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长夜,也是灯火——岁惟
时间:2017-11-16 16:58:45

  “凭什么啊——”
  那人笑着想走,被顾璃死拽住。正当两方都失去耐心的时候,应朝禹出现了。
  他和一帮人正被领去包厢,突然顿住脚步,指给旁边一男的看:“我X,那是不是上回赢我钱那女的?”
  旁边男的说不知道,应朝禹就自己过来看。
  他精神有点不正常地亢奋,笑得更妖孽了,认出温凛:“哟哟哟凛妹妹啊,一个人来玩?”
  温凛有点怕他这模样,正斟酌着该怎么回答,顾璃那吵完了。那服务生挣脱她的手走了,顾璃红着眼,一抬一愣,收收眼泪看温凛:“凛凛,这都是些谁啊?”
  应朝禹笑看着她:“朋友?”
  温凛点点头:“嗯。”
  “那正好,一起玩儿啊。你们开房间没有?……来来来,给她们并上。”应朝禹边招呼着服务员,一边一手揽一个,把她俩推进了包厢,一面问,“这个妹妹怎么称呼啊?”
  一样的套路,顾璃吓得不轻。她还处在懵的状态,被弄进个烟雾缭绕的大包间,金色台面上密密麻麻摆满了酒瓶,一对男女在沙发上缠吻。要不是有温凛在,她估计都报警了。
  里面不知是谁,怪腔怪调地喊应朝禹:“又换俩啊?”
  应朝禹给那人踹一脚,“去你娘。”随手指一张空沙发,“凛妹妹你带你朋友坐那儿……拿张酒水单,给她们点。”他招呼完毕,往人堆里一躺,眼睛在房间里筛人,“钟惟呢,钟惟又没来啊?”
  温凛也是后来才知道,钟惟就是那个驻唱歌手。
  红场的装潢风格如其名,墙面上拼满不规则的几何图形,装了LED灯,在黑暗的环境下散发着暧昧的红光。这里的DJ没什么名气,生意不温不火,八点以后有live,也没什么人仔细听。温凛觉得这屋里有股劣质塑料味,闻得想吐,悄悄开一条门缝。外面隐隐透进来音乐,歌手是个欧美嗓,其实唱得不错。
  顾璃还攥着她的手,问东问西:“凛凛,你哪儿认识的这帮人啊?”
  温凛盖住顾璃纤瘦的手背,心不在焉:“你不是想出来玩玩么。就在这吧,反正哪都一样。”
  正这时,有个金头发的年轻男人过来说认识认识,调笑:“要不要给你俩叫几个人过来?”
  顾璃刚想问什么人,温凛淡笑着摆摆手,说:“不必了,谢谢你啊。”
  金毛男一屁股坐在顾璃旁边:“看你们俩挺面生的,第一次来啊?”
  顾璃很礼貌,点头说:“嗯。”
  “上学呢?”
  “嗯。”
  “哪个大学的?”
  “就……”
  顾璃一根直肠子,正要报出校名,被温凛拉了一把,替她答:“挺远的,不在这附近。”
  正这时,钟惟进来了。
  门口漏进一束光,吸引了半个包厢的目光。
  温凛觉得她至少有一米七五,高腰紧身裤里塞一件黑纱衬衫,是飘逸的阔袖。她一进来,直奔台面,弯腰倒了杯金方。半边菱形耳环坠下来,细碎零落的光衬她雪白皮肤,一头卷发落几丝到台面上。
  应朝禹帮她捞了把头发,挑眉:“小姑奶奶,总算舍得来啦?”
  钟惟喝着酒润嗓,挑唇看他一眼,像瞧个小孩子。
  应朝禹双手帮她束着头发,狗腿似的嬉笑:“你也不能总不理我吧。该给的面子,适当给一下。”
  钟惟也笑了一下。她连喝了两杯,干干脆脆道:“说吧,想听什么。”
  旁边一人哎呦一声,说:“唱什么歌儿啊,刚都听过了。”金毛男暂时放弃了顾璃,远远比去一个手势,起哄:“是啊——”
  红色LED灯映着钟惟的脸,她没动,也没说话,朝着一个无意义的方向,深呼吸了一口。
  温凛就这样和她猝不及防地对上目光。
  她不知道她看出了什么。
  只知道下一秒,警察就冲进来了。
  房间里所有人都被抓走。
  总共二十来号人,路上没有一个人吭声。只有顾璃趴在前排座椅背上,不停解释:“警察叔叔我们是被连累的。真的,我都不认识他们。”
  那两个民警都被她逗笑了,跟着不着调:“那也不行。你看这都年底了,咱得完成指标。”
  顾璃急得哭都忘了:“那你们也不能草菅人命啊。”
  开车那位民警年纪大一点,说:“小方你可别逗人女孩子了,这办公呢。”趁路况好,他扭了个头,“我看你们俩女孩也不坏。回头做个尿检,通知你们学校领回去……”
  “别别别!叔叔,别通知学校!”顾璃打断了他。
  钟惟和她俩一辆车,望着窗外,笑出一声。
  温凛转过头去看她。这么近的距离,才发现她真是个美人。一身演出装扮中和了她身上那股子英气,有种雌雄通吃的漂亮。钟惟见她看过来,朝她妩媚一笑。
  温凛小声开口:“应朝禹他们……经常这样吗?”
  钟惟轻飘飘地,点了点头。
  “不会有什么事。”
  温凛皱了皱眉。
  “他们这群人又不傻,好好的万贯家财,知道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钟惟微仰着头,声音浮在寒夜里,摸不到情绪。
  很快温凛就知道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全程都没怎么说话,进派出所安安静静地做笔录,安安静静地做检查。中年民警边做纪录边用严肃的口吻教育她们:“交朋友也要看看对方是什么人,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学生容易误入歧途,自己心里要把着杆秤。”
  顾璃特诚恳地点头,一口一个叔叔,委委屈屈地做保证。那年轻民警小方坐在一旁桌子上,拿着她材料笑:“还是R大的呢,高材生啊。”他把一叠纸拿在手里拍,长吁短叹,“你说说——”
  ……
  温凛百无聊赖望向办公室的窗。
  那是什么树呢,还有几片叶子。雨点子砸上去,力度重气势却轻。
  她心想,雨要停了。
  应朝禹尿检呈阳性,在另一个房间里。温凛正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办,外头来了辆车。那是辆陌生的车,车型在高档车系里不算昂贵,车牌却惹人注目。她的心里油然而生一层预感,没挪开眼睛。
  钟惟就在她身边,和她靠在同一张长凳上。
  “认识杨谦南么?”
  温凛吓了一跳,被惊回了神。
  钟惟笑了,一片了然:“真认识啊。”
  温凛说:“你认识他?”
  走廊响起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应朝禹那拨人的声线在深夜安静的警局里格外明显,隔着扇门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轻松的。畅快的。
  ……
  五分钟后,温凛立在派出所前台,把椅子让给顾璃。
  大宝贝失去了方才认错写保证书的欢乐与憨傻劲,低着头,不知在难过什么。
  温凛其实也有点累了,蹲下来仰着头,像跟小朋友交涉一样,轻声细语地说:“对不起啊璃璃。当时我应该带着你走的。”
  顾璃还是埋着头,抿着唇,一个劲摇头,说不关她的事。
  温凛其实不太擅长哄人,也不擅长道歉。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顾璃慢慢地抬起头,刘海有点乱了,她好像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这模样,只是翕动嘴唇,说:“我是不是不该来找程诚啊。”
  错过值班时间,遇上突击抓捕。
  寒天雨夜里泥沙沼泽滚一圈,全都是因为不该来找你。
  温凛都被问住了。
  其实没有什么该不该。温凛只是看着她这副样子,久久张不了口。
  杨谦南进来找应朝禹,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二十岁,被保护得好一点,心智也就跟十几岁差不离。他靠门边看着,等到温凛蹲得腿麻,摇摇晃晃像要跌倒,过去扶了一把。
  顾璃经历今晚这场大起大落,对她身边出现的男人已经丧失了探知欲,抬一下眼皮,就又埋下去。惊讶的反倒是温凛,由着他把自己搀起来。
  温凛借着他手臂站稳,说:“没事了……”示意他可以松手。
  杨谦南没松,手改扶为握,往下滑到她腰侧,淡淡一扫,说:“瘦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亲爱的师姐小狐濡尾大大赞助我的酒吧(……)
  这章晚发是因为我真的从昨晚写到了这个点。天亮得我头疼,先睡会儿,醒来再修。
 
 
第7章 
  那天顾璃坐的是杨谦南的车。她报了一个小区地址,杨谦南到地方把她放下,把车就停那了。小区里,顾璃丢了魂似的身影没入阵雨方歇的夜色。温凛目送她渐渐走远,转身对杨谦南说:“这里好像不能停车的……我们走吧?”
  其实大晚上,也没人管他车往哪停。
  但是杨谦南什么都没说,单手扶着方向盘,侧着身看她。可能是为了来酒吧,她化了个淡妆,束腰的羊绒裙子,一络头发垂在额角。他目光似深潭,拨开那缕碎发,吻了上去。
  那一年的西府海棠,还远远没有盛开。
  道路旁光秃秃的花树,无叶亦无花。地面斑斑驳驳的叶子,湿淋淋黏在横道线上,雨水混杂着泥土的涩味,沉在冷飕飕的夜里。
  她记住这个平淡的夜晚,为他。
  杨谦南没有和她纠缠太久,好似只是自然地尝了尝她唇上滋味,起身说道:“想去哪?”
  温凛睖睁着双眼,肩背都是僵的。
  他笑了笑,问:“放假了?”
  “……嗯。”
  她有点怕他问太多。
  刚做完这种事,再和他坦然自若地聊学业问题,有种说不出的羞耻。
  温凛主动挑起话题:“今天谢谢你啊。”
  她每次都是这句话。他也配合,说:“谢我什么?”
  刚刚从警局出来,应朝禹还敲着他的窗,说给凛妹妹赔不是。下回再出来,他一定郑重其事请她吃一顿饭。
  她本来就是被他朋友连累的,所以也不必道谢。
  温凛想了想,说:“谢谢你送顾璃。我朋友她今晚心情不太好,我本来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太客套场面的话,他就懒得配合了。
  杨谦南撑着半个胳膊,耐心十足看着她。
  温凛斟酌着说:“如果不是今天凑巧遇上,你打算……什么时候来找我啊。”
  他终于,笑了一下。
  温凛才发觉,他的眼睛也不总是漠然的。他对她笑的时候,里面也有黑曜石的光。
  杨谦南就这么笑着说:“凛凛,你真的很有意思。”
  这话就过于轻佻了。温凛皱皱眉,给他递一个不满的眼神。
  他伸手安抚她,大拇指抚了抚她眼下淡淡的阴影,说:“想睡觉吗?”
  夜已经很深了。她刚刚度过一个凶猛的考试周,眼袋都熬出了一点。
  温凛知道他没有别的意思,但还是止不住地想起他那句话。
  ——“凛凛,以后不是没这个机会。”
  杨谦南好似知道她在想什么,语带三分顽劣:“当然,也不是不能陪你。”
  *
  后来,温凛才知道,那个小区是程诚租的地方。
  顾璃半夜去门口守着,凄凄惨惨的,任谁都不忍心。程诚一言不发地开门,先冲了个澡,才跟她坐下来谈话。
  出租屋的浴室铺的是地砖。顾璃坐在外面等他洗澡。老式浴帘湿漉漉,露半截脚。他脚背宽大,晒得黑,脚底粗糙,小腿上稀疏体毛,和浴帘上的霉斑一个颜色。
  程诚说:“我就是这么个人,今后也不定好到哪去。你一个大小姐,老巴着我做甚?”
  她今晚也许是太累,话很少。
  程诚说了几句,放弃了。
  “你今晚还回去么?”
  顾璃犟着说:“不回去。我就在这。”
  程诚叼着根烟,表情忽然轻佻:“给睡么?”
  顾璃瞪大眼睛说当然不给……
  “不给睡还想在这儿,睡门口去。”程诚抿着烟,从背后抄起她就往门口端。
  他手臂虬结有力,她又想挣扎又怕摔下去,紧紧揪着他手臂扭。他单手开门的时候,被她扭了下来。程诚凉凉一笑,把要逃走的人堵回来。他抱着她,闻着她身上那种天然的,被优渥人生浸泡出来的馨香,说:“别动,让老子抱一会儿。”
  他呼吸略促,呼在她肩头,隐隐约约听见他自言自语,“迟早有一天你是老子的。”
  顾璃天真地说:“我现在也是你的呀。程诚,我们别分手了好吗?我保证以后乖乖的,不犯小姐脾气,也不惹你生气。”
  他一摸她脑袋,笑:“得了吧,你少去我场子里捣乱,别的随你。”
  那晚在出租屋门口等到人的,还有庄清许。
  她坐在楼梯间,脚边两个大箱子。钟惟踩到最后一节,替她捞起落在地上的一个颈枕。庄清许表情有些疲惫,在地上抬起头。钟惟边开门边说:“晚上出了点事,回来晚了。”
  “我打过酒吧电话,他们说你被警察抓走了。”庄清许有点为难地说,“你以后还是别去那家了吧,红场听说挺乱的。”
  钟惟笑了声:“你还是管好自己吧,庄大记者。”
  她们俩都没吃晚饭,在出租屋里分享一锅泡面。
  钟惟脸上还化着浓妆,夹了一大筷泡面:“你也太包子了。不就在视频里说了句话么,砸他家招牌了?报社说毁约就毁约,你就不会拿着三方合同,把他们告上劳仲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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