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呵！小兔崽子还来劲儿了？我就动了你咋的！”坐在矮几上的小胡子拿起一碟菜“啪”摔墙上。
我从医庐回来，恰好看见这一幕。“谁给你们胆子在这撒野？”我冷脸抓起账房面前的砚台就朝那家伙的脸砸过去。
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砸个正着，一张脸瞬间被甩上墨纹，以缓慢的动作从矮几上倒下去，两束喷薄而出的鼻血尤为鲜艳夺目。
☆、第490章 算不得家人
随后就是一阵兵荒马乱的打斗，繁小天这破孩子跟疯了似的冲上去和小痞子们扭打成一团。他没用武功，打得毫无章法，却最直接宣泄出他心中此时的气愤。
被揍了也毫不在意，只是咬牙恶狠狠的将对方往伤残了痛扁。
那几个小痞子也是无赖得很，见自己拳脚不如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小天虽然不用内力打，但练武的拳脚还在，他们哪是对手？），个个开始拎东西砸人。
全部都在努力发挥小痞子的不要脸特质，抓着什么丢什么。气得小娘我差点直接杀人！
我躲开飞过来的竹筒、筷子、碗碟、装盐的小瓦罐……直接一脚踢翻叫的最厉害的愣头小子，还刻意踩他的脸撒气：“扔小娘店里的东西，你们几个嫌命长了还是嫌手脚多了要跺一跺啊？”
他鼻血眼泪横流，牙都掉了一颗：“不敢了！不敢了！我们就是找繁小天……”
“嗯？！”我脚下用力，后者立刻嗷嗷叫，“繁小天也是小娘我的人！找他麻烦？你们不知道小娘我在城中是你们族长大人的客人吗？叫你嚣张！叫你眼瞎！叫你破坏酒楼……”
我踩！我用力踩！这些混账东西，跑到这里来打架，不知道小娘我最心疼钱的吗摔！找回来，必须找回来！
“不敢了！真、真的不敢了……我们谁的麻烦也不找了……饶了我们吧……让我们滚吧……求您了，女侠！姑奶奶！祁夫人……”
在祁靖远过来把这人扔出去之前，我用脚尖点了点他的肩膀：“你们的小命暂时先留着。”
“嗯嗯嗯，多谢夫人不杀之恩！”
“别慌！”我皱了皱眉，“还有小天被你们揍的治疗费，罗罗酒楼的损失，加上今天被你们扰得不能正常开店的损失全部给本夫人赔清楚了！至于你们几个怎么平摊或者推到谁身上本夫人不管，反正一文钱都不准少！”
“……”地上的人愣了愣，眼泪更汹涌的冒出来。
说实话，他们这么任意妄行家里管事的睁只眼闭只眼，除了罗阑那天的行为确实威胁到其他罗姓之人的生命安全之外。还有就是，他们妒忌罗罗酒楼的生意。
都是出来混饭吃，平时什么罗阑还是比他们混的好？以前罗家这个大家族还存在的时候，年纪轻资历浅的罗阑就成了掌家。
现在印绶被收，大家地位平等了。甚至罗阑见到他们的家人还要尊称叔叔婶婶，或是爷爷奶奶，凭什么罗罗酒楼的生意还好得让人看不下去？
但妒忌归妒忌，不满归不满，罗阑的身手和脾气却是没人敢惹的。
好不容易等来她受伤的机会，才敢找她捧在手掌心的侄子的麻烦。尝到甜头后吗，想直接到酒楼宰一笔更大的，没想到会这么惨。
不仅什么都没捞到，还要赔钱……
眼泪汹涌的人还没沉寂在自己的“哀戚”里，就忽然被人拎起来，直接扔到大街上撞得头昏眼花。还好，有个人垫底，才没摔的太严重。
不过，摔的很难看就是了。
“账房！把砸坏的东西和小天的药钱、诊金算一下，再加上生意最好那天的进账数额，整理出一个整数跟着他们去把钱讨回来。要是敢找你麻烦就说是族长的客人亲自叫你去的，敢碰你一根指头就要一颗脑袋来换！”
我挑一张还没遭殃的矮几坐下，那厢账房连连点头称是，一手执笔，一手翻着竹简，哗啦啦算账。
虽然我们的“客人”身份多半也有囚困的意味，但不觉间已经挣得不少自由。贪欲之下，必然有求必应，只要我们还在努力假装回忆去找豢龙氏的路，那就还是巫咸族的客人。
身份嘛，该用的时候就要用，更何况还是去找赔偿这种事。没人会心甘情愿掏银子，必须施加点压力。
惹了小娘我，就要有负起责任的觉悟！
“浅浅，你还是只适合做我的夫人。这才做了多久的临时掌柜啊，就弄得鸡飞狗跳的。”祁靖远挽起衣袖，一脸认真的收拾起大堂来，从后厨跑出来的繁小天也赶紧上前帮忙。
我翘了翘眉，撇着嘴：“怪我咯？明明是这些人惹事在先。我才给点教训罢了。再说，冤有头债有主。反正就找他们要钱，不会有什么损失。”
“对不起，都怪我……他们是来找我麻烦的。”繁小天握着比他还高的笤帚，一脸对不起全天下的请罪模样。
要是把他手里的笤帚换成困在他背上，就有“负荆请罪”的意味了。我从矮几上站起，径直冲他走去，两手扯着他的脸颊往两边拉，再“砰”地放回去。
少年暗如死灰的眸子瞬间染上亮色，一脸不解的看着我：“祁夫人？”
“我都听到了，不是你的错。道什么歉？”我又揉了揉他的脸，白布一般的肌肤上总算是多了些血色，“他们这些人的心中住着贪婪猛兽。见不得别人好。遇到这种人该揍就揍，他们只懂拳头，不懂人话的。”
繁小天愣愣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新奇的世界，半晌才回过神道：“可是，他们说的不无道理，那天姨娘若是出事，确实可能殃及他们。我们曾经也是家人。”
原来这小破孩还顾及到这一层才不还手，这少年的心思果然清亮透彻，干净如水。
我蜷起食指，照着他额际猛地一弹：“真正的家人，会互相站在身后默默支持；会与对方同生死、共进退；更会在家人落难的时候伸手拉一把；也会在认为对方做法不对时劝说和呵止；会互相关心牵挂，一起开心，一起伤心。如同你和你的姨娘。”
“……”繁小天捂着额头若有所思。
狐狸扶起倒在矮几上的竹筒，一根根捡散落的筷子：“你说的那些家伙，不过是你姨娘的同姓而已。算不得家人。”
我转脸惊讶的看着他，这狐狸原来也会说这样的“大俗话”啊！我以为只有小娘我自己会如此呢。想着，不自觉笑起来。
☆、第491章 石苑酒楼
夜色如绸，将一切都裹得看不见面貌。成为豢龙城城主夫人的我，小小年纪就亲身经历许多人一生也不可能有过的爱与痛、生和死。
从一个挂着豢龙氏名头却驯不了龙的愚钝丫头成为豢龙城城主，再从城主变成孤女，最后又成了城主夫人……加上各种让人惊心动魄的际遇，我越来越爱自己走过的路。
它们沉淀了我的人生，充实了自己的生命。
我从生下来的那天开始，就遇见很多的第一次，那是很多的困难、绝望。不过，更多的是突破和成长，一天天、一步步，走成现在的自己……
好吧，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树立坚定信心的。因为，小娘我现在正在干一件也属于我人生中“第一次”的事情，还是提心吊胆的那种！
小娘我正在跟踪别人，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认真仔细、全神贯注的干跟踪人这种事。还是全天候的那种。
这都源于我今早在罗罗酒楼门口看到的一幕，彼时我正清点账房和繁小天前去采买的替换昨天打架摔坏的物品。狐狸则在大堂里忙东忙西，准备用最快的速度换完开张。
我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街角穿过去，隐入暗处。
那人虽然是一身巫咸族族人寻常的打扮，但从米团子一样的身形和侧脸的惊鸿一瞥，我认出那就是繁家张家，巫咸族的大长老。他在转进巷子前，甚至谨慎查看一遍四周。
他现在不是应该带着大批人马继续挨家挨户搜查吗？这偷偷摸摸的是要搞什么鬼？
鬼使神猜，小娘我就这么把手里的一只毛笔和一捆竹简塞繁小天手里：“好好干活，我去去就回。”说着，也不等他应下就飘然而去。
我这一跟，就跟到城中的另一处酒楼。
还是一间极有特色的酒楼，从外面看仅有一层，而且全是石头砌成。包括屋顶和门口的柱子，都是湖绿色白纹的石头砌的。这种石头河里颇多，特别是浸在水中时更为漂亮。
立在门口写着酒楼名字的，也不是木牌，而是石头砌成的两个大字“石苑”。
这房子在周围的一堆灰砖青瓦中尤为显眼，大长老猫着腰快步进去许久，我还在站在外面感叹和欣赏这酒楼的美。上次我和狐狸在街上晃的时候，就在这石苑酒楼吃过饭。
但是对于这房子的美，小娘我百看不厌。
他家的饭食倒也是颇具特色，从烹煮到端上桌，都是由石头工具完成，石锅、石盆、石碗、石碟，唯有酒具还是青铜酒爵。
可惜，食物的味道委实不怎样好吃。就是花式好看，也没几个客人，冷清清的，比罗罗酒楼还要门可罗雀。大长老是有什么想不开的，跑到这里来？
我故作淡然走进去，熟门熟路到了柜台。那里立着一个衣衫白净，面目俊秀的男子，是掌柜的儿子，他爹在的时候他是账房，他爹不在他就是掌柜兼账房。
“这位客人要吃点什么？大堂还是单间？”男子展颜一笑，谦和有礼。
我扫一眼大堂，没有大长老的身影。“单间吧，我还等人，先下去挑个房间，再决定吃什么。”我指了指墙角处，那里是一处通往地下的阶梯。
石苑表面上是一层，实际上是三层。全部用来接待客人，也全部铺了同色石头，油灯下别有风趣。
不过，他家客人不多，所以底下的两层除了一样的精致外其实并不宽敞。我跟着看起来年岁比那账房还大的店小二一路往下，在第二层停了一会，美其名曰挑房间。
这里有三个房间，但全部空着。
“我们去第三层吧。”既然是三个空房间，就是说大长老是在底下第三层。我看一遍后，故作瞧不上这三个房间，转而提出去第三层。
岂料，浑圆的店小二满脸为难：“客官，实在抱歉。这地下三层昨天已经被人包下了，您再看看着第二层的房间如何？”
我拧起眉，前面的店小二赶紧解释：“客官，实不相瞒，这第二层和第三层的房间布置是完全一样的。只是第三层只设置了一个房间，比较宽敞。其他的并无差别。”
“原来是只有一个房间……”我摸了摸鼻子，转脸再看一遍排成一排的三个房间，指着最靠里的道：“那就那边那间。”
店小二立刻脆声道：“好嘞！客官这边请。”他重新给我引路，浑圆的脸上笑得让人以为他是减了多少银子，说话的间隙他顺便麻利的报出石苑里的菜名，问我想点些什么酒菜。
我随便点了能凑够一桌的菜和一壶酒，让他们等到“另一个人”来了再上菜，给我壶茶不要下来打扰。
店小二连声音应下，乐呵呵转身上大堂端茶去了。这桌子菜注定是上不了的，毕竟小娘我说的另一个人根本就不存在。茶端来的时候，我给了店小二一串铜钱，便开始装模作样等人。
他一离开，我旋即迫不及待拉上门，朝第三层而去。
就连我都没发现，有个人影也左顾右盼来到这间石苑酒楼。在门外站了一会后，像是下定什么决心般深吸口气走进石苑的大门。
立在柜台后面的年轻男子瞧见那个人时，不由得皱眉疑惑。不过，他是个成熟的掌柜兼账房，疑惑在他脸上停留瞬息便被习惯性的笑容挤走：“这位客官，要吃点什么？大堂还是单间？”
越往下，燃烧的飞燕灯就越隔越远。像是故意制造出一个又长、又让人感觉神秘的通道，其实我不过走了五十来步就到了第三层。
要不是刻意猫着腰，垫着脚走。小娘我还没走到头就会被人发现！通道口中央，立着一个身材纤瘦个头却偏矮的男子，他双手拢在袖子里，背对着我这边，垂头站立，肩上搭着店小二专有的白色布巾。
我犹豫一瞬，还是决定上前。便一路贴着墙壁一点点靠近通道口后面，费了不少力气才压制住心口窝着的不满和冷哼的冲动。
☆、第492章 第三层
刚才那个店小二的心思果然和他的人长得一样圆滑，这地方和上面哪里一样了？分明就是天差地别啊摔！周围确实也是石头砌成的不错，但是小桥流水，飞鹤铜灯装点得跟传说的仙境似的。
要是再用上白玉铺地，挖一处会冒白雾的热泉，和岐郅城那个奢华的酒楼还真一样一样的了。
不过，这里确实只有一个房间。建在各种白叶植物的环绕的中央，呈圆圆的竹筒形，竹筒上、啊不！是石壁上还攀援着精心养护的植物藤蔓。
嗯，也是白色的。估摸是太久不见阳光才养成这样子，还挺好看。
一条石头小道从通道口直达房间的门扉，此时屋门紧闭着。不过，房间的窗户却是撑开的，我能看见的就有两处，以门为中心，左右各一个，明亮的烛光从里面钻出来，各自笼着一方白叶植物。
不过，房间是圆筒形，我看不见的后面应该还会有窗户。
“繁掌家，你到底还在犹豫什么？！你以为龙群还找得到？”重重的责问语气从房间里透出来，恰在我偷偷伸脑袋进通道口外面之际。站在小路上的人还没发现我，我正考虑自己该怎么摸过去，顺便利用那些白色植物当遮掩。
“还没到最后一步，就是……”
房间里的说话声还在继续，我缩回脖子，看了看身上的浅绿罗裙，这……怎么着也掩饰不了。然而，就在此时我忽然听不见谈话声音了！
我一愣，是他们突然没说话，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小道旁，那里布置了一处小桥流水，可现在我却听不见水声。刚才也听不见，但在伸脖子的瞬息，好像是能听见清浅的哗啦声的。
咽了咽口水，我又把脑袋伸过去。
“那孩子已经成熟，开始觉醒了。此时不做抉择，到以后更难收拾！现在你交给族长，是功臣，再晚，可就是罪臣了！”听到了！又是那个不满的责问声，其中好像还夹杂某种铜还是铁撞地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