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言之,她还得等到神瑛侍者贾宝玉历劫完成,通灵宝玉在这红尘富贵中享受够了回到青埂峰下变回本体才是她能开启命轮的时候。根据原着描写,红楼梦的结局就是贾家落败宝玉出家,那至少要等到宝玉出家之后,算算时间,原着黛玉去世的时候十六七岁,之后金玉缘成,宝玉娶了宝钗又出家,那也得要宝玉二十岁了。
宝玉今年才三岁,还有十七年啊!菁玉愁眉苦脸,那时候自己都二十七了,二十七岁在现代都被人冠上剩女的帽子大肆嘲笑羞辱,在古代二十七岁还不嫁人,除非剪了头发出家去。可林家允许她这么做么,要不然就学妙玉装病,再收买个神棍说除非出家不然病好不了。
但如此一来,林海贾敏肯定会担心不已,从去年开始贾敏的身子就大不如前了,如果装病,岂不是给贾敏雪上加霜,万一贾敏有个三长两短那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思前想后考虑利弊,菁玉心一横,不就是结婚么,不生孩子不就得了。说起来自己还有点亏,来到古代三辈子四十多年,居然没有正儿八经好好地谈过一次恋爱,上辈子倒是有个喜欢的人,可惜身份差别太大,赵徽又是有妇之夫,她宁可死也不愿意当小三插足别人的家庭,再加上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她在天灾四起民不聊生的年头揭竿而起当了反贼,他们就更加没了在一起的可能。
再后来她几乎武功全失,断腿成残,在被赵徽困在后宅将近八个月后,他酒后强要了她,他无疑是爱着她的,不然也不会在云州冒着生命危险救了她,可他却从来没有把她当成一个人格平等的“人”来对待,柳瑶下的药能有多少作用,所谓的催/情/药不过就是一些让身体发热的药物罢了,怎么可能会让人理智全失。
生米煮成熟饭,赵徽全无悔意,他甚至以为她就不会再有离开的念头,会认命地留在王府当他的小妾,而她的回应,就是一场大火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她不否认自己爱过赵徽,却不代表她会容忍原谅他对自己犯下的罪行。尤其是,她对这种事有着条件反射的恐惧和厌恶。
可能因为穿越前的婚姻并非自愿,第一次的体验伴随着强迫和暴力而让她痛不欲生,而后的每一次都让她极为恐惧厌恶,身体和心理上烙下了可怕的阴影,所以她对床笫之事有着本能的抗拒,即使她曾经爱过赵徽,在面对他的强迫时也只剩下深深的恐惧和愤怒。
不仅仅是身体的创伤,还有人格上的侮辱,那之后她恨赵徽入骨,更怕自己怀上孩子,毒/药尚未收集完成,也顾不上许多了,直接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彼时她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做过的一个梦,梦里有一场熊熊大火,火里有一个看不清的人影,曾经她以为应验在云州,直到那一刻,她才发现原来那个梦境预示的却是今日的结局。
成为林菁玉十年了,她已经放下了这件事,前生事前生了,赵徽也为了他的行为付出了死亡的代价,这么多年过去,爱也好恨也罢,都已经是过眼云烟,不应该影响到新的人生。
看来此生嫁人成亲无可避免,但她还是不能接受在古代这种医疗条件极其落后的情况下生孩子,绝育药是必须得吃了,再过十七年她离开这里,有了孩子,便有了羁绊,如何心无牵挂地离开这里?
四月份仲春时节,林海菁玉父女回到阔别两月的扬州城。
早先派人知会过,林海刚下船,见明玉早已带着管家仆从准备好车轿候在岸上。
明玉上前对林海行礼请安,笑道:“父亲回来了,路上可还平安?”
两个多月不见,不知是不是错觉,林海竟觉得明玉长高了一些,举止也更为稳重,含笑道:“都好着呢,你妹妹得了圣上嘉奖,赏了不少东西,各家亲朋亦有回礼,叫林皓收拾了咱们家去。”
林海明玉父子各乘一匹骏马,菁玉上了小轿,一家三口回到盐科官邸,贾敏已和黛玉在二门上等候多时。
远远地见贾敏穿着水绿宫绸圆领对襟窄袖短衫,外罩银红色半透的立领纱衫,压着雪青缠枝莲暗花绸裙,秀发挽成随云髻,只缀着一支细工绢花簪,清爽婉约间更显雍容气质,右手牵着黛玉,黛玉也只穿着家常衣裳,鹅黄色绣兰花交领上襦,浅蓝色丝绸小裤,见到林海和菁玉一起过来,仰头盯着他们看了许久,仿佛想起了什么,笑着撒开小腿跑了过来,林海连忙抱起小女儿,笑道:“黛玉还记得我呢。”
“爹爹,姐姐。”黛玉揪着林海的衣襟,有些委屈地嘟起了小嘴,“爹爹带姐姐出去玩,都不带上我。”
菁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小豆丁知道吃醋了,黛玉别委屈,爹爹和姐姐给你们带了好多东西呢。”
外面的下人们搬了行李进来,都是皇帝太后的赏赐和贾母苏家卫家北静王府明睿王府的回礼,也有一些是林海在京城买的东西,都是给妻子儿女的礼物。
林海一手抱着黛玉,一手携了贾敏回屋,涵玉正在耳房睡午觉,林海放下黛玉,轻手轻脚地进屋去看了一遭,只见幼子脸色红润睡得香甜,看起来长胖了一些,便放下心来,悄声出门。
林海从行李箱子里取出玩具给黛玉玩,贾敏亲手给林海斟了一杯茶,说道:“老爷此去面圣,悠姐儿立功被封了县君,不久圣上就下了一道圣旨重申放足令,还加了一些内容,这都是大好事,听说这放足令的事儿是菁玉跟陛下求的?”
林海点头道:“嗯,这事都传到扬州了,好快。”他们离京之后元康帝才正式下了放足令的圣旨,途中林海亦有所耳闻,在太/祖皇帝的放足令里又加了几条,凡是有爵位的人家不得为女子缠足,若缠足不可袭爵,缠足女子不得入宫,不得诰封,此令一出,天下哗然。
前朝盛行缠足,渐渐还有了不成文的规矩,裹足是高贵妇人专有的装饰,而对贱民阶级的女子,朝廷还以法令禁止其缠足。大靖朝开国太/祖皇帝虽施放足令,然而在实际社会生活中,缠足依旧是女子身分高贵的象征,是女德出众的代表,京城的情况虽然好些,外地家庭条件稍微好点的,都以为女儿缠足为荣。
女子裹足与男子读书一样,成为是进入上层社会的必要条件。女子缠足与否,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其能否找到一个好婆家。金陵城曾有歌谣云:“裹小脚,嫁秀才,吃馍馍,就肉菜;裹大脚,嫁瞎子,吃糠菜,就辣子。”为了使女儿长大后能说一门好亲事,做父母的也要狠心而不顾女儿痛苦地给她缠小脚。
民间素有“娇男不娇学,娇女不娇脚”之说,对于男孩子来讲,尽管读书很苦,但它是进入上流社会的基本途径,所以再苦也要读,同样,女子缠足虽然是一种苦难,却是身份的象征。尽管缠足简直就是一种残酷的肉刑,世上多的越是“慈爱”的父母,越不能娇任儿女。“小脚一双,眼泪一缸”,缠足这个“肉刑”不管女子是否接受,其所受的苦难是注定了的。
所以当年在金陵,许嬷嬷就对贾敏提议给菁玉缠足,为的还是将来菁玉能说一门好亲事。
如今元康帝此令一出,那些已经给家中女儿缠足的人家岂能没有抵触心理,尤其是官宦之家,还上书皇帝,言说小脚是女德出众之代表,圣上此令有违传统礼法云云。
元康帝本就厌恶小脚,将一众腐儒官员斥责了回去,冷笑说道:“不尽然罢,这三寸金莲起自南唐,之前可从未有过,连孔夫子都没规定女子必须缠足,这传统从何说起?何况百年前太/祖皇帝就已下旨放足,不许女子裹脚,一个个都把太/祖皇帝的圣令都给忘了么!”
此事不是元康帝首为,百年前太/祖皇帝和昭仁皇后就已下过放足的旨意,如今他不过是旧事重提而已,而且若不用点强硬手段,这道放足的圣旨在这群人眼里就几乎是个摆设。
不知有哪个才女赋诗一首,“三寸弓鞋自古无,观音大士赤双趺。不知裹足从何起,起自人间贱丈夫。”这首诗随着放足令流传开来,不少书生大儒大呼失德忤逆,其实不过就是因为家中已娶了或定了缠足的女子,却无法袭爵不能诰封,简直比要了他们的命还要可怕。
贾敏秀眉蹙起,叹了口气道:“果真是菁玉求来的,这事她做的对,可老爷不知道,外头不知有多少人骂咱们家菁玉呢。”
林海闻言大惊,忙问端详。
作者有话要说: 裹脚什么的封建糟粕都死开,这些年什么女德班还给女童裹脚,大清早亡了,一个个不好好当粽子非要跳出来当什么僵尸。
☆、第三世(二十七)
贾敏没让菁玉避开,原想瞒着她,转念一想,这种事能瞒几天,迟早得传到女儿耳朵里,干脆就当着她的面说开了,脸上怒气隐现,“半个多月前,有传言说放足令是菁玉跟皇上提出来的,那些已经给女儿裹了脚的,不知多少人背地里骂她多管闲事。”还有更难听的话没传到贾敏跟前,即使碍着林海位高权重,菁玉也被封为县君,明玉在书院里还是听到了不少同窗背地里嚼舌根骂菁玉多管闲事,自己是个女德败坏的大脚女,却看不惯别人家贞静的小脚闺秀,她一定是嫉妒人家姑娘所以才跟皇上提放足令的事情!
只没有当着贾敏母子的面说出来罢了。
菁玉面无表情,若无其事地道:“早猜着了,我既然敢做,就不怕他们说我。”
林海知道贾敏有所隐瞒,只怕那些话更说不出口,冷笑道:“百年前太/祖皇帝就下旨放足,他们不尊皇命要给女儿缠足,现在皇上不过旧事重提,他们既怕了,当初又何必去做,不能说皇上的不是,就将罪名都扣到菁玉头上了。”
明玉气冲冲地道:“母亲在家里没怎么出门都听说了,儿子在外头听到的更是不堪入耳。”
林海沉声道:“既然不堪入耳,就不要去听,也不要说出来污了你妹妹的耳朵。”
“我倒是也不想听呢,可我又管不住别人的嘴。”明玉当时刚听到这话的时候气坏了,现在已经平静了许多,心中却仍旧不忿,“但圣上封妹妹为县君,谅那些人也不敢在咱们家放肆。”
菁玉蹙眉忧心叹道:“我只怕有人给父亲使绊子。”
不难想到,元康帝加上去的那些条件对官宦人家的打击有多狠,缠了足的不得封爵袭爵,缠足女不得入宫不得诰封,小脚千金以前还能说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如今只怕被退亲的不在少数,连家中不富但有功名的年轻才俊也嫁不得了,这个才俊若将来金榜题名,妻子却因小脚而不能得封诰命,立了天大的功劳也因为妻子是小脚而不能加封进爵,世上谁还会顶风作案挑战皇权娶小脚姑娘。
此令一出,受益的女人,买单的也是女人。
仅扬州一城,因此令而被退婚的姑娘比比皆是,但凡是给女儿缠足的人家,哪有一个不恨林家大姑娘的,各种恶意揣测她对皇上提起放足令的原因,不是脑子犯浑多管闲事就必然是她一个大脚女嫉妒小脚女的楚楚风姿,自己不缠足已经很大逆不道了,居然还求皇上下令让天下所有女儿都不缠足。
真是岂有此理!
江苏巡抚崔玮和扬州知府李迅两家的姑娘无论嫡庶都是三寸金莲,此令一出,崔家和李家的姑娘就再也没法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姻亲对于这种官宦之家尤其重要,放足令生生让他们断了多少人脉资源,连女儿也嫁不出去了,他们不能记恨皇帝,也不敢当着菁玉的面对她打击报复,但他们和林海同地为官,背地里给林海使手段甚至构陷林家都不是没有可能。
林海如何想不到这些,好在盐务上的事情与崔玮李迅来往甚少,虽说扬州大小盐商也养了不知多少千娇百媚的姑娘,为的就是送给各及官员和几个皇子王爷,吹吹枕头风为自己捞好处,但姬妾缠足与否并不影响前程,大不了到时候一律打发出去便可,而商人之女嫁的多半也是商户人家,本来朝廷就有规定商贾子弟弃商三辈之后方可科考,所以盐商嫡女庶女缠足与否,倒也不怎么影响婚配。
上京途中,菁玉跟林海提出要和皇帝上书恳求重申放足令,林海是支持女儿的,只不过元康帝加上了一条刚硬的政策,这却是他们父女始料未及的了,然而世人如何能说皇帝的不是,菁玉就成了众矢之的,世人所有的怨恨攻击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悠悠别担心,为父自有主张。”林海温言宽慰女儿,心里亦早有计划准备,今年这一年的盐科御史,怕是不好当了。
贾敏知道这些事后气得肝疼,现在看到女儿淡定的样子更觉得心疼,长女如此懂事,怕父母看到她伤心的模样担心,硬是坚强如此,可毕竟还是个十岁的小姑娘,就要承受外界的唇枪舌剑,若是心理承受能力差点的,只怕被这些闲言碎语逼死都有可能。
晚上给父女俩接风洗尘,饭后菁玉回到房间,整理了一些布匹首饰和京城土仪,让茯苓第二天给封氏和英莲送去,如今封氏经营着林家的绢花细工发簪铺子,一直都有盈利,温饱不成问题,封氏也时常带着英莲来给贾敏请安说话。
林海上京一趟,捎回了不少亲朋的书信,都是给贾敏的,除了贾敏的闺阁密友赵婧柳瑶等人,就是贾母的书信了。
贾敏先看了母亲来信,手心里的信纸被抓得皱起了一角,对林海道:“老爷这次见着宝玉了吧,那孩子如何?”
“资质不错,才三岁就识了不少字,很是聪明的一个孩子。”林海在京城时的那几天去贾府拜访时,贾母总要把宝玉带到跟前诸多夸赞,每每夸赞宝玉时还附带提起了黛玉,一两次也罢了,回回如此,林海就咂摸出一点意思来了,贾母这是想让宝玉和黛玉定亲,先探他的口风来着。
彼时林海就有所不满,俗话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若对方人品优秀勤奋上进,便是门第低一些林海也不会太过在意,可宝玉的出身也实在是太低。贾府如今挂着荣国府的牌匾,若有人参上一本就是违制之罪,贾政熬了这些年才升到工部员外郎,宝玉不过就是五品官的嫡次子,连家业都继承不得,将来所得也只有贾母的梯己。而林海如今二品虚职三品实职,林家又是四代列侯,五代书香世家,林家的嫡女便是皇子王爷也配得起,又怎能下嫁五品官的嫡次子?若那嫡次子是个上进的,自己挣出一份家业来,那就另当别论。
如果贾母不那么溺爱宝玉,而是悉心教导,将来宝玉长大了学业有成功名有望,林海也会考虑考虑结亲之事,但在他看见宝玉缠着菁玉要吃她嘴上胭脂的时候,连将来看看再考虑的心思也没有了。
虽说菁玉看在宝玉只有三岁的份上也看在贾母的面子上没当场撂脸子,但林海见了哪有不生气的,俗话说三岁看老,三岁都如此,贾母还溺爱放纵着不管,将来长大了还了得,因此更加不能同意宝黛联姻。
林海嘴上夸着宝玉,眼里流露的神情却略含了不满之色,贾敏看得分明,说道:“老爷还是跟我说实话罢,你能说那孩子聪明,想来资质的确不差,但旁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