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修远慢慢喝了口茶道,放下茶杯道:“我给你说一个。”
“在我七岁的时候,有一次我回京中。祖母带我去相国寺上香,为我祈平安符。我偷溜到后山去玩时.......”
那一年,七岁的祁修远在后山的树林里爬上爬下,隐隐约约听到一个小孩子的哭声。他寻着哭声而去,树丛里蹲了一个女娃娃在哭。
小修远洲着眉头问:“喂,你哭什么?”
突入其来的声音吓了小女娃一跳,打着嗝哭道:“爹骗我,说我娘远游去了。可是刚才我明明听见他和姐姐说,娘亲早就没了。”
小修远垂着头,踢飞脚边一颗小石子道:“那你还有爹啊。”
小女娃抹了一把眼泪,抽泣道:“可是我都没有娘了。语姐姐说,她娘的怀抱可香啦……呜呜呜......我想要娘......娘......”
小女娃号啕大哭,眼泪鼻涕一起流。
小修远被哭的脑仁疼,怒道:“别哭了!”。
吓得女娃娃硬生生的闭了嘴,瘪着嘴抽泣着。
小修远嫌弃的看着她可怜的样子叹气道:“姑娘家就是爱哭!比起我,你已经很好了。我既没有爹也没有娘,只有奶奶。”
小女娃天真道:“你的爹娘呢?”
“死了。我从没见过他们。”
小女娃闻言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呜呜呜......你没有爹和娘.....你好可怜……你不要难过。”
小修远目瞪口呆,她是在为他哭?他打算不哄她、安慰她了,任她哭去吧。
终于,一炷香的时间后,小女娃慢慢止住了哭声。
小修远从耳朵里扯出两坨揉成团的树叶道:“小泪包,你哭完了吗?快回去吧。这山里有蛇。”
谁知小女娃睁着眼泪浸湿的大眼道:“你怎么知道我叫小泪包?”
小修远嘲笑道:“小泪包是你的名字啊?是你爹给你起的吗?”
“嗯。爹爹最坏了,老是笑话人家爱哭。爹还说......”小女娃停下反问,“你会嫌弃我爱哭吗?”
小修远揉揉耳朵,看着小女娃水汪汪的大眼睛,违心道:“不嫌弃!”
“那我就嫁给你好了!”小女孩大声宣布。
小修远已经七岁懂事了,红着脸惊道:“休要胡说!”
“我才没有胡说!爹说了,以后谁不嫌弃我哭了就把我嫁给谁!你刚说你不嫌弃我。”
“你爹那是哄你玩的,你莫要当真。”
“你不愿意我做你的娘亲吗?”
“娘亲?”小修远跟不上小女娃的思维。
“我大哥说,女孩子嫁人时,要穿红色嫁衣做娘亲。”
“是新娘。”小修远纠正道。
“对,是新娘。那你不愿意我做你的新娘吗?”小女娃憋着嘴,又要开始哭。
小修远忙哄道:“你别哭!你别哭!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小女娃破涕为笑:“那我以后就嫁给你做新娘咯……”
小修远翻了个白眼无力望天。
此时,远处传来此起彼伏呼喊的声音,“阿宁......妹妹......阿宁......妹妹......”
“爹,大哥,姐姐。”小女娃扬声答应。
小修远看到一个俊秀挺拔的男人和一个男孩和女孩及几个仆役,匆匆往灌木丛来了。她长长的松了口气。乘着小女娃不注意赶紧走了。
祁修远讲完后,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馨宁。
馨宁如梦初醒,向椅背方向移移,“那个小女娃.....难道是我?”又叫小泪包,又叫阿宁。除了她,还能有谁?
“是,阿宁。就是你。成年后我回京时,在宫里见到了你父亲,我一眼就认出了他。就是在相国寺呼喊寻找你的男人。”
馨宁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呢?反正我不记得,话还不是由你说。”其实她基本是信的,除了家人无人知晓她小泪包的绰号。
祁修远笑叹道:“你信不信不要紧,总之现在你确实是我的妻子了。”
馨宁讥笑道:“莫说你在那时就对我一见钟情!”
祁修远轻笑道:“那时么,我是真嫌弃眼泪鼻涕齐飞的你。后来我慢慢长大,边关战事吃紧,大家有今日没明日。休战时,将士们就说,活下来第一件事就是回乡娶个媳妇暖被窝......”
馨宁脸红着不看他。
“说的久了。我慢慢想起你。我就想我要是活下来了,就去娶了那个小泪包鼻涕虫吧。我成为世子后,因为认出你爹爹,就偷偷跑去你们府看你了,没想到小泪包长大了还是个小美人。后来在边关时,我除了想奶奶,就是想你。想的久了,你就像一粒种子在我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馨宁微撅着嘴,嘟囔着“莫名其妙。”,整
颗心却像前次一样,莫名酥软起来。
俩人就那样静静的四目相接……
终于,馨宁面红耳赤的避开祁修远深情的目光,看向楼下的戏台。
戏子们咿咿呀呀地唱着,演的正是那公子的父亲竟然逼迫他休了已经成为她妻子的小姐,另娶她人。
多年后,馨宁想,那时在戏楼里听祁修远说他们缘起的时候,其实她就已经悄悄心动。如果她知道那出戏文是上苍预示,她一定会扑向祁修远的怀里。告诉他,夫君,我心悦你。
第四十五章 温情
月上梢头,城里灯火通明,看着比白日还要繁荣璀璨。
祁修远和馨宁沿着河岸慢慢的走着。累了就在一颗柳树下并肩席地而坐。
垂下的柳树枝已经长出了新芽,珠帘般遮在二rén miàn前,随风飘摆。
馨宁捶捶小腿道:“今天真是开心,就是有点累。”
祁修远心疼的看着她道:“等会我们坐马车回去。先在这里歇歇吧。下次夜里我带你坐船游河。”
馨宁看着远处的河面上,果然有许多游船,隐隐的还有丝竹弦乐声。
馨宁抱着双膝,闭着眼将下巴抵在手腕上。耳旁的碎发随着风在脸颊上轻拂。
祁修远看的心里软软的,伸出手臂搂着馨宁的肩膀。
馨宁感觉到,睁睁眼又闭上。晚风拂柳,隐约的丝竹声声,好不惬意。馨宁在心底发出舒服的谓叹。
祁修远无心观景,他只觉着馨宁的颈间散出来丝丝幽香,经由鼻子绕进了他的心里。
祁修远情动,双手一把揽过馨宁。
馨宁只觉得眼前景物飞旋,定下时已经跨坐在祁修远的大腿上。
馨宁一惊,飞快的看了看四周没有人,微微松口气:“你发什么神经!”
祁修远笑着不语,双手扶在馨宁的后背。
馨宁见他不语,扭腰就要下来了,却是动也不能动。馨宁正要张口抗议,已被祁修远的攫取双唇。
馨宁被祁修远压住后脑丝毫不能动弹,任由他在自己的唇齿间辗转。祁修远此刻情动,早已浑然忘我,恨不得将怀里魂牵梦萦的人儿吞入腹中。
渐渐的,馨宁只觉得自己浑身酥麻,再抵挡不住,紧绷的身体软成一团。情不自禁慢慢回应他。
祁修远犹如受到鼓舞,更加用力的吮吸着她的香甜,动作也慢慢的轻柔下来。
良久后,两人才缓缓分开,头抵着头喘息着。
“阿宁。”
“嗯。”
“我们回去可好。”祁修远语焉不详。
馨宁却明白,羞红了脸,低头不语。
祁修远扶着馨宁站起身来,将馨宁拉到身后。馨宁不解,正要探头发问。就听祁修远语气冷淡道:“看够了吗?”
河岸的方向出来低笑,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打扰了修远的兴致,是我的不是。”
是齐王司徒诚,她的姐夫。
馨宁想要走出去,被祁修远按住。她从祁修远臂弯的缝隙透过去看到,靠近河岸边的水面上不知何时停了一只装饰华美的游船。
齐王站在甲板上,左手搂了一个穿着华丽又妖娆的女子,右手拿着一把折扇轻摇。一幅风流倜傥模样。
祁修远不客气道:“殿下自管游河就是,何必过来讨人嫌。”
齐王朗声大笑道:“铁树开花难得一遇。我就讨人嫌一回又有何妨。”
祁修远冷嗤一声道:“在下以为殿下最爱夜来香。”
齐王故作伤感叹道:“唉,连你都这么说我。其实百花缭乱,唯无倾我心者。”
“也罢,我就不碍你的眼啦。”齐王说完,打了个手势。船动了,伴着一并响起的丝竹声声,离开河岸向河心驶去。
馨宁从祁修远的身后走出来,望着远去的游船皱眉道:“那个女子”
祁修远明白她的心思:“只是逢场作戏罢了。不必为王妃忧心。”
“尽管如此,若是姐姐看见了也会难过。”
祁修远拉了她的手安慰道:“齐王我不会让阿宁难过的。”
馨宁闻言低下头,咬着唇不语。
祁修远知她不全信自己的话,轻笑着摇摇头。揉揉她的小脑袋道:“时间会证明一切。走吧,回去了。”
两人坐在马车里,馨宁还有些闷闷的。
祁修远在心中暗骂齐王。他和阿宁之间难得的甜蜜和谐,被齐王完全破坏掉。还害的他的妻子为齐王妃忧心重重。
祁修远轻咳一声道:“阿宁,京城的夜晚你没怎么看过吧?很热闹的,你看。”说着祁修远打开马车的车窗,一脸期待的望着馨宁。
馨宁悻悻的随他的手指看去,不由的坐直了身子,怒道:“祁修远,你无耻!”
祁修远莫名,赶紧也朝窗外看去。
外面灯火璀璨,确实热闹。林立的花楼前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装扮香艳的女子在门口甩着帕子招拦着客人。
看到一个人时,祁修远眉头轻蹙。
祁修能。
他在花楼的门口,正被两个女子拽了胳膊往进拉。
馨宁看着祁修远这一望去回不了头了,心中不由生了一丝怒气。
“是二弟。”祁修远解释。
馨宁扭捏着看去。
祁修能正把两个女子甩落在地上。嫌弃的掸着自己的衣袍。老鸨挤着笑容迎上来,拖着长音唤道:“公子,可是嫌这两个不漂亮。来,我给你找个更美的。情歌!”
一个妖娆迷人的女子应声而来,笑着就要往祁修能的怀里蹭。
祁修能退后一步,浑身上下散发出戾气,沉着脸呵斥:“放肆!都给本公子滚开。”
老鸨知趣的带着姑娘们去招呼别的客人去了。祁修能才甩着袖子,怒气冲冲的走了。
祁修远关上窗户,回头望着馨宁轻笑。
馨宁不悦道:“笑什么?二弟可比你和齐王强多了。”
祁修远抓住馨宁的手腕,眉毛皱成一团:“二弟比我好?”
“显而易见。”
“就因为他刚没去花楼?”
“只这一点足以!”
祁修远轻嗤一声道,“别人进不进花楼,我不评论。但是若你只拿这一点来论,那我可是圣人了。”
“我至今只碰过你一个人。就是娶了你食之知味后的这三年,也是为你守身如玉。”
馨宁脸色绯红,斜睨着祁修远。心中无来由的相信他所说,只嘴硬道:“鬼才信你。”
祁修远用抓着馨宁手腕的手的大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一本正经道:“晚上你一试便知!”
馨宁羞恼的就要抽回手,被祁修远紧紧的攥在手里不能动。
抬眼对上祁修远那双星河般璀璨的眼眸,四目相接,都从对方的眸中看见了自己影子。
他们二人本是相对而坐,如今祁修远攥着馨宁的手腕,浑身散发出摄人的气势笼罩着馨宁。
前生今世,馨宁第一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的霸道和迫人的气焰。
是啊,她竟然忘了一个在战场上拼杀的将军,又怎会是亲和的人呢?
在她面前,他从来是迁就的、柔情的,那是他心悦他呀。她其实是知道的。
第四十六章 天意
祁修能怒气冲冲的回了侯府,直往净房而去。石墨见了,连忙招了两个小厮进去伺候。
只听见祁修能怒斥道:“滚出去!”
石墨在外面缩了缩头,见两个小厮战战兢兢的出来了。石墨挥挥手示意他们下去,两个小厮如逢大赦,先后抢着夺门而去。
好一会后,祁修能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了,头发上未干的水汽将新换上的蓝色寝衣氤氲了一大片深色。
石墨赶忙找了干帕子去给祁修能将头发绞干,再用梳子将头发梳顺。
期间,祁修能一直黑着一张脸,脸色阴沉的能滴下水来。
石墨将梳子放下后,垂手侍立在一旁。
“去将换下来的衣服拿出去烧了。”祁修能语气冰凉。
“是。”
石墨去净房将胡乱扔在地上的衣物捡起来,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独特脂粉味。
石墨顿时明了,暗骂又是哪家不是死活的窑姐儿拉扯自家公子了,害得他们哥儿几个如今如履薄冰。
要说这侯府的主子们也都是奇葩,一个个竟都是不近女色的。自家公子的房里愣是没有一个丫鬟,她也好想和丫头们搭配干活,这样心不那么累好么。
石墨认命的抱着衣物出去了,他得亲自去烧。
待石墨出去后,祁修能站起身出了房门,去了隔壁的书房。
打开书桌的暗屉,拿出画轴,轻轻展开。祁修能如对待珍宝一般,轻柔触上画卷上闵玲珑的脸庞。
脸上的寒冰如遇春风尽数消融,化作痴笑流淌在嘴角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