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得高渐离寒毛发憷了，我才缓过来道：“我是在笑你师父居然敢拿你师母给他的定情信物开刀。也不怕倒霉……哈哈哈。”
“所以，师父才附了这张书信。”高渐离目视别处，长手却伸到我眼前。一方白色的锦帛躺在他手里。
我接过来展开，见上面写着：渐离吾徒，这羽扇是你师娘赠与我那枚。为师见鱼眼是宝物，不忍将其放在不合适的容器中。故将此玉用作容器。你且不可将其显露出来，让你师娘发现……
后面罗列了好几个被他师娘发现后的后果，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锦帛写得密密麻麻。
我忽然觉得自己对高渐离师父的印象不那么高远，之前我从高渐离和高家人的形容中，将徐夫人理解成高冷神秘的世外高人。还想着不是那样也培育不出高渐离这个剑客高手。
没想到这封书信倒瞬间让这个老人变得可近起来。
“师父他自然是怕师娘知道的……咳咳，所以……”高渐离扭头看我，见我没戴玉坠，不由得换上疑惑的表情。声音也戛然而止。
☆、第286章 赤松村
我拍拍手，重新拉上缰绳：“放心吧，我只是将其带在身上。不会露出来的。”
高渐离点头，一手持剑一手拉过缰绳同我并排走着。赤水村就在对面，那是一个极像阵法布置的村落，我们站在山岗上往下看，青瓦木屋的村落已是炊烟袅袅。
“不过，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师父。”我跨上马背，打马往村落而去。
横公鱼的眼睛虽是宝物，但也要有本事处理才能物尽其用，发挥其最大的功效。别说人难找，就算找到了，也必得破一笔不小的钱财。
我这是沾了高渐离的光啊！
“陆姑娘你不必想那许多，我师父一向不喜计较这些。他有机会处理横公鱼的眼珠，估计早就乐在其中。你且安心带着，不必有负担。”高渐离也打马跟上。
“那我就恭敬不如了。”
我没再推辞，但还是决定见面的时候一定要送他老人家一份厚礼。至于送什么，现在还没决定。其实，应该拿一枚鱼眼玉佩赠给他老人家的。
只是，这鱼眼对我和狐狸还有大用处。回卧龙谷的路途艰险重重，有些地方瘴气横生。有这鱼眼也好得多。
所以，只好用其他礼物替代了。
高渐离见我如此“豪爽”不由得笑道：“我师父他毕生钻研世间各种稀奇事。但大多都只是那其他的东西代替来练练手。像得到横公鱼眼珠这样的事情，还是头一回。他老人家估计高兴得合不拢嘴呐！”
我们一路谈笑着进了赤松村，里面却出乎意料的热闹。
不过，任谁都看得出这热闹是新掀起来的。主道两边的货摊都是用新鲜的木头搭建而成，在其中穿行的人有锦衣玉帛的达官贵人，也有手持武器的江湖人士。还有一些只是普通人，但看那一脸新鲜的模样也不像是本地人。
进村后我们就牵着马步行，但人潮实在是太过拥挤，就只有找了最外面的客栈订好房间拴上马。不过由于人比较多，我们连挤了好几间客栈（大部分都是民居临时改成）才勉强找到一家有两间空房的。
“看来果真有不少人来这里等着浮游岛进浅海。”我和他站在客栈第二层的圆窗前，看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人是不少，可是……为何会没有戚家商队的踪影？”高渐离握住窗棂百思不得其解，星眸也蒙上乌云。在蓬莱客栈得到的确切消息是戚九娘已经带着人先行来了赤松村，可找遍了全部的客栈也没有她们住店的消息。
我背靠在另一边的窗棂上，拧眉细想：“或许只是表面上看不见。”
“表面？此话怎样？”高渐离转脸看我，身子也随着这个动作转过来，肩膀靠着窗棂侧身站着，“我倒是认为她们用了化名，或许这些密密麻麻的人中，有戚九娘不想见的人。”
我摇头，她不想见的人有多少我不知道，但有一个我却是很肯定的。但那个人并没有来。和戚九娘势同水火的，恐怕只有岳云一家了。
“戚家商队势力庞大，跟在戚九娘身边的也都是个中好手。她们没必要隐姓埋名，若是有必要，就不会在蓬莱客栈大肆宣扬。”我笃定的盯着自己的脚尖，上面是泥土干后留下的印记。
高渐离没说话，似在等我接着说下去。
我用视线描绘着泥土印痕的形状，不疾不徐的道：“浮游岛只允许十人登船，且只有三天的面谈时间。挤得不厉害的，估计连面谈都去不了。我想，她们是要捷足先登！”
“商船！”高渐离从沉默中猛地抬头。
恰时我也正好抬眼看他，四目相对之际我们已经达成一致的想法。“去海边！”我和高渐离异口同声。
翌日晚上。
满山月华，映得树影婆娑。对面的海上吹来清凉海风，伴随阵阵错落有致的浪涛声，不禁令人心旷神怡。可惜，蚊子有点多……秋后的蚊子猛于虎。
“嘶——”在树林中穿行没多久，我的手背上就传来恶痒，下意识的想要一巴掌拍下去，却被旁边的高渐离拽住。
“嘘！前面就是一个环形海湾，戚家商队应该就在这里。可别打草惊蛇。我知道一种药敷蚊子咬出来的包最好，等回去了我亲自帮你采来敷。”他凑近我的脸侧低语。
我愤愤咬牙：“为什么横公鱼的眼珠子不防蚊啊？”
旁边传来一声低笑：“那鱼眼可是防邪病的至宝，防蚊子岂不是降低了身价？”
我忍不住看着夜空横了个白眼：“防蚊才好，大处能上台面，小处可进心里。那才是真正的至宝应该有的修养。”说着，我把手往袖袍里缩了缩。
我们推测戚九娘会为了抢到最前的上船机会将商船停在隐秘的地方，为了找戚家商船，我和高渐离已经在树林里喂了一个时辰的蚊子。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们在背离赤松村十余里处发现隐藏的海湾。
这是一处弯月形的海湾，不从悬崖上的密林中过去根本不会发现其中天地所藏的玄机。海湾内的水与外面截然不同，这里的水宛如明镜，偏偏还会将四面的光线交错折射，将悬崖和大树全都倒映的同时又形成海蜃。
不细看还以为没有海湾的存在，就算在里面停一艘船，也会因为海蜃的掩护而看不见。
白天我们就在这里走过一遭，却没有半点收获。但晚上就不同了，晚上是月华漫天，又没有水雾的支撑，这些光就无法形成海蜃。没了掩护，商船就露出了原型。
找到这艘船的大功臣不是我也不是高渐离，而是那只送信的猎鹰。我答应包它半年的小食（兔子肉），才诓得它过来查探。
“等一下查明商船的布防我就下去抓人，你照顾好自己，不要轻举妄动。”高渐离和我蹲在弯月形的悬崖顶端，这里四周都耸立着乱石，是最好的藏身之处。
而且视野还很好，正好能看见商船。
那是一艘比岳云的商船还要华丽的大船，也是三层，不过这个船明显要大不少。且船上备用的小船也是用起来的。小船都环绕在大船周围，像是警戒。
☆、第287章 贼船
船上没有点火把，连船舱的窗户都没有光亮。晚上失去海蜃这层掩护，在月光下都能隐隐看见船身，若是点火、哪怕只是一盏灯都会让其暴露无遗。
不过，就算看不太清楚船上的情况，也能听见轻微的声响，有走路的，还有像是搬东西的响动。
虽然被浪涛声掩去不少，但只要稍稍修习过内功心法就能听出来。听这些可比听小动物发出的声响容易多了，兴许是船上的人也认为有浪涛声庇护，只要不点火就没有掩饰声响的必要。
朗月之下，一个白色的影子在商船上方不断盘旋。那是只纯白的猎鹰，月光下皎洁的身影仿佛海里飞出的精灵，它不断的绕着船飞旋。
时而俯冲贴近船身，时而在巡哨的小船间穿梭。大胆的时候竟敢停在桅杆上，偏着脑袋看船上的动静。
船上的人不是没有察觉，但他们都以为是船上的老鼠吸引了这只纯白的猎鹰，不仅不去管，反而期待它下来捉了害人的老鼠。在这里待了好一段时间，他们早就适应了夜色下看东西的状况。
见猎鹰靠近时，还刻意避开一些，不去打扰它。
没有人料到这只猎鹰这么做其实和老鼠没有半点干系，而是在查探商船的布防情况。不止如此，还会去寻找戚九娘住的是哪间船舱、人在何处。
半晌之后，停在桅杆上的猎鹰展翅冲进夜空，振翅的声响似乎在残留在商船上空。
“有何发现？”猎鹰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把自己裹成了粽子，只露两只眼睛在外。它落在我们面前的石头上，偏着脑袋看了看下方水面上的商船。
旁边的高渐离也抱着剑凑近，虽然他听不懂，但还是这么做了。
“巡逻船，每只船上两人。商船巡夜人，每层五个。要找的人在最上面那层最后一个船舱，从门缝的缝隙可见微弱的夜明珠华光。”猎鹰蜷起一只爪子，“记住，半年的兔子肉。”
这个吃货！我点头表示自己记住，它才转身飞离。
“船上是什么情况？”高渐离见猎鹰离开，这才低声问。
我把从猎鹰那里听来的消息原封不动的告诉他，高渐离听后拿出巾帕蒙了脸：“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把人绑过来。这种程度的布防一般人容易被发现，对我来说却聊等于无。”
“戚九娘不是简单的女人，你要小心。别大意了。”我下意识拽住他的衣角，见他点头才松开。
此时的商船上，没有人意识到危险降临。
巡逻的人虽然精神抖擞，却没有专心留意周遭的动向。一截树枝落入水中，紧接着那树枝被人一踩，巡逻船上的人发现动静时只留下一根湿漉漉的树枝和荡开的水波。
彼时，暗影已经落在船头巡逻队刚走过的地方。
没人发现有个陌生的影子窜上了最上层，还去了最后那个船舱——高渐离靠近船舱才发现里面并不是没有光亮，是窗户全被绸布遮住。
他猫着腰闪电般贴近门口，敲了一下门，再迅速闪进被黑暗笼罩的转角。
“谁在外面？有什么事就这样说来。”里面传来清脆的女人声音，不过却没人开门。甚至连走动的脚步声都没有。高渐离再出去敲了一下。
这次，终于听见走路的动静，还有不耐烦的声音：“都说了有事就这样讲，是想吃板子吗？！”
船舱门嘎吱打开，只有一丝光线透出来。却是那门上也挂着黑色的厚重幕帘，一只纤白素手撩开幕帘，随着增大的光晕，出现了一个俏丽的身影。
那模样只是一个眉清目秀的二八少女，哪里像是叱咤海上的女当家？
高渐离虽然疑惑，但还是迅速拔剑制住了眼前的人。那姑娘还在为开门看不见人愠怒，却忽见一道寒光朝自己的脖颈逼来，紧接着她就连人带幕帘一起被推进船舱……
这厢，我缩在衣服里提心吊胆的观察着船上的动静。
然而，除了第三层有一处亮了一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我猜想那就是猎鹰方才说的戚九娘最可能在的房间，已经被高渐离找到了！
“咔嚓！”
我正在心里高兴高渐离得手之际，身后突然出来一声令人胆颤的脆响。这是踩断树枝的声音！我僵直了身体，一点一点转过去。
是野猪？野狗？野牛？狌狌？
彼时，船舱。
“戚九娘在哪？”高渐离将方才的女子逼到紧贴在木墙上，他手中的长剑就横在她白皙的脖颈前，另一只手攫住那女子的手高高提着。
对方惊恐的目光仿佛掉进天敌窝里的兔子，桃绯色的唇瓣轻轻颤抖。
“问你话呢！”高渐离手下微微用力，感觉到女子纤细的手腕在他手中随时都会被折断。对方吃痛拧眉，眼泪花花都出来了，一张俏皮可爱的脸瞬间扭曲。
“这位大侠，我说！我说！”女子的声音并不大，还带着哭腔，“当家的并不在这里……”
高渐离眯起眼睛：“你最好说实话，她不在这里那在哪？”说话的时候，他的手掌微微放松，女子的面容才不至于扭曲得那么难看。
“我也不知道……啊！”她刚接着说，就感觉手腕快断了一样疼，偏偏还有把剑横在脖子上，根本动弹不得。就连痛呼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高渐离锐利的目光扫了周围一眼，干净整齐的摆设，华贵逼人的家具和物品。矮几上还放着尚未动过的饭食。
“我没什么耐心，不说我就下手了。”高渐离俯身在她耳侧低语，那么惹人上火的姿势和清泉般低沉得仿佛能贴着耳壁钻入心底的声音，却让女子浑身发寒。
她感觉到自己的脖子似乎被划了一道口子，有血珠沿着皮肤划入衣衫……
“在外面的树林里！当家的说白天巡查的人从船上看见岸上有人在走，怀疑有人对商队心怀不轨，前去看看。若是没回来就算了，若是回来、就、就杀之。”女子苦着脸，眼泪珠子都掉下来。
高渐离闻言拢起眉毛，遭了！他在心中暗吼一声，猛地松开钳住女子的手，紧接着一个手刀往她脖子上劈过去。
☆、第288章 胆大才妄为
我缩在石头后面，一只手握着匕首紧盯着方才传出声音的地方。很快我就听出那根本不是野兽弄断树枝发出来的声音，只那声后，咔咔啦啦踩断不少树枝的脚步声不疾不徐朝这边而来。
就算再笨，我也能听出那是人类的脚步声！
是巧合还是我们被跟踪了？我来不及想，回头看了一眼商船的方向，那边还是没什么动静。没时间再磨蹭，我猫着腰小心翼翼的竖耳细听声音具体都在哪些方位，想找没人处逃离。
比起担心高渐离回来遇到这些人，我还是比较担心我自己。他武功高啊！
可我听了半晌，除了越来越心惊，根本没找到离开的方向！前边三面都传出那些人不疾不徐走过来的脚步声，落叶和枯枝被碾碎，那些微弱的声响敲击着我的耳膜。
唯一没有脚步声的地方在我身后……但那里是悬崖和深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