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靖远!”我黑着脸出声想要训他一顿,却被他一个阴冷的眼神给镇住,即便如此他的脸上却是万般恭敬的表情,“主上,这点小事就请交给下官处理,‘您老’在一旁看着就好。”
我:“……”
卫靖远给妙言递了个眼神,她立刻上来将我“扶”住:“姑娘,卫大人方才说正在考虑晚上要不要给姑娘增加训练任务……”
“妙——言——”我立刻一个眼刀给她砍过去:你是我的贴身丫头还是卫靖远的贴身丫头?
妙言似是看出我在想什么,她垂下视线恭敬道:“卫大人说了,这是为姑娘好。”
我立时气结!
“是在下越矩了。”凤青轶率先反应过来,朝我递了一个“安心”的眼神,施施然掸了掸衣袍,走到钉着铁箭的柱子前,“卫大人护主之心着实令在下钦佩,只是刀剑无眼,别伤了祁姑娘才是。”
他说得滴水不漏,却能听出是在讽刺卫靖远处事无章,肆意莽撞。
听到这话,我和卫靖远都怔了一下。
在这豢龙城,还没有敢暗讽卫靖远的人,一来卫家权势滔天,二来卫靖远做事虽然看似风风火火极为随意,但那是因为他有这个资本,我一直知道,卫靖远绝非池中之物,这豢龙城里的人还没人入得了他的眼。
我想,若是有一天他认真对待一个人,那人不是他的挚爱便是他的死敌……
果然,卫靖远挑眉吐掉草叶,弓弩一转对准凤青轶:“凤公子,本官最擅长的就是拿捏分寸,特别……是杀人的时候。”他忽地笑起来。
铁箭上弩、扣紧,一连串的动作水到渠成。
我下意识开口:“住手!”他没看我,弩上的箭却“咻”的一声呼啸而出!
凤青轶飞身而起,顺带拔出钉在柱子上的铁箭,卫靖远射出的箭擦过他的衣衫钉进柱子。凤青轶如同一只展翅的鹰跃出柴房,手持铁箭朝卫靖远攻去!
“……”我的嘴巴还未合拢,两人已经缠战在一起。
一时间,剑影遍布、杀气漫天!
我的视线根本跟不上他们打斗的身影,院中的蒸笼咔嚓破裂,只看见砖瓦掉落,馒头横飞。为防自己被误伤,道人和侍卫们自动退到边缘。
“住手!”我反应过来,急忙朝空中大喊。
然而,没有一个人理我,于是,我继续大吼“住手”。妙言轻扯我的衣袖:“姑娘,你还是别喊了,没用的……”
“别喊?”我气急败坏地指着满天乱飞的瓦砾和馒头,“妙言,他们这么打下去会拆了玄真观的!你知道玄真观代表着什么吗?啊?”
我闭上眼睛深吸口气,想缓缓心里的愤怒,可是一张口,柴房用干草盖的屋顶就被掀了,于是,我很碰巧地吸了一大口尘土……
“咳咳!咳!咳咳……”我说不出话,尘土又钻进眼睛,只能指着没了屋顶的柴房眼泪横流,“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玄真观是豢龙城的“圣地”,自五百年前建立以来,每一任城主继任都会来此沐浴斋戒。每一次的祭祀天地,参拜龙神都是由玄真观抄持办理。
城主驾崩之后的葬礼也由玄真观操办,它可是豢龙城公认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
这两位大爷竟然在里面打架,打就打吧还显示自己的武功高强拆起了里面的建筑,这要是让父亲和豢龙城的百姓知道,他们定会把我捆在柱子上烧死的……
傍晚酉时,两人的战争总算告一段落。当他们嫡仙一般跃到地上时,我和妙言的身上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灰,泥人一样失神地坐在柴房里。
“祁姑娘……”凤青轶朝我拱手,“今日之事,在下多有得罪,我甘愿受罚。”说罢,他单膝跪在我的面前,唇角带着血丝垂目等我开口。
我抬起眼皮看他,抖落了睫羽上的细尘。一开口,嘴里的尘土被我吹了出来:“咳!咳……你回避一下,我有事对卫靖远交待。”
凤青轶愣愣地抬眼看我,愕然道:“那,在下告辞。”他起身离开,道人们也退去。
“卫靖远,”我酝酿着开口,心底却早已怒火中烧,“你……”我还没说完,他反倒抓住我的肩膀一提,我的身体立时不由自主地离开地面。
他一手抄在我背后,一手托起我膝盖后的腘窝,就朝墙外跃去!
“你……咳咳!你想干什么!”我强忍喉中被尘土呛过的难受,死死抓紧他的衣襟。
卫靖远也不看我,只是冷着脸前行。我心脏一缩,这景象,是要杀了我灭口,再顺便把毁坏玄真观的罪名推到我头上吗?我脑中大叫不好,不经思索,张嘴朝他的肩膀就是一口!
“额……”卫靖远吃痛顿了一下,我更是不留余力地加重牙齿的力量,立时有血腥味透过布传进的口中。
忽地,膝盖传来一阵剧痛,卫靖远的手已经捏上我的膝盖骨,他低喝一声:“祁灵玉,你再不松口,我可保不了你的膝盖骨下一瞬还完不完整!”
他的话音里带着近不可查的微颤,莫非是在刚才和凤青轶对战的时候受伤了?那我现在是不是就能逃出他的钳制?
脑子里闪过许多可能,我心一横,闭上双眼口齿不清道:“那你放下我先。”
“好……”
这一次,我清晰地听出了他话音中的颤意。
☆、第12章 小女子能屈能伸
卫靖远这厮是真的受伤了!只是,我一松口,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感觉身体不由自主地飞了出去!
然后,扑通一声掉进水里……
这里是道观后面的华清河。
身体瞬间被冰冷淹没,落进水里的一瞬我在水下看见卫靖远落在岸上冷然看着我沉入水底。
他果然是想杀了我的!但是,我不会让他轻易得逞!就算是拼死,我也要浮到水面上去,至于之后能不能活着走出这片水,之后再说吧。
“咳咳!”喉间灌进几口水之后,我终于一反下落的势头开始上浮。
浮出水面之后,卫靖远噙着嘲讽的笑容一步步朝我走来。他停在河里露出水面的大石头上眼底是我从未见过的阴暗,條地,他抽出皮鞭扬手缠上我的脖子:“祁灵玉,你清醒了没?”
“你在……说什么?你放开我……”我使劲扯着脖子上的鞭子,却无法挣脱。
卫靖远看着我手忙脚乱,还不时呛水的样子,脸上的嘲讽更重了。
他一扯皮鞭我就被拉到石头前,“祁灵玉,你脑袋被龙踢了是不是?竟然和凤青轶这个来历不明的外人走那么近,如果他是冲着驯龙术和谷中的群龙而来,豢龙城就危在旦夕了。你不仅不避开他,反倒是和他走得很近呵?真是蠢得可以投胎转世了!”
“他不是那样的人。”我下意识地反驳。
卫靖远冷笑:“那你说说他是哪样的人?”
“他是……”我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但是,我却坚信凤青轶那样清淡如水,从不问豢龙城中事的人不是心怀不轨特意闯进卧龙谷中的。
“怎么,说不上来了?”卫靖远冷哼一声,“既然是下任城主就应该明白自己所处的位置,知道自己应担的责任。你姓祁!背负的,是整个豢龙城!那可是成千上万的鲜活生命组成的城邦,由不得你任意胡为。”
听到这话,我静默地握紧脖子上的鞭子。
真是好笑,他卫靖远还知道我是即将登上城主之位的人。
原来,他卫家还是明白背负整个豢龙城的人姓祁而不是姓卫!
我猛地抬头,直视他的眸光:“呵,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卫靖远,你们排斥凤青轶不过是因为你们胆小、偏执己见!你们害怕他带来的外界的思想会打破豢龙城世代延续的传统至理!”
“说什么心怀不轨,你有证据吗?你们卫家有证据吗?没有!卫靖远,你怕我和他走得太近,是不是害怕我从他那里学到新的政治手段,而让你卫家失权……”
话还没说完,他便伸手覆住我的头往水里一按,我立刻沉进水里。虽然及时闭紧嘴巴,耳朵和鼻孔却灌进不少冰水,额头一阵跳痛,耳中也轰鸣作响。
混蛋!卫靖远你个混蛋!我在水里奋力挣扎,却被他死死按在水下。胸腔里的空气越来越少,我双眼发黑,浑身脱力。
“来人……救……命……”终于,我再也支撑不住地张口,冰水立刻灌进喉间。
突然,按住我的手往上一提,在我窒息的前一秒将我拎出水面。“祁灵玉,我不准你怀疑卫家的忠诚!”
“咳咳!咳咳咳!”我抓住他的手使劲咳嗽,仿佛肺都要咳出来了,“还用……咳咳……怀疑……么?只要眼不瞎……的人……咳咳……谁看不出来?咳咳……”
“祁灵玉!”他低吼一声,忽地拉紧我脖子上的皮鞭,“我警告你,你再出言不逊,别怪我不顾身份取了你的脑袋!”
他说得很认真,全然没了往日里的随便之态。拉紧的皮鞭让我再一次陷入窒息中,我呆呆地看着他的眼睛,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卫靖远的话是值得相信的,其实卫家并没有我们所想的那么坏……
突然,他一松皮鞭将我从水里彻底提出来,旋即解下外袍罩在我身上:“既然长了这么笨的脑袋,还走狗屎运抽到城主之位,就乖乖听我的话,别再乱来。否则,我不介意杀了你再重新选一个人当城主。”
呵!他果然有杀我之心,但是我不想死……
“知道了,我不会……再胡来。”明明是艳阳天,我却冷得牙齿打颤,磕磕巴巴地说完话,我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他身前。
哼!卫靖远没说话,冷哼一声抱起我朝观中走去。
距斋戒完成还剩三天,我却染上风寒。
“多亏该死的卫狐狸,小娘我终于可以不用去那个地狱式的训练场。阿——嚏!”我披着被子坐在榻上,鼻涕止不住地冒出来。
外面骄阳似火,我却要裹着被子捂汗……汗珠沿着脸颊落进脖颈,粘乎乎一阵难受。
“受不了了!”我把被子一掀,用锦帕堵住鼻子翻身下榻找出妙言藏在经书里的扇子呼呼扇起来。
凉风扑面而来,我享受地闭上眼睛:“好生舒服,阿——嚏!”
“姑娘,药好了。”
妙言端着汤药推门而入,我还来不急藏好扇子就被她抓个正着。“呵呵,妙……阿——嚏!言……”
“姑娘,染上风寒的可是你的身体,”妙言夺过我手中的扇子,把那碗黑乎乎的药汤塞到我手里,她语重心长地看着我:“你就别再同卫大人置气了,说到底他也是为了你好。”
“妙言,想不到你还挺会想事的啊……”我摇晃着碗中的药汤,嘴角扯起一个自嘲的弧度:“他把我丢进水里害我染上风寒,就是为我好?妙言,你可别忘了,在这豢龙城我是主,他是臣!可事实上,他哪里像臣子了?他比我还要像主子。”
妙言抱来了被子给我披上:“卫大人说了,”她不知道从那里抽出一根绳子。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妙言还在继续说:“姑娘你驯龙术太差,脑袋又不灵活,还是在大家面前抽到城主之位的人,要是你轻信他人出了什么事,整个豢龙城都会人心不稳。要是你连活在那里稳定人心这点都做不到,还不如让你早点驾崩,另选他人的好。”
☆、第13章 回城继位
我:“……”霎时,只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活在那里稳定人心的城主不就是一个摆设?唉……祁家人,何时不是摆设呢?
心口忽地沉闷,我愣神间,已被妙言裹成粽子。
玄真观被损的事,卫靖远也很人道地没有参我一本。他动用卫家的财力和物力将修葺玄真观的任务揽到自己名下,我也乐得轻松养病。
三日后,七七四十九天的沐浴斋戒正式完成。
这一次,卫靖远没有先行驾应龙离开,他换上了豢龙城公卿的官服,站在应龙的旁边等我。
黑色庄严的法冠,宽袍大袖,腰配书刀,手执笏板笔挺地站在那里,和昔日叼着根草叶的公子判若两人。
我头戴镶着琥珀的冠冕,身穿缀了暗色珠玉的锦袍,腰系佩绶,蹬着绘有龙图的木屐走出道观,这一身是父亲命人专门为我缝制代表城主身份的衣裳。
父亲已经在城中设了加冕典礼,我只要回到城中,从他手里接过代表豢龙城主人的权杖就是真正的城主。
道观的门口站着两排送行的道人,我在他们中间看到了默然而立的凤青轶。他深深地看着我,如玉的脸上挂着淡如月华的笑容。
我的脑中突然冒出他说过的那句话::如果祁姑娘有用得着青轶的地方,我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想起他和卫靖远对战的画面,我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逆天的想法——把凤青轶弄到豢龙城的官员中去!这个想法在心底肆意疯长,回过神,我已经站在他的面前。
凤青轶有些惊讶地看着我道:“祁姑娘?”
“凤公子,你那天在柴房对我说过的话可还算数?”我咧唇一笑,认真地看着他。凤青轶施施然点头:“当然算,我正找不到由头报姑娘的救命之恩呢,若姑娘有需要在下帮忙的地方,我自是倾力相助!”
“好!”我抽出腰间的玉佩拆下一半递给他,“这个你先收着,待我顺利继位就差人拿着另一半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