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妃君子——风储黛
时间:2017-11-19 16:35:32

  可惜依照祖制,那夜花灯满上京,她随着十里红妆嫁入东宫,从未见过她骑马迎接她的模样。那夜里,只剩下齐鸣的鞭炮声,她遮掩在盖头下,羞怯而充满盼望的脸蛋,还有四面八方涌来的歌颂天下太平、帝子娶亲的祝福,那晚奏的是《越人歌》与《桃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几乎站不住了,软软地靠在他的肩头,吹气如兰。
  “阿熙,你再娶我一次,可好?”
  “好。”
  他的声音,透着一种沉重而疲惫的喑哑。
作者有话要说:  点一支事后烟……
别嫌弃。
 
  ☆、第95章 心志相言深
 
  柳行素也没好到哪儿去,四肢无力, 被他从浴桶中抱到床褥子里, 白慕熙的唇便没合起来过,又替她穿上了一件丝滑如缎的亵衣。
  柳行素乏力地眯着眼睛, 也不知道怎么了,今日格外困倦些, 这种感觉往常也不会有的。
  他笑了笑, “潺潺,不是还没有……”
  “哦。”柳行素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他还在呢,你不敢造次。”
  白慕熙俯身吻她的额头, “好,等我回来时, 再造次。”
  柳行素还有不到三个月便要临盆, 她给的期限,是她最后的底线。
  白慕熙替她盖好被子,拍了拍, “睡, 醒的时候, 我让人送你走。”
  他的声音有股令人心安的魔力,柳行素倦意上涌, 沉沉地阖上了眼,不一会儿,脸颊一歪, 便躺在枕上睡着了。
  白慕熙阖上里衣,徐步而出。
  日色下满院浮动的荼蘼花海,幽芳如屑,令人醺然如醉。
  恭王坐在马车上,候了一个时辰,心知白慕熙是对其下属有事交代,但还是任之由之,在车中捡了一卷《洪范》,安静地一读,等到回神时,才发觉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
  车窗外传来低沉的脚步声,“王爷,太子殿下来了。”
  “知道了。”
  不一会,车帘被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挑开,恭王眉眼一挑,一袭玄裳多了分冷傲桀然的白慕熙跃入了视线之内,他合上竹简,微笑道:“极难看到王侄穿玄裳,今日这是怎么了。”
  白慕熙微微动唇,溢出一丝淡若无痕的笑容,徐步走入了车中。
  宽敞华丽的马车,随着骏马的走动,徐徐地驶出了山庄。
  恭王将竹简放在绣囊之中,眼光沉静,“慕熙,你可曾想过,若是江山交给你执掌,十年之后,大周的天下,是何种面貌?”
  “以前想过。”白慕熙的视线落在远处一碧万顷的桑田之中,“但我与常人不同,我是死过两次的人,也有数度性命垂危。生死关头走几回,便会知道,人一生之中,到底还有多少想得到没有得到的,想抛下无从割舍的,想放弃却不得不担着责任的,皇叔也是睿智聪慧之人,慕熙的话是诚心还是虚伪,皇叔自能分辨。”
  恭王抚须笑而不语。这个王侄在与他说,他经历几番生死,早已不看重皇位,这只是他想放弃而又不得不承担责任的一种枷锁,倘使有德才兼备的宗室子弟即位,他并无意见。
  恭王怅然地低叹一声,风里飘来一阵桑树清新的叶香,他眉心舒展开来,“也罢也罢,慕熙将话说得如此透彻,我也不再藏着心意。”
  “的确,这么多年,我汲汲营营,为了一个帝位。但如今梦已成,唯一遗憾,只是膝下无子。将来百年之后,何人为继,却是个大难题。”恭王眉心攒开,“我本属意你的儿子,他是皇长孙,当之无愧。但他姓柳,柳家一门无后,我能体恤。”
  “皇叔扣留了睿王的两个儿子,他们将来——”
  恭王挥手,打断了他未完的话,“睿王折在我手中,小世子的母亲,也是死在我那群不争气的手下的乱刀之下,他们与我有杀父杀母之仇,即便我真将他们抚养成人,将来,也不会真能与我齐心。”
  白慕熙放下软红的湘帘,绣着丛生兰草的红缎,遮住了西天正欲落下的似火夕阳。
  就着夕阳光一照,犹如红花映上白玉,端的是俊美不凡。
  白慕熙终于懂了,“二弟襄王,也有一个孩子。”
  恭王更是难以认同,“襄王与王妃鹣鲽情深,王妃已经故去,襄王今后难在遇上知心之人,他膝下只有一子,将来在他床侧侍奉尽孝,不能少了这个孩子。”
  不过全是借口罢了。
  白慕熙不可置否。
  襄王望向他,目光滞了滞,“慕熙,我不能放柳潺离开上京城,原因在此。”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歉然。
  白慕熙却抿唇不言,“潺潺这胎生的是个儿子,皇叔便要留下他?”
  恭王虽不说话,但眼下之意便是如此。
  白慕熙目光微冷,“但愿教皇叔失望。”
  恭王默然不应。
  黄昏旧郊,如绒似毡的绿荫绵延无衰,夕阳半落,青山群隐,疏林野树,平远幽深,犹如铁笔银钩的几道横斜的皴画。
  马车驶入长街,人声才开始喧闹起来。
  四下有刀剑出鞘的声音,若是有人闹起来,这群人将会直接抽剑杀出重围。
  但没有人闹,只是有人在指点,说今日早朝,金殿之上无人,新帝离奇失踪,而夜里从皇宫里抬出来的尸首有好几百人,皇宫的那场大火烧得可厉害,半座城池的人都瞧见了。
  白慕熙皱眉,“国不可一日无主,皇叔既然有心,那大位便要坐稳了,做好了,方不会贻人口实。”
  恭王道:“被新帝大乱的格局,要恢复原状,岂是一日之功,当务之急,是北边突厥之患,荆州和衡阳两地百姓的暴|动亦亟待解决,即便此时我登高一呼,有臣民顺应,但附和者寥寥无几,慕熙,现在要靠的人,是你。”
  “你是太上皇钦封的太子,在民间也是人心所向,之所以百姓之中发生大乱,一半要归罪于你,你若袖手不理,实是……”
  白慕熙从未想过,要在昨夜之后离开上京,一来确实是因着皇叔所言,二来,他的身子骨,他自己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
  恭王也想到了这一点,“我会让上京最好的名医为你治病,不必忧心。”
  他的病,连太医都束手无策,一般江湖郎中,只怕更是虚有其名。
  白慕熙并不在意这个。
  马车驶入了宫门,四面传来沉重清晰的钟鸣之音,从大周皇宫最高的宝殿上传来,犹如撞入人心上的三尺重锤砸下,白慕熙豁然一惊,从车中下来。
  钟鸣九声,则意味着天子殡天。
  白慕熙等着那几声钟鸣停止,幸得只有六声,他拧紧了眉梢,不论如何,有人离开,终究是不吉之兆。
  此时有人迈着碎步前来,端着公鸭嗓道,“王爷,华太妃今日病逝于宫中了。”
  马车之中,恭王的声音低沉而怅然,“人到了这一步,终究是要一死,依照贵妃之礼厚葬了罢。”
  “诺。”宫人低着头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恭王从车中下来,手落在白慕熙的肩头拍了拍,“我请了御医照料太上皇的寝居,只是年老体弱,风寒侵体,没有大碍。”
  他的手才落到白慕熙的肩头,才发觉,原来这个侄儿,方才真是被吓到了。
  恭王想到自己,逼迫一个二十出头的侄儿,用毒害了他性命,杀了他的妻子,擒了他的一双儿子,手段委实不高明。这个冰冷无情的皇家,到底还有了重情重义之人。
  迎面吹来暮春的凉风,白慕熙推开寒苑的大门,这里曾经是弃置后妃的住所,如今在里边住着的人,却是他的父皇,曾经权倾天下的大周帝王,他已然是个风烛残年的垂暮之人,褐黄的手皮几乎枯竭,匍匐在软席上,手颤巍巍地要取髹漆梅花案上的茶杯。
  却因为够不到屡屡失败,他老泪挥洒,伏在枕上哭泣不止。
  白慕熙进来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副情状。
  来不及心痛,来不及说一句话,他疾走几步,取了桌上的水杯,塞到皇帝的手中。
  冰凉的物什一旦入了手,皇帝终于撑着手将头抬了起来,这一看,果然是白慕熙,恭王答应了自己带长子来见自己,果然没有食言,太上皇老泪纵横,呜呜咽咽地哽住了。
  温热的泪水滴在手背,白慕熙犹如炮烙加身,他竟让自己的父亲,在这犹如牢狱的寒苑受了诸多苦楚,实在愧为人子,不孝至极。
  太上皇抓住了他的手腕,连声问:“熙儿,是你?是你?”
  “是。”白慕熙将他的手中的杯盏护着,“父皇,喝水。”
  “好,好……”太上皇一饮而尽,喉咙里滚了滚,水便入了肚腹之中,“好孩子,你来了,对了,你的孩子呢……听说,叫徽儿,承徽,是么?”
  “是,”白慕熙痛心地将正要下床四处寻找,眼神乱飞的太上皇扶住,沉痛地咬牙,“他没来,父皇不必寻了。”
  “没来?”皇帝的眼一瞬恍惚,“怎么,没来呢?”
  他颓丧地坐了回去,“是不是,是不是嫌弃我这个爷爷?你是不是,还恨我?”
  “不是。”白慕熙皱了眉。身后,一扇蛛网结着的大门外,立着始作俑者恭王,有些话他不可能在此时明白地告诉太上皇。
  太上皇忽地捶起胸口,吐出一口血来,“不啊……冤孽……”
  “传太医!”白慕熙从一旁将水盆里的帕子取出来拧干,替太上皇擦拭嘴角。
  唤了一声,恭王侧目,吩咐身畔的小太监去叫人。
  太上皇仰面长哭,“冤孽……我对不起你,都是报应……”
  “熙儿,我要同你说,这事压在我心头已经十多年了,”太上皇忽然攥住他的手腕,沧桑而悔痛地纠结着脸,白发惨淡,底下只有一双泪水涟涟的眼,“你的母后,是、是被我用白绫……杀了的……”
  “咣当——”杯盏忽地掉落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这一胎到底生男生女,很关键哪。
作收的还差一个破五百了,逼死强迫症哪~
只要进专栏轻轻一点,又勤奋又爱卖萌的作者君就跟你回家了哦~
 
  ☆、第96章 行行复行行
 
  “熙儿……”皇帝察觉到托着自己的手臂缓慢地放下去了,他惊恐地往上寻白慕熙的脸色, 但白慕熙后退了一步, 皇帝一手抓了个空,“你, 你知道了,你现在知道了……”
  白慕熙怔然地俯下目光, “你说什么?”
  皇帝痛苦地闭起了眼, “千真万确,你的母后, 是被……被我杀的。”
  “她死的时候,叫了你的名字, 我以为你在门外,后来, 后来还试探过你……”
  后来, 皇帝的确旁敲侧击地询问过,皇后薨逝时他人在何处。
  白慕熙的脸漫过了一丝阴沉,“原来如此。”
  “是不是因为, 你猜忌她, 你猜忌她对别人旧情难忘?”
  瘦得只剩下颧骨高突的皇帝, 将脸上的泪水擦干,急急地喘息着。
  这样的父亲……他比不上梅先生, 永远都比不上。
  恭王传唤来的御医急匆匆赶来,绕过白慕熙,“殿下, 老臣要为太上皇切脉了。”
  白慕熙无意地后退了一步,在御医搭上皇帝的腕脉时,悄然退出了寒苑。
  一庭桐叶离离繁盛。
  恭王立在枯井旁,手中拨着取水的辘轳,旧时的绳被磨出了深深浅浅的印痕,青苔入眼,草荇交横。听到白慕熙出门的脚步声,他心下一阵叹息,“太上皇,恐怕时日无多。”
  白慕熙默然不应。
  恭王又道:“如今可以侍奉太上皇膝下的,也唯有你了。宫中的公主,要么太小,要么便已远嫁,寒苑不适合养人,慕熙若是答应,我将太上皇请入昌衡宫养着,如何?”
  “皇叔,”白慕熙淡淡地侧过目光,“这是在逼孤?”
  恭王笑了笑,神色从容,“老臣不敢。”
  白慕熙沉思了番,“皇叔既然如此说,慕熙不敢不应。”
  恭王躬身下拜,神色淡然,看不出丝毫窃喜。
  很多年前,他还只是一个皇子的时候,便崇拜他的皇兄白沧远。今之睿王太子,譬如昨日的恭王太子,但不同的是,恭王的确是想助白沧远登基,因而对他百般恭谨,兄友弟恭,朝政和睦。
  若非白沧远御极之后,疑心大起,将他身边人的势力一一拔除,各个击破,他借着东海求仙之名失踪,也不至于到了如今这般田地。
  到底是,谁都回不去当初了。
  日暮苍山远,风烟乍起。
  柳行素意识朦胧时,发觉自己躺在马车里,才恍然大悟。那个该死的男人在和她缠绵恩爱的时候,还能想到给她下助眠的药,她还奇怪过,她不至于那么弱,轻易地便睡着了……
  她暗恨不已,咬牙一拳砸在木轩上。
  外头车夫听到动静,忙探头问道,“夫人,您醒了?”
  柳行素没有答话,她掀开马车的香帘,只听闻身后也有辚辚之音,“后边是谁?”
  车夫道:“是灵珑姑娘,公子走时吩咐,捎上灵珑姑娘,带她一程。”
  人走了,却还记得灵珑,柳行素有些吃味,车夫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又慨然笑道:“灵珑姑娘的老家离此处不远,公子说将她安顿好便好了,对了夫人,公子他,给您留了封信。”
  柳行素一阵讶异,车夫道:“应当放在夫人身上了。”
  再多的,车夫就不说了。人家夫妻之间,东西爱藏在哪儿,都是人家两人的事,车夫只是见了白慕熙抱着柳行素上的车,并将东西塞进了她的怀里。
  柳行素不说话,沉默地在身上翻找,但车夫毕竟在外头,只隔了一道飘飞的帘,她不能现下便解了衣裳,只得刻意装作不在意,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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