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穹拿眼一横,爽快地承认了,斜着眼道:“是我拿走的怎么样,那野种也配戴金子?你是我女儿,好东西不孝敬你老子,给那野种好吃好喝穿金戴银,你这丫头片子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比不得您老人家有良心,典妻卖女,真是太有良心了!葭雪原想反唇相讥,却见王春在看她,示意她不要再跟步穹顶嘴了,吐槽的话生生又咽了回去,低头冷哼了一声。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葭雪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那首饰盒子你想都别想,是我娘的养老钱,不能给你。”
“小姑奶奶,赶紧把银子给我吧,不然那债主就上门搬东西了!”见葭雪不吃硬的,步穹连忙换了个模样,满脸堆笑说好话。
葭雪不理他,从怀里拿出一块糕点去逗安然,小孩子都喜欢吃零嘴,接过糕点就往嘴里塞,现在也不哭了,对葭雪甜甜一笑,含糊不清地道:“还要。”
“姑奶奶哟,算我求你了。”步穹涎着脸凑上去,不论葭雪转向那个方向都能看到那张让她作呕的笑脸,“咱家最有福气的就是你了,看你现在通身的气派,跟大家小姐似的,将来当了林大爷的姨娘肯定能生儿子!好日子都在后头,你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老子被人打死啊,我被人打死了,传出去你脸上也不光彩不是。”
“你还知道要脸啊,要脸还去赌钱,活该!”葭雪看着步穹就烦躁,也不逗妹妹了,转过身坐在凳子上提起茶壶倒水喝。
步穹抢着给葭雪倒水,赔笑道:“咱家最有本事的就是你了,你说你不救我我还能指望谁呢,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不赌了!以后我要是再去赌,就叫我不得好死!”
葭雪唇角勾起一丝冷笑,这种人赌咒发誓的话谁信谁傻,狗改不了吃屎,现在发誓,明儿晚上就又上赌桌了。
忽然间,外头大门被一脚踹开,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传了进来:“姓步的,今天是最后一天,再还不了银子就拿你媳妇女儿抵债!”
☆、债主登门(新修)
几个凶神恶煞的人闯进小院,走进堂屋就踹桌子蹬板凳,乒乒乓乓的声音传进里屋,吓得安然小嘴一瘪,藏进王春怀里大哭起来,王春也吓得面如土色,连忙抱紧小女儿向后面一缩。
“小祖宗,我求你了。”步穹急得抓耳挠腮,双腿一弯就给葭雪跪下了。哪知葭雪不想让妹妹受惊,比他更快一步走出去,步穹这一跪就跪了个空。
葭雪挡在门口不许讨债之人进去,堂屋里凌乱不堪,桌椅板凳东倒西歪,花瓶茶壶在地上都成了碎片,心里更添烦乱,指着那群打砸的人喝道:“光天化日擅闯民宅,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你就是步穹那个在林家当丫鬟的女儿?”正在打砸的几个人停止动作,为首那人四十岁上下,一脸凶相,坐在屋里唯一一张还健在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挡在里屋门口的少女,眼里闪过一道精光,腻乎乎地粘在葭雪身上,嘿嘿一笑,“到底是林家会调/教人,长得还真是水灵,可惜,可惜啊。”
旁边一人从善如流地接口问道:“蒋爷,您说什么可惜?”
那蒋爷瞥了身边的小弟一眼,“不长脑子,这丫头要不是林家的人,把她拉去抵她老子欠下的债,就这模样,一百两银子几天工夫就赚回来了,你大哥我还能尝尝鲜不是。”
一屋子的人哄堂大笑,有人起哄大笑道:“小娘子,还在林家当什么丫鬟,不如跟了咱们蒋爷,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那些人色眯眯的眼神看得葭雪几欲作呕,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成拳,谁敢动她一下,她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步穹这时候跑出来,对那坐着的蒋爷点头哈腰地赔笑道:“蒋爷,您放心,我闺女有钱,今儿一定把钱给您还了。”
“就她,不过区区一个丫鬟,能还得一百两银子?”蒋爷哂笑一声,似乎已将葭雪视为囊中之物,啐了步穹一口唾沫,“姓步的,你倒是好命,有个如花似玉风韵犹存的媳妇,还有个天仙下凡的女儿,这么着,我出银子,你去林家赎你闺女出来交给我,那一百两银子就一笔勾销了。”
“不行,你不能把我女儿带走!”躲在里屋的王春抱着安然冲出房门,一把将葭雪拉到自己身后,她现在吓得两条腿不停地打颤,却仍旧挡在女儿身前,以孱弱的身躯为她遮风挡雨。
葭雪挽住王春的胳膊,鼻子微微一酸,娘亲再怎么胆小懦弱,也会拼尽全力保护她,还好,现在的她有了可以保护母妹的力量,她会努力地守护自己最在乎的人。
步穹脸上堆着干巴巴的笑,手心里冒了一层冷汗出来,葭雪能跟着林家大爷一起回姑苏,可见她在林家是有几分体面的丫鬟,卖身契又是死契,林家未必肯放人,再者,这丫头几年不见,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处处顶撞他,就这性子,跟了蒋爷也要给他惹祸端,最让他恼火的是葭雪明明有钱,却不肯出钱帮他还债,这不孝的丫头,气得他心里将葭雪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还得陪着笑道:“蒋爷您有所不知,我闺女现在是林家大爷跟前的红人,将来就是林大爷房里人,她平时得的赏赐首饰,随便拿件出来就值一百两银子,您放心,今儿一定能还钱。”
葭雪漫不经心地淡淡开口道:“蒋爷是么,冤有头债有主,谁欠了你的钱你找谁要,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你这死丫头,怎么能见死不救呢!”步穹又急又慌,指着葭雪破口大骂,“老子生养了你一场,你现在发达了就不认爹了,你,你咋这么没良心呢!”
王春慌得六神无主,急道:“闺女,你可不能不管你爹啊。”
刚才的感动荡然无存,葭雪看到王春这个样子就觉得胸口憋得疼,“娘,你忘了他以前是怎么对你的?你居然还帮他!”
蒋爷冷笑道:“这俗话说得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还有句老话,叫父债子偿,小娘子,你爹欠我的钱你要是还不上来,你是林家的人我拿你没办法,但你娘还有几分姿色,还有她怀里那小丫头,长大了模样也不差,往窑子里一丢,总能赚回来,我可不亏。”
“蒋爷,我家姑娘今天才刚回来,身上的确没钱,您再宽限几天,她这就回林府去借钱,一定给您凑齐一百两。”葭雪听得脸色骤变,刚要发作,却听身边的王春已经开口哀求,见蒋爷没点头也没摇头,两腿一软就要跪下。
“娘,起来。”葭雪挽着王春的胳膊硬是没让她跪下去,这群人一看就是地痞无赖,她能收拾了这群乌合之众,但她不能时时刻刻都在这里守着,万一她不在,步穹和狗子她可以不管,却不能不管王春和安然,还是破财免灾,先打发了这群人,再慢慢跟步穹算账。
现在葭雪的点石成金法术已经很熟练了,随便点个金块也足够一百两银子,但这来路不明的金子始终都是麻烦,首饰没了就没了,反正她也不在乎那些东西,可要给步穹还债,她心里还是极不痛快。
“娘,你把首饰盒拿出来吧。”
王春还是有点不大舍得,抓住葭雪的手道:“那些要留着给你当嫁妆的,千万不能动,你听娘一句话,回府里跟几个关系好的姐妹借一借,我听说像你这样的丫鬟,赏赐梯己都很多,一百两总能借出来的。”说着向步穹急道:“当家的,你快求求蒋爷宽限两天啊!”
步穹恼恨葭雪,瞪了王春一眼,呵斥道:“你这婆娘懂什么,今儿再不还钱明儿就不是一百两了!那死丫头有值钱的首饰还藏着掖着,做什么嫁妆,白白便宜了外人!”
葭雪道:“娘,首饰都是身外之物,眼前的事才是要紧。”
王春为难地咬了咬牙,还是进了屋,不多时顶着一头一身的灰尘出来,一手牵着安然一手拿着一个上了锁的木盒,盒子上放着一把小小的钥匙。
步穹看到这个盒子的时候,喉咙一动,眼里迸发出贪婪的精光,伸长了脖子去瞧那盒子里的东西。
“请问步姑娘在家吗?”
葭雪手里的钥匙还未碰到锁眼,门外忽然飘进来一个浑厚的声音,带着几分礼貌温和。
屋里的人都是一愣,葭雪不记得听过这个声音,会是谁呢,现在堂屋里乱七八糟,不能在这里待客,她走出堂屋,只见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男子,其貌不扬衣着简单,手里提着一个包袱,含笑迎上去道:“步姑娘,在下秦河,奉了我家主子之令,来给姑娘送谢礼。”
葭雪这才想起来,眼前此人竟然就是两年前被她救治过的秦河,当时他浑身是血又中毒昏迷,她只顾着救人,哪里记得他长什么样,难怪现在觉得他陌生了。
屋里的人跟出来,蒋爷不耐烦地道:“要还钱赶紧还钱,别磨磨蹭蹭的,大爷我没工夫跟你们耗着。”
“原来是讨债的,看来姑娘遇到难处了。”秦河瞅了那群地痞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冷笑,面对葭雪时却变得礼貌起来,提起手里的包袱递给她,“巧了,主子让我给姑娘送谢礼,我想足够还债了。”
葭雪接过沉甸甸的包袱打开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十个银锭,每个十两,不多不少正好一百两,赵徽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她送钱来?
步穹看到银锭,激动地冲上去拿起一块放嘴里一咬,看到咬痕确认是银子无疑,将银锭一裹送到蒋爷身前,喜滋滋地道:“呶,蒋爷,您收好了,一百两银子。”
蒋爷黑着脸让人收下了银子,丢下借据,不甘地瞪了步穹一眼,方才带着人扬长而去,他如何不知步穹压根还不起钱,这次来本来是为了带王春这个徐娘美人回去的,谁知步穹的女儿还真有钱,还突然来了这么一出,虽然钱收回去了,可心里头的气还是没顺下去。
不过……蒋爷眼底蕴起一丝得意的冷笑,步穹那种人,迟早还会犯到他手里。
“主子说了,姑娘若想道谢,还是当面去谢得好。”似乎已经知道葭雪接下来要说的话,秦河已经先一步开口,“我在外头等着。”
葭雪还没回答,王春忽然一把拉过她,警惕地看着秦河道:“你是谁?为什么给我们送钱?”
葭雪连忙解释道:“娘,那年林大爷回姑苏,路上遇到一位故人,不巧正病了,我给他瞧过病。可能人家知道我的难处,这才出手帮了一把。”
王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忧心道:“可是你只是一个小丫鬟,就算要谢,也应该是谢林大爷才是,突然给你送钱,该不会是……”
葭雪接口道:“娘,你想太多了,那位公子跟林大爷关系匪浅,看在大爷的份上才帮我解决燃眉之急,何况这钱我不白拿,等会我就卖件首饰去还钱。”葭雪一边说着,眼角余光里一道鬼鬼祟祟的影子弓着腰飞快地向门口挪动,蓦然转身大喝一声:“还给我!”
步穹被葭雪突然一声大喝吓了一跳,停住脚步,两只胳膊里露出木盒一角,正是葭雪的首饰盒。
“您老人家这是要去哪里啊?”葭雪快步上前挡在小院门口,冷眼看着步穹讪笑着躲躲闪闪地藏她的首饰盒,但那盒子不算太小,藏哪都会露出来。
“我看你这盒子的锁旧了,去给你换个新的。”步穹干笑着,却没有把盒子还给她的意思。
“想找人撬锁就明说,这借口编的太假了,鬼都不信。”葭雪懒得跟他废话,伸手道:“你以为那一百两银子是白拿的么?把盒子还我,我去给人还钱。”
步穹抱着盒子依依不舍,脸上一副肉疼不已的表情,“好歹给我留点酒钱。”
葭雪劈手夺过盒子,转身上了马车,她实在不想搭理步穹,看到他就气得胸闷肝疼。
途中葭雪先让秦河带她去找家首饰铺子,从盒子里取一支攒珠累丝金凤卖了,那家铺子掌柜还算爽快,没有压价,以一百五十两银子成交。
从首饰铺子里出来继续赶路,秦河驱车停在一处清幽的宅院门口,葭雪下了马车,在秦河的带领下进入宅院,院子里草木尽凋,秋霜渐起,唯有一丛丛已经开败了的菊花已然傲霜枝头。
深秋景致别有一番韵味,葭雪心情不好,却一点也没看进去。
一座凉亭立于一池残荷之畔,凉亭之中有一人独坐独酌,身边的小火炉上的烧水茶壶咕咕作响。
秦河将葭雪领到池塘就悄然退下,葭雪向凉亭走去,恭谨地唤了一声:“师兄。”
“师妹,好久不见。”
☆、似是故人来(新修)
从今年正月十六分别至今,已有将近十个月了,赵徽又长高了不少,少年青涩褪去,渐渐有了几分成熟气息,对她微微一笑:“别拘束,坐吧。”
时值深秋,天气渐冷,围着石桌的两个石凳上都绑着一个棉垫子,葭雪依言坐在赵徽对面,移开桌上的点心水果,将手里鼓囊囊的包袱放在桌上,打开取出一个略小一些已经包好一百两银子的包裹,开口道谢:“谢谢师兄及时相助,这是还你的那一百两银子。”
“都说了是给你的谢礼,你又还给我作甚。”赵徽提起已经沸腾的水壶,添进桌上的茶壶之中,再将葭雪面前的茶杯斟满,“这是枫露茶,三四次以后才会出色,现在刚刚好,尝尝,小心烫。”
茶水尚烫,葭雪端起茶杯吹了一会儿才抿了一小口,茶水颜色泛红,入口留香味道清甜,她原以为枫露茶是曹雪芹杜撰出来的,没想到今天居然还喝着了,饮罢茶水说道:“无功不受禄,何况这一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我不能白拿你的钱。”
赵徽道:“那年你算是救过我,就当是诊金和谢礼了。”
葭雪不想占别人便宜,尹绍寒出诊也不见得有这么多诊金,赵徽分明是在帮她却又以别的事情打幌子,“去年你已经给过了,这……”
“那不一样,去年给你的是表礼和年礼,岂能混为一谈。”赵徽莞尔一笑,自斟自饮,目光落在桌上的木盒上,“首饰卖了多少钱?”
葭雪如实回答:“一支攒珠累丝金凤,一百五十两银子。”
赵徽朗朗一笑道:“如此说来,那掌柜的没趁火打劫压价,你看,我这银子送得及时吧,不然以那些地痞的习性,一支金凤可不够他们吞的,你赔出去的可不止一百两银子了,我帮你省了钱,你怎么谢我呢?”
“我是该好好谢谢你,没让我当了冤大头,至于怎么谢呢,我还真没想好,不如你来定吧。”葭雪忍俊不禁,此时的赵徽跟她记忆中尹珩小时候一模一样,对自己人大方得很,对其他人却是锱铢必较,尤其在银钱方面,一颗心长了九个窍,曾经她还以为这小子长大了会去当个奸商,现在虽然没有当奸商,这算计银钱方面的性子却一点没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