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碗中乌黑的药汁散发着苦味,传入她的鼻翼,不暇颦眉,撑着床沿想要起身,萧容赶紧腾出一只手想要搀扶她,却被她挪动身子躲过,冷声冷气的话传入他的耳朵:“我自己来。”
话落,人已经坐起,靠着床头软垫上,将萧容手中的药碗接过,眉头都没皱一下一仰而尽。
萧容看着心里别样滋味,上一世桔子曾说过,云妨便是那般眉头都没皱一下将那一碗碗毒入骨髓的药吞入腹中,她说的可是现在姜云妨露出的这个表情?
很快一碗汤药见了底,只有少许残渣。姜云妨掀开被窝,欲要下床,萧容扣住她的肩膀,从她手中夺过药碗,眉头拧在了一起:“好生休息,这点小事我来便好。”
姜云妨倒是无所谓的将脚丫子收入被窝,看着他高挑的背影,夹带着莫名的心酸去了不远处的桌椅旁,而后又蓦然回首:“对了,收拾一下,我们下午启程。”
他倒是想在这里逗留些时日,待姜云妨身上的伤好了之后再去西北境。但得到消息,姜云柔与白瑾妍已经快马加鞭赶往西北境,就怕会在他们还没到之前动手。
姜云妨应了声,目送着他离开房间。
而后进来了三个丫鬟,为她洗漱更衣,身上的伤口当真不少,但还好是皮外伤,只是白皙的皮肤上多处隐隐能看见丑陋狰狞的疤痕,很是刺目。这一身皮囊,何时才能恢复往日那般洁白无暇?
收拾好后,在丫鬟的带临下,去了正厅。这座院子不是很大,她的房间离正厅也不过几十步路的距离。
萧容坐在圆形桌子上,一桌子菜人,食香弥漫到了额院子里,还没到正厅的姜云妨便嗅入心脾,引起胃部一阵饥辘,然而当走到门口看向屋内时,饥饿感瞬间被疑惑与诧异冲淡。
正厅内不止萧容坐在凳椅上,喝着茶水等待她的到来,撇开还有另一个人,一身灰蓝素衣,衣冠楚楚,颜如华玉。面上挂着淡笑与萧容正相谈甚欢,闻见姜云妨的到来,两人皆是一同将目光投来。
四目相对,暗流的情绪各不相同。姜云妨就该想到萧容在这里,陈景洲定会与萧容有所联系的。只是没想到以这样的状况会面,莫名有种尴尬感。
陈景洲先是诧异,后很快将那抹情绪掩了下来,继而咧开嘴角的笑,连忙起身向姜云妨拱手:“姜大小姐,幸会幸会啊!”
姜云妨附和性的咧了咧嘴角,微微欠身,小步走了过去。萧容自来熟的向她伸手,意韵显而易见,姜云妨没有拒绝,坐在了他身边。三人同坐,也只有姜云妨与陈景洲之间气氛诡异的很。
“这一次,他与我们一同去往西北境。”萧容对着姜云妨开口,亲手为她挑了一块水煮豆块放在她碗中。
姜云妨点头,微微抬眸看向也正看着自己的陈景洲,忙收回目光,又是一片沉默。许久姜云妨忍不住出声:“侯爷可否暂且放下那件事?”她怕陈景洲太过介意姜家,此次去了西北境与白瑾妍同流合污的话,着实不好对付。
而陈景洲本性不坏,是个可深交的好友。
陈景洲不暇握紧抓着筷子的手,目光灼灼的盯着她,连同萧容也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她,一脸疑惑。
陈景洲笑得温和如玉:“不知小姐指的是哪件事?”
姜云妨幽幽叹息,拧了拧唇,目光坚定的看着他,朱唇轻启:“与姜家的恩怨。侯爷能可否等到回洛阳之后再说此事。到时候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你知道什么?”陈景洲诧异,他不记得自己跟姜云妨说过会计较此事的啊,这般被直白的道破,心中也是别样的感觉。
萧容放下筷子,抢在姜云妨前面开了口:“那件事本王略有耳闻。侯爷莫不是想迁怒云妨?”
陈景洲心里咯噔一下,嘴角抽搐,看着面无表情的萧容,那目光盯着他,未曾显露任何表情,反倒更让人害怕。
姜云妨倒是无感,只是萧容这明显涉足了自己的事,不暇又另她心中别扭。想要制止他插话。然而瞟过去的眼神,顺利被萧容忽略。
陈景洲没有回答,半抵着头不语,一桌子菜色瞬间黯淡失色。萧容继而继续开口:“此时与云妨无关,令弟出事的时候云妨可是早就不在姜家,一直到现在都只能隐藏自己的身份。这样无辜的她,你也要将罪定在她身上?”
也只有对自己的挚友他才会说这些。淮南侯是个人才,若是陈姜两家当真结仇,姜家日后的道路更加险阻。
这话说的陈景洲一头雾水,一脸迷惘的看着两人:“此话怎讲?”姜云妨不是一直在姜家吗?为何萧容的意思是姜云妨早就离开了姜家?
“你会明白的。”萧容没有解释。淡然起身,这一桌子饭菜只怕是没有胃口在吃下去了。干脆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对着两人落下一句话:“你们慢用,我去准备下。”
话落跨步离开了正厅。
两人面面相觑,望着面前一桌子美食,也是汗颜,没有了胃口。只是随意啄了几口,便草草了了早膳。一直到萧容派人来请两人准备启程,两人之间才结束了尴尬的气氛。
由于姜云妨身上还有伤,因而萧容强烈要求与姜云妨同坐一辆马车,至于陈景洲自然是坐马匹的人。姜云妨起初很是反对,强撑着说自己可以,又是被萧容半威胁一阵,也就托付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正面相对
一路上马车虽然有些颠簸,但相对急匆匆赶到西北境的姜桓车队的马车要平缓许多。车身通体遍褐,门口的珠帘采用上好的淡蓝色水晶珠子挂了一串串,随着车辘声而有节奏的摇晃碰撞,形成一道别致的旋律。
车内以真丝包被,坐垫更是上好的华料所制,柔软紧致,很是祝福。随即还有小小的檀炉放在中间的桌几上,冉冉飘升这檀香,轻烟袅绕,充斥着整个不大不小的空间,铺上朦胧。
车窗半打而开,算了不好轻烟,才是车内不是那般迷蒙。
姜云妨与萧容面对面坐着,不暇毫不介意的靠在车壁上打盹。对面的萧容见了觉着她睡得不是很舒服,便蹑手蹑脚的走到她旁边坐下,将人的肩膀揽了过来。姜云妨瞬间惊醒,单手撑在软垫上,支持着自己没能靠到萧容怀里。
“你干什么?”如猫般警惕的目光,仿佛下一刻就要炸毛。
萧容没有松手的打算,这样微微低头便能看见那张抬起的脑袋,脸上警惕的表情,不由觉得可爱:“你受了伤,经不起颠簸,还是躺着吧。”这又不是第一次在马车内抱着她,想半年前她中毒的那一次,他也是在马车内抱着她去往寻医。
姜云妨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将他的手拉开,却使出吃奶的劲也不能挪动分毫,只能做口上工作:“殿下,云妨此时可是一身男装,你这般做,不怕被人看见了说闲话?”
萧容直视着她,眼里没有一丝情绪波动,神色未改,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从现在开始,你是本王的人,谁会说闲话?”
这话说的亲昵了些,姜云妨不免微红了脸,神色恍惚片刻,垂了垂眼,松了撑着自己身体的手,二话没说倒在萧容膝盖上,闭眼,平淡无奇的声音自那红唇传出:“只是书童,殿下话要说清楚。”不然会被误会的。
萧容微怔,收回悬在半空中的手,没想到方才云妨这般听话。只是最后一句话,不免让他在内心嗤笑一声。也没说什么两人便这样安安静静的坐着,接受马车轻微的摇晃。恍若催眠曲。
姜云妨不暇陷入梦境之中。
阳落余晖,金红色的光芒染红了半边天空,如霞衣披盖在前方的诺大的林子里,美如画卷。华丽的马车停留在一家茶棚面前,车内传出淡淡的一句吩咐声,车旁马车上的小斯领命,去了茶棚,买了些东西转身交给车内的人。
这是余兴节目,车又开始走动。茶棚内的老板却突然跑出来叫住他们:“几位客官,还没找钱呢。”
车上的小斯扭头回应了一声:“不用了。”
“哎,客官可是要去温良县?”那老板再次开口,话语十分急促的叫住前方的人。
车内的萧容听见,叫人停下马车,暂且听听这老板要说什么。
“是啊。”小斯见马车停止了,也就明了萧容的意思,转头回应。
“客官,前面的路不通。前几日官府剿匪,跟山上的贼寇打得水深火热,那山都被炸了,到处都是石头与沙土。村名们到现在都还在挖山。”
小斯哑然,转头看着马车内没有动静,也就没有开口,等待萧容的回话。
萧容只手放在躺在自己膝盖上的姜云妨肩膀上,沉思片刻,幽幽的声音传出:“折回,绕西边。”
外面的小斯听见向茶棚老板道谢,而后勒起缰绳,折向另一个方向驶去。
车内的萧容神色飘忽,眉宇轻拧,看样子有些担心。抬手微微触碰那冰冷的脸颊,从身旁拿出一叠黑色的披风,盖在她娇小的身子上。
看来待会又是一场硬战。
天色渐渐压了下来,自东边暗了过来。仅仅半天时间,马车便行驶了约有一百公里,车门两旁挂上了灯笼,偏红色的光芒照耀在四周,好是照亮了些路程。
姜云妨动了动唇角,眉睫轻颤,久久睁开眼帘,被一柔和的光线照射,这才发现车内已经点上了烛光,看向窗外也是黑暗一片。但马车声还没停止。
“饿了吗?”萧容关切询问,看她刚睁开眼又闭上了眼帘,躺在他的膝盖上,睡得倒是舒服的样子。
姜云妨摇头,毛绒绒的脑袋在膝盖上蹭了几个来回,痒痒的:“不是吃过了吗?”刚才在茶棚的时候就是为她买东西,都因为晌午失了用膳的心情,便没吃多少,马车走了没多久就开始肚子咕咕叫。
萧容轻笑,想想也是,不过他可是饿了,目光投向窗外,想想该是到了那个时候了。
“我们已经过了温良县了。”
姜云妨嗯了一声,躺的舒服,鼻尖的味道不是檀香的清香也是萧容特有的淡香,令人安神。
不知又走了多久,前方的森林深处隐隐能看见明晃晃的火光,走在前方的陈景洲连忙减慢马车的速度,周身的人也察觉的问题,减慢速度前行。当那火光渐渐接近的时候,赫然看见几个人影围坐着几跺火堆用着晚膳。
那几人听闻渐渐接近的声势,循声望来,便看见一对人马缓缓而来。
“停车。”陈景洲呼了一声,全队停下。而后他从马背上翻身下马,走了过去,客客气气的拱手:“不好意思各位兄台,打扰了。”
那对人马中为首的是一位年轻的白衣公子,身子较为细小,面容端庄清秀。陈景洲觉得眼熟,不想看到那小公子身后的另一个白衣公子,双目瞬间惊讶的瞪圆,止不住惊讶出声:“姜,姜云妨?”
姜云妨不是在车内吗?怎么会又出现在了他面前?
“这位兄台莫不是淮南侯?”白瑾妍疑问开口,倒是没有没有见过那淮南侯,不过听闻传言淮南侯面生女像,与其妹模样相仿,陈菡萏她倒是见过,一看此人便觉得相似。
陈景洲点头,也更加仔细打量方才开口的小公子,容貌端庄,虽不是绝色,却给人一种异常舒服的感觉,百看不厌,清新脱俗。
“公子是?”他倒真猜不出这人是谁。
白瑾妍连忙微微欠身,行了个礼:“小女子乃是侍中之女白瑾妍,见过侯爷。”
陈景洲微讶,连忙把她扶起来,说了声客气了。没想到这半路都能看见传言中的白瑾妍,看模样倒不是什么很厉害的人物呢。
姜云柔听闻白瑾妍开口,随之也俯了俯身:“云妨见过侯爷。”陈景洲的目光因为这一句话瞬间转向姜云柔,疑云密布:“你是姜云妨,那……”车内的是谁?
话还没说完,不知何时从马车走下来的萧容打断了陈景洲的话:“怎么?原来是两位小姐,这路倒是赶得巧。”
这边的几人循声望去,没想到是萧容,几人连忙跪在地上行礼,后知后觉的众人纷纷跪下行礼:“见过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