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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权心中清楚,大宁乃是太/祖高皇帝亲赐与他的封地,他在这里经营了六年,建功立业,度过了人生中志得意满的岁月。父皇给予他的权位,他这这里所经营的成就,他人生全部感情所系,皆在大宁,可就在旦夕只见,王府被焚,大宁城毁于一旦,兄弟的欺骗,王妃的背叛,共同经营和保卫大宁的守将牺牲,长史血溅四溢地死在他面前,全家人被挟持,这让他心中如何能平衡!
今日的一切孽果,皆是因为你们那对密谋已久狼狈为奸的狗男女,串通一气的引他入圈套,自己对四哥,对其他兄弟遭遇削藩的同情,被利用,而那欺骗者子虚乌有的画饼,事成之后中分天下,哼,也就是欺骗三岁小孩的把戏罢了。从她引燕军过刘家口那日起,他心中便已是寒到极致,他之前为她所做的一切,皆化作过眼烟云,从今以后,他再不想跟她有任何瓜葛。
登车之前,最后再望向大宁城一眼,他心中一酸,不禁潸然泪下,这一眼之后,便是永远不会再见了……
燕王回程的路上,北平的军报一直源源不断的传来,他心中已知晓此刻北平城危在旦夕,他必须快马扬鞭,星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回援北平。
舟车颠簸,使得张氏身体快要支撑不住,她面色苍白,满头虚汗地趴在朱权怀中,强忍着腹痛,握着他的手。
徐妙锦此时也是处境尴尬,她心中已经了然,从朱权此刻对她的态度便知,他已经恨她入骨,不会再原谅她了,也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她只能单骑独行,默默地在一旁望着宁王府的车驾。
“郡主莫要太伤心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已经许久……没有人叫过她郡主了,这一声郡主,她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代,中山王府的种种,如今皆已是过眼烟云,她还能像从前那样爱他吗?
徐妙锦回过头去,那熟悉的声音,竟是马三保。
“三保,许久未见,甚是想你,可我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我了……”徐妙锦策马与马三保并驾而行,她用手轻轻抚了抚头上高高盘起的发髻,那发髻时刻提醒着她的身份,已不再是少女时代的小郡主了。
“郡主在三保眼中,永远都是那个无所畏惧,笑容灿烂的小郡主!”马三保目光清澈如水地望着她,让她心中顿时觉得舒心很多,这个有胆识有谋略的年轻人,虽然是位内监,但将来他会是史书上名垂青史的内监。
徐妙锦微微一笑,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
马三保见她神色微动,心中不忍说道:“殿下这些年来,过的很辛苦,如履薄冰,举步维艰……”
“谁人又过的不辛苦呢?”徐妙锦几乎泪水已在眼眶边打转,她不想马三保见她如此这般真情流露,便侧头看向宁王府的车驾。
到了北平之后,他应该会跟她彻底做了断了,曾经身姿如竹的赠琴少年,上元灯节为博她欢心猜中头彩,秦淮河边乐器行,她被他所奏琴曲感动落泪,成婚这些年从未强迫她欺负她,事事都依从她的心思,如今心中到底有多怨恨她?她的心真如刀割一般痛在心口,她到底还是辜负了这个世界上她最不应该辜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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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率从大宁回援的燕军,在滚滚而来的寒潮中,抵达了郑村坝,李景隆军的大本营就在这里,李九江,是时候,你我该做个了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那个,本文结局是he啊,不过与你们想象中的有可能不太一样,但不是为了he而he的,后面会有出乎意料的反转,女主不会一直包子下去的,后面还有大事要等她做。其实我觉得吧,能不能改变什么得看对手是谁,如果你对手皇帝是老朱老四这样的狠角色,那你得对开挂才能ko他们啊?不过蠢作者笔下的女主是循序渐进的,下一部写正德年间的女主就是会跟男主势均力敌的,然后写万历年间那个坑,女主会带着空间异能大开金手指,所以本文只能先委屈下锦妹了…………
☆、第85章 郑村坝血战
第八十五章郑村坝血战
十一月的郑村坝,寒风凛冽, 冰天雪地。
燕军自大宁之变后, 吸收了宁王的精锐部队与朵颜三卫,现在已扩充至三十五万大军, 完全有了与李景隆五十万大军相抗衡的实力。
朱棣在行军北平的途中,将军队重新整编成前军, 中军, 后军,左军和右军五军。此刻已经整编完的燕军浩浩荡荡地来到了离郑村坝不远的白河。
李景隆在郑村坝联结了九座大营, 将自己的中军大本营也安置在此。可郑村坝其实并不是一座城池,它只是荒野中一个废弃的村庄, 前后都没有遮挡,南军就在如此荒郊野地中安营扎寨, 这正是北风呼啸, 寒风刺骨的季节,南军大多是江南淮南一带的人,哪里能适应的了这北地的天寒地冻。待李景隆发现南军士兵中多有冻伤的情况之时, 忙向朝廷请旨调拨棉被火盆棉衣等物资, 可是为时已晚, 此时南军中颇有怨言,军心士气涣散。
自李景隆得知燕军从大宁回程的消息后, 便有意与燕军速战速决,他派都督陈晖为先锋,率一万骑兵前去白河迎击朱棣, 可阴差阳错的陈晖与燕军刚好走了个岔路,根本没碰上。
这一夜便是滴水成冰,燕军趁夜里白河结冰,冻的结实,已经悄悄渡河,接近敌营。而与燕军走岔了的陈晖这会刚刚缓过神来,立即调转回头去追击已经渡河的燕军,燕军此时也已发现陈晖军从燕军后路跟了上来,便派出朵颜三卫前去迎敌。
但陈晖千算万算,却没有算中一点,这白河的冰面,已是被三万多兵马踏过,如何还能再承受得住他这一万人马再折腾。待陈晖军行至冰面中心,冰面终是承受不住如此重力,冰层突然断裂,只见得那正欲舞刀弄棒的士兵,噗噗通通地全部掉进河里,燕军趁机拉弓而射,陈晖军来不及招架,溺死射死无数。
李景隆呢,就是个高干家庭的纨绔子弟,他从未领兵经历过大战,也不知道什么叫做与战士们同生死,共患难。
这会北地正是雪虐风饕,他自己中军大帐里火盆倒是点的十分暖和,可外面日夜警戒守候的士兵,可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不少南军将士昼夜立于雪中,不得休息,手脚皆已被冻坏,还有被冻死的,众将士本来就对此已是怨声载道,待朱棣大军逼临郑村坝之时,南军之中正好就冻死人一事发生骚动。
朱棣可是看准了这时机,正趁着敌军未稳之时,派出朵颜三卫直冲南军大营。这刚归降的朵颜三卫,正愁没机会在新东家面前大显身手呢,这一仗便如同打了鸡血般,如豺狼冲入羊群,如秋风扫落叶般连破南军七营,打的南军四处溃散,落花流水。
朱棣亲率大军冲锋陷阵,不顾生死朝敌营中军冲杀而去,李景隆整军出站迎敌,却不想燕军趁其立足未稳,派出奇兵左右夹击,从中午打到傍晚,这仗直打的昏天暗地,燕军斩南军首级数万,李景隆终是抵挡不住,败下阵来。
此刻已日落西山,双方各自收兵,准备明日再战,燕军便在靠近郑村坝三里处安营扎寨,双方都虎视眈眈,只等明日再次血战,一决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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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在连日来的颠簸中,已是脸色惨白,气若游丝,咳声不断。这会北地正是寒冷之时,呼啸的寒风时常会将燕军大帐掀起,寒夜漫长,如此环境对于一个男人来说,都是极为艰苦,更何况是位弱女子。
徐妙锦见张氏此刻面色像是要生病,便将自己身上的貂皮大氅脱下,盖到了张氏身上,张氏忙撑着一丝柔弱之力,轻轻摇头道:“姐姐把这大氅给了我,自己却穿的这样单薄,会生病的。”
这貂皮大氅确实是极其御寒的,徐妙锦褪去这大氅之后,本是在寒风中被冻的瑟瑟发抖,但她还是强忍着严寒,欲劝张氏莫要担心,待她刚要开口之时,只觉得双肩一沉,身上已不似刚刚那般寒冷了,她轻轻回过头去,但见燕王将自己身上的裘皮披风,披到了她的肩上。
这一幕刚刚好被掀帘而入的朱权看在眼里,他走上前来,掀起盖在张氏身上的貂皮大氅,朝徐妙锦身上扔去,自己将张氏紧紧抱在怀中取暖。
徐妙锦被他这猝不及防的举动吓的不知所措,来不及躲闪,还好朱棣出手及时,那貂皮大氅并没有砸到她身上,他伸出手抓过被抛在半空中的貂皮大氅,怒斥道:“十七弟,你疯了!”
“哼,你不要在我面前假惺惺的装好人了,你这个情,本王领不起,本王劳请你大驾,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好吗?”朱权全然并未理会四哥说什么,只是冲着徐妙锦冷嘲热讽道。
徐妙锦知道朱权心中恨她,但没想到他已经怨恨自己到这种地步,她夺过朱棣手中的貂皮大氅,只是默默放到了一边,便只身走出营帐。
外面的寒夜漫长,呼啸的西北风吹到脸上如刀割一般,耳朵在一瞬间,便被冻的失去了知觉。
她想把身上那披风还给朱棣,却被他制止。他只是柔声劝慰她道:“我自是在北地行走惯了的人,这点寒风还吹不跨我,倒是你,要是真生病了,我回去怎么向你大姐交代。”
她心中一热,却终是无言而对。
马三保很想拾些柴火来,给燕王生火取暖,可他在帐外转了好几圈,确是一根柴火也没拾到。这会他猛然瞥见白日里清理战场时,拾得的几个破马鞍还能用来烧火取暖,便在燕王的中军大帐中,点起了篝火。
众将士早已是寒冷难耐,此刻见中军大帐中火光熊熊,便都不自觉地靠过来取暖。燕王见状,便索性命人拔了大帐,叫众将士都往火堆前凑拢,虽然这几个破马鞍烧不了多一会,可众将士见燕王此举,心中便已是暖意融融,这会有些人已经饱含热泪,燕王向他们大喊道:“各位将士今日在本王麾下,便如同本王手足!本王与众位同生共死,定不负众位,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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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狂风呼啸之夜,李景隆过的也不舒坦。
燕军强悍勇猛,是他之前从未瞧得上眼的。如今自己将士士气低落,他越想越灰心,几十万人的厮杀可不是随便过家家玩的,那鲜活的生命在他眼前,说没就没了,与其这样坐等失败被俘,倒不如赶紧逃命的好,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啊!
李景隆想到这里,便是打定了主意下令连夜拔营南撤,逃往山东德州去了。然而李景隆下令南撤之时,却忘记了北平城下还在围攻北平的兄弟们,那些将士可都眼巴巴的期盼李景隆从郑村坝来援呢,却没想到这位公子哥早就溜之大吉了。
围攻北平的南军终究是没等到李景隆军来援,等来的确是杀红了眼的燕军。
朱高炽听闻父亲的援兵已抵达北平城外,便下令城内将士一鼓作气杀出北平城,这下瞿能军便是腹背受敌,全线崩溃,瞿能带着两个儿子冒死冲出重围,燕军大获全胜,所取兵器物资不计其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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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城在这次危局中,毫发无损,世子朱高炽与燕王妃居功甚伟。
徐妙锦终是见到了一身戎装的长姐,她心中知道长姐这一仗撑的有多危急,多辛苦,见到长姐那一刹那,一时间心中防线全部崩溃,她趴在长姐怀中泪流满面。
徐仪华抚着小妹安慰道:“锦儿别怕,都没事了,今后有长姐在,谁也别想欺负你!”
徐妙锦抬起头,执起长姐双手,见她手掌上连日辛苦满是血泡,心疼不已,忙命人取来药箱,亲自为长姐清理伤口上药包扎,徐仪华心中泛起阵阵暖意,幸得这一仗惊魂过后,大家都安然无恙,有家人在身边陪伴的感觉真好。
正当徐家两姐妹沉浸在团圆喜悦之时,只见如意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徐妙锦回头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如意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却也来不及休息,忙回道:“王妃娘娘,不好了,出大事了,你快去看看侧妃娘娘吧!”
徐家两姐妹听闻此言,忙赶到西厢房去,此刻只见几个婆子面色焦急地进进出出,手里端着的铜盆里皆是血迹斑斑。徐妙锦走上前去,拽住一个婆子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那婆子颤抖着回道:“回……回宁王妃的话,侧妃娘娘有孕三月小产,血流不止。”
徐妙锦听闻此言,只觉全身血液凝滞,她僵在那里倒退了一步,徐仪华忙扶助她问道:“怎么会这样?没有人知道张氏有孕之事吗?”
徐妙锦紧紧抓着长姐手臂,心中已是如跌落万丈深渊般,朱权心中本就怨恨她,经此一事之后,他更不会再听她解释半句,从此以后,怕是他们便再无任何情分可言……
☆、第86章 放手
第八十六章放手
李景隆北伐战败,退逃德州, 此刻京城乾清宫内, 建文帝似乎已听到了些许风言风语。
建文帝在乾清宫召见了黄子澄,问道:“黄爱卿, 朕听闻外面有传言说曹国公在北平打了败仗,此事可当真?”
黄子澄此刻心中有鬼, 这李景隆是他推荐给建文帝的, 李景隆倒霉,那自己也没有好果子吃, 只见他一双鼓圆眼在气吹似的圆胖脸上滴溜溜地转了转,心中便暗自下定决心, 这会能瞒一刻是一刻吧,于是他便躬身回道:“回陛下的话, 依臣所听闻, 好像不是这么回事,我军打了好多胜仗,但眼下进入隆冬时节, 我军将士大多是南方人, 怎受得住北地严寒, 李将军是体恤我军士兵,故而下令我军暂避德州休整等待开春以后再进兵。”
建文帝暂且相信了黄子澄之言, 黄子澄哄骗过建文帝之后,便马上派人悄悄北上德州,密语李景隆隐其败, 千万不要将此事奏报朝廷,想就这样搪塞敷衍过去。建文帝则是继续一心扑在与方孝孺复兴周礼的大业之上,对军报之时,全听黄子澄一派之言,故而这败军之师李景隆,非但没有受到严厉处置,反而加官进爵,加封太子太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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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权一家人从燕王府搬到了北平城西南的宛平,张氏小产之事让他对周遭之人彻底寒心,即使是身在军中,四哥也不会把军事大权交与他手,与其这样,倒不如找一处僻静之所,潜心著书的好。
朱棣见他如此,也并未再强求于他,只是任由他去了宛平,平日里朱权除了著书,便是帮燕军做一些文职工作。
从宁王府中出来的匆忙,朱权并未随身携带太多书籍,可那套当年徐妙锦花了很大心思为他印制的四部著作,此刻摆在书案上却是那样显眼。
只是伏案之人,如今只剩他一人,书案边再也不会出现那为他研磨,又时常与他讨论经史典籍之人,那人的倩影,曾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情到深处,不能自已。
“其实人与人之间,生来便是平等的,儒家尚且有圣贤才智平庸愚劣,孔子虽为圣人,可却不懂农稼之事,所以这世间根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圣人。”午后阳光洒入菱格窗,她那时会坐在他对面,双手托腮看着他写字,阳光照在她身上的模样甚是动人,他不经意抬头,看见睁大眼睛看着他的样子不禁阵阵心动,可她却又时常这般语出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