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自己,最后便是深渊。
淳岚这几日全都是由南门馨照顾着。他们两个凑到一起谈天说地,也没真的去看多少书。
穆颜今日也有时间,便解释了几句名言,叫他牢记,然后再放回去自己勤学,倒也能落个文武双全。
“百善孝为先。早把甘旨勤奉养,夕阳光阴不多时。你要牢记,趁父母健在,应多多奉养,不然等父母百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你可晓得?”
“岚知道了。”
“过则无惮改,独则毋自欺。道吾好者是吾贼,道吾恶者是吾师。这句的意思是,有过则改,一人之时,不能自欺欺人。把你捧到天上的人,不一定是善友,而支出你的缺点的人,说不定就是良师。”
“岚明白了。”
“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穆颜看看淳岚,问道,“你来给孤说说,这是什么意思?”
“诺。一粒饭,一碗粥,都应知来之不易。半根丝,半截线,也需明其制作的艰辛。这是说我们要珍惜他人的劳动,不可铺张浪费。”
穆颜点头,颇为欣慰地看着他,道:“不错。以后,孤圈出几本书来供你读赏,倘若不懂,尽可来问。要知,自学在能成才。”
淳岚恭敬弯下腰身:“多谢陛下。”
穆颜含笑,亲自将他送出宫门。
可那一瞬,穆颜觉得自己像是个胡子邋遢的老先生,看着年轻有为的学生,欣慰地笑着。她竟然有一种迟暮之感。
她揉揉肩膀,笑道:“孤年轻得很。”
“陛下?”
她回头,看慕毅站在身后,目光中带着些不解。
“无事,无聊之余的几分感慨。”
慕毅目光落在她的肩上:“陛下,肩膀还是……”
穆颜道:“没事。来找孤,所为何事?”
慕毅道:“司徒空回京了。”
穆颜欢喜道:“好!来人,给孤沐浴更衣,孤要……”
“陛下。”他笑了一声,“人家早就到了,这在门外呢。要不是臣经过此处,怕是他要死心塌地等下去了。”
穆颜咳了咳,赶忙出门迎接。
司徒空果真站在台阶上,就这样仰着头干巴巴的等着。
“爱卿!爱卿归来,怎么差人告诉孤?”
司马空忙跪下身去:“参见吾皇!”
穆颜毫不见外的把他扶了起来:“无须多礼。进殿再说。”
慕毅头一次被忽略了。
他就看着他们俩进入大殿,心里奇怪的油生出一股异样的情感。
仿佛是不受重用的委屈。
“爱卿辛苦了。”
“不不,陛下日理万机,还要辅佐下一代良臣,本就疲惫,怎能劳烦陛下来接臣,犒劳臣?”
穆颜倒出一壶清酒,笑道:“爱卿立下大功,这等小事。”说完,便那酒给他,“干!”
司徒空受宠若惊:“陛下折煞臣了……”
穆颜道:“何必管那些君臣之别?来,喝了。”
司徒空觉得十分怪异,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正以豪迈的气质来邀请他喝酒。
他讪讪接了过去。
“这就对了。新官上任,当然要饮酒来接风洗尘,官位尚有空缺,你可愿回京服侍我于左右?”
这便是要给高官的礼遇了。
司徒空一口酒水还没有咽利落,被她这一吓,又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臣不敢。”
“爱卿快快请起。”穆颜将他扶了起来,“你乃人才,孤不重用,良心何安呐。”
司徒空颤声道:“陛下……您来决定便可。臣定尽心尽力,安穆定殷。”
穆颜抬头看他,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选个好位子,对孤也是有用的。”
司徒空问道:“陛下这是何意?”
穆颜道:“你有所不知,老臣们一律反对孤纳齐国质子齐豫为君,就连丞相也跟他们是一伙的,你说说,孤当这个皇帝,到底还有没有点自由权了?孤真怕哪一日老臣们给孤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搞得大家都不很愉快。”
司徒空正色道:“陛下,三思!”
穆颜欲哭无泪:“怎么你也在这套?”
“绝对不能纳前国余孽啊!”
“算了算了,就当孤什么也没说。”她拍拍胸口,“来人,封司徒空为中大夫,赏金千两,赐绸缎百匹,赐府邸一座,在找几个美女,服侍大人……”
司徒空道:“陛下,三思啊!”
穆颜道:“孤思了万次。”
司徒空叹了一声:“倘若陛下执意如此,臣也不能多言。但旧国余孽,不得不防。人上人的位置自然是便宜,可也受人觊觎,于他于陛下,都并非好事。”
穆颜若有所思。
“陛下!”
“又有何事?”
“臣不需财色相伴,能给臣的书本一个住处便是。”
“你不好面子,孤还好面子呢。孤的中大夫一表人才,才华横溢,竟是个光棍,而且一出手一分钱也拿不出,你叫孤的脸面往哪放?”
几句话说的他哑口无言,不容反驳。他只得低声应了一句:“诺。”
看完奏牍,已是子时。
月大如盘,繁星似雪。
她揉揉肩膀,准备回房睡觉。可她刚进门,便看见齐豫着着内衫,躺在自己的龙塌上呼呼大睡。
她已经睡在地板上很多次了。堂堂皇帝,竟然要睡地板!
穆颜忍无可忍,将他踹下床去,然后吹熄蜡烛,解开衣衫。
“陛下……”
“今晚该你睡地板了。孤没日没夜的工作,竟让你占了便宜。”
齐豫半睡半醒,不出一刻,便爬了上来。
“陛下,床这么大,一人一半还不成?”
穆颜哼了一声:“你要干毛手毛脚的,孤跺了你的命根。”
齐豫呵呵一笑,抱着枕头睡了过去。睡前还喃喃道:“你不是还讲要纳我入宫么。”
穆颜也是眼皮打架,管不了那么多,不一会也沉沉睡去。
第二日,穆颜便发现宫女们看着她都含着笑意,眼神暧昧,让她打个机灵。小丫头们仗着她好,也不收敛神色,她也没法责怪,低头看着熟睡的齐豫,长长的睫毛十分惹人喜爱。
果然睡熟的美人是最可爱的。
穆颜想。
如果一直如此可爱,倒也可以。用这种方式将他就在身边最为省事,不管线报如何,威胁大业者不可不除。
她捏捏他的脸,笑了一声,却有几分寒意。
作者有话要说:
教淳岚的那些应当是出自增广贤文...温渣懒惰,实在是不想修改那段了,跳着看,跳着看
。。。
第7章 齐奏
下朝之后,便看到淳岚乖乖的坐在台阶上等她。
穆颜向来喜欢这个孩子,看着他手拿书本,明白是有疑难问题了,便让人加快了速度,下了步辇,走到他身旁,道:“阿岚。”
淳岚惊站起来,忙施礼,道:“参见陛下。”
穆颜环着他的肩膀,漫步上阶,轻声问道:“有什么不懂的地方?”
淳岚答道:“是《孙子兵法》中一篇,让岚有些不明。”
穆颜笑道:“是何?”
淳岚道:“乃七篇军争篇也。”
穆颜早将这些书本烂熟于心中:“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穷寇勿迫。围师必阙。铒兵勿食。归师勿遏。不动如山。以饱待饥。其疾如风。”
“这段话是说错敌锐气才能取胜,那为何包围时还要留下缺口供敌人逃跑?既要取胜,为何不能赶尽杀绝?陛下广施仁政,难道在打仗时,也要施仁吗?”
穆颜怔了怔神。
“陛下?”
“哦……”她尴尬一笑,“穷寇勿迫,便是说人家走投无路的时候,不要强行逼迫,倘若人家有归降的意思,就要放过他们。毕竟也是条人命。”
“那他们趁机逃跑后,忘恩负义怎么办?”
“这……战争哪里能像兵书里说的一样肯定。这些都是按情况而定。若对方军心已失,敌军有归降之意,就应接纳。若是我军侵略其军,其军皆是些铁汉子,便留不得。”
淳岚叹道:“好汉被杀掉,容易乱军心的士兵被留下,我军又有什么好处。”
穆颜道:“也并非全无用处。也许是其国王昏庸无道,迫害百姓,那那些败军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就可留。”
淳岚黯然道:“怪不得父亲不让我上战场,我的脑袋确实是不懂变通。”
穆颜笑道:“小小年纪,骨头都没长硬朗,就想去打仗?再说淳廷尉年轻时打仗也没用脑子啊,孤会给派去个可以依靠的军师的。”
“那陛下,可不可以不要军师?”
“不可。”她沉声道,“倘若你有自己的见解,也必须要同人商议,再聪明的人也会有出差错,何况你还要三心二意,一边顾着杀敌,一边还顾着出谋划策?”
淳岚点点头,弯膝而跪,双手放在额间,磕在地面上:“多谢陛下指导。”
穆颜将他扶起,道:“你要知道,人无完人,金无足赤,不要骄傲自满,也不要忍气吞声,倘若有什么新奇的想法,不要一意孤行,也不可深埋心间。人要懂得交好友,善听取他人意见,可知否?”
淳岚点头,慎重道:“定铭记心间。”
穆颜笑了笑:“好,好。孤再说一句,你可别不耐烦。”
“陛下请讲。”
“你多看看诗歌之类的,别天天往那军书里钻。到时候只知道如何打仗杀敌,如何舞弄刀枪,一点才情也没有,哪里会有女孩喜欢?”
淳岚红了脸,低下头弱弱应了一声“诺”。
穆颜回去时,齐豫正在弹那喜气的《阳春白雪》,旋律轻巧,听着像是随心而拨,可难度着实不小。
落叶飘飘,虽有些不应景,却意外的和景色合拍,看起来没有丝毫怪异之感。旋律愈发快,穆颜看他手指在琴弦间快速穿梭,几个强声拨动,尾音轻快而迅速,却不失力道。果真是个不错的琴者。
她轻笑:“好兴致啊。”
他亦笑道:“陛下将我囚在宫中,我除此之外,还能做甚?”
穆颜勉强道:“孤可是应你的要求,摘星星摘月亮也在所不辞,怎么你说这话好像是……很不满意。”
他抚了抚掉在琴上的落叶,道:“不敢。”
穆颜轻轻踩过满地的枫叶,跟旁边的南门馨道:“去笙丝院,将孤的琵琶拿来。”
然后寻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齐豫不解,问:“陛下的奏牍批完了?”
她挑眉,“豫,你真的希望孤批到很晚?”
齐豫目光躲闪,道:“非也。”
穆颜叹道:“孤也有好几年没弹了。不知这手还灵不灵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