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回陛下的话……”周王朱橚在一旁抑制着颤抖的双手,躬身一辑道:“臣弟已经同仵作一起验过尸了,定国公……定国公是吃了陛下御赐的点心……中了……中了一种苗疆之毒,此毒无色无味,但是苗疆特有的一种剧毒,臣弟曾在被流放云南之时,见过苗疆人制此毒,此毒混合了千百种毒虫之毒,基本上是无药可解……”
“荒唐!所以你们以为,是朕下的毒?”朱棣听闻此言,已是被气的怒不可遏,究竟是谁人,竟然敢借他之手杀人,如若查出此人,必定要将此人千刀万剐。
纪纲与朱橚听闻皇帝震怒,此刻已是双双跪倒在大殿之上,只见朱橚不住地磕头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臣弟怎敢怀疑陛下!”
“行了行了,起来吧。”朱棣已起身走到龙案之前,他双手背后,在龙案面前不安的踱着步,心下想着徐妙锦一向与徐增寿兄妹二人感情最好,她若是也误会这毒是自己下的……于是他抬起头,对纪纲吩咐道:“此案交与锦衣卫北镇抚司,你速速派人下去,就算把整个应天城挖地三尺,也要将那下毒之人绳之于法!”
“陛下!臣还有一事要奏!”纪纲用余光瞟了一眼周王朱橚,继而奏报道。
“五弟,无事就先退下吧……”朱棣见纪纲神色,已知此事甚为机密,便转而对朱橚说道。
待朱橚退下之后,纪纲禀报道:“陛下,关于建文失踪一事……”
“此事可有消息了?”朱棣听闻纪纲谈及此事,眼中霎时闪过一丝亮意。
“回陛下的话,定国公之死如此蹊跷,臣仔细思量着,此事怕是与建文失踪一事有关。”纪纲将最近所得线索串联起来,做了一个大胆猜测。
“哦?此话怎讲?”朱棣听闻此言,便心生好奇问道。
“臣自奉皇命,追查建文失踪一事,便时刻不敢怠慢。经线人来报,那日进宫之人,除了铁铉之女,齐泰之女,黄观妻小,便是定国公与徐小郡主了……”纪纲回道。
“朕知道定国公与郡主入宫一事,但那日定国公与朕说,他们出宫之时,才见乾清宫起火,他们兄妹二人并不知道离开乾清宫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朱棣狐疑问道。
“臣自知定国公与郡主定不会欺瞒皇上,臣之前也未敢怀疑他二人,只是近日来种种线索,皆是指向定国公与郡主,臣不敢再瞒皇上了……”纪纲继而奏报道。
“哦?你们可是得到了什么重要线索?”朱棣越想越觉得此事蹊跷,因为他本人也根本不相信,那具焦尸就是建文帝本人,而且太子,皇后,还有那几个丫头,也一同失踪,那几个丫头同徐妙锦的关系……使得他现在不得不怀疑此事与徐家兄妹有关。
“回陛下,前锦衣卫指挥使赵曦,近日突然悄悄出现在应天城中,并且频繁出入御史景大人的府邸。”纪纲见朱棣神色有异,心中便知皇帝此刻也心生怀疑了。
“景清?那赵曦可是朝廷钦犯,他这么大胆,敢自投罗网?”朱棣疑惑问道。
纪纲顿了顿,继而说道:“臣现在只是派人盯着赵曦,看看他到底要耍什么把戏,所以并未打草惊蛇,不过前几日,臣派去在景大人家的线人禀报,定国公与赵曦同时出现在了景大人家,他们三人在密室中谈话的内容,臣不得而知,不过臣心中斗胆猜测,此事必与建文失踪有关。只是无奈今日突然发生定国公中毒一案,如今已是死无对证……”
“继续派人盯着赵曦,朕倒要看看,这赵曦与景清,到底要打什么主意!”朱棣嘴上虽这么说着,心中却已是一肚子的疑问,锦儿,这事到底与你有没有关系,朕不希望你……背叛朕!
*
待徐妙锦再醒来之时,已是身处西宫之中。
“锦儿,你醒了。”朱棣已在她榻边坐了许久,见她醒来,便亲手帮她掖了掖被子。
还未等他抽手,便被她死死拽住右手,他见她面色惨白,却又流泪不止的样子,忍不住心生怜惜,轻叹道:“锦儿,连你也怀疑,那下毒之人是我吗?”
徐妙锦含泪摇摇头,只是眼前人本就手上沾满鲜血,她已分辨不出,自己应该相信他,还是不相信他。
“此事与我无关,是有人蓄意挑拨是非,朕已派锦衣卫去调查此事,你放心,就算挖地三尺,朕也要将那下毒之人找到。”朱棣看着她的眼,目光笃定地说道。
她含泪点点头,他俯身想要亲吻她的额头,她却转过脸去表示拒绝。
“你心中还是怀疑我?”朱棣目光中已有些许怒气。
“不敢,我只是恨我自己无能……”徐妙锦转过身去,咬着牙强忍着泪水,不敢大声哭出来,可她一心想要保护的四哥,却这样不明不白的去了,朝堂之事她不懂,也不想懂……
“建文失踪一事,可是与你有关?”纪纲先前的煽风点火,令朱棣心中早已生疑,如今见她对自己又是这般态度,心中强忍着怒火冷冷问道。
“没有!”徐妙锦答的倒是爽快。
“你敢不敢看着朕的眼,对朕发誓,建文失踪一事与你毫无半点关系?”朱棣极力压制着心中怒火,质问道。
只见徐妙锦突然强撑着一丝力气起身,用红肿的双眼看着他的眼,反问道:“四郎怀疑我?”
朱棣看着她憔悴的样子,不禁心中一软,柔声说道:“你先躺下休息吧,此事等你病养好了之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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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逐渐转凉,徐妙锦的病情却是不见好转,这让如今已是皇后的徐仪华心中很是着急,太医来了一拨又一拨,只是说小郡主气滞郁结,需要静心调理,原本准备好的封妃大典,只能一再延后。
这日皇后来西宫看望小妹之时,徐妙锦正倚在床榻上看书,自那日他们因互相怀疑争吵之后,朱棣已许久未曾来看她了,这就是所谓的帝王之爱,到头来,一切皆是浮生若梦,虚无缥缈。
徐仪华坐到小妹榻边,劝慰道:“妹妹这病还未好,怎么不好好躺下休息?这书什么时候不能看啊。”
“大姐……”徐妙锦握住徐仪华的手臂,眼中哀求问道:“四哥死的不明不白,我心中怎能安心,如今外面,可有凶手的线索?”
正当徐仪华无奈摇头之际,只听得外面悠悠古琴声传来,那琴声好似她此刻的心情,如诉如泣。
“是谁人在弹琴啊?”徐妙锦好奇问道。
“是林淑妃。”如意此刻已端着药碗走了进来,微笑劝道:“郡主该喝药了。”
徐妙锦皱了皱眉,徐仪华见她表情,便接过药碗含笑道:“锦儿,这良药苦口……”
徐仪华话音未落,但见徐妙锦闻了那药味,便是抑制不住一阵干呕,如意忙取了痰盂过来,心疼道:“郡主这些天一闻到药味,便是一阵呕吐。”
“太医可来瞧过了?”徐仪华担心问道。
“还未呢,奴婢这就去叫太医来。”如意见徐妙锦此刻稍有缓和,便递了一杯清水与她,然后转身便去叫太医了。
徐仪华抚着小妹的背,关切问道:“妹妹是几时开始有这般反应的?”
徐妙锦皱眉,思虑片刻道:“不记得了,好像有一阵子了。”
徐仪华当下心中便是一惊,莫不是……正在她迟疑之时,太医已经匆匆赶到。
太医细细帮徐妙锦把过脉,又询问片刻后,方才起身拱手对徐仪华一辑道:“皇后娘娘,大喜,大喜啊,郡主身上,已有两个月身孕了。”
徐仪华听闻此消息,便是与她心中猜测的一样,当下心中大喜,连忙吩咐如意通知皇上来。
“大姐……”徐妙锦欲言又止,但见徐仪华看她,便摇了摇头。
徐仪华忙疾步走上前去,拉着妹妹的手安慰道:“不管妹妹与皇上有什么心结,总不能委屈了肚子里的孩子吧……”
朱棣此刻正在林淑妃院中听琴,林氏的院子就贲临西宫,小女儿常宁公主正趴在他怀中撒娇,常宁身上挂着一个精致的荷包,极其漂亮,看那样式,便知不是中原手艺。
常宁见父皇盯着她那精巧的荷包看,便把荷包从腰间取下来,递到父皇手中,含笑道:“父皇可是喜欢我这荷包?”
“这荷包可是你母妃绣的?”朱棣接过那荷包,笑盈盈地问道。
“才不是,这是外祖母从云南带回来的稀罕物,说是苗疆的刺绣样子。”常宁歪歪头,天真说道。
林氏的父母当年本就因为胡惟庸案受牵连,被发配到烟瘴之地,如今新皇登基,已是赦免了她一家的罪名,林氏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也自然从云南千里回到京城,奔自己女儿而来,毕竟自己女儿如今已经封妃,极尽荣宠。
朱棣听闻苗疆二字,心中当下便生疑,这林氏,与徐家有何仇怨?如若她是下毒之人,那她此行的动机,又是为何呢?
正当他思虑之际,如意已气喘吁吁地跑来禀报:“启……启禀陛下……郡主,郡主有喜了……”
朱棣听闻此言,当即心中大喜,他忙起身向西宫走去,刚走了两步,便回头嘱咐常宁公主道:“常宁这荷包父皇甚是喜欢,就送给父皇可好?”
常宁笑颜如花,微笑点点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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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纲已暗地里跟了赵曦许久,这日只见赵曦鬼鬼祟祟,来到一个破庙之中,这破庙已荒废许久,无人踏至,赵曦似乎是约了什么人,要在这里相见。
不一会的功夫,但见一个妇人亦出现在破庙之中,赵曦见她而来,忙上前拉过她的手。
那妇人挣脱了一下,见他丝毫没有放手之意,便含羞说道:“曦哥哥还是回吧,我已嫁人多年,是不会同你走的。”
“静琪妹妹!我并非是为了一己私欲要你与我私奔,只是徐小郡主再三嘱托,让我一定要将你带走,走的越远越好。”赵曦情急之下,话语便是激动起来。
“锦姐姐……锦姐姐为何?可是宫中有什么风声?皇上要对我爹下手?”景静琪睁大了眼睛,疑惑不解地问道。
赵曦四下里望了望,见却是无人,便与景静琪低声耳语了一番,景静琪听闻,便已是惊讶不已,不敢相信耳中所听之言,是即将要发生的真事。
至于赵曦到底与景静琪说了什么,纪纲并未听得到,但此刻他可以确定的是,这里面定有什么不可告人之秘,是与徐妙锦有关的……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不是老四墨迹,是历史上他真登基了四个月之后,才封了徐家大姐皇后之位……
☆、第100章 佛门
第一百章佛门
朱棣闻讯便匆匆赶来西宫,此刻他见皇后与太医都在, 便是喜上眉梢, 笑容满面地来到徐妙锦榻前,握住她的手, 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太医躬身一辑奏报道:“皇上,皇后, 如今郡主身子虚弱, 再加上之前小产过,这胎相不稳, 这些时日还要多加小心照顾周全才好,不能再让郡主受到什么刺激了……”
“小产?这是何时之事?朕怎么没听闻过?”朱棣面上神色惊异, 他转过头来,柔声问道:“锦儿, 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我……”徐妙锦挣脱开他的手, 欲言又止。
皇后见此间气氛尴尬,便示意其他人先退下,此刻屋内只剩下二人。
朱棣轻抚徐妙锦的脸颊, 语气温柔地问道:“锦儿, 你我还要这样互相怀疑下去多久, 难道不应该坦诚相待吗?”
徐妙锦抬头,看着他关切的目光, 心中不觉软了下来,语气些许哽咽道:“自那日在汤山分别,我便知我四哥在京中会有危险, 故而便悄悄混迹在了你南下的大军之中,听闻我大哥带兵驻守德州,我便在临近德州的地界悄悄混进了我大哥营中,就这样偷偷潜回了应天,可这一路颠簸,我根本不知道……”
“傻丫头!”徐妙锦话语未尽,朱棣便将她揽在怀中,语气中带着些许责备与惋惜道:“你一心为着他人着想,却全然不知爱惜自己,这让我如何放心的下……”
“他是我四哥!怎会是他人!他就是我哪怕豁出去自己的性命,也要保全之人!”徐妙锦听闻他言,霎时间便是挣脱开他,怒目圆睁道。
“好好好……”朱棣见她如此反应,一时间亦是心软下来,不过他心中却始终想着,刚刚在常宁公主那里见到的那个荷包,心中不免起疑,只见他狐疑问道:“锦儿,你可知林氏与你们徐家,有何仇怨吗?”
“林氏,林淑妃?”徐妙锦听闻他这样问,一时间没回过神来,林氏……思绪将她拉回到洪武二十三年的北平,太液池边的那段对话,莫非……:“四郎可是有什么线索了?”
朱棣皱了皱眉,直抒道:“周王一心醉心于研究草药,那日他与仵作一同验过你四哥的尸身之后,断定你四哥中的是一种中原罕见的苗疆之毒,五弟之所以识得那毒的毒性,是因为他被流放云南之时,曾亲眼见过苗疆之人制作此毒。今日朕在常宁那里,见到了一个极其漂亮的荷包,常宁与朕说,那是她外祖母从云南带回来的苗疆刺绣,细细想来,林氏一家进京的时间,与你四哥中毒的时间实在是太吻合了,这叫朕心中不得不生疑。”
“我想我……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徐妙锦欲言又止,她不想好不容易保住性命的大哥,再扯上什么事情,便抬起头看着他的眼道:“君无戏言,如若此事与四郎曾经赦免过的人有关,四郎能答应妙锦,不取他的性命吗?”
“又是徐辉祖?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亏得你们一家人为他求情,可他却想要你们全家人的命。”朱棣一想到那恼人的大舅子,就气不打一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