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妙锦此刻只觉得不好意思,便扭过头去,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脸红心跳的样子。
夕阳西下,湛蓝的天空浮动着大块的云朵,在夕阳的辉映下被染的火焰一般嫣红,两人并排走在下山的路上,徐妙锦抬头看了看这夕阳余晖,不禁赞叹道:“好美!”
朱棣转过头来,凝视着小姑娘微笑的侧脸,此刻被夕阳的余辉映着更显娇俏,心中不由得感叹,那夕阳怎美得过你。
此刻只见山间一清泉,夕阳映照下的潺潺流水,声音似琴弦拨动,晶莹明澈,甚是温婉动人,徐妙锦连忙跑了过去,挽起袖子捧了一捧泉水,轻轻饮了一口,那泉水甘甜清澈,沁心明气。
朱棣此刻已看到她玉臂上如翠竹凝脂般的玉镯,便疾步走上前来,捧起小姑娘的手腕道:“这是你大姐送你的?”
徐妙锦忙缩回手臂,眨了眨传神动人的大眼睛,便低下头去害羞道:“大姐说这玉镯是孝慈高皇后赠与她的。”
“答应我,不要摘了它好吗?”朱棣眼中如蓄起如水般的柔情凝视着她,徐妙锦轻轻抬头,四目相对间便是一刹那的电光火石般,灼的她脸颊像染了天边的晚霞般,她扭过头去,神情紧张,手中不断卷着腰间的宫绦道:“我……我还没想好。”说罢便急冲冲地向前走去,不敢回头。
望着小姑娘的背影,朱棣此刻内心亦是十分挣扎,自屏藩北平,到接管北疆的防务,处理军国大事他一向坚决果断,从未有一件事如此萦绕在他心头,让他患得患失。碍于自己妻妹的身份,他亦只能按下心中日益滋长的情愫,欲进又止,此刻心中即已认定,为何还要见自己心中所思之人就这样从渐行渐远呢。他快步走上前去,拉住了徐妙锦的手臂,柔声道:“锦丫头,自那日在北平从那伙人手中救下你,日益相处间,我便不觉对你倾心。”
徐妙锦此刻其中心中想说,其实我亦是如此,但碍于女孩家的情面,又不好开口,她只得睁着大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如今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美好,可是她是知道历史的人,她脑海中瞬间闪过了靖难之役,诛十族,瓜蔓抄这些残酷的事实,身上不禁打起了寒颤,到那时她能保护得了身边的人吗?不知不觉间,眼中已是泪水涟涟。
朱棣见她身上不住地打着寒颤,便将自己身上的披风取下,披在了徐妙锦的身上,关切地问道:“锦丫头可是生病了?”
“没有!”徐妙锦转过头去,不敢看他。脑海中一次次地闪过身边那些人将来的命运,已经哭的说不出话来,她心中此刻如刀割般痛,在北平之时,她刚穿越到这个世界,并不知道京中有这些故友。可是上天让她遇到了他,日益滋长的情愫很快便将她吞噬,她心中有他,可是将来要如何面对京中故友们的命运呢!
如果她能改变历史呢?如果她能救得了那些人呢?
朱棣走到她面前,他还未明白为何徐妙锦此刻哭的如此伤心,是不是自己突然说这些太唐突了,吓到她了,此刻一个征战沙场的大男人,站在她面前竟也是手足无措。
三月的风还略带寒意,小姑娘身上穿的单薄,虽然裹在披风中,但依然止不住地瑟瑟发抖。朱棣见她的样子心生怜惜,便顺势将她揽在怀中,无需再多言语,在这三月东风吹雪消,无数梅花落野桥的栖霞山中,伴着夕阳的余辉,他们,只剩下了两颗热忱的心跳。
小姑娘此刻缩在他怀中,哭声渐渐平复,倚在他怀中的感觉,既温暖又平静,她喃喃地问道:“大姐夫为何钟情于我?”
他轻吻了下她的秀发,微笑着说道:“你这丫头,好像从不见你像今日这般伤心,只是每次见到你,都觉得舒心罢了。”
“原来大姐夫是把妙锦当笑话看了!”她抬起头来,痴痴地瞧着他,目光交汇之时,却又突然间害羞垂头不语。
她在他怀中挣脱了一下,便如小鹿般跳出他臂弯,一个人急急向前走去,边走边回头道:“妙锦女孩子家,怎么好意思说出自己心中真实想法!”
他听闻此言,心中已是暗喜不已,便也疾步走上前去,执起她的手道:“你家中父母已不在,你长姐自是做的了主的。”
徐妙锦转过头去不敢瞧他,但却挡不了面上绯红般的云霞,此刻她的心已经完全被他占据,那些犹豫不决,在他面前全都化成了绕指柔。
她轻轻娇羞颔首,轻声说道:“大姐夫可知那日大哥带我离开北平,我伤心了一路……”
朱棣听闻此言,心中自是高兴不已,他握紧她的手问道:“你当真愿意?”
“大姐夫今后便是妙锦托付一生之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第33章 三元及第(上)
第三十三章三元及第(上)
洪武二十四年三月,朱元璋下旨, 遣魏国公徐辉祖, 曹国公李景隆,凉国公蓝玉等人北上, 往陕西,北平等处防边。徐增寿这次也被派了去, 跟几位戍边的藩王一同回藩国。
四房院子里, 此刻沐氏正在帮徐增寿整理行装,徐妙锦坐在一把黄花梨木六方扶手椅上, 喃喃自语道:“妙锦也想跟四哥一起去北平!”
徐增寿抬起头来,微笑道:“若是平日里, 四哥怎么都依小妹的,可是这次四哥是替皇上办差的, 就容不得小妹胡闹了。”
徐妙锦嘟了嘟小嘴道:“是!小妹怎能影响四哥去办正事, 四哥的仕途最重要!”
沐氏笑了笑:“这会大哥,大姐和夫君都要远行,小妹怕是舍不得了!小妹若是嫌家里没人闷得慌, 过几日四嫂带你出去转转。”
“四嫂可说话算话!”徐妙锦笑嘻嘻地道。
“四嫂什么时候骗过锦丫头啊!”沐氏嫣然一笑道。
春风杨柳离别路, 毕竟车船留不住。依依难舍眼含情, 默默无言心流血。终究又是到了这离别的时刻,不过此时徐妙锦的心境与上次截然不同了, 她已将真心许之,纵使天涯海角,她亦愿意等他。
春闱会试从三月初九, 三月十二到三月十五,连考了三场,终于到了放榜的日子。这天翁姑娘也来凑热闹,秦淮河边的江南贡院门前,早已围满了人山人海,翁姑娘和贴身丫鬟喜鹊在人堆中挤啊挤,终于挤到了前排,只见那黑字黄底的榜单上,赫然写着头名会元:许观。
“小姐,怎么样了?你看到了吗?”喜鹊不识字,却迫不及待地踮起脚来伸了伸头,只见那翁姑娘脸颊绯红,低头颔首道:“中了会元呢!”
这时只听见旁边有人在议论,“这许观许公子,秋闱乡试便是头名解元,这会又中了会元,你说接下来的殿试,他会不会中状元啊?”另一人人抚了抚胡须,轻轻叹道:“这可难说,不过这许公子要是真中了状元,那可是我大明开国以来头位三元及第呢!”旁边又有人插嘴道:“别说是我大明啊,就是自有科考以来,也没几个人能连中三元啊!”另一个人马上接茬道:“咱们就拭目以待吧!”
翁姑娘和喜鹊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喜鹊趴在翁姑娘肩头耳语道:“不知道那许公子,是否已经成家了?”
翁姑娘摇摇头道:“这个倒是不知道,不过我已经与那许公子相约明日在胜棋楼相见,不知道他已经中了会元,还会不会来赴约。”
“小姐这次可要以女儿装去赴约?”喜鹊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道。
“还是不了,万一人家已经成家,我以女儿装去相见,只会给自己徒增麻烦。”那翁姑娘低下头,叹息道。
徐妙锦今日是陪四嫂沐氏来秦淮河边一家装裱店取画的,这会亦是看见江南贡院前人头攒动,便好奇地朝贡院这边走来。她远远瞧见一位姑娘和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那姑娘虽然穿着一身布衣,却甚是清丽动人。徐妙锦便觉这姑娘眼熟,她仔细地回忆着,突然想到,这不是那日在胜棋楼女扮男装的翁姑娘吗?
“郡主,你看什么呢?”如意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叮嘱道:“四夫人可担心着呢,这边人这么多,怕郡主出什么事情,叫郡主不要乱跑。”
“锦丫头!”徐增寿夫人沐氏这时也走了过来,语气略带责备道:“这边人多嘴杂的,咱们别去凑热闹了。”
“四嫂,今日可是春闱放榜,难道你不想看看谁中了会元吗?”徐妙锦挽了挽四嫂的胳膊,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
“那让如意跟着你,别走散了,快去快回啊!”徐增寿夫人沐氏耐不住她的软磨硬泡,无奈地道。
徐妙锦和如意亦挤到了人群中,也赫然看到了那榜单上写着,头名会元许观。
徐妙锦立即抓住了旁边围观的一人问道:“请问这位大叔,这会元许观可是池州人士?”
旁边的大爷捋了捋胡须笑道:“正是!听闻这位许公子,秋闱乡试便是头名解元,这会又中了会元,人们都猜测他接下来会不会中状元呢!”
“连中三元可是不多见呢!”徐妙锦眨了眨闪亮的大眼睛,便和如意挤出了人群,回到了沐氏身边,沐氏微笑的问道:“这会可是知道谁中了会元?”
徐妙锦挽了挽四嫂的胳膊,侧过头道:“正是那日与大姐在莫愁湖乘画舫时,在胜棋楼躲雨遇到的许观许公子呢!四嫂有所不知,那日那许公子与一位女扮男装的姑娘在胜棋楼下棋,之后相约会试之后再在胜棋楼切磋棋艺,只是不知这位许公子成家了没,也不知那女扮男装的翁姑娘是否已经许了人,不然可要成就一段佳话了呢!”
“郡主自己还没成家,便想着与人去做媒人了!”如意用袖子掩了掩樱唇,扑哧一笑道。
“你这丫头要干嘛!信不信我把你先嫁了!我看……那徐安就不错!”徐妙锦瞪了如意一眼,双手掐腰道。
“郡主可不能乱点鸳鸯谱!”如意脸一红,便低下头去直跺脚,引得沐氏与伺候在旁的夏妈妈都掩唇而笑。
“四嫂,明日可允了妙锦去胜棋楼?”徐妙锦拉了拉沐氏的袖子,撒娇地问道。
“你这丫头,真拿你没办法,去便去吧,早去早回,别惹出什么事情来。”沐氏无奈地摇了摇头道。
“那妙锦先谢过四嫂!”徐妙锦挽了挽沐氏的胳膊,嫣然一笑道。
次日徐妙锦来到胜棋楼,远远看见那翁姑娘女扮男装,在窗边雅座等候了。那翁姑娘不时翻着手中的《棋诀》,不过此刻她的心情应该是看不进去这书吧。
过了一会,便见那新科会元许观许公子前来赴约了,但见那许公子拱手施礼道:“让翁贤弟就等了!”
翁姑娘也立即起身回礼道:“无妨,许兄能来赴约,小弟心中已是极喜,还没恭喜许兄高中会元之喜呢!”
“翁贤弟见笑了,为兄我只是运气好些罢了。”许观谦虚地答道。
两人互相谦让着入座,翁姑娘叫小二上了一壶茶,便微笑道:“许兄这本书着实的精妙,小弟在此书中可是学了不少招式,今日便要与许兄切磋一二。”
“好啊!为兄亦是迫不及待想要与贤弟弈上几局了。”许观拱手施礼,便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这时已有几人围过来观棋,徐妙锦虽不懂棋,但也过来凑了凑热闹,只见几局下来,黑白子交替过往,那翁姑娘当仁不让,时有妙手,出人意料,战况时而紧迫,时而舒缓,白子引,黑子碰,白子攻,黑子扳,白子反扳,黑子拱,白子压,黑子反压……一连串落子利落干脆,围观之人无不拍手称赞。
四局下来,两人竟是战了个平手,翁姑娘轻轻拭了拭额头的微汗,拱手施礼道:“许兄,承让了!”
许观笑了笑道:“翁贤弟棋艺甚佳,为兄自愧不如,承让,承让!”
“哎,小弟也只是在这棋艺上略是精进些了,要论读书策论,小弟可比不上许兄。”翁姑娘莞尔一笑道。
这时围观的人已渐渐散去,徐妙锦便找了一个靠近他们的位置坐了下来,只听许观问道:“上次听翁贤弟说家中是做生意的,在下唐突,敢问是做何生意呢?”
翁姑娘低下头,害羞道:“家父其实也是读书人,洪武四年中了进士,但因为种种缘故,便借丁忧之时辞官回家经商了,现在在秦淮河畔开了一家装裱字画的小店。”
其实翁姑娘不说,许观心中也知道,因为当时胡惟庸案涉案人太广,翁姑娘的父亲应该是怕受牵连,所以主动辞官。不过功名利禄皆是过眼烟云,又怎比得上安详太平的过日子呢!
“那翁贤弟可已经成家了?”许观好奇地问道。
“还没,这些年跟着家父四处奔波,去年刚刚在应天府定居,这才耽搁了的。”翁姑娘只觉脸涨的通红,便不敢抬头看许观。终也鼓起勇气悄声问道:“那许兄可已成家?”
许观笑了笑道:“尚未,家父本姓黄,因少时家中贫穷,父亲便入赘许家,这些年因为读书科考,想考个功名替父亲争口气,无奈父母早逝,这才耽搁了婚事。”
“那小弟在此便要祝许兄,下月殿试高中,早日完成心愿!”翁姑娘拱手一辑,微微笑道。
徐妙锦此刻心中便生一计,既然男未婚,女未嫁,如果那翁姑娘家真没在胡惟庸案上受过牵连,殿试之后何不去求了陛下,赐一段良缘呢!
待回到中山王府,徐妙锦便来到了三房的院子,此时三哥徐膺绪正在书房中写字,徐妙锦敲了敲三哥书房的门,徐膺绪抬起头来,问道:“是谁啊?”
“三哥,妙锦可以进来吗?”徐妙锦俏声答道。
“进来吧。”徐膺绪道。
徐妙锦推开书房的门,便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徐膺绪放下手中的笔,微笑地看着小妹道:“锦丫头,你有何事啊?”
徐妙锦找了一把黄花梨木四出头官帽椅,坐了下来,俏脸一扬,面带神秘地对徐膺绪道:“妙锦想求三哥帮我查一人。”
“哦?是何人?妹妹且说来听听!”徐膺绪好奇道。
徐妙锦便把在胜棋楼偶遇翁姑娘和新科会元许观的事情跟徐膺绪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并恳求道:“三哥在中军都督府任职,想必帮我去查一下那翁姑娘的家事并不是什么难事吧,如若那翁姑娘家确实没有被胡惟庸案牵连,那妙锦促成一段姻缘佳话,又何乐为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