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春深——小麦s
时间:2017-11-17 16:35:30

  若别无他人,赵栩真想把眼前一身男装也难掩风流的人儿揉进怀里紧紧抱上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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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郎君,娘子,一切已安排妥当。”章叔夜沉稳的声音在车窗外响起。
  赵栩乐开了花,低声暧昧地道:“叔夜这般称呼你我,正合我心意。”不等九娘反应过来,他伸手在窗棂上敲了三下。
  成墨和惜兰赶紧打起帘子。章叔夜亲自上来告了礼,将赵栩背了下去。
  九娘刚回味过来赵栩又在调笑自己,却已来不及恼他,扶着惜兰的手下了车,抬头见一高大魁梧的人走了过来,定睛一看,吃了一惊。
  “高似?”
  院子里光线虽然昏暗,九娘依然看得分明,高似原先略飞霜的鬓发如今已全白,他眉眼间弥漫着一股哀莫大过心死的郁结。
  听到九娘的声音,高似一怔,看了她两眼,小心翼翼地看向赵栩,低声道:“我来背你可好?”
  “不用。”赵栩语气淡然:“一道进去吧。”
  他一开口,旁边肃立的三个身穿青色直裰的男子立刻上来行了主仆大礼:“小人参见郎君,郎君万福金安。”
  樊楼坐落在封丘县城北面,占地甚广,就算在汴京也都小有名气。外人皆知这酒楼的东家乃是扬州的富豪。院子里不仅有人工挖出来的落月湖,湖中留了一小岛,岛上只有东家私用的三层小楼,临湖赏月,别有风味。只有那非富即贵之人才能被邀请到这浸月阁上饮酒作乐。
  那三个男子一路引着众人上了檐子,从后院到了落月湖的小码头边,月下垂柳轻拂,蛙声一片,那柳林中还有星星点点的萤火虫飞舞着。月浸芙蕖,冰壶天地波凝碧,更有星辰绚彩,爽襟一掬,令人心旷神怡,抬头可见不远处浸月阁上灯火通明似琼楼玉宇。
  码头边三艘无篷小船微微起伏着,那三个男子朝赵栩行了一礼,各自快步上船,提起长篙。
  章叔夜背起赵栩,带着九娘惜兰、孟建和方绍朴上了其中一条船。高似在岸边犹豫了一下,也跳了上来,船身一动也没动。
  三条小船载着几十人,悠悠荡开水波,往浸月阁而去。
  ※
  赵栩沐浴过后,在房里趴在床上,一边被方绍朴折腾着祛毒,一边和章叔夜商量要事。突然听见外头惜兰和成墨说话的声音,赶紧抓起旁边的道袍将自己光着的两条腿盖住。
  “禀郎君,九——郎遣惜兰送了样东西来——”成墨的语气有些犹豫,心里疑惑为何娘子再三要求众人称呼她为九郎。
  “进来罢。”赵栩抬了抬手,章叔夜和方绍朴赶紧将他床前的素屏略微挪了挪,挡住了还插着许多金针的下半身。
  少时,惜兰捧了一个包裹进来,道了万福后禀报道:“因知道明日都要骑马,午间九——郎让奴婢准备了物件,方才特意做了这个给郎君。”
  赵栩看看她身后:“她人呢?”
  惜兰停了停,低声道:“郎君一来这里就忙着做这个,原是要亲自送过来的,只是忠义伯方才来有话要说,就派奴婢先送过来,看看合不合适,若不合适,今夜还来得及改。”
  赵栩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对孟建才有的那一点点好感也没了。
  方绍朴接过惜兰手中物,展开来一看,咦了一声:“这是个好东西。”
  赵栩一把抢了过来,白了他一眼:“我的!”懊恼自己竟然不是第一个碰到九娘特意为他做的好东西。她做的,无论是什么,当然都是好东西。
  方绍朴看看他,默默走到他腿边,抬手在他膝窝里又加了三根金针,看着赵栩的膝盖猛地抽动了一下,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赵栩却顾不上他,细细看了看手中的像绳子又像袋子的奇怪物事,笑得见眉不见眼,抬头对章叔夜道:“叔夜可知道这是做什么的?”
  章叔夜笑道:“可是固定郎君的伤腿用的?这两边的长带子应该能绕过马鞍,下这个长长的软垫特别好,有了这个,殿下的伤腿骑马时就能少吃许多苦。”
  赵栩连连点头,让方绍朴将那软袋绕过自己的伤腿,松紧正合适。他再转头看看自己的伤腿,似乎还是好得慢些才对。
  “正合适,无需改动了,你回去替我好好谢谢她,让忠义伯即刻来我这里一趟。”赵栩吩咐道。
  惜兰垂首应了,刚要退出去,又听赵栩的声音响起。
  “让她早些安歇——”赵栩停了停,垂首看着手中物:“若是她不累,能来看看我这伤患就更好了。我也好当面道谢。”
  章叔夜和方绍朴默默对视了一眼,走到了素屏后头去收拾药箱子。惜兰躬身应了告退出去。
  赵栩看着素屏后两个靠在一起的头颅影子,轻哼了一声,抱着那软垫转向床里躺了下去:“方绍朴,好了没有?你多加了几针就生效了?还是你对本王有什么不满之处?”
  咣啷一声下,方绍朴打了个哆嗦,碰翻了刚刚理得差不多的药箱。
  ※
  孟建忐忑不安地看着廊下倚柱望月的九娘,见女儿还穿着那身男子襕衫,束着男子发髻,幞头已取下了,更显得她额头光洁,眉目如画,只是神情冷冷淡淡的,在月色下不似尘世众人。
  “先前爹爹想错了,对张理少说了些不妥当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孟建咳了一声。
  九娘转身看向今生这位亲爹,唇角勾了勾:“爹爹也是为阿妧着想,我被阮玉郎掳走了大半天,若还能嫁给殿下做妾侍。就算婆婆和娘虽然不愿意,却也没法子拒绝。阿妧谢过爹爹了。”
  孟建一呆,只觉得天下间原来只有阿妧懂得自己的一片苦心,被张子厚骂了一通的委屈涌了上来,竟哽咽了起来:“好孩子,爹爹就知道你玲珑剔透,定能明白爹爹全是为了你着想。”
  九娘一愣,见他俊雅清秀的脸上无一丝愧色,竟真是以为自己体谅感谢他一片苦心了,这是亲生的爹爹?她倒也无言以对。
  “阿妧,你自小受了许多委屈,爹爹未曾留意过你们姐妹之间,也是有错的。”孟建轻声道:“爹爹自己就是家中庶子,又因姨娘的缘故,被你婆婆不喜。这庶出的孩子,难免受些轻慢,年少时吃些苦,日后才惜得甜。你也别再记恨你四姐七姐了。”
  他仔细看着九娘,见九娘盈盈带笑,并无恼意,松了一口气,接着又说道:“如今阿妧你是三房的嫡女,以后家里全靠你了。你四姐做了那金国四太子的王妃,倒也是件好事。你放心,爹爹虽没什么本事,可只要殿下差遣我,我总不会丢了你的脸。只是有个事,爹爹不得不提醒你:你年纪小,殿下又对你情根深种待你极好,这做女子的,不免总幻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什么的——”
  九娘冷笑道:“这一路生死尚且未卜,爹爹倒已经来劝女儿做贤惠人?怎地,爹爹是当天下男子都和您一样,见一个爱一个外头还要藏一个?让娘子出钱出力还有打落牙齿和血吞,替夫君教养外室子?”
  九娘看着孟建瞠目结舌的神情,斩钉截铁道:“可阿妧不愿不肯也不能,就算这一路顺遂,日后我和殿下在一起了。若殿下心里有了旁人,身边有了旁人,阿妧定会大归返家,要是爹爹不肯,阿妧就另立女户甚至出家修行便是,却不劳爹爹费心。”
  “阿妧——阿妧——”孟建见她朝自己一拱手就拂袖而去,着急起来,“你这孩子平日最懂规矩的,莫不是被陈家那绝不纳妾的家规给蛊惑出了心思?这妒妇绝不能做,更何况那是天家——”
  九娘身形一顿,终还是快步回房,将门嘭地一声关了起来。
  “忠义伯,请随奴婢去见殿下。”惜兰的声音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孟建打了个寒颤,眼前月色如水,湖面泛银。
  
 
第249章
  赵栩的目光冰冷, 孟建头不敢抬也觉得自己身上被戳了一剑又一剑, 头皮都疼, 浑身疼。
  “忠义伯可真是忠义得很, 竟操心起本王的后宅之事来了?”赵栩牙缝里迸出一句。
  “下官不敢——”孟建头摇得比拨浪鼓还快。
  “不敢?你还有未卜先知之能, 连本王日后会另有所爱也都尽在你掌握之中?原来本王的心思, 本王自己不知道, 忠义伯倒一清二楚?不如你告诉本王, 我何时寿终?”赵栩的声音越发地淬了冰。
  “噗通”一声, 孟建吓得跪了下去,满头大汗,微弱地辩解道:“下官有罪, 下官有妄议宗亲之罪。下官只是教导女儿当遵守《女诫》和《女论语》, 不可仗着殿下爱护而心生嫉妒——”
  “啪”的一声。孟建吓得一抖,不敢再开口。  ,
  赵栩一掌拍在床沿上,腿上的金针掉下来好几根,慌得方绍朴赶紧道:“殿下息怒, 殿下经脉正在往外排毒之中,切勿动怒。”
  “孟叔常, 你以为你是谁?”赵栩简直要气笑了, 自己费尽心机才让阿妧放开心胸, 哄得她高高兴兴。孟叔常竟然把自己当成他那般的人,以己度人,去坏了阿妧的心情不说, 她那么敏感多思,说不定还以为天下男人都是会偷腥的猫。
  方绍朴转到素屏后头,从药箱里撕了一小块棉花,搓成两个小球,塞进自己耳朵里,又搓了两个,看向僵立在素屏边上的章叔夜。章叔夜只当没看见。
  小半个时辰后,孟建才灰头土脸地退了出来,夜风一吹,背上一片冰凉。他辨认了下方位,定了定神,慢慢下了楼。
  楼梯转口处却见一个高大身影,背着光静静地站在阴影里,再仔细一看,他怀抱一把暗沉沉不起眼的刀。孟建猛地想起他就是传说中的“小李广”高似,契丹北院大王耶律兴家的唯一血脉,还是金国二太子,被太皇太后疑心是燕王殿下生父的那位……
  他眼皮猛地跳了几下,装作没看到高似,贴着栏杆慢慢往下走,腿一软,差点摔了下去。
  一把刀架在了他胸腹之间。没摔死却要被刀砍死了?
  孟建胸腹间一痛,失声叫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了不该想的事,被杀人不眨眼的高似发现了。
  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挂在刀背上,人没死,也疼得厉害。
  “小心。”高似的声音低沉嘶哑。
  上头成墨也探了探头,低声问道:“忠义伯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没事,多谢了。”孟建赶紧扶着栏杆慢慢往下走,不敢再回头看高似。
  等下了楼,见到许多黑衣短打的汉子静静守在庭院里,孟建才舒出一口气,这浸月阁四面临湖,不设外墙,庭院尽头就是十几级石阶沉入湖水中,一眼望去,水浸碧天天浸月,夜色无限好。他走了几步,见无人阻挡,索性走到湖边,才回过头望了望那二楼昏暗的阑干,似乎有水光涵月的影子,又似乎只是暗沉沉一片。
  那人真是可怜。孟建叹了口气,看年纪比自己还要大一些,无家无室,无妻无儿,看起来就心里苦得很。
  转念间想到自己,孟建苦笑起来,做了几十年的庶子,突然听说自己才是嫡母亲生的。可他自己信了,那生他之人却不信也不理睬他。他也不敢多想,不敢再争,甚至后悔轻信了琴娘的话。他只是有那么一点点不甘心,其实两人都过继出去了,嫡庶之争也没什么利害关系。他孟叔常只是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谁的儿子,万一真是嫡母亲生的,也许他也能和二哥那样,和她随意说笑甚至耍个无赖什么的。
  他从来不知道,有个娘可以亲近是个什么滋味。他也想好好孝顺孝顺娘亲。
  孟建蹲下身,月色下看到脚边有些碎石子。他忍不住捡起一块往湖里丢去,记得儿时他习武怕疼,去求姨娘,果然就不用再去演武场了。他读书打瞌睡,姨娘说装装样子就好,日后总有恩荫的。他跟着二哥去见阿程,夸她好看,阿程就带着十万贯嫁妆做了他的妻室。还有琴娘,阿林,他其实真没有求过什么,总有人送给他。
  有人送,他就收下来,给她们妾侍的名分,让她们吃得好穿得好,生儿育女太太平平。这对她们不好么?他孟叔常怎么就这么不被殿下待见呢?连阿妧都敢那么说自己,她是在骂自己这个爹爹?孟建瞪大了眼睛突然回味过来。
  什么叫见一个爱一个外头还要藏一个?阿程怎么就变成打落牙齿和血吞了?管教侍妾,教养庶子庶女,原本就是做妻室做主母该做的。阿妧素日里最懂规矩最忍让最懂事的一个小娘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法无天了,竟然还威胁殿下要大归?还什么立女户甚至出家。她要是真成了一个容不下人的妒妇,这孟家的名声可怎么办?她自己年纪小不懂事,将来有的苦头吃。就算像王九娘那样不许苏瞻纳妾,又得了什么好结局,还不只有身后哀荣。天底下哪还有第二个陈青。噗通噗通,两颗石子从孟建手里扔进湖中。三个黑衣汉子静静从他身后巡查过去,只多看了他一眼。
  可殿下也是个怪人。孟建蹲得腿麻,慢慢站了起来,长叹了口气摇摇头。但殿下那骂他的话该是在维护阿妧吧。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替殿下做主,更别提操心殿下的后宅之事了。他不过是提点阿妧几句而已,怎么殿下就气成那样。他真是想不通。
  这世上,看来没什么人能明白他。
  孟建在湖边自怨自艾自苦自怜不说,赵栩在床上抻长了脖子也没等到九娘来,气得不行,让成墨去问了两回。
  “九——郎正在沐浴。”
  “九——郎已经歇下了——”成墨的声音一回比一回低。他算是懂了,这位是祖宗,那位是菩萨,一拿一个准。
  赵栩想了半天,患得患失,深信阿妧不可能把孟建的话当成自己的意思,被方绍朴催了几次,才喝了药睡下了。方绍朴掩上门,有点犯愁,这位自己不睡还不给人睡,是不是得加点安神药给他喝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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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天光微亮,九娘就起身束发束胸换衣裳。一切妥当了,让惜兰好好看看她。
  “还看得出我是女子吗?”
  也换了男装打扮的惜兰认真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看得出。”她伸手在胸口比了比。
  九娘低头看看,实在不能再束得紧了,就这样她都觉得疼得厉害。但总比女装来得不那么引人注意了,就算阮玉郎的人打探,也不容易发现她就在赵栩身边。
  “郎君可要先去探视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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