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向南方,
飞过芦苇荡。
……
鸿雁,北归还,
带上我的思念。
歌声远,琴声颤,
草原上春意暖……”
鸿雁,草原,向南,往北。
言萧紧紧捏着烟,冷不丁笑了,手指一点,重重按下关闭。
怎么了这是,哪儿都摆脱不掉西北了是不是?
音乐没了,她又猛拍了两下喇叭,催促前方车流。
回到家,言萧没心情吃饭,煮了杯咖啡喝了就去洗澡。
洗完出来,手机在响,她裹着浴巾接起来,是李正海。
“言萧,我有点事情想要问你一下。”
“嗯,你问。”
“你在西北的时候有没有去过一个跟狼有关的地方?”
“……”言萧在沙发上慢慢坐下来,有点意外他居然仅靠那一节玉璜就能查到这一步。
她并不希望李正海查到陷地之城,那意味着他也会查到关跃。
“没有,怎么了?”
“那没事了,我就问问。”李正海说到这儿一顿:“对了,我就要回西北了,你以后还去不去了?”
“我为什么还要去?”
李正海在那头清晰地笑了一声:“那看来你是真的跟小十哥无关了。”
言萧就知道他是在套话:“一路平安,没事我就挂了。”
“谢了,有事再联系。”
电话挂了,言萧却是一点也不想再联系了。
坐了一会儿,她站起来去房间。
回来后行李就没动过,她忽然很想找到那张当初在关跃背上拓印下来的狼首。
从行李箱一直找到那只最常用的双肩包里,打开拉链翻了翻,她的眼神突然凝结。
包里放着她意想不到的东西——
那五节玉璜,那一晚她让关跃拿走,他根本没有拿走,居然被她从西北带回了上海。
言萧把东西一放就冲出了房间,拿起手机迅速翻出那个号码。
早上刚被她拉黑,现在她想都没想就拨了出去。
忙音三声,一声急促,一声沉闷,第三声却成了悠远,抵达了遥远的彼端。
电话通了。
言萧胸口微微起伏,冷冷地挤出两个字:“说话。”
电话那头有风声,还有关跃沉静的呼吸。
“你给我说话!”
关跃开了口:“看到东西了?”
言萧咬了咬牙:“为什么?”
“就为了这时候。”
“……”言萧拨了拨长发,头发还是湿的,水珠粘在手指上,她无比烦躁。
“为什么不告而别?”关跃的声音比她还冷:“我不是跟你说过让你别骗我?”
言萧冷笑:“小十哥,你是聪明人,会不懂这意思吗?”
“不懂,我不懂。言萧,你自己来说说你是什么意思,你既然走了又送什么衣服?你自己什么意思你自己明白?”
“我明白,那不过就是为了报答你跟我合作扳倒了五爷而已,你以为呢?”
“是么?”关跃冷笑了一声,他很少有冷笑的这么明显的时候:“那行,东西是我去上海拿,还是你送过来?”
“你别来!”言萧脱口而出。
关跃沉默,很久之后,低沉的声音又传过来:“言萧,你敢说你回去这些天真的断干净了?”
“啪”的一声,言萧猛然甩手,手机砸在墙上,又掉到地上。
她一动不动地站了半天,出口的声音都不像是自己的:“关跃,你他妈真是疯了……”
第62章
“言小姐,听说您在沉寂的这段时间里去了一趟西北是吗?”
电视台的录影棚里,聚光灯强烈地照在人身上,女主持人对着台本提出问题。
言萧对着光侧坐,脸上化着精致的妆,穿一身黑色职业套裙,双腿交叠,坐姿优雅:“没错。”
“当时整个圈子里都在排挤您,您怎么会选择去西北呢?”
“走投无路而已。”
女主持不禁微笑,诱导她多说一点:“警方透露五爷被捕是受到了您的协助,能告诉我们您在西北都做了哪些吗?”
“没做什么,只是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了警方罢了。”
诱导失败,女主持还尽量保持微笑:“那您这趟西北之行有什么收获吗?”
言萧点一下头:“五爷被捕,古董市场得到净化,大家得知了真相,我也重归了鉴定这行,这些全都是收获。”
“还有其他的收获吗?”
言萧淡淡说:“没了。”
还有其他收获吗?
有,当然有,她还收获了一个男人。
只可惜,有些脱离了控制。
录影从上午十点开始,一直到下午一点才结束。
对方一喊停,言萧就直接走出了摄影棚。
裴明生找过来时,她正站在电视大楼前的花坛边抽烟。
“师妹,电视台这边的人跟我抱怨说你不太配合,那位女主持人说跟你说话就跟斗智斗勇一样,听说你好多问题都没回答她?”
言萧一脸冷淡:“我还以为是专业方面的采访,结果只是想挖出我在西北干了什么而已,跟那些八卦周刊有什么差别?”
“他们也是为了收视率而已,”裴明生说着故意凑近看一眼她的脸:“不过有你这张脸,收视率已经有保证了。”
言萧没有搭理他的恭维,冷漠地抽着烟。
“对了,你的手机怎么打不通了?”
“砸了。”
“怎么,手机惹你了?”
手机没惹她,手机里的人在惹她。言萧狠狠咬住烟嘴。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裴明生盯着她近乎空洞的双眼:“言萧,你在想什么呢?”
言萧一言不发。
她在想什么,她也不知道。
好好的一局棋乱了,乱的没法收拾。
裴明生只当她是录影不愉快,一手揽住她的肩膀,掏出车钥匙:“行了,不就是个采访,走,师兄请你吃饭。”
车从电视台开出去,前往餐厅。
午后城市里的空气又闷又热。
路上裴明生想到什么:“明天我要去香港谈个合作,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就当散个心,省得你再砸手机。”后面一句当然是玩笑。
言萧看着外面快速倒退的绿化带。
香港往南,跟那地方背道而驰,去了就能远离,但之后呢……
关跃昨晚问她,真断干净了吗?
“怎么样,你到底要不要一起去?”
“不去。”言萧忽然说:“停下,我要下车。”
裴明生踩住刹车,看着她:“怎么了?”
“我去不了香港,我要去一趟西北。”
“去西北干什么?”
“有点事,你别管。”
裴明生拦住她:“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言萧黑漆漆的眼珠转过来,落在他脸上,又移开:“我要去见关跃。”
裴明生皱眉:“事情已经了了,你还见他干什么?”
言萧很久才说:“有个东西要送过去。”
“就这样?”
言萧沉默了几秒,也许更久,说:“就这样。”
裴明生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慢条斯理地摘下眼镜,捏捏眉心,又戴回去,语气已经变了:“师妹,这么多年了,我对你的脾气很了解,这是第一次见你主动去找一个男人。”
言萧的脸色很冷。
多年相处,知根知底,裴明生大概知道那件衣服是送给谁的了。言萧的身边一直不缺献殷勤的男人,但她很少会给正眼,偶尔一两个也是逢场作戏,根本连点涟漪都不会留下。
这是第一次。
所以他反而觉得严重。
“为什么是关跃?”
言萧没回答,她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睛也没有着落,她的心思不在这儿。
裴明生的口气难得严肃:“这是你的私事,我不管你跟关跃之间有什么,但必须要提醒你一句,关跃是个连考古队都敢冒充的人,你别跟他扯太深了,你现在前途无量,千万别把自己毁了。”
车里长久的沉默,言萧推开车门:“我知道。”
细细的高跟鞋踩着路面,她下了车,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里。
裴明生靠在椅背上,按了按太阳穴。
或许当初关跃提出需要一位文物鉴定师的时候,他不该把言萧送去的。
……
当天下午,言萧从上海直飞银川。
飞机降落在机场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她背着包走进一家手机店。
手机卡插进新手机里,言萧翻了翻通讯录,那个名字很快跳跃出来,但她最终没有拨出那个号码。
没有必要特地通知他,也没有理由,她只是来善后的。
一个小时后,言萧找了辆车,离开机场,独自驾车赶去那片沙地。
很快天边夕阳落尽余晖,辽阔的原野扑面而来,她握着方向盘的手又触碰到了干燥的西北风。
这里似乎什么都没变……
夜里十点多,文保组织的营地里还亮着灯。
川子拍响了关跃的屋门:“十哥!”
关跃打开门:“怎么了?”
“好像有车进沙地了,二柱说他昨天看见个人很像朱矛,别是这小子又来找事了吧?”
关跃回头进屋拿了件黑色外套出来,搭在身上双臂一伸,边穿边走:“分头去看看,真遇到朱矛就直接下手逮了。”
“好。”
除去每天例行换班去守那座陷地之城的人,营地里剩下的人不多,这会儿一个也没睡。川子打头,他们先一步分头开车出去了。
天气不太对头,头顶虽然有月亮,却红丝丝的。
关跃坐进车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手机里有一条未读消息,只有一句话:“我近期会过来。”
不是言萧发来的。关跃回复了个“是”,然后删了。
这里不算沙漠腹地,就算信号不强也不会妨碍通信,但昨晚那通电话突兀地断了之后,言萧再无音信。
他猜她当时肯定气炸了。
以前她就说过:“你这个人,总能惹我生气。”
关跃把手机收回口袋,开车出去。
在附近绕了一圈,没什么发现,越开越远,忽然在一片起伏的沙丘间看见了汽车的轮廓。
他开着车缓缓靠近,终于看出那是一辆车陷在了沙坑里。
关跃下车,手摸到后腰,从车后方向那辆车接近。
直到靠近驾驶座的车窗,他手臂一抬,枪口迅速指入车窗。
车里的人动了一下,抬起头,脸慢慢转过来。
月光把沙地映得红殷殷的,那张脸也被照出来,错愕一闪而过,然后没有表情。
关跃瞬间收回了手。
言萧正看着他。
谁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见,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男人高大的身影只隔着扇车门站着,有种威压感,言萧的呼吸微微一窒。
她就不该在天黑后还开进沙地,弄得现在这么狼狈。
脚下恼恨地踹了一下,车身一晃,陷得更深。
关跃伸手扒住车窗,用力拉了一下车门,拉不动:“为什么不打电话让我去接你?”
隔了段时间再听,他的声音似乎更低沉了。
“用不着,我自己可以来。”言萧早就尝试过推门,沙子堆积,根本推不开。
“那你就陷在这里永远出不来也不打给我?”
言萧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说:“我可以出来。”
她把包扔出车窗,抓住车窗往外爬。
身体一半到了外面,重心转移,车身一晃,言萧连人带车往沙子陷。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胳膊,另一只手钳在她腰上,把她从车窗里拖出来。
“言萧,你就非要这么犟吗?”关跃的声音压抑在风里,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言萧一身是沙,喘了口气:“你又好到哪儿去了?你比我还犟。”
“……”
回到营地里已经是后半夜了。
其他人还没有回来,言萧被关跃带上楼梯,推进屋里。
灯亮了,他扒下她的外套,擦她的脸,沙子很快在脚下落了一层。
言萧衣领敞着,胸口起伏,脸颊被他手碰过后泛出了红晕。
脸上浓妆还没褪,她现在明艳的出格。
关跃注视着她,眼神又暗又沉。
言萧别过脸,把手里的包放在地上:“东西在这儿了,顺便提醒你一句,李正海在查陷地之城。”
“还有呢?”
“你还想要我说什么?”
瞬间,她被关跃推着压在墙上。
“言萧,你在玩儿我吗?”关跃死死地盯着她:“你觉得我是你能玩儿的人吗?”
言萧看着他,脸上表情一点点淡下去,到最后只剩冷漠:“别这样小十哥,我想要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我就是对付五爷路上彼此的一点慰藉而已,一段露水情缘罢了,分别了就该断了,你现在这样已经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