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受惊,瞬间窜出去跑远了。
那是个年轻男孩儿,言萧走过去冲他道了谢。
男孩儿问:“这是你的车吗?”
“嗯。”
“你一个人自驾游?听当地人说这条路挺不安全的,我们一起结伴走怎么样?”
言萧没想到他会提这样的要求,把车顶盖回去,语气淡了不少:“有三个男人也说要我跟他们一起走,可能就在后面,你想找伴可以去找他们。”
男孩儿脸色尴尬,讪讪地走了。
言萧坐进车里,把买来的瓷碟收进包,发动的时候看了一眼时间,那三个男人应该已经在回队的路上了。
忽然想起那个叫关跃的男人,看他也不像是个好拿捏的人,今天甩了他一道,八成会惹得他心里不爽。
嗬,言萧还真就是冲他才放了这么个鸽子。
“关队,我觉得她是冲着你才走的。”
几百里之外的公路上,越野车里,石中舟研究一路之后得出了结论。
关跃握着方向盘,眼睛看着前路:“哪个她?”
“明知故问啊关队,当然是言大鉴定师啊!我们昨晚进去就觉得你们俩态度不对,你们说什么了?”
“没什么。”
算了,问不出来,石中舟放弃了。他有点忧心,这两个人进了队里要怎么相处啊。
两个小时后车开进小镇,停在小饭馆的门口。
王传学第一个从车上跳下来,进门问老板打听了一下,出来告诉关跃:“一整天没几辆车经过,那臭小子不一定走这条路。”
他们还在追金链男。
“他不会开车。”关跃想了想:“也许为了躲我们一路都是搭货车过去的。”
王传学又进去问了两句,回来说:“老板说中午的时候有辆红色敞篷轿车开过去了,就没别的车了,据说开车的是个女人,我怎么觉得他说的是言姐呢?”
石中舟说:“胡扯,回队又不是这条路,言姐没可能走这里。”
关跃心里过了一下,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昨晚那个女人的眼神,黏在他身上像刀子一样,他觉得有可能。
那样的女人,心思难测。
“吃饭吧,吃完了赶紧出发。”他关了车门,走进饭馆。
“怎么了关队,你不是说随她去吗?”石中舟笑着跟进门。
关跃在饭桌上坐下来:“吃饭。”
两个人顿时跟得了命令的兵一样乖乖坐下来了。
一条公路在眼里看不到头,两边是急速倒退的山坡和黄土地。
傍晚,言萧还在路上。
她是第一次在这样的路上开车,没有大都市的熙熙攘攘,只有这春末季节灌进车窗里的风,阳光渐淡,在头顶偏移,整个天地好像只剩下了她这一个人。
一开就是几个小时,还没看到城镇。视野里的公路看久了让人觉得像是照片里的画面,特别不真实。
天快黑的时候,道路前面出现了人影。
有两个人正在招手拦车。
荒郊野外的,言萧没有带陌生人上车的好心,半点没有减速,直到近了,其中一个人居然直接冲上了道路。
言萧急急地刹住车,差点骂人,那个人跑过来敲了敲车窗,语气很急:“你好,能不能帮个忙带我们一程?”
那是个大男孩儿,背着双肩包,白白净净的,居然就是在小镇里帮她赶走小偷的那个。
“是你啊。”男孩儿也认出言萧了,有点不好意思:“姐姐,帮个忙吧,我们之前就在找车,好不容易找到一辆,也只带我们到这里就不管了。”
言萧总算明白他为什么想要跟她结伴走了,原来当时就是在找顺风车。她往路边上看,那里站着男孩儿的同伴,居然就是买瓷碟遇到的那个女孩儿。
世界真小。
女孩儿也正在看她,眼神轻飘飘的,远没有男孩儿的热情。
“姐,求求你了,天就要黑了,我们到现在就只遇到你这一辆车。”男孩儿双手合十,拜佛一样。
言萧好笑:“谁是你姐?”
男孩儿脸上有点红。
言萧看看天色,又上下打量两个人,到底年纪不大,何况男孩儿也算帮过她,她解了门锁:“上来吧。”
男孩儿惊喜不已,千恩万谢,转头把女孩儿拉上了车。
车开起来,男孩儿自我介绍说叫许汝,女孩儿叫吴安安,两个人是发小朋友,一起出来旅游散心,顺便去甘肃探亲。之前包了个车,司机坑了他们的定金没来,只能一路找车去下个目的地。
言萧对他们的经历半点没兴趣,也没听进去几句。
男孩儿说完了问:“姐,怎么称呼你啊?”
“坐个车何必问那么多。”
“哦,那我就不问了。”半大的小子脾气好,半点不气。
吴安安在旁边掐他,小声说:“你老盯着人家说话干嘛,没见过女人啊。”
许汝笑,挤挤眼说:“她好看啊。”
吴安安瞄了一眼前面的驾驶座,言萧身上穿了件宽领的上衣,披散着的长发掩着大片雪白的后颈。
也没好看到哪儿去,少见多怪。她在心里想着,下意识地摸手腕,什么都没摸到,低头一看手腕,叫了起来:“糟了,我的手链不见了。”
许汝问:“什么手链?”
“就是我爸留给我的那条手链,一定是丢在刚才等车的地方了。”吴安安拍了拍言萧的座椅:“快回去,我要去找手链。”
言萧刚打亮车前灯,笑了:“你没搞错吧,天都黑了,回去?”
“我一定要找到那条手链。”
“关我什么事?”
吴安安噎了一下,脸上很委屈:“那是我爸临终前留给我的东西,你就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吗?”说到这儿眼看着就要哭了。
许汝无奈:“姐,要不你帮个忙?那真的是她爸留给她的一点念想。”
言萧依然往前开:“我记得是你跟我说这条路不安全的吧?”
“……”许汝语塞。
吴安安急了,瞪着言萧的后背:“难道你没有父母亲人吗?这么冷血……”
最后的字音像卡了壳一样,她撞见了言萧从后视镜里看过来的眼神,心里不禁一惊。那双眼睛的形状很妩媚,眸光却又黑又沉,跟她的视线只触碰了一下就移开了,却让她感觉发冷。
她咬着唇,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许汝没办法,只好跟言萧说好话:“姐,要不这样吧,你往回开一段,我陪她去找,不麻烦你。”
言萧手下打了方向盘往回开:“我只等十分钟,十分钟后你们不来我自己走。”
吴安安还怕时间不够,被许汝的眼神制止了:“行,就十分钟。”
车停下来,天完全黑透了。两个人打开手机灯,一前一后下了车,沿着路边往后走了。
言萧靠在椅背上,从包里摸出根烟,想起女孩儿的话,点烟的手顿了顿。
你没有父母亲人吗?
还真没有。
她有父母,但并不是她的亲生父母。那是一对知识分子,感情特别好,可惜没孩子,于是她这个孤儿成了他们夫妻俩的孩子。他们抚养了她,但从小就告诉她,他们不是她的亲生父母。
于是言萧也就怀着一种复杂的、若即若离的亲情在他们的关怀下长大,很长时间里甚至不知道该不该把他们当做自己的父母看待。
“父亲”是历史学教授,“母亲”是博物馆里的文物修复专家,家里堆满了历史文献,小时候她没听过多少童话故事,是听历史故事长大的;没玩过什么玩具,记事的时候起能碰得到的东西就是文物拓片和复制品。
言萧进入那个家庭的时候他们已经五十出头,到十六岁那年他们就相继过世了,后来高考选专业的时候她想都没想就选了跟历史相关的文物专业,好像自己注定就该做这行一样。
她的今天是由这个家庭塑造的,似乎连对人对情的冷漠也塑造出来了。
一支烟抽完,差不多过去六七分钟,外面有灯光在闪,言萧朝车窗外看了一眼,那两个人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们走得很慢,吴安安走前面,许汝在后面跟着,大半身体被挡着,看起来像是一幕黑白的老电影。
快要接近的时候,远处忽然有人大喊了一声:“姐,快走!”
第7章
是许汝的声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过来的。
言萧看了一眼吴安安身后,那不是许汝。她立即发动了车,没想到吴安安扑了过来,挡在了车前。
她身后的人紧跟而至,一拉车门坐进来,拿了把刀在方向盘上敲了一下:“别紧张,行个方便,麻烦你送我一段路。”
言萧瞥了一眼,是个细眼厚唇的男人。
她抬头,朝车窗外的吴安安冷冷看了一眼。
吴安安像是被这一眼惊醒了,掉头就跑了。
那男人忽然凑近看了她一眼:“哟,原来是你啊,鉴定师!”
言萧冷着脸看过去:“你谁?”
“我啊,那天在西安的酒吧里你还替我鉴定过东西的,忘了?”
言萧看他的脖子,一条粗金链子若隐若现,是那天的金链男。
“搞了半天原来是熟人啊。”他把匕首收回去,解释说:“别误会,我这是拿来自保的。”
言萧不动声色。
金链男笑嘻嘻的:“没想到会遇上你,真是有缘,你按照我说的路线开就行,不远,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
言萧发现他灰头土脸,头发还是乱的,心里猜到了点:“有人在追你?”
“可不是,那天酒吧里遇到的那三个强盗你还记得吧?真是阴魂不散。诶对了,你那天没什么事儿吧?”
“没事。”
聊得真跟老熟人一样。
车外面,许汝从远处跑过来,捂着胸口想去车那里,又被吴安安拽回来。
他刚才挨了好几下揍,这会儿才缓过来:“你……唉,都说了不该回来的。你为什么要带那个人过来啊!”
吴安安有点发抖:“我怕他把你打死啊。”
“你这样会害了人家的,人家好心带我们,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我有什么办法……”吴安安咬着唇,抬头去看,路上的车已经开出去了。
天完全黑透了,车孤零零地在道路上疾驰。
金链男话多,上车后几乎嘴就没停过:“鉴定师,你怎么跟两个小孩子一起啊?那两个人是你朋友,早知道一起带上了。”
“不用,不熟。”
“我想也是,真是熟人那个小姑娘能这么容易就把你卖了嘛。”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言萧微微眯眼:“嗯,我记住她了。”
车里灯光暖黄,女人的脸就像镀了光一样,一个简单的眯眼都充满了风情。金链男在酒吧里就发现她是个美人了,现在离得这么近,眼睛忍不住总在她脸上打转。
言萧早注意到他的眼神,只当作没看见,动手拧开音乐。
车里有了声音,金链男的注意力被拉开了一点:“我看看你放的什么歌。”说着人往她这边靠,一只胳膊抵了过来,在她肩头上磨蹭。
言萧故意偏了一下方向盘,车偏了一下,金链男吓了一跳,好歹收敛了点。
他心里有数,自己拿着刀上的车,这位鉴定师多少应该是怕他的,这么一想胆子就大了,很快恢复了嬉皮笑脸。
“小心点儿啊鉴定师,万一你出点什么事,我多心疼啊。”
言萧手指紧紧握着方向盘,面无表情。
“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旅游。”
“一个人旅游走这条路线,不多见呐。”
言萧心想难道要说自己是去做考古的?
忍耐了两个多小时,前面出现了路灯,就要到县城了。
“往右开。”金链男收敛了毛手毛脚,一下坐正,眼睛盯着车窗外。
言萧打了个方向盘,拐上岔路,老远看到路边站着个人。
天色昏暗,那个人身材瘦小,如果不是动了两下,差点注意不到。
“行了,就在这儿停吧。”金链男等不及,老早按下车窗冲那个人招手:“朱哥,这儿!”
被叫做朱哥的人慢吞吞地到了车外面,在近处看他的身形更瘦,像根竹竿。
言萧看过去时正好撞见他的眼神,尖锐的像是鹰,只一眼就叫人不舒服。她移开视线没再看他。
“你不是一个人来的?”朱哥往车里瞄。
“没事,这是自己人。”金链男伸手勾住言萧的脖子,拔了她的车钥匙拿在手里,低声说:“下车,我这是为你好。”
言萧推开他,打开车门走下去。
金链男下了车又绕到她跟前,手一伸勾住她的腰往身上贴,半拉半拽地把她带到朱哥面前。
朱哥的眼神扫过来,言萧侧着身,没给正脸。
“你小子可以啊,这是又换了一个?”
金链男嘿嘿笑,手在乱动,甚至移到言萧胸脯那边摸了一把。
言萧扯下那只手:“你们聊,我去旁边。”
金链男怕她跑,一只手扯着她:“你就待在这儿。”
言萧靠着车站住,低头避开那个朱哥的目光。
谁知道他们是什么来路,能少露脸就少露脸。
朱哥看了她两眼,把金链男扯着背过身,声音压低:“忽然来找我干什么,东西出手了?”
“没……”金链男啐了一声:“被考古队抢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