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方孝孺竟哭天抢地地在朱棣面前嚎啕大哭起来,朱棣知道方孝孺此番行径,皆是哭给他看的,方孝孺边哭边祭拜建文帝,霎时弄的场面十分尴尬。
“先生何苦如此呢,靖难起兵本就非我本意,我不过是想效仿周公辅政罢了……”朱棣见方孝孺此刻哭声渐渐缓和,便从御座上起身,走到他面前,尴尬说道。
这话听得方孝孺更为愤怒,都已是如今这形势了,你燕王还在那里假模假样的演戏,只见他应声问道:“哼,如今成王何在?”
“已自焚而亡。”朱棣说道。
“哼,那为何不立成王之子?”方孝孺冷哼道。
“国赖长君,况且其子已失踪。”朱棣知他所意,此刻强忍着心中怒气,镇定说道。
“为何不立成王之弟?”方孝孺并不推让,继而咄咄逼人道。
“此我家事,先生不必为此操心了。”朱棣已被他逼问的没了脾气,那太子朱文奎在乾清宫大火中失踪,二子朱文圭才两岁,话也不会说,路也不会走,如何能做一国之国君?
朱棣此刻已经失去了耐心,他命人将纸笔塞到方孝孺手中,逼他写即位诏书。
方孝孺接过纸笔,仰天长啸后,便冷哼一声,继而大笔一挥,含泪在那白纸上,写下“燕贼篡位”四个大字。
朱棣见他如此行径,心中怒火已是燃烧到了顶点,他怒不可遏的斥责道:“你难道不怕我灭你九族吗?”
“哼,诛十族,又能奈我何!”
好,这是你说的,从今往后,仁慈二字便永远不会出现在老子的字典里,你们一个个迂腐书生,祸国殃民,老子本欲从宽处置,你们却不领情面,诛十族,你以为老子不敢吗!
“拉出去,遂了他之意,就诛十族!”
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要知道,杀人,只要手上沾满鲜血,便停不下来。
铁铉,割耳鼻后煮熟,塞入其本人口中,继而又将其扔入油锅,活活炸死。
黄子澄,齐泰,练子宁,凌迟处死。
黄观,投江自尽,连中三元之名从登科榜上划去。
……
整个应天城,在永乐大帝登基前,残阳滴血,鲜血染红了秦淮河……
*
有件事,让纪纲心中很是疑惑。
他奉命去捉拿奸臣家眷,却发现有一些人,凭空消失在了这世界上。
他顺藤摸瓜,却百思不得其解,这铁铉与齐泰之女,黄观妻小,到底逃到哪里去了呢?据线人称,六月十三金川门破门那日,她们奉诏进宫,可直到乾清宫起火之时,也不见她们从宫中逃出,莫不是与建文帝一同自焚殉国了?
纪纲越想越觉得此事蹊跷,如若这些人没死,那此事便是细思极恐,到底是何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能一手遮天,大变活人?
那日进宫之人,还有徐家兄妹二人,可最后从火海中逃出的,却只有此二人……
而这徐家兄妹,皆是燕王眼前的红人,一个将来必定会位极人臣,受封国公,另一个将来必定是宠冠后宫,此二人没理由,也没动机去做如此之事啊……
归根结底,纪纲始终不相信,那具面目全非的焦尸,会是建文帝本人,铁铉,齐泰之女与黄观妻小的消失,必然与建文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
六月十七,新帝登基的吉日。
燕王骑着战马,由众将士前呼后拥,离开龙江,缓缓向皇宫而行。
前面已经演了三天的大戏,只待今日这最后一场收尾戏,永乐大帝的登基仪式,便可大功告成了。
就在燕王一行人朝皇宫浩浩荡荡行进之时,路边突然冲出一人,跪到他的马前。
只见那穿着朝官补服之人跪倒在前,大声说道:“臣翰林院编修杨荣,恳请殿下留步!”
燕王左右之人见状,以为杨荣是故意挑事之人,正准备将他拉下去,却被燕王制止,此刻只见燕王好奇问道:“卿有何事奏?”
“臣敢问殿下,是先拜谒□□陵呢,还是先即大位呢?”杨荣斗胆进言道。
朱棣听闻此言,心中思虑片刻,忽然抬手指向前方道:“这前面,不就是孝陵吗!”
这杨荣说的确实没错,他此刻已废了建文年号,打的是恢复祖制的旗号,先拜皇陵,就意味着他的皇位是直接从朱元璋手中继承过来的,那么也就不存在得位不正之说了。
燕王放下手臂,一行人便缓缓驶向朝阳门,出了那朝阳门,便是钟山脚下,这条路……他再熟悉不过了……
拜过了孝陵,就只剩下那黄袍加身的最后一出戏,这会只见从孝陵通向皇宫的路上,已是挤满了诸王与文武百官,在文武百官簇拥之下,燕王换上了天子冕服,乘上辇车,军民耆老万众夹道,俯身相迎,高呼万岁,一路浩浩荡荡来到了奉天殿,接受百官上表称贺,从此以后,大明王朝进入了他两百多年间最辉煌的时代。
那是世人所称赞的永乐大帝:雄武之略,同符高祖。六师屡出,漠北尘清。至其季年,威德遐被,四方宾服,受朝命入贡者殆三十国。幅员之广,远迈汉唐。
*
中山王府中,此刻迎来了一位贵客,那是新皇身边的红人,内监马三保。
徐膺绪与徐增寿兄弟二人忙出来相迎,马三保笑盈盈地说道:“二位大人不必拘礼,三保此番是受皇命而来,接郡主进宫的。”
徐妙锦听闻马三保受皇命而来,心中便是忐忑不已,她……真做好进宫的准备了吗?
沐氏走上前来,拉过小妹的手宽慰道:“宫里不比王府,规矩多约束也多,锦儿若是不适应,四嫂会常进宫陪你的。”
“四嫂……我……我还没想好……”徐妙锦是真的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突然,宫墙之中世事难料,就是那牢笼一样的四方天地,她见过多少女人的悲欢离合,一入宫门深似海,从前她没想过这么多,如今真要她入宫,她是真的怕了。
厅堂之中徐膺绪与徐增寿干等不见小妹身影,心下便着了急,他二人不知小妹心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当初太/祖高皇帝赐婚之时,她为今上抗旨拒婚,差点丢了性命,如今终得圆满,她莫不是又想抗旨不成?
只见徐增寿对马三保尴尬地笑了笑道:“还马公公请见谅,我这就去后宅看看,小妹到底是怎么了?莫不是最近没休息好,身体不舒服?”
待徐增寿来到后宅之时,但见徐妙锦还在那里犹豫不决,心下便好奇问道:“妹妹这是怎么了?马公公都在厅堂中等了半个时辰了,你就这么把当今圣上身边的红人晾在一旁?还是想抗旨不从?”
“没……我没有……我并非想抗旨,只是……只是能不能等大姐来了之后,我再进宫?”徐妙锦一时语塞,竟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徐增寿笑着摇摇头道:“如今已是今非昔比,他不再是燕王,而是一国之君,君王下旨,我们做臣子的岂有说不的权利?大哥如今本就处境尴尬,皇上虽未治他的罪,但也没有要放过他的迹象,如若妹妹此刻再火上浇油,抗旨不从,那我徐家全家人的性命,要置于何处?”
是啊……如今他是高高在上的君王,那他,还会向从前那样待她吗……
作者有话要说: 哭唧唧!感觉我求不求评论,你们都不理我,那我……还是求吧……
快要结局了,其实结局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我自己想到结局都很兴奋呢,因为实在是太反转啦哇咔咔……
☆、第97章 中元节惊魂
第九十七章中元节惊魂
从东华门入宫的路,徐妙锦很熟悉, 从前坐在那乾清宫之上的人, 是朱元璋,而现如今, 江山已易主。
“皇上在西宫等着郡主呢!”马三保说这话时,便是喜上心头, 他是自从洪武二十三年她来到这个世界起, 便一路看着他们二人历经坎坷,如今终是冲破一切阻碍, 终成眷属,凡是知晓内情之人, 谁人不为他们而高兴呢!
由于乾清宫在大火中已被焚毁,如今正是重建之时, 永乐皇帝只能暂住西宫, 待到乾清宫修缮完毕之后,再搬回来。
待徐妙锦到西宫之时,朱棣正伏在案前处理公务, 她示意马三保不想打扰他, 便没有通报, 只是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
马三保示意侍奉在旁的宫女太监,皆都退下, 这会殿内只剩他们二人,徐妙锦看着他的样子,思绪便被拉回到了洪武二十六年的黑松林, 那年她为了北上去见他,偷偷从应天跑了出来,害得大哥大姐担心不已,但她心里却是甜在心头,这些年,为了冲破各种阻碍与他长相厮守,确实历经坎坷,如今的局面,难道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朱棣放下手中奏章,抬起头来,看到徐妙锦痴痴站在门口看着他,月光照进屋内,映照在她面上的样子,格外动人,他不禁心中一悸,起身快步走上前来,便是将她拥在怀中。
时光此刻仿佛已凝固。
他温柔地说着:“锦儿,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阻碍,可以将我们分开了。”
她伏在他怀中,温从地点了点头,微笑说道:“那我也不许你,离我而去……”
他抬起她泛红的小脸,未尽的语声淹没在满是情意的吻中,像流星划落在心坎上,砸出了惊心动魄,又生出一掠牵肠挂肚的温柔。
那熟悉的气息萦绕在她心头,使得她的意识模糊,逐渐沦陷,那是她一生挚爱之人,她本能地抱住他,紧了紧环在他背上的双手。
此刻,尽是浓情蜜意……
他将温热的唇转移到她耳畔,低声说道:“自与你分别之时,便每日都对你牵肠挂肚……”说罢便是一打横,将她抱起,朝床榻走去。
她在他怀中挣脱了下,欲语还羞道:“你案上的折子可看完了!”
“没看完又能怎样,不过是些恼人的琐事罢了,此刻我只想看你……”他语气霸道,不肯让步半分,眼中炽热的目光,像要将她融化一般。
她在他怀中,感受着他身上的热度,只觉阵阵脸红心跳,还未缓过神来,便被他毫不温柔地丢在床榻上。
他倾身上前,附身而来的亲吻令她不知如何招架才好,她无法抗拒他的诱惑,只觉身上衣裙渐渐离她而去,他的吻从耳畔,到锁骨,一丝丝地向下游移。
最终,还是被他侵入领地,卷入了欲海狂潮之中……
神智,这种东西,仿佛已经不存在于这世界之上了,至少,不存在于他们二人之间。
睡在她身旁的男人,这辈子注定不会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她既然心中早已知道迟早要面对这个现实,为何还会义无反顾的选择于他,她思绪迷乱,每每想要理清头绪之时,便会发现那些都是剪不断,理还乱之事,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家国天下的胸怀,她还会倾心于他吗?她心底其实期盼着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是一心一意对她的夫君,可从第一眼见到他那刻起,她心中便知道这一切,都是痴心妄想。
毕竟他肩上的担子太重了……她不知道,他对她的情意能持续多久,他终究还是这天下人之主,帝王真心,她又敢做何奢望呢……
不知是不是手上沾染的鲜血太多,身上背的杀戮太重,这些日子以来,他时常在夜里被梦魇惊醒,他梦见满身是火的建文帝,哭泣向他走来,声音哽咽指责他道,四叔为何要将我逼入绝境。他亦会梦到朱元璋在奉天殿上,拔出身边锦衣卫的绣春刀,刀锋直指他,扑面而来。
每当他受到惊吓,起身之时,但见她陪在身边,便觉舒心很多,他轻轻揽她在怀中,亲吻她的额头,继而抱紧她,哽咽地求她永远不要离他而去。
她已为他放弃了唯一回到二十一世纪的机会,此生怎会再离他而去……
她轻轻抚着他的背,安慰道:“不日便是七月十五中元节,应天城中百姓到时会在秦淮河中燃放荷灯祈福,陛下何不与我一同微服出宫,为亡灵祈福。”
朱棣轻轻点头,以示同意,只是此刻将她抱在怀中更紧,久久不愿放手。
*
七月十五的秦淮河畔,密密麻麻的河灯如曲水流觞般,在河中荡漾漂浮,灯火逐波,河边亦是不断有人点燃河灯,放进河中,河灯随着河水缓缓流逝,带去了人们对已逝亲人的思念。河边不远处,亦有数名僧人在低声念经做法,超度亡灵。
朱棣与徐妙锦皆是换了便装,执手来到秦淮河畔,便是看到河中如星河般的河灯,伴着摇曳的烛光,在秦淮河中折射这月光,如空中的银河般静静流逝。
徐妙锦手中捧着一盏荷花灯,灯中烛光映衬在她的脸上,不禁让他看得阵阵心动。
他们二人执手将那荷花灯放入河中,徐妙锦立即双手合十,闭上双眼在心中默默许愿,愿已逝去的建文忠臣,此刻能在天国中安息,你们的亲人,如今已在二十一世纪那个没有战争的和平世界,那里不光没有战争,人与人之间亦是相互平等的,不会再有人束缚他们,她相信靠他们的聪明才智,定可以在那个世界活潇洒快乐。
二人又接连向河中放了好几盏河灯,徐妙锦偷偷睁开一只眼睛,微微侧着头看着眼前之人,她不知道他此刻心中祈求的是什么,但她希望这顺水缓流的河灯,可以为他心中带来平静。
然而就在这他们以为祈求便能带来平静的夜晚,却注定发生了一件不平静之事。
霎时间,一黑影在他们背后闪过,黑夜之中,匕首的寒光折射着月光与烛光,直冲他二人而来。
朱棣毕竟是久经沙场之人,此刻他已感觉背后有异,正当他想护住徐妙锦之时,却见她已奋不顾身挡在他身前,那刀剑毕竟无眼,执匕首之人想要收手,可出手速度太快,一瞬间竟失了控,匕首直插到了徐妙锦的肩上。
那黑影中人颤抖着双手,已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见徐妙锦身上的白绫袄,已被鲜血浸染,倒在朱棣怀中,连忙伸手上前去拉,朱棣情急之下一掌推开他,那人瘫坐在地上,眼中尽是无助与悲凉。
此刻马三保已带人赶到,将那黑衣人团团围住,朱棣抱起怀中的小姑娘,抚着她的脸颊,语气焦急地问道:“锦儿,你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