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凛抿了口茶水,轻轻点头:“嗯。”
话题就此截住了。杨靳瑶问她这个专业是不是要读Journalism,她说不是,应该会去念unication。就此冷场,没人再问。
杨谦南也收回了目光,神色不见异样。
热菜上桌,他们一群儿时好友,聊的都是他们上下几辈人的事。
温凛发现他们的圈子内部也分层。譬如钱东霆和傅筹,虽然主业一个做金融一个从政,天差地别,但共同点是都不太和应朝禹他们厮混。今晚的人数虽然很少,但听得出来他们私交甚笃,能聊一些推心置腹的话题。
杨谦南游离在这些圈子中间,去哪都不太说话,一口一口喝酒。
默然听了一顿饭,温凛总算了解到,屋子里另一位女性是傅筹的老婆。两人是大院里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已经领了证,明年就要完婚。
话题不知何时飘向他们俩,杨谦南给他表妹讲傅筹小时候的糗事:
“那会儿他老婆才上小学,他觉得大院门口的包子铺好吃,天天早上六点买回来,探监似地给人送去。这么送了一个月吧,小姑娘受不了了,委婉地对他说,「傅筹哥哥,我以后能不能不吃包子了啊?我妈妈说了,我要是再倒掉她给我做的燕麦粥,她就要生气了。」”
杨靳瑶捂着嘴笑得肚子痛,大声说:“真的啊?你就是这么追到姚馨姐的啊?”
傅筹摆摆手说:“别提,别提。”
温凛都跟着,暗自笑了一声。
那天是杨靳瑶放假结束要回美国,一群哥哥姐姐给她送行,气氛很热络。晚餐之后他们几个去泡温泉,杨谦南喝多了酒不能泡,带着温凛连夜回程。
他醉得瞳孔都散了,非要上驾驶座。
温凛对他没有好脸色,拉住人训斥:“你是有十七八条命还是怎样。这里不是有很多房间吗?睡一晚算了。”
杨谦南狐狸似的朝她笑,说:“你想跟我睡?”
她一直不肯借坡下驴,杨谦南哄了两天也累了,倚在车门上故意刁难她。
温凛想说房间那么多,她难道还不能自己开一间。但见他执意要走,又无奈地回头,想看看这地方提不提供代驾服务。
不料就犹豫了一会儿,杨谦南发酒疯,把她推上了驾驶座,自己也挤上来,说:“我不能开。你开。”
温凛一看就不会开车,在他身上挣扎:“你放我下去。真不要命了?”
杨谦南拧开车钥匙,车子一下发动。
温凛一惊,手被他按在方向盘上。
杨谦南酒气熏熏地抱着她,下巴靠她肩上痴笑,说:“命就一条,交给我们凛凛了。”
温凛心里恼恨,骑虎难下。发动机越来越热,她钻了个空子想逃走,杨谦南一把把她捞回来,说:“你不开,咱们今晚就睡这了。”
她咬牙切齿,回瞪他说:“杨谦南你别后悔。”
停车场是一片山坡,一条水泥小路,能望见远处横卧在夜色里的野长城。
温凛坐正身子,恶狠狠一脚油门,踩了出去。
杨谦南随着惯性向后一抛,撞在车座上,头昏脑涨。
一挑眸,后视镜里温凛面色冷然,蹭蹭杨谦南,催促:“你过去。”
“过哪儿?”
“副驾驶,还能哪。”
杨谦南紧紧扣住她的腰,说:“不要,我就在这。”
温凛被他抱得方向一歪,险些撞上护栏,下唇都快咬破:“待会儿该遇上交警了。”
“你连个驾照都没,怕什么交警。”
温凛恨得牙痒,心想她就是因为没有驾照,所以才怕交警。
杨谦南面上毫无惧色,仿佛真有十七八条命,一边指挥她开,一边悠闲调侃:“你挺有天赋的么。以前是不是学过?”
“练过一阵。”温凛说,“高三毕业的时候没事干,在家里报了个驾校。”
“那怎么没考?”
“课忙。大一暑假军训,大二暑假……这不是没回家。”
温凛紧张地开车,说话完全不经思考。说完才发现,她干嘛回答他这么细,于是没好气道,“我又没车,急着考什么驾照。”
杨谦南终于知道惜命了,躺着当个人肉垫子,不干扰她。声音幽幽地从她脑后飘过来:“那改天给你弄一辆。不能浪费你这天赋。”
温凛真想回头看一眼他是不是认真的。没敢。
杨谦南看着她紧绷得根根脊骨分明的背,又望望她后视镜里严峻的眉眼,在她身后轻轻地笑。
她最讨人喜欢的地方就在这里。看似无棱无角,实则一步都不肯退,有种别样的坚毅在骨子里。把命交给她很放心。她聪明,清醒,永远不会让自己脱轨。
杨谦南不经意般向外一望,在秋夜里长舒一口气,“前面左转。”
“左转干嘛?”
“左转停下。”
温凛依他的话,踩一脚刹车。
到底经验不足,踩得有点急了,两个人差点一起扑上方向盘。温凛弯着腰半天没起来,闭着眼深呼吸,冷汗涟涟地结束这场危险驾驶。
前方没有路,左边是一条溪河,右边是长长一圈高墙,宅门紧闭。
杨谦南说:“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凛凛V:为什么有少管所,有戒毒所,就是没有能管管这种马路杀手的所???
——
PS:今天头疼,晚上回来一直不在状态,更晚了,随机发33个红包赔罪……
接下来一周我挑两天双更吧。
三更就免了……我什么尿性你们懂的,写急了怕影响质量。
第29章
这是一座青灰色的古典建筑, 区别于传统的四合院。宅门前是一条私路, 温凛开过来的时候车速慢, 沿着围墙仿佛开不到尽头,没注意这里居然只有这么一座宅子。
杨谦南在夜色里叩响了铜门锁, 往里喊了一嗓子:“奶奶!”
醉鬼闹事般的声音划破夜空,惊醒三四盏灯。
温凛望见里面倏然亮起的一片灯光, 心惊肉跳, 第一反应是拉着他躲起来。
片刻之后, 一位管事推开大门。面相慈和的中年女人肩上披着一件外衣,埋怨道:“小声点……老太太睡着啦。”
杨谦南无知无识地向她一笑:“桐姨。”
温凛扶住站都站不稳的杨谦南, 为难地解释:“他喝多了……”
女管事对她点点头,叹着气招手:“快进来吧。”
她个子矮小,踮脚取下挂在门廊的灯, 拎一盏提灯为温凛指路, 话音温柔:“看着点脚下,姑娘。”又轻言轻语地问, “你们这么晚,是从哪里来?”
温凛束手束脚,低低嗯一声,说从小汤山。
“那是有点远了。”
“他指的路……”温凛窘然,不知该怎样作答,觑着杨谦南。
深更半夜十点钟,以她的教养,连家人都不便打扰。
他疯起来怎么连自己奶奶都不放过?
宅内有一座桥, 桥下一条窄河,底有荷花香。
温凛四顾,未曾见到荷花。然而水波清韵,别有一股雅淡清凉,不知荷香从哪来。
桐姨将她们领至一座两层小楼,杨谦南介于半睡半醒之间,一进房间就倒上了床。桐姨站在他床边,不知在叮嘱什么。最后提高了点声音,温凛才听清,“靳瑶前阵子来过,正好收拾出了这间客房。你将就对付一晚吧。”
他说知道,桐姨便拉拉肩上的衣服,说我给你们拿衣服来。杨谦南把头埋在枕头里,说不用麻烦,你走吧。
两扇黑漆隔扇门相阖,一室只剩幽静。
杨谦南沾了床就迷糊了大半,温凛无奈问他:“你不洗澡吗?”
他挥挥手腕,说:“你先去。”
于是她只能自己探索。
这屋子有些年头了。古典的漆面布满斑驳划痕,青石地砖,家具每一件都上了年代,斫雕为朴,缀饰全无。
望出去,碧波万顷。
翌日便是中秋,今夜的月亮格外圆满,大大一轮卧在檐上,独照三亩荷塘。
荷花开到九月一盏不存,满目圆叶碧幽幽沉在夜色里,一浪盖过一浪,吐纳清辉。围墙四角都建了两层楼台,水塘中央两三顶黑色亭盖,仿若一座明清古园。
她终于知晓香自何处来。
屋里没有传统的淋浴设备,上引温泉水,只能泡澡。
房间里有点闷,温凛开着窗梳洗,清风徐徐浮动。习惯了现代建筑里人工调和的温度,自然风带几分温润,拂在身上只觉凉柔。
出浴室时,门口的几凳上还是被搁了毛巾衣物,叠得方平。桐姨显然悄悄回来过。
睡衣应该是杨靳瑶的,温凛穿不惯,干脆没穿,系一条浴巾在身上。
洗净出来一看,杨谦南果然已经睡熟了。匀调的呼吸蕴着酒气,不太好闻。
她不太想伺候他,缩在床的一角想就这么尝试睡着,然而屡屡未成功。他斜占了个位置,这床又硬得她认生,抱着膝盖枯坐了一会儿,只得起来。
温凛摸进杨谦南的裤子,偷来一包烟。
这动作别一般刺激,她能摸到他一块衬布之隔的大腿,男人松弛时的肌肉依然紧实,触之温热。她胆战心惊,担心将他弄醒。然而没有,她驾轻就熟第二次,把打火机也顺了出来。
温凛有点得意。
也不知是不是命。她从未买过烟,唯二碰过的两包,都是他的。
杨谦南对烟没有专一的嗜好,这次换了一个牌子,不过味道依然偏淡。
温凛推开窗户探半个身子出去,才敢点烟。
青橙火苗在夜风中曳动,点燃白色的烟身,像冷风中的一卷纸钱。
温凛夹在两指间,看了好一阵。空气里飘着淡淡烟气,焚着荷香。她手中点滴猩红藏在灰烬里,细腕搁在黑色窗框,回身看杨谦南。
他静静睡着。
月色淡拢纱,她心口如同刚灌了水的面粉团,软得不成形状。
温凛抬手吸了一口烟,连声呛咳。
咳嗽声很沉,像被什么重物压着,一直不得解脱。
温凛眼睛刺激得发酸,两手撑着窗框忍耐,连着试了几口,直到一声未呛,她如灵魂得到解救,长长地吐出一口烟雾。
绵绵薄烟,四散在月光之下。
楼下仿佛有人走过。温凛吓得把烟藏进屋里,探出去张望。却只见浓浓夜色,有虫点上荷塘水面的草杆,未见有人。她这才松一口气,靠坐在沁凉矮窗下。
这一夜也不知想了多少东西,后半夜疲乏,她把杨谦南往里推一点,在床沿屈就,一合眼居然睡着。
醒来的时候,杨谦南已经起了,刚洗完澡,擦着头发看她。
他没穿上衣,身上散发着刚刚沐浴过的热气。温凛一看便知不好,想将被子重新蒙上。
杨谦南冲她低低地发笑:“别藏了。哪一块我没看过?”
她睡前把浴巾扯了,以为那样屈就,只能打一个盹,没想到睡到天亮。
温凛正懊恼,杨谦南跪上来掐住她下巴,嗅了嗅:“一股烟味。”
小姑娘心事挺重,还找烟抽。
温凛下意识皱眉:“你好意思嫌弃我?”
他展颜大笑:“不嫌弃。来,来,亲一个。”
温凛挡住他的嘴唇,挡了条裙子在胸口,飞快下床。
她洗漱穿戴停当,就要推门出去。
杨谦南半靠着床吓唬人:“不要乱跑。我奶奶身边的警卫配枪,里面都上实弹。你一个生脸跑出去,人把你击毙了算谁的?”
他满嘴跑火车,真以为她三岁?
温凛回头瞪他一眼:“那就开枪好了。反正我迟早要死在你手上。”
杨谦南是把这句当情话听的,颇为受用地过来抱她,哑声道:“是么。我是怎么把你弄死的……”他的手在她腰下游移,发出个暧昧的尾音,“嗯?你说说看。”
温凛挣脱他,跑上曲折回廊。
回廊尽头是饭厅。
早饭是和老太太一起吃,他们都很规矩。
温凛才发现他奶奶有阿兹海默症,不怎么认人。简简单单的清粥小菜,饭吃到末尾,老太太从轮椅里抽出一本七八十年代的工作册。
平整如新的黄色簿面,翻开来,每一页都歪扭记着几行字。
老太太翻到中间,让桐姨拿给杨谦南看。
两条横线中间写着他和杨靳瑶的大名,老太太在底下画“正”字,记录他俩来的次数。
杨谦南一年就只有两画。杨靳瑶回国一个月,已经画了三道。
老人家错把温凛认成了杨靳瑶,双手把她的手攥在掌心,紧握着砸了一下,掷地有声:“还是瑶瑶乖哦!”
温凛指节磕得生疼,表情都变色,却不忍心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老太太借着杨靳瑶,把她孙子批评了一通,就差给温凛簪朵小红花。杨谦南从未这样听话,目光像长在了碗里,绝不回嘴一句。最后桐姨收拾饭碗,老太太趁他不备,还给温凛塞了个红包,让她中秋节买月饼吃。
温凛出门偷偷数了数……究竟上哪买这么贵的月饼?
杨谦南随后跨出饭厅,见她鬼鬼祟祟,探过去瞧,把温凛吓了一跳,手不听使唤,猛地把红包藏在身后。当着人家的面数钱……太丢份了。
结果杨谦南的解读比这还过分,张口便来:“你收着就收着,藏什么?我又不会抢你的。”
温凛脸都在发烧,气得把红包推他怀里:“谁藏你红包了!你拿回去。这钱是给你表妹的,我才不拿。”
“杨靳瑶背着人偷偷给老太太的本子加笔画,当我不知道?”他皱着眉还很不忿,“她回国就一个月不到,成天不知在哪浪,来过一趟不错了。真有出息,偷她姥姥的铅笔。”
温凛怔住:“……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