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淡道:“我为什么要和你们一起去?我宁愿和邬妙在一起。”
话音未落,就感觉到他那深得逼人的目光,落在我脸上。邬妙看看我,又看看他。
“谭皎,别闹脾气。”他说。
我突然说不出话来,他的一句话,温柔的一句话,就好像无形的篱笆,把我给包围住。包围住我原本已对爱情叛逆的心。我抬眸望去,只见他色泽沉敛的眼神,还有邬妙似笑非笑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第88章 谭皎十二(3)
这真是个尴尬的组合。站在餐厅门口的陈如瑛,看到我和邬遇一起走向她,脸都白了一下。
我这个人吧,虽然一向有正室范儿,但一般情况下不会有咄咄逼人的正室气势。除非对方惹到我头上。这陈如瑛走的是可怜小白花路线,既然不主动惹我,所以我也只是一路安静跟着邬遇走。
“阿遇,你跟这个姐姐什么时候认识的啊?”陈如瑛已经可以勉强维持笑容了。
我也想看邬遇怎么说。
邬遇说:“这跟你没关系。”
陈如瑛沉默了。
我抬头望了望窗外的天,几只黑鸟飞过,天空越发阴沉。不知藏着的,是过去的,还是未来的秘密。
可陈如瑛又问了,还是转头笑问着我:“姐姐,是你追的阿遇,还是阿遇追的你啊?”
这就有点多事了。
我静了一下,说:“是阿遇……先按着我的手,给他点烟的。”
陈如瑛一愣,笑得几乎僵硬:“哦……”而前面跟她并行的男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
眼看就要走到房间门口了,陈如瑛突然又起了妖蛾子,转头看着我说:“不对吧,姐姐,阿遇可从来不抽烟,他最讨厌抽烟的人了。”我几乎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这让我心中一阵烦躁,我淡淡地说:“你自己问他,抽不抽烟。”
陈如瑛看着邬遇。
邬遇只说了三个字:“我抽烟。”
陈如瑛一脸难以置信,却没再说话了。
她掏出房卡,打开门,喊道:“妈,阿遇和……他的一个朋友,过来探望你了。”
我撇了一下嘴,跟着邬遇走进去。
之前我只在甲板上,对这对母女匆匆一瞥。现在才看清,母女俩同样养尊处优,精致又体面。平心而论,我更喜欢陈如瑛的母亲一些。我也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年轻。
阳台的玻璃门是关着的,大概是为了防止风进来。陈母冯嫣从床上坐起来。之前邬遇说过,冯嫣有四十出头了,但现在看起来,说三十几岁也有人信。她穿着件得体的休闲衬衣和裙子,身材苗条,长得很清秀,两颊有肉,便使面孔变得柔和。目光也是柔和平静的,隐隐透着清亮。使你看她一眼,就觉得她是个不凡的女人。
而这个女人,也会在半年后,死在火灾里。想着叫人心下恻然。
她看到邬遇,就笑了:“阿遇来了。”然后颇有兴趣地打量我。
邬遇走到她面前,站得笔直,语气恭敬而平和:“师母,身体还好吧?”冯嫣摇摇头:“没事,只是有点晕船。这位是……”
邬遇说:“我朋友,谭皎。”我笑着说:“您好。”
冯嫣显然是个明白人,笑看我一眼,又看了眼缩在自己身旁的女儿,并没有说什么。
邬遇又和她闲聊了几句,然后话锋一转说:“师母,船上这几天,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吧?”
冯嫣怔了一下,说:“没有啊,你指的是什么?”
看她的模样,倒不像是说假话。一旁的陈如瑛插嘴道:“阿遇,我觉得你这几天才有点不对劲呢,你没遇到什么过不了的难关吧?有的话告诉我爸妈,他们会帮你的。”说完还若有若无地看我一眼。
这话怎么说的让我有点不高兴呢?冯嫣大概也觉得女儿这话欠妥当,按了一下她的手,示意她别说了。邬遇却只笑笑,没有看陈如瑛,对冯嫣说:“没有困难,我挺好的。”
我们从她们母女房间走出来,陈如瑛终于没有再跟上来。
“看来……”邬遇说,“她们母女身上,还没发生什么异样。”
“嗯。”
就在这时,我们经过甲板。甲板上有不少人,我眼皮仿佛跳了一下,因为又看到那对熟悉的男女,笑着从我们面前经过。他们仿佛没看到我和邬遇,只不过当成两个陌生人罢了。神色没有哪怕一点点变化。
邬遇也看到了言远和朱季蕊。
“时光倒流的人,的确只有我和你。”我说,“他们现在还不认得我们。”
邬遇沉默不语。
“这次我们俩停留的时间有点久了。”我又说道,“不会就这么一直往前走下去,不会再回到一年后了吧?”
他说:“如果这样,对我来说是最好的。”
我便没有说话。
我们走到了我的房门前,他站定,我感觉到他的目光停在我身上,我没理会,掏出门卡,刷开房门,一言不发的进去了。直至我带上门,他就那么站着,没再说一句话。
第89章 邬遇十二(1)
————邬遇视角————
接下来的一夜一天,船上风平浪静。唯一不妥的,是天气一直不太好。连续下了一夜大雨,白天也是时雨时晴。旅客们对此多有抱怨,因为两岸风景大打折扣,看什么都是灰蒙蒙的。但是抱怨归抱怨,不可能有人提出中途下船,因为滇美人号已驶入深山无人区。
我专程去驾驶室询问过船长。船长却很有信心:“小伙子,放心。我们下流有水库,一直放水,水位不会涨上来。我见过比这更大的雨,也没出过事。”
说得合情合理,似乎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但我和谭皎都清楚,必然有某种异常情况,在前方等着我们。
然而那时我们都没想到,会是一种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式。那也是我第一次见识到大自然的巨大力量。
第二天傍晚,船驶入一处宽广的高原湖泊。天出乎我们意料的晴了。旅途显得更加平静。我的心情也随之轻松了一些。
船停靠在湖边草甸旁,导游组织大家下船游览,非常自豪地向大家介绍:“这里是完全没有开发的无人区,完全原生态的高山草甸……”
我扶着邬妙下船,谭皎跟在我们身后。等邬妙下去后,我转身朝她伸手,她没理,利落地一脚跨了下去。然后露出笑,亲热地和邬妙手挽手。
我只能跟在她们身后,看着她。
“阿遇……”陈如瑛在身后不远处叫我,加快了步子,像是想跟上来。
我没理,加快步子。
上岸后,游人们四散开。
不得不说,这里的景色的确美得惊人。周围群山鬼斧神工,形态各异。像是宇宙之神偷偷藏在这里的杰作。水是碧蓝的,许多地方清澈见底。那不同于大海亮丽的蓝,而是一种幽静蛊惑的蓝。
草甸非常苍茫,苍黄广阔,远远望去,如同一群人俯身在岸边不断起伏。绿、蓝、红、黄……每一种颜色都非常纯,纯得空旷寂静。这真的是一片曾经无人知晓的秘境。
那些鸟也在。
它们在湖的上空盘旋。没有看我和谭皎,也没有看不远处的言远和朱季蕊。它们好像还谁也不认得,也没有成群结队。我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儿,转头望去,谭皎站在不远处,也在看。
后来我坐在湖边抽烟,烟是在船上买的。邬妙从我身边经过,“啊”了一声说:“哥你居然抽烟了!不会吧!小心我跟妈告状你不学好哦!”
我笑笑,说:“别多事。你看言情小说我也没和妈提。”邬妙立刻闭了嘴。
和她在一起的谭皎,照旧是没看我。她不知何时和邬妙一起脱了鞋,赤着脚,踩在湖边沙地上。我迎着阳光,眯着眼看着她们。
比起邬妙左瞅瞅,右动动,一会儿蹲下一会儿躺下,谭皎更多是安静地往前走。阳光照在她的长发上,闪着漆黑微光。她穿着件看起来很柔软的T恤,还有黑色短裙。那么简单的装束,我的目光却无法不被她吸引。裙子才刚过大腿,露出修长白皙的双腿。那线条十分之漂亮,宛如天成。
很早以前,我就注意到了。
第90章 邬遇十二(2)
偶尔她转身,或者驻足,那双腿随意交叠,长发柔软披落肩头,偶尔失神,偶尔含笑,模样慵懒又清纯。我一不留神,就已盯着看了许久。而那压抑的心烦意乱感,又隐隐滋生。
我拿起水瓶,灌了几大口。当我放下水时,发现远处的她,也正望着我。隔得这么远,她的眼睛不再冷淡戒备。只是很平静,那里面似乎有久违的温柔。我们就这么对视了几秒钟,我知道她看不清我的表情。然后她低下头,一双小腿轻轻在沙里踢了几下。我双臂撑在身后,抬头望天,我想我不该这么情不自禁。
一把伞挡在我头顶,挡住蓝天和阳光。
我皱眉。
陈如瑛很乖巧听话的样子,在我身边蹲下,说:“阿遇,昨天你说我还不信,怎么……抽烟了?”
我看了眼手里的烟,又拿起抽了几口,没说话。
她在我身旁坐下。我有点烦,刚想起身,她却开口:“你喜欢这样的女生啊?她看起来确实很好,开朗大方又漂亮,难怪你会喜欢。”陈如瑛微笑看着谭皎。我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倒是对她印象有一丝改观,笑了一下,没说话。
“一提到她,你才笑。”陈如瑛忽然轻声说。
我闭了闭眼:“嗯。”
“所以阿遇……你对她是认真的?”
我听到自己说:“认真。我非常喜欢她。”
陈如瑛整个人似乎很平静,说:“哦,不过你看,你是国内数一数二大学的高材生,还是硕士文凭,我刚才听到她和邬妙聊天,好像她连211大学都不是,成绩也不好。你们以后要是在一起,压力可能还是会很大,而且可能需要多些努力,两个差异这么大的人,才能更好的沟通相处吧?我……是作为朋友,才给你提醒建议的。不过可能也是我想多了,我爸说过,你这个人,将来会有很大前途,因为你一向把利害关系看得很清楚,总会选择最高效理智的路。”
我静了一会儿,睁开眼,也没看陈如瑛,说:“其实在我眼中,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并不需要旁人去评价。但是陈如瑛,你刚才说的话,我感觉不到一点作为朋友的祝福。所以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对你说清:你根本不了解她。她……其实是个非常万众瞩目的人,我才是平庸的那一个。”
我的脑海中浮现在汽修店,跟她初遇的那一天。她开着亮橙色SUV进来,长发松软,神情散漫,眉眼自然带笑。是那么闪闪动人的女人,吸引所有修理工的目光。而我坐在店里角落,满身灰土,手染机油,一身臭汗,眉目也许更加阴霾,看着她重新走入我的生命里。
我也不知怎么的,笑了,说:“她就像个小太阳,我在这个世界上拥有的唯一的太阳。”说完这句话,我就不再理陈如瑛,仰面躺下来,闭着眼睛。
陈如瑛的脚步声远了。
周遭终于清净。
迷迷糊糊,我竟打了个盹儿。也不知过了多久,兴许几分钟,十几分钟,猛然间感觉到一个人跌坐在我身上。那熟悉的气息,令我下意识一把将她搂住,睁开眼。
第91章 邬遇十二(3)
真的是谭皎,她满脸通红,靠在我胸口,一双眼光芒流转。而邬妙坐在离我不远的位置,冲我们做了个鬼脸,哈哈笑着跑了。
谭皎立刻从我身上坐起来,挪到一边,说:“邬妙推我的。”那一刹那我真的很不想放手,终究是忍住了。
我说:“她是调皮。”
八成是我睡着的时候,这俩姑娘在边上闹,最后把谭皎闹进我怀里。我俩都静了一会儿,谭皎说:“你放心,我刚跟邬妙说了,让她下船后,给沈时雁打电话,就说是我朋友。沈时雁非常靠谱的,一旦对什么事起了疑心,肯定会追查到底。多一个人保护邬妙,多一重安全。”
我没想到她会忽然说这个:“多谢。”
谭皎却笑了笑,说:“谢什么啊。”
我心中一动。隐隐感觉她此刻对我的态度,比之前几天有所改变。不再冷若冰霜,仿佛已心无芥蒂,恢复了平日谈笑自若的模样。我不知道是什么造成了她的改变,但这确实令我心中一直堵着的气,似乎慢慢平了。
“邬妙发现我抽烟了,要去跟我妈告状。”我也说了句轻松的话。
谭皎微微一笑:“你活该!”
阳光照在我们身上,微风伴着湖水青草的气息,轻轻拂过。我们都没有说话。
“上船了——”导游在远处喊道。我们抬起头,看到不少人已经回到船上。而邬妙不知何时,也已站在甲板上,朝我们拼命挥手。但还有一些人,停留在岸上。
我站起来:“走吧。”
“嗯。”谭皎也站起来,嘴里却“咝”了一声,低下头。我也看过去,发现她的脚踝处划破了一道小小的血口,还有些泛青。
谭皎说:“可能是刚才邬妙推我时……撞到石块上了。”
我立刻说:“我看看,你坐下。”她“哦”了一声,依言坐下。我蹲在她面前,忽然一怔,想起曾经,不,是未来。一年后我们重逢时,她也是这样坐在小操场边,让我看她脚上的伤口。
明明没过多久的事,想起来却恍如隔世。她也许也想起了,低下头,那样子有些沉默。
我拿起她的那只脚,看了一下,应该没什么大碍。女人的脚趾,却轻轻在我掌心,蜷缩了一下。于是我无法不注意到,掌中的形状。她的脚掌白皙窄瘦,连脚底都很白,白里透红,透着女人特有的莹润。小小的脚趾,一颗一颗,却肉乎乎的。
我握着,没动。我们周围什么也没有,只有轻轻经过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