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又不是上元灯节, 夫君提着个走马灯做什么?”徐妙锦月下低头,看着朱权手中那走马灯, 滴溜溜地转着,十分精巧。
朱权抬起手中的花灯, 微微一笑道:“那年秦淮河边的头彩, 夫人怕是已经丢弃了吧。我又亲手做了一盏,送你的。”
徐妙锦接过那做工精巧的走马灯,心中微微一动, 可是心中却又想的是那一年的上元灯节, 灯火阑珊处那人的回眸一笑, 心中不免暗自神伤,嘴角一抹淡淡的微笑, 亦掩饰不住眼神中无限的失落与悲伤,她轻轻回道:“那盏灯我怎么会丢弃了呢,分明就好好的放在中山王府呢。”
朱权见她神色黯淡, 已知她心中想起了那年上元灯节,后来遇到四哥时候的景象,不免心中亦是失落无比,他轻轻叹息道:“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
夏夜蝉声阵阵,扰的二人皆是心烦意乱,明月高悬,满天星斗,月下树影婆娑,莲叶摇摇。
徐妙锦抬头望着天上繁星,二十一世纪空气污染严重,这样繁星璀璨的夜空,倒是不多见了。她心中觉得这些年来亏欠朱权的太多,却不知道该怎么弥补,如果这个世界的历史进程,和她所熟知的那个一样的话,如果朱允炆真的狠下心来削藩,朱棣真的起兵靖难,那她一定要拼劲全力,不让朱权去卷入那血雨腥风之中。
“夫人在想什么?”朱权见她沉思的模样,心中不免心痛不已,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洪武二十三年,她从北平归来之时,一切都变了。
“在想以前,也在想以后。”她心中亦是踌躇,如若将来朱棣登上皇位,那么她自己将何去何从,她爱他爱的那么情深意切,但她真的愿意在那深宫之中哀叹到老吗?帝王之心,她又能分的到几分,到头来,就算他们真的历经艰辛走到了一起,她能忍受应天的那些旧人,一个个的离她而去吗?
她提起手中走马灯,有盯着那嫦娥看了一会,痴痴地问朱权道:“夫君可有想过今后之事?”
“今后之事吗!那自然是希望为国镇守边疆,彻底消灭北元残余,永保我大明江山千秋万代!”朱权看着她道眼睛,眼神中满是坚定之情。
“夫君有此志向,妙锦心中为夫君骄傲,夫君将来定能得偿所愿!”徐妙锦抬头望着他,原本黯淡的目光又微微透出一丝光亮。
“锦妹妹心中不是一直这样期盼的吗?”朱权想到在应天之时,在中山王府,在枫叶霜满天的栖霞山,在秦淮河畔的琴行外,她总是这样劝慰他,凡事要以国事为重,自就藩以来,他心中更是时时不敢忘记。
徐妙锦轻轻点了点头,她此刻心中思虑万千,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这样踌躇满志。她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她欠他的情,今生无法偿还,但她亦要拼尽全力保护他,只要她在这宁王府中一天,便定不会让他受到伤害。
☆、第69章 削藩(一)
第六十九章削藩(一)
建文帝朱允炆彻夜未眠,此刻已下决心要削藩。早朝匆匆结束之后, 他便立即唤来了齐泰与黄子澄, 于乾清宫议事。
待二人到来之时,建文帝并没有说什么其他的, 只是直奔主题而来,他对黄子澄说道:“黄爱卿可还记得当年在东角门, 你我君臣二人说过的话吗?”
黄子澄先是一愣, 但瞬间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他看着皇帝一夜未睡那憔悴又忧虑的面容, 想着燕王在淮安那一闹,此刻他心中已猜出七分, 便连忙拱手一辑道:“陛下殷殷之托,臣怎敢忘记!”
齐泰虽不知二人所言何意, 但从皇帝的面容上来看, 心中也暗自猜测此事与燕王有关,自是站立在一旁,不敢多言。
建文帝示意二人起身, 旋即又问道:“依两位爱卿之见, 对待诸王, 应用何策?”
黄子澄和齐泰听闻此言,皆是面面相觑, 既然皇上已经如此问了,黄子澄便斗胆进言道:“回陛下,依臣之见, 无非就是一个削字!”
削藩……这两个字在朱允炆的耳边不停回荡,他听到这削字,心中莫名的激动起来,他转过头来,目光炯炯,此刻已全无半分刚才的颓废之色,问齐泰道:“卿以为如何?如若因削而反呢?”
“陛下!汉景帝年间,晁错上疏《削藩策》,指出:“今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其反亟,祸小;不削之,其反迟,祸大!我朝今日之势,又与汉景帝时,有何区别呢?陛下莫要犹豫了!”齐泰目光坚定,字字如述道。
朱允炆听闻此二卿所言,已是激动不已,没错,唯有削藩,才能实现他心中所期盼的建文之治,正如西汉文景之治一样,他此刻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他坚信自己定有能力带领大明王朝走向辉煌。
朱允炆心中暗暗下了决心,此刻他目光如炬地看着齐泰与黄子澄,坚定地说道:“朕心意已决,削藩之事迫在眉睫,何时削,如何削,朕唯有倚靠二位爱卿之策。此事兹事体大,牵一发而动全身,二位爱卿不可不慎重考虑啊!”
“吾皇圣明!臣等谨遵圣命!定不负陛下所托!”黄子澄与齐泰听闻皇帝如此倚重,连忙跪拜叩谢道。
朱允炆起身走下御座,连忙扶起二位托孤之臣。
齐泰心中早已经盘算着要向建文帝进谏削藩之事,结果没想到今日皇帝与自己想到一起去了,他心中早已想好该如何走这第一步棋,眼下正是进谏的机会,只见他躬身一辑道:“陛下,臣以为,削藩之事应从燕王下手!”
“哦?为何要从燕王下手?”朱允炆听闻此言,感到惊讶不已。
“回陛下,放眼当今诸王势力,尤以燕王势力最强,野心最大。如今秦晋二王已逝,燕王年龄最长,俗话说的好,擒贼先擒王,一旦剪出了燕王,其余诸王则是一盘散沙,难成气候,便自然会束手就擒了。”齐泰淡定自若,自信满满地说道。
朱允炆心中疑虑,燕王向来善于用兵,北方士卒又十分悍勇,如今北方边境有强虏窥测……恐怕……
正在朱允炆疑虑之时,只见黄子澄摇头晃脑地说道:“尚礼兄之见,恕在下不敢苟同。”
“哦?那黄兄意下如何?在下愿闻其详!”齐泰听闻黄子澄有不同意见,便好奇问道。
黄子澄显然是已经深思熟虑,只见他不慌不忙说道:“周,齐,湘,代,岷等王,在先帝在位时,便多有不法之事,陛下可曾记得那《御制纪非录》?国人皆知其恶劣行径,削之有名,其中周王势力较弱,又与燕王是一母同胞,削夺了周王,便等同于是剪除了燕王的手足,这也是为了下一步削夺燕王做准备,故臣以为,从周王下手,必有胜算!”
朱允炆反复思量,他心中深知此刻北疆未稳,燕王羽翼丰满,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剪除的,他心中更为偏向黄子澄的意见,他深思熟虑之后,还是采纳了黄子澄的进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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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周王朱橚,也确实是个令人头疼的主儿。自洪武十四年起就藩开封,这些年来,可以说没怎么在王府好好待过。前些年擅自离开封地去凤阳而获罪,屡教不改,之后又经常赖在应天不走,洪武皇帝一开始还为五子操心,想要惩罚他去云南烟瘴之地,后来经不起周王软磨硬泡的哭诉,朱元璋干脆懒的理他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其胡闹了。
近些年来可能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周王不似年轻时那般能折腾了,实则是他转移了自己的兴趣爱好,近些年来一直醉心于中医研究罢了。
周王朱橚对他正在编撰的这部《救荒本草》已经花费了好几年的功夫了。他其实本质上并不是一个坏人,他想要编撰这本书的目的,就是因为他看到了民间疾苦,所以才想着编撰这一样一本书,为老百姓们荒灾之年,作为挖野菜救命的参考读物。
周王府长史王翰是深深了解这一点的,自出任长史以来,早先他也曾为周王不端的言行表示不满,但朝夕相处间他发现其实周王这人心眼并不坏,也没什么野心,从他为百姓编纂医书这件事上就能看出,其实周王还是心系藩国百姓的,只是他身上有一丝落魄文人的品性罢了。那么一点点愤世嫉俗,无非就是发发牢骚而已。所以他曾经屡次劝谏周王改邪归正,好好回开封管理藩国之政,但周王根本从未把他的话听进去。
建文帝把周王定为削藩第一目标之后,便派锦衣卫悄悄潜入开封,收集周王罪证了。其实也不用怎么收集,那《御制纪非录》上,都写的明明白白的,只是为了师出有名,还需要一根导/火/索罢了。锦衣卫办这种事手段一向毒辣,经过一番明察暗访之后,便锁定了这周王次子朱有爋。
周王府内部的矛盾,自然逃不过锦衣卫的法眼。
由于周王自己不管藩国内政务,这些年来一直为世子朱有炖代为监国。这位周王长子,为人老实本分,行为端正,处理起藩国内的政务也是得心应手,除了业余爱好醉心于戏曲和杂剧创作之外,一切皆是无懈可击,无隙可乘。
大哥只是比自己早生几年,凭什么他可以袭亲王爵位,自己却只能当个郡王!周王次子朱有爋从小便不甘心于此,屡屡暴露出来的行为,遮盖不住其时常想取而代之的野心。
这一点上,周王府长史王翰是看在眼中,疼在心里,他知道周王次子朱有爋一直觊觎那亲王爵位,故而屡屡旁敲侧击地提醒周王当心次子不轨行为,然而周王屡次将他的话当做耳边风,王翰心灰意冷,这王府他是待不下去了,他有愧于太/祖皇帝朱元璋交付与自己的信任,无奈之下,王翰只得辞官还乡了。王翰离开开封城之时,将那五品官服脱下,朝应天方向拜了又拜,他泪如雨下地对着京城方向哭诉道:“先帝啊!臣始终有愧于先帝之托,未能及时劝慰的了周王走上正途!”说罢便将官服挂在了路边的树上,孑然一身的离开了开封城。
没有了王翰的周王府,更是内部矛盾激化到一触即发之时。而周王本人却因为醉心于《救荒本草》的编撰,根本没有意识到王府内的矛盾。锦衣卫适逢出现,利用了周王府内这点矛盾,他们适时挑拨了朱有爋与朱有炖的关系,并承诺朱有爋事成之后,定会许他那亲王之位。
朱有爋到底还是年轻,一经煽动,一张空头支票,便乖乖被锦衣卫所收买了,这会参奏父王的折子,已经递到了朱允炆案前。
先帝驾崩之时,朝廷以太/祖遗诏,令诸王在本国哭临,不得赴京奔丧,周王听闻此言后曾经大闹了一场,递到京城的折子被驳回之后,他又哭又闹,其言辞明显地侮辱了当今圣上。朱有爋则是暗自窃喜,他在递往京城的折子中列数了父王的种种罪状,并开始做起锦衣卫许诺给他亲王之位的春秋大梦。
朱允炆收到了那折子之后,自然是喜出望外,亲子告发亲父,无疑是最实的铁证,他不禁激动地对齐泰与黄子澄大呼道:“此乃天赐良机也!”此刻他已经按耐不住心中激动之情,这份奏折来的太宝贵,太特殊,也太适时了!削藩之事,已经箭在弦上,一触即发了。
曹国公李景隆受皇帝密令,带领亲军指挥使司的部队,佯装北上备边,假道开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周王府,当李景隆持圣谕令王府三护卫缴械投降之时,周王还被蒙在鼓里,孜孜不倦地编著那本《救荒本草》呢。直到他本人被抓之时,根本还不知道这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削藩第一刀下的如此之快,实则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当“朱橚被削去周王封号,贬为庶人,流放云南蒙化”的懿旨传到北平和大宁之时,燕王朱棣与宁王朱权皆是被惊的目瞪口呆,没想到那叔父们眼中羸弱的乖侄儿,下手如此之快狠准,完全不念及亲亲之情,这周王的境遇,说不定哪天就会落到自己头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戏开始了,大家就等着看燕王的反应了……奥斯卡影帝即将登场
☆、第70章 削藩(二)
第七十章削藩(二)
大宁城内巴音府中,此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着一身黑衣, 头戴黑帽,黑色的面纱遮脸。
待下人通报之后, 这位黑衣人被带进了书房。此刻禀退了下人,黑衣人才掀起面纱, 摘下头顶帽子。只见他黑色/网巾竖冠发, 眉宇间尽显英气。
巴音见了他,便是微微一笑, 躬身施礼道:“王妃娘娘驾临寒府,这寒府蓬荜生辉啊!”
这黑衣英气少年便是女扮男装的徐妙锦, 只见她不慌不忙回道:“千户大人谬赞了,想必千户大人心中已知我今日来意。”
“王妃娘娘太高看在下了, 现在朝廷收回了各位藩王的兵权, 在下也乐得个赋闲在家。”巴音明知故说,却把话题引开。
“千户大人不必转移话题,我向来有话直说。妙锦今日前来, 是有事相求千户大人。”徐妙锦见他话语躲闪, 便开门见山说道。
巴音嘴角一弯, 轻笑问道:“在下现在乃是一赋闲之人,如何能帮得了王妃娘娘啊?”
“我要去大同, 这事千户大人可能帮我办得到?”徐妙锦语气坚定地问道。
“办不到,在下奉劝王妃娘娘最好哪也别去。”巴音此次回答的倒是痛快,继而又劝慰道:“当下正是削藩的节骨眼上, 娘娘去大同做什么?宁王殿下本来在藩国内本无任何可被人指摘的,这会娘娘要出大宁,这可是往刀尖上撞啊!”
“哼!大人也知晓现在是削藩的关键时刻,如若我去不了大同,那就劳烦千户大人给燕王殿下带个信,让他派人前去大同救我二姐二姐夫。”徐妙锦心中知晓,与巴音这种心设城府之人说话,必须要步步小心,方能套出一言半语。
“哟……娘娘何出此言啊……在下与燕王殿下,何来交集啊!”巴音笑道。
“千户大人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如若再这么躲躲闪闪的与我说话,那我便可现在就动身去北平,亲自问个清楚!”徐妙锦步步紧逼道。
“娘娘这是何苦呢!咱们现在能少给宁王殿下惹事,便是最好的了,这削藩之刀,不一定哪天就落到我们头上来了。”巴音拿起桌上茶杯,小心翼翼地说道。
徐妙锦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扣到巴音桌上,她用手敲了敲桌,镇定说道:“这封信,麻烦千户大人送去大同与我二姐二姐夫。”
巴音面带难色地笑了笑道:“王妃娘娘怎么就那么认定且相信在下一定能帮您?”
徐妙锦冷哼了一声:“千户大人不要再与我演戏了,我早知道你是燕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