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出鬼谷之后，凡是遇到有人的村庄应龙都会飞得很高，近乎到云朵漂浮的高度。
其实就算在这种高度的天空中飞，也不安全。若是被人看见，那就是很长一段时间都避不开视线的追踪。同我们在地上看大雁飞过是一样的道理。
要是在地上走挑着丛林而行倒是比较容易避开人们的视线，但又容易被孟忘忧的人追上。
加上在这么高的地方飞，委实也挺冷。综合一下意见，我和狐狸决定飞出鲁国后就改用走陆路的方式回卧龙谷。
☆、第428章 云州城
我们在云州城吃饭时，听到一个关于九头怪鸟的凶兽的传言。这座挺立在战火中的小城建在两处险峰中间，背靠绵延千万里的山林沃土，养得一城人熠熠生辉。
往前，是随时想要吞下它的敌**队，这里常常尸横遍野，惨象吓人。
云州城处在易守难攻的关隘之上，敌军换了一批又一批人，攻了数年却依然被它高不可攀而又厚实的城墙挡在外面。两边的险峰更是天然屏障，守着这一方安宁，让敌人劳心劳力却讨不得半点好处。
年关刚过月余，两方都没什么战意，虽然僵持着，却没了紧张对峙的迫人气势。
城中的百姓向来知道云州城不可能被攻破，眼下见战事缓和下来，心思就全飞到别的事情上去。比如，那个传说中在云州城出没数次的吃人九头怪鸟。
“九头怪鸟只吃小孩子，从不吃大人。各家的小孩可都要看好了！”
“可不是，听说赵家的孩子就是被那怪鸟叼走的！”
“一张嘴能叼一个呢！那怪鸟可是有九张嘴啊……”
我和狐狸听着他们越来越邪乎的描述，差点连吃到嘴里的饭都喷出来。虽然没没他们描述的那么夸张，但那九头鸟凶兽委实不好对付。
毕竟，我们前天才从一只九头怪鸟爪下救回一个十来岁的少年。
遇见少年被九头鸟抓时，我正在山中的一汪潭水里洗脸。明汪汪的水面上忽然划过一个庞大的怪物身影，而且，我正好瞧见倒影中怪物的爪子上拎着个人！
“狐狸！”我猛地回头喊躺在草地上的祁靖远，他已经没了人影，恰时，空中传来打斗声。
挥得呼呼响的翅膀，凶兽的怪吼全都搅成一团。我仰着头，后退数步站到安全的草地上，狻猊也嗖地窜上去，对着那张牙舞爪的怪物就是一阵闪电团子喂过去！
怪物虽然凶厉，但终是敌不过两条龙的围攻。不过片刻就丢下少年狼狈而逃，当然，它的速度快不过狻猊和应龙。应龙一个俯冲抓住坠落的少年，狻猊则对那凶兽一阵穷追猛打。
应龙带着少年落下时，狻猊那边的战斗也分出胜负。怪物被它一阵的闪电团劈得浑身焦黑，方才我明明瞧见怪物有一身火一样鲜艳的羽毛的……
比起怪物，我比较关心应龙救下来的少年。过去将其接住平放在草地上前，我先探了呼吸和脉搏。他还活着。
不过已经昏过去了，少年应该是个乞丐。身上虽然不是那么脏，但还是能闻到一股酸味，加上他被怪鸟抓伤了手臂，鲜血淋漓的，我只觉胃里一阵翻滚，瞬间吐了。
“呕——”胃里扭动的抽抽一阵胜过一阵，我按着难受的胸口，泪花花的瞧着狻猊道：“去找祁靖远，就说这边出事了。”
小龙墨绿的竖瞳在我身上巡视一会，才飞离。应龙傻乎乎的坐在旁边，不时用鼻子拱一拱少年，又来蹭蹭我。从它的哼哼声中我知道它是在让我给少年包扎。
我也想啊！可是呕成这样，根本就做不到啊喂！
靠之！该不会是今早吃了什么东西吃坏肚子了吧？小娘我是那种没见过血腥场面的黄毛丫头吗？那么多可怖的场面都见过也没事，今天是怎么了？
正想间，我听见狐狸的大嗓门从林中传来：“浅浅！”他奔过来的时候，手中捧着一笼包子，还是热腾腾的那种。
他去前面的城中了？我拧眉，胃里的难受劲却不让我有心思想下去。我腾出按着心口的那只手指着旁边昏迷不醒的少年：“给他……包扎！”
说话的时候，一线泪珠从我的眼睛里滚落出来。呕吐，是一件既伤人又伤面子的事情。
然而，祁靖远连目光都没朝少年那边偏一下，只是扔下蒸笼捧着我的脸着急：“浅浅，你怎么了？肚子不舒服？是不是方才等我的时候乱吃什么东西了？”
我欲哭无泪，小娘我那么像饿了就乱吃东西的人吗？！
“没事，就是刚才闻到他身上的味道被刺激了。你先帮他包扎，我去水边洗洗……呕！”我掰开他的手，抹了一把眼泪。想要转身去水潭边，却又被他抓住。
祁靖远紧张的拉着我的手把脉：“浅浅，你不可能是那种会被血腥气熏到呕成这样的人。”他和我一同在豢龙城长大，直到我的过去，自然也了解我。
所以，他不信。可是，小娘我说的委实是大实话啊！
幸好在一旁打开蒸笼翻包子的狻猊总算是反应过来，抱了个包子过来作证：“我主人说的是实话，她本来挺好的。就是那两个掉下来后，看了一眼就吐了。”
它指的是少年和那只怪物。
祁靖远还是不放心：“不行，我要带你去城中看看。”他拧眉瞧了一眼少年，放开我过去拉着少年的手检查伤势，“只是被利爪抓了一下，死不了。”
虽然他不满，但还是拿过我的匕首割下布条给少年包扎了伤口。
“你们两个在这里守着这怪物和他，等我们回来再做打算。”说话时，他已经迫不及待的将我抱起，一个起落站到草地边缘的树枝上。
应龙听话的乖乖坐在少年身边，狻猊则抱着一个咬了一口的包子急急道：“要是人醒了怎么办？”
“那就把他弄昏！”祁靖远毫不客气甩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抱着我一阵风一样朝城中飞奔。诡异得很，刚一离开那处地方，我的胃立时不翻腾了。
难受的感觉也消了些。
其实，狻猊今早玩耍的时候就说看见不远处有一座城。虽说还是不远处，一个来回用上轻功还是得一个时辰。方才狐狸说去城中看看情况，顺便买吃的，我给忘了。
所以凶兽出现时，第一个叫了他的名字。而且，还做了个并不明智的决定——让狻猊去找他。
越是这种人口聚集的地方，我们带着两条龙本该万分小心。可惜我被那么一折腾，心思全乱了。所幸没出什么岔子，呼！
☆、第429章 小娘我有孩子了！
云州城，一座立在战火上的苍翠城阙。
祁靖远抱着我冲进城中时，守城的士兵竟无一人阻拦。在士兵们的眼中，从后面的山中而来的人都只是一般百姓。他们对云州城前方的天堑之险抱有十分的自信。
云州城，城如其名。对两方敌对的军队来说，它就是一座孤立云端的城，看得着却攻不下。之于百姓，这里是一处绝佳的栖身之所。在这乱世，他们是活在云端的人，距战乱最近却也最远。
城中繁华和城对面的满目疮痍形成鲜明对比，一处人间地狱，一处人间天堂。
“狐狸，放我下来。我没事了，真的……”祁靖远抱着我在城中狂奔，此举引来街市上的众人纷纷侧目。各种猜测的目光齐刷刷撞进我的眼中，又迅速闪到后面。
不知是被这些人的目光影响，还是已经彻底离开那片血腥味的地方，我胃里的不舒服之感已经所剩无几。
剩下的是羞得人恨不能立刻化成一汪清水消失的心情！我喊了几遍，他却不为所动，甚至像是听都没听见一般，固执的跑着，就连脸上拧着的两条俊眉也不曾松开过。
“到了！”他猛地停在一处医庐门口，转个弯，“嗖”地冲进去。
若是地面没铺石板，定会出现一条明朗的灰尘，滚滚从城门口那里一路延伸到此处，随后拐个弯钻进医庐中……他抱着我往一个白胡须老者面前一杵：“先生，你给我家娘子瞧瞧她是怎么了！”
祁靖远的动作太快，以至于我定睛的同时看见老者的胡须被一阵风拂得飘了飘。
“这两个人怎么能这样？”
“看病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哼！看是哪家有钱的公子和夫人出来显摆了……”
医庐中候诊的其他人愣了一下后，眼神不满的瞧着我们议论起来。我靠在狐狸怀中，忽然感觉有些头昏——不是被这些人说的，而是刚才狐狸跑得太快，此时又突然停下来引来的不适。
不过，我虽然有点头昏还是清晰听见他粗重的喘气和手指握紧的咯咯声。
不好！狐狸怕是要冒火。我赶紧一把抓住他：“狐狸，反正我现在也不是那么严重，就先等等。不着急，你也歇歇。”说罢，我又用内力给他疯狂传音：“淡定！低调！不生气，我们不生气。”
“哼！”他用眼刀巡视一遍方才说话的人才转身，那些人立时呆愣着发不出半点声音。
不过，行医的老者却自始至终脸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在狐狸离去前伸手搭上我的手腕：“跑得这么急，想必此前的情况很不乐观。老夫就先给这位夫人搭个脉瞧瞧。”
“……”狐狸一怔，转了一半的身体顿住，拧成麻绳的眉也舒展了些，“多谢先生！”
其他人瞅着这边，并不敢多言。其实他们也没什么大病，就是初春之际易感风寒，多是咳咳喘喘的。方才虽然抱怨，但一瞧清楚那个被抱着女子面色苍白时，就把话憋回去了。
当然，那个抱着她的男子看人的眼神也极吓人就是了。瞧着长得跟天人似的，可惜脾气太差——几个妇人暗暗在心里评价。
一阵静默后，我瞧见老者的白眉颤了一下，眯成一条线的眼睛也條地睁开，唇角勾起乐呵呵拿过笔蘸了墨汁就在竹片上写着什么。这……是个什么情况？
我一头雾水，抬脸看狐狸时他也正垂脸看我，眼中也尽是疑惑。
“照着这个方子抓药，细心点。”那厢，老者已经把竹片递给旁边的一个年轻男子，对方清脆应了一声，立即手脚麻利的拉着立在后面的木柜上的箱子抓起药来。
我和狐狸侧目望去，老者放下笔走过来：“二位，这是个好消息。夫人有身子了，时间约莫一个月，下面老夫说的话，二位可要听好了……”
接下来那个老者说了什么，小娘我委实没听。额，其实听也听了，就是感觉没听进去。
因为我的脑子在听见有身子这几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停转，巨大的喜悦在心里蹿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哈哈，小娘我有孩子了！还是我和狐狸的孩子！啊——跟做梦一样！
不行不行！我要看看这是不是在做梦。
“啊！”狐狸忽然惨叫一声，错愕的垂脸看我。而我的手正捏在他的脸颊上，保持着拧紧的姿势。见他如此反应，我终于放心长呼口气：“不是梦，哈哈，不是梦！”
立时，周围的人都敛了呼吸，紧张看着我们。就连那个白发白眉白胡须，圆润得跟个米团子似的郎中都诧异的怔住。
“浅浅！我们有孩子了！有孩子了！”狐狸放下我，双脚落地时他又将我摁进怀里，不管周围的人用什么眼光看我们。只是沉寂在这属于我们的，最大的喜悦里！
我伸手攀上他的后背，鼻尖酸酸道：“嗯。”
唉，不知道是不是怀上的缘故，总觉得自己的情绪比之前更容易波动了。不过，那又有什么？该高兴的时候就要高兴，如此才不浪费这条命啊！
拎着药走出医庐的时候，我都还没回过神，总觉得自己走路都是轻飘飘的，踩在云端一样。
狐狸倒是鸹噪得很，牵着我一路走一路说着以后要怎么怎么小心。他说的内容正是此时拿在他手中的那几片竹简上写着的句子。
方才郎中说的话他怕自己记混，就乐颠颠的拜请郎中写下来，另付钱。小心翼翼，又开心的模样是我从未见过的狐狸。
我们之间又近了一步，还是一大步！狐狸的记忆向来不错，但他却怕自己记混，可见这厮心中此时多忐忑。不过，我也差不多就是了。
甚至我们都没发现医庐中那些人不同寻常的沉默和黯淡下去的目光。
在战乱不息的世上出生的孩子究竟是幸运的生命，还是不幸的开端？每当有新的生命降生，他们都会陷入这样的纠结漩涡。纵然身在云州城中，心里却从未安逸过。
☆、第430章 九头凶兽
城下那些时不时就会因战争堆积如山的尸首依然刀一样扎着每个人的心脏。没有人会对战争麻木，会对这个随时收割生命的怪物习以为常。
众人心中清楚得很，若有一日云州城破，这城中的繁华都将在焦土中灰飞烟灭。
而他们，就会像城下的那些尸体一样血肉模糊，被野兽蚕食，连入土为安都办不到。新孕育的生命是希望，是活下去的支撑，但也是担忧、烦扰的源泉。
一如最近传言城中发生的孩子失踪事件，同样令人心里焦灼。
“这座云州城，繁华得太过空虚了。”狐狸似是看够了竹简，将其小心翼翼收好。目光扫到街角聚在一起的几个孩子，他们活在这个“云端”一样的城中，却穿着单薄的衣衫，你一口、我一口的啃着商铺施舍的馒头。
我移开目光，看向繁华的街市：“外面的城镇再怎么繁华，都会有那样的孩子和大人存在。说起来，你还没好好看过外面的人们生活着的地方呐。”
狐狸握紧我的手，一言不发的仔细看着街市上的一切。
外面和豢龙城的不同之处太多，我也是从一开始的各种不适应慢慢活过来的。比起我，狐狸的身体被高渐离待过，学习这边的语言和文字的速度简直超出想象。
很多没见过的字和语言他甚至一听到就能自行理解，和我能听懂小动物们的声音在表达什么差不多。不过，我还是要差一些。
那些声音若是我不刻意去听，它们在我耳中也只是很普通的叽喳声。而狐狸的这种下意识就懂，约莫是脑中的思维已经被高渐离充分锻炼，留下了“后遗症”。
算是不错的“后遗症”至少我不会在教小龙的同时还要教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