却不威逼,除了答应会查清事实后惩办凶手,且暂且禁止长孙府所有人外出之外,李世民没有做出任何让步。
倭国正使因惧于大唐皇帝的威严,无奈之下只能答应如此。但因担心大唐皇帝包庇自己人,胡乱糊弄他们结案,遂提出要使团之中必须出人与大唐查案官员一同调查。
李世民应承,“我大唐做事光明磊落,自然不会随意糊弄你们,只要不干涉办案,派多少人随便你们。”
倭国正使谢过李世民,“陛下一言九鼎,我们愿意相信陛下的承诺,遂也不比多派人手,只一人就好,便是我们的阴阳师芦屋院静。
此人年少稳重,博学多才,且十分精通夏言,也略懂大唐诗律。派他出马,既不会给贵国调查增添麻烦,也会令我们使团所有人都会很信服调查的结果。”
李世民应了。
倭国使臣走后,李世民便命人立刻调查长孙府发生的经过。
“阿耶,要不叫上那位阴阳师?”才刚倭国正使觐见,李明达一直站在李世民身边陪同,遂略微提醒一下。
李世民点头,他差点忘了。惟诚心待人,人自怀服。他刚答应人家一起调查,他转头私自派人去长孙府调查询问经过,必定会引起人家的怀疑,遂立刻吩咐刑部尚书李道宗与倭国阴阳师芦屋院静共同侦破此案。
因多一方人马参与,在调查上势必会慢一些。过了将近两个时辰,李道宗方来觐见。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位年轻男子,身材消瘦,二十上下,模样秀气,脸却稍显白了一些,似乎是长久不晒阳光所致。
“使臣芦屋院静见过大唐陛下。”芦屋院静行了跪礼。
李世民观其举止不算出格,倒还可以,遂免了他的礼,随即问李道宗调查情况。
“毒发作的时候,道垣三次郎正和长孙涣一起喝酒。菜出自长孙府,酒也是。最麻烦的……是令道垣三次郎中毒的那杯酒,是长孙涣自己所藏,也是他特意命人拿给了道垣三次郎。”
“那酒长孙涣也倒进杯子里了?”李世民问。
“回陛下,没有。所取为青梅酒,只专门给道垣三次郎饮用,长孙涣并没有动。”李道宗趁着声音回道。
李世民蹙起眉头,这长孙涣的嫌疑太明显了。李世民就算想为他这个内侄子开脱几句都没办法,“但此事有些蹊跷,长孙涣与道垣三次郎无冤无仇,何故要害他?也难说是有人蓄意陷害。”
芦屋院静拱手道:“陛下,便是存在陷害,此事发生在长孙府,从做饭的厨子到上菜上酒的下人,也都是长孙府的人,长孙府难逃干系。”
李世民和李道宗对视一下,他们对芦屋院静所言自然都心知肚明。
“再有一件,”李道宗看眼芦屋院静,略尴尬道,“长孙涣自事发之后,人就不见了,至今没有找到。”
李世民揉了揉额头,只觉得脑仁儿疼。他这个外甥真给他丢脸了。
“全城搜捕,见人立刻缉拿,但记住留活口。”
李道宗领命,随即便和芦屋院静一同告退。
二人出了虔化门后,芦屋院静忙请李道宗留步,“有句话略有冒犯,但却忍不住想问,才刚站在陛下身边的那位貌美姑娘是?”
;李道宗:“正是晋阳公主。”
芦屋院静恍然点点头,然后对李道宗竖起大拇指,赞叹晋阳公主仪态端方,非同凡俗。
“那是自然,我们陛下亲手抚养的格局怎会一样。”李道宗骄傲道。
芦屋院静应和点点头,转手又去忘了一眼立政殿方向,思量片刻,便猛地问李道宗:“那贵国抓到杀害副使的凶手后,可会将其立刻处死?”
李道宗怔了下,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说人拿到了就会请示圣命。
芦屋院静略有不满。
二人彼此再无言,随即一前一后离宫。
李明达在立政门附近矗立了会儿,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二表哥这次是真惹了大麻烦,倭国那边虽惧怕大唐的国力,但也不会懦弱到眼看着自家副使白白死掉。
刚刚听芦屋院静话里的意思,似是急于惩治凶手。倘若她二表哥真因犯罪而受惩治,李明达自不会帮他说话。怕就怕他是受冤,白白送死,还让某些人达到目的。李明达而今再着急也没有用,这是朝廷的事,非她可以插手。而今只盼着李道宗能够明察秋毫,洗清长孙涣的嫌疑。
“贵主,奴刚接到消息,于奉去了东宫。”
当初提拔祁常侍的内侍监于奉,竟和东宫有关系。
李明达蹙眉,她没有料到这事,确实感觉有些意外。
第二日,李明达便去东宫见了太子妃苏氏。
苏氏偶感风寒,刚刚病愈。李明达此来正好以探病为由,问候诸多。
苏氏笑着谢过她,命人备了许多酒菜招待李明达。
午饭毕,李明达便劝苏氏出去走一走,能愉悦身心,姑嫂俩便相携去了东宫花园闲逛。没多久,李明达的目光随即便被花园东隅栽种的几颗仙人掌所吸引。
巧了,这些仙人掌的刺皆是发白且呈半透明状,正与荷花帕上插的那根相合。
第19章 衡山公主
李明达特意吸两口气,很清楚地确认苏氏身上的香味与荷花帕上的并不同。而且上巳节那日,苏氏一直留在东宫,并没有与她们同行去踏青,不该是她才对。
苏氏见李明达发愣,笑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只瞧着这几株仙人掌长得好。大嫂有没有注意西海那边的仙人掌,刺都是黑的,没这个好看。”李明达说着,就走进仙人掌,环顾两眼之后,果然在其中一株的仙人掌上看到了一根断刺,观其剩余的长度,再与边上完整的刺对比,其缺失部分似刚好跟荷花帕上的相符。
李明达蹲在断刺的仙人掌跟前,然后瞥了田邯缮一眼。田邯缮微微颔首,表示明白,一会儿他便悄悄将断刺拔出。
苏氏这时也走了过来,笑着道:“经你这么一说我才知道,我这管园子的人倒厉害,回头叫他把养法说出来,倒把西海池那边的仙人掌也给养漂亮些。”
“大嫂心好。”李明达笑着起身,和苏氏相携继续游园。闲聊之中,顺便委婉打探了下前段日子曾有多少人来过她的东宫花园。
“哪有什么人,除了上次我过生日,你们都来给我庆祝热闹了一回,再没见过什么人。你还是我病后第一个见的,好妹妹,还是你最关心大嫂。你坠崖时,我因发热怕过了病气给你,都没去看你。而今日却要你亲自来,大嫂真有些过意不去。”苏氏双手握住李明达的手,笑容温暖,眼中满满地歉意。
李明达了解这个大嫂,性子温和沉稳,也不爱争头抢功。前几日外头人都知道她痊愈,不知来了多少探望,因为应酬,笑得脸都痛了。
偏偏这些探望她的人,竟没有一个跟荷花帕上的味道相同。
李明达甚至怀疑,这方帕子会不会是什么贵族小姐在用,但转念想想又不可能,凌玉纱的份例有限,而且是皇家贡品,便是不用了也不可违制赏给下人。
待苏氏回房之后,李明达笑叹苏氏的熏香好闻,得知苏氏此香已经用了三年没变,更加肯定不是苏氏。
苏氏喜兰花,寝殿东南临窗处设有红木花架,摆了几盆。花架左右两边稍远处,靠墙边分别放置了两个高几,上摆放了一对白蝶飞舞的大瓷花瓶。
李明达瞧着兰花长得好,也深知养这些是费了血多心思,遂顺便踱步过去欣赏一下,不想凑近了就闻到了很淡的熟悉的味道。
李明达暗暗狠吸了一口,这味道……跟荷花帕一样!
李明达循着味道,找到了右手边大瓷花瓶处,探头朝里一看,果然在里面发现东西。
“这是?”
苏氏也看去,随即叫丫鬟把里面的东西用棍子挑出来。
是一块粉色披帛。
李明达顺手拿了过来,再一次确认了下,味道的确是来源于它。
“这是大嫂的?”李明达问。
苏氏笑,“我什么年纪了,哪里会用这种颜色。噢,我想起来了,上次惠安来玩,走的时候丢了块披帛,宫人怎么都没找到,原来是落在这里了。瞧瞧这丫头,忘性可真大。柏庐,你快给她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