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萧一路走到餐桌那儿找到裴明生,顺手从经过的服务生手里拿了杯香槟:“弄这么正式干什么,你知道我不喜欢应酬。”
裴明生好笑:“要你应酬什么,我不还在旁边站着呢么?”
言萧稍稍靠上餐桌,她穿了一件黑色长裙,抹胸收腰,轻轻笑了笑,凹凸有致的身体也如软缎一样轻轻动了动。
裴明生盯着她,她有时候会不经意的散发出女性的妩媚,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趟从西北回来后,她似乎更有风情了。
他不自觉地朝她靠近过去,放下手里的酒杯:“我是巴不得你为华岩赚钱,不过你现在的工作劲头也太足了,回来后就天天在忙工作,这么鞠躬尽瘁,我这个做少东的都要汗颜了。”
言萧瞥他一眼:“忙点好,感觉很充实。”
裴明生刚想说话,几个人端着酒杯走了过来,他让开一点。
“言萧,恭喜你,总算是沉冤得雪了。”一个鉴定师举起杯。
言萧随意地点一下头,没有跟他碰杯,只抿了口酒。
“言姐现在是上海滩的大红人了,前途无量啊。”另一个小助理说得就有些巴结了。
恭维的话都大同小异,言萧只是一个个点头,抿酒。
其实这些人在她得罪五爷后大多数都跟她划清界限了,她记得很清楚。现在她翻身了,好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又开始跟她活络起来了。
“好了,大家一起喝一杯意思意思就行了。”裴明生发了话,人群里带头举起酒杯。
少东开口,大家自然服从,一个个带着笑脸举起酒杯,齐刷刷朝着言萧。
言萧慢慢站直,她本来就高,穿上高跟鞋都过了一七五,看着也只比裴明生矮一两公分,站在人群里尤为突出。
迎着众人的视线,她举了一下酒杯,脸上露出笑容:“敬我自己。”
裴明生手指扶着镜框笑地抖起肩膀,言萧永远是言萧,不管是逆境还是顺境,她都不会变,可以外表柔媚,也可以一身铁骨。
这种时候她居然大言不惭地来这么一句,分明是有意打小人们的脸。
大家在一片和谐的笑声里纷纷举杯。
等那群人散去,裴明生告诉她说:“我本来还特地邀请了宋方过来看看你现在的风头,可惜他被警方带去问话了。”
言萧好笑:“你就是真请了他,他也没脸再来。”
裴明生笑笑,从西装里掏出个厚厚的信封按在餐桌上推给她。
言萧两指夹住,眉头挑了起来:“这么多,给我的?”
“一码归一码,这是你应得的奖励。”裴明生笑眯眯的。
言萧不客气地收进手包:“就我有?”
裴明生反应过来:“你指考古队?他们当然也有,我都准备好了,不过没送出去。”
言萧看着他:“怎么了?”
“关跃接受资助的那个账户封了,钱打不过去,我打了几次电话给他,他一个都没接。”
“打不通?”
“通了,他不接。”
言萧转着手里的高脚酒杯,没说话。
裴明生摇一下头:“算了,他毕竟有自己的老板,五爷的事了了,可能也不想跟我们再联系了。”
“嗯。”
这样是最好的。
能给的她都给了,彼此也算是两清了。
这样对谁都好。
……
西北这两天刚经过一场沙尘,别的地方都还好,就沙地里感受特别难熬。
川子正在收拾营地里的沙子,一辆车开进营地,车门打开,关跃走了下来。
他喊了一声:“十哥,又去那什么城了?”
关跃“嗯”一声,边走边脱了身上的外套。
“有他们守着就行了,你也用不着天天去。”
“沙尘推进绿洲了,不去不行。”
川子觉得他这就是在找事儿忙,但又怕说出来惹他不痛快。
那天早上,他看着关跃开车追了出去,回来后整整一天都一言不发。
后来他问怎么不追上去啊?
关跃回得很冷:“追上去也没用。”
他没追,也没打电话,第二天就又恢复如常,每天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些天,天天如此。
川子扔了手上的铁锹,走过去递给他一根烟,什么也没说。关跃本来话就少,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何况男人之间的相处有时候不需要过多的语言。
关跃点了烟,夹在指间,背靠着门廊上的胡杨木,阳光有点淡,照下来在脚边拖出一道模糊的影子。
一根烟抽了一半也没听见他开口说过话,忽然有车从外面开了过来,是辆旧货车,老远听见突突的响。
川子抬头看一眼:“那不是阿古嘛。”
阿古依然穿着那身蓝色的蒙古袍子,从车里跳下来,手里捧着个东西,朝关跃挥手:“小十哥!”
关跃丢了烟蒂走过去:“你来干什么?”
“给你送东西,有个包裹寄到我这儿,写的让我转交给你。”阿古把手里厚厚的盒子递给他。
关跃接过来:“哪儿寄来的?”
“上海。”
他脸上的表情一下就凝固了。
阿古没注意:“哥,快拆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这么大一只盒子呢。”
川子也好奇地走了过来。
关跃五指抓着那盒子架在车前盖上,几下撕扯掉了外面的包装,里面的盒子露出来,很精致。
阿古迫不及待地掀开了盒盖:“是衣服啊。”
一件黑色的羊绒大衣,阿古两只手拎出来,抖了抖:“这么沉,瞧着就很贵,哥,是不是咱姐送你的?”
关跃冷冷地盯着那件大衣。
真难为她,这么贴心,这算什么?
他从阿古手里抢过大衣,塞回盒子:“退回去。”
阿古一愣:“哥你不要?”
“不要,给我退回去。”
阿古看他不像开玩笑,乖乖盖上盒盖,抱着上了车。
川子看着他的车开出营地,转头拍一下关跃的肩:“十哥,这是嫂子送的吧?”
“别叫她嫂子。”关跃绷着脸:“你到现在还没明白吗?我跟她不是那么回事儿。”
“……”川子语塞,拨一下头发:“行,那我叫言小姐好了吧。”
关跃转身回屋。
川子追上来:“十哥,兄弟知道你性子冷,但你有话别憋在心里,要么干脆打个电话过去,女人嘛,哄一哄不就好了。”
关跃沉着脸:“不需要。”
“十哥你就别犟了,打通电话怎么了?”
关跃停了一下,风沙过后的空气是干燥的,他的声音也是干的:“我不会打给她,她迟早会打给我。”
第61章
上午,言萧正用仪器对那只珐琅鼻烟壶做最后一步的鉴定,工作室的门被推开了。
裴明生从外面走进来,背着双手在她身后慢悠悠地走了半圈,一副富贵闲人的模样,忽然头一倾,靠在她耳侧问:“亲爱的师妹,你是不是在外面有野男人了?”
言萧眼盯着仪器,头都没抬一下:“好好的胡扯什么?”
“听说你在莉姐那儿定做了一件男装送了人,这不是胡扯吧?”
“一件衣服而已,哪儿那么多事。”
“价值十几万的衣服,叫一件衣服而已?”
言萧终于抬头看他:“怎么,我花自己的钱你还要管了?”
裴明生托一下眼镜:“别误会,你是知道的,你的私事我一向不过问,但是作为师兄,我得关心一下你吧。”
言萧转过座椅,叠起腿:“行啊,我在外面有男人了,怎么样?”
裴明生刚想问是谁,仔细看了她两眼,又摇了摇头:“算了吧,我不信。”
“为什么不信?”
“我还不知道你?你要是这么容易被打动,我早就有机会了。”裴明生语气里一半带着玩笑。
言萧丝毫不给他面子:“那没可能,兔子不吃窝边草。”
“你是兔子?”裴明生差点没笑出声来:“你这性格……应该是狼吧?”
言萧瞄他一眼:“嗯,我是狼,所以我肯定要去找头公狼,你是只狡诈的狐狸,我们俩物种不对,更没可能。”
裴明生好笑地看着她:“那你要上哪儿找头公狼去?”
言萧的脑子里忽然闪出当初在考古队里画的那个狼首,抽象的图案描画在男人古铜的脊背上,即使是用口红画的,也出奇地适合他。
那个男人就像一头狼,在西北大地上独来独往。
但这想法只是一瞬间的事,刚冒出来就被她压下去了。
“少烦我,我要工作了。”她转过去,继续摆弄那只鼻烟壶。
裴明生摁一下她的肩,口气认真不少:“言萧,其实我知道你心里装不下别人,这么多年了,你还没忘了那个人是不是?”
“我忘不了谁了?”
“你的那位贵人。”
言萧抬头看他,眼神尖锐:“裴明生,你能不能别没事找事?”
裴明生收回手:“好好好,随便聊几句,别放在心上,我就是来通知你明天去参加一个电视采访,没别的事了,你忙吧。”
门关上,他走了。
言萧推开手上的工作,仰靠在椅背上,脑子里有短暂的空白。
桌上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来看了看,是莉姐打来的。
“喂?”
“言小姐,非常不好意思,那件衣服被退回来了。”
“什么?”
可能是她口气有点冷,莉姐在那头连忙道歉:“真的抱歉言小姐,地址是完全正确的,我保证没有写错,对方是重新打包寄回来的。”
“……”言萧没了声音,握着手机的手指渐渐用力。
这男人,想干什么?
“言小姐,真的对不起……”莉姐还在一个劲地道歉。
言萧挂了电话,手指一翻,一排名字滑上去,看到关跃那个名字。
故意的是吗?故意让她欠着他是吗?
她的手指已经要点下拨号,停顿两秒,反而一滑,直接把他拉黑了。
随手将手机抛在桌上,言萧冷冷地笑了一声:“不要拉倒,我还贴着你了!”
……
天就快黑了,沙地里正当暮色四合的时候,天半暗,可以遮掩很多行迹。
关跃伏在沙丘后面,双眼像豹子一样,紧紧盯着远处在沙里冒出头的两个人影。
他们所在的那片沙地里已经被掘出了坑,那两个人已经在坑里忙活半天了。
远处一声口哨,川子第一个冲了过去,几个弟兄紧跟在后。
那两个人被拽了出来,随他们一起出来的,还有刚被他们挖出来的文物。
关跃看他们抓到人了就没过去,爬起来坐在沙地上,掏出烟。
刚点上一根,川子过来了,其他弟兄已经把那两个人扭送走了。
“十哥,还是你回来的好,自从你去做考古了,我们截的货都比以前少了。”
他们管这叫截货。
关跃抽着烟,看他一眼:“他们带出什么好货了?”
“都不行,估计这一带也被挖空了吧?你看看。”他捏着个圆圆的金币递到他眼前:“就这还行,不知道是哪个古国的货币,就这么一个。”
关跃随便扫了一眼:“带回去收好吧,其余的也别落,残缺的也是文物。”
“知道了。”川子把金币揣进口袋,没急着走:“十哥,我多嘴问一句,咱们这个文保组织断断续续也好几年了,不管是挖来的还是截来的文物倒是不少,可全都存着,从不交去文物局,为什么啊?”
关跃吐了口烟:“川子,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让阿古回去养马么?”
川子一愣:“为什么?”
“因为他像你一样问得多,人还比你单纯。”
“……”
关跃说:“让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别问太多,知道多了对你们没什么意义。”
川子想起之前他安排他们去对付五爷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忍了忍,话就咽回去了:“行,我不多问,我先回去了。”
等川子走了,关跃掏出手机,翻了翻,没有电话。
他叼着烟,又把手机收回口袋。
言萧当初是为五爷留下来的,关跃知道她迟早要走,她可以走,她可以回她的大上海,继续做她的鉴定师,他并没有怪她,只是没想到她会用这样的方式。
这么决绝,摆明了就是要断绝一切。
他绝不会向她低头,但也绝不能这么不明不白。
……
晚上九点,言萧开着车在回家的路上。
没想到这个点都能堵,她点了根烟,降下车窗等着。忽然想起下班前助理给了她一封挂号信,伸手在抽屉里摸了出来。
信是今天寄去华岩的,她按亮车内灯看,里面原来是封邀请函,邀请她去香港的某个文保组织交流活动。
她一个做古董鉴定的,就因为五爷倒了,连身份都高贵起来了,最近什么活动都能想到她。
文保组织。
言萧看到这四个字就没了兴趣,直接把邀请函撕了扔在一边,顺手拧开音乐。
电台里正在播一首蒙语歌,唱歌的男人声音高昂,像能穿透苍穹,唱了几句蒙语之后转成汉语,歌词她似乎听过,简单又婉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