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羞脸——南奚川
时间:2017-11-20 16:33:50

  秋栀气极,对眼前的几个人吼道,带着些家乡口音:“你们不能这么欺负人!”
  班主任轻咳一声,“秋栀同学,你冷静一点……”
  话还没说完,一道低沉不失质感的男音从门口传来:“小栀。”
  原本已经处于高度紧绷状态的秋栀听见这个声音,蓦然一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但不想这么快醒过来。
  迟迟没有转过身。
  陈新北一路从停车场跑上来,在这二十多度的气温里,额头也冒出了一层薄汗。
  缓了口气,陈新北走进办公室,看清秋栀的样子后,目光渐渐的变得冷冽起来。
  不过是二十多天没见,这姑娘瘦了一大圈不说,怎么搞得如此狼狈。
  走之前还崭新的板鞋现在上面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脚印,怀里抱着的书包更是被记号笔和美工刀糟蹋得无法再用,但这些不过是身外之物,最揪心的还是她的头发。
  毕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可昨天通电话的时候,秋栀还跟他说自己一切都好勿挂念。
  若不是今天刚下飞机接到她班主任的电话,这姑娘还打算瞒他多久?
  陈新北敛了敛心神,替秋栀拍了拍外套上的碎发渣,将她手里的书包接过被在自己肩上,“我来晚了,抱歉。”
  触碰到他的体温,秋栀才敢相信这不是梦。
  她略显迟疑,像是自言自语:“你怎么回来了……”
  陈新北回想起刚刚在门口看见的情景,一贯温和的秋栀在那一瞬间像极了浑身竖起尖刺的刺猬。
  害怕、没安全感但也不想认输。
  还真是个死要面子的小姑娘。
  陈新北看透不说破,扫了一眼在场的人,明显话里有话:“我不回来,谁给你撑腰?”
  两个家长见着秋栀居然还真的有家长来,立马将话锋转向了班主任——
  “我们的时间很宝贵的,能不能快点解决,我孩子还有补课班呢。”
  “就是,这么点破事就叫我们来,你们老师干什么吃的!”
  “孩子的教育需要老师和家长两方的共同配合,两位家长请稍安勿躁……”
  提到教育,叶兰兰的母亲脸色一横,“你这话什么意思,拐弯抹角的说我家孩子没家教呢!?”
  班主任头疼的直冒汗,这两位家长哪能是他这个人微言轻的教书匠惹得起的,正在思虑怎么解释的时候,一道声音抢先开了口:“你的孩子没有家教,还需要别人来说?”
  女人刚才瞟了眼,见是个年轻小伙子就没有放在眼里。
  可现在这么仔细一打量,饶是在商场上见惯了大老板的她,也有些发憷。
  这男人虽然一身随性穿着,可光是手上那块名表就快抵上她半年的工资,他的脸上尽管带着笑,却是不怒自威。
  陈新北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将秋栀护在身后,对班主任颔首道:“孙老师你好,我是秋栀的家长陈新北。”
  班主任看着他年纪轻轻,心生疑虑,“请问你是她的……”
  陈新北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过去,“算是她哥哥,这孩子目前归我管,她的监护人在外地。”
  班主任双手接过,看见上面写着的“成江四维遥感技术有限公司负责人”字样,瞪大了眼睛。
  这不就是前段时间在阿坝州泥石流灾害中捐款最多的私营企业吗。
  这公司凭借在灾害遥感技术方面的卓越研究成果,在这次救灾行动配合当地救援部队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了救援任务,前段时间还上过央视新闻的表彰环节。
  没想到负责人居然这么年轻。
  两相对比下,班主任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忙伸出手去,笑着跟陈新北套近乎,“陈先生不仅年轻有为还富有爱心,当真是我们心中的楷模典范。”
  陈新北虚握了一下,算是礼数,不到三秒就收了回去,看了看垂着头一言不发的秋栀,说:“我想知道今天事情的全过程。”
  “他们同学之间发生了一点小摩擦……”
  陈新北摸着秋栀被剪得不像样的头发,好笑的问:“这是小摩擦?”
  涂轩不懂世事,自然没有对陈新北的畏惧,大言不惭的顶了句:“她自己剪的,还诬陷给我们!“
  陈新北眸色微沉,“你说这是她自己剪的?”
  涂轩心虚的回答:“是啊,就是她自己剪的。”
  涂轩父亲丝毫不把这个想小年轻放在眼里,哼了声,应道:“不就是一攥头发吗,值几个钱,要多少我们赔。”
  旁边的叶兰兰撇撇嘴,接了句嘴:“就是,一个乡下的土包子有什么了不起的……”
  句句诛心。
  言语间的暴力似一把把小刀扎在秋栀心上,让她的脸色更加难看。
  以礼相待看来是行不通了。
  陈新北一转刚才还算客气的口吻,直接切入主题:“孙老师,我记得教学区是全监控覆盖对吗?”
  “是的。”
  “我以被欺负学生的家长的身份申请看监控,这样我们双方都能看到事情的原委,谁在说谎一目了然,处理起来也更公正,两位家长意下如何?”说着,陈新北拿出手机操作了几下,班主任办公桌上的电脑屏幕便亮了起来,“我发了一份教育部最近公布的‘关于校园冷暴力的处理条例’的文件在电脑上,两位家长不妨去看一看。”
  又是监控又是教育部文件的,把两个家长唬的一愣一愣的。
  刚才态度嚣张的涂轩和叶兰兰也被镇住,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秋栀的头发、书包以及板鞋都是他们在教室的杰作。
  甚至联合班上同学孤立、群嘲秋栀的行为,也少不了他们的一份力。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个灾区来的连普通话都说不标准的土包子,原来还有人来给她出头。
  可老师不是说她父母都死在前段时间的泥石流里了吗,真是见了鬼了。
  “如果是我们的错,我带着秋栀给你们道歉,可如果是你们的,”陈新北轻笑一声,“想必二位都是好面子的人,如果放在台面上来说,到时候惊动了教育部和媒体……”
  两位家长看着电脑桌上的文件,才意识到这次自己的孩子惹了个不消停的主。
  他们心里也清楚自己孩子的性格,平时蛮横惯了,哪轮到的被人欺负的份。
  思忖片刻,放软了态度,叶兰兰的家长开口说:“我们愿意赔偿精神损失费,价格随你定。”
  男人也随声附和道:“我们也是。”
  陈新北轻笑,漫不经心的语气听起来有几分狂妄:“我们家不差钱,我只要一个态度。”
  “什么态度?”
  陈新北摸了摸秋栀的脑袋,眼底闪过一丝狠意,“很简单,带着你们的孩子,给她道个歉。”
  话一出,连秋栀都是一愣。
  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陈新北,后者则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你开什么玩笑,孩子也就罢了,还要我们家长给这个小丫头片子道歉!?”
  陈新北淡淡的说:“子不教父之过。”
  丝毫没有可商量的余地。
  要么道歉,要么走程序把监控上报教育部。
  两个家长气得牙痒痒,到底是理亏,最后还是选择了道歉。
  秋栀何曾受过这种阵仗,一脸懵的看着两个同学和他们的家长,态度谦卑的跟自己道歉。
  陈新北这才满意的笑了笑,却把决定权交给了秋栀,开口问她:“小栀,你说要不要原谅他们?”
  秋栀摸了摸母亲生前最后一次为她修过的,如今已经面目全非的头发,心里依旧难过。
  可想到母亲生前常说的得饶人处且绕人和与人为善,秋栀又开始动摇。
  过了大约半分钟,秋栀开口“我接受他们的道歉,但是……”她摸着自己的头发,步步走向涂轩和叶兰兰,面无表情的补了句,“我不原谅他们。”
  陈新北挑眉,等着她的下文。
  “四哥,就这样吧,剩下的我自己来。”
  “行。”
  陈新北没有多问“剩下的”是指什么,万事尊重她的意见。
  “孙老师,那我们先走一步了。”
  班主任擦了擦额头的汗,心有余悸的应道:“好,慢走。”
  -
  走出教学楼后,秋栀停下脚步,缓缓的抽出自己的手。
  看着前面身材颀长的大哥哥,心里终究不是滋味。
  “四哥,我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
  陈新北闻言一怔,随后说:“你没做错,反倒是我该跟你道歉,没有把你安顿好就去了外地。”
  秋栀拼命的摇头,心里更加过意不去,“这已经很好了。你工作这么忙还来学校帮我处理这些杂事。”
  “秋栀。”陈新北突然叫她,“你抬头看着我。”
  秋栀抬起头来,见陈新北满脸笑意没有任何不耐烦,心里的负罪感无意间减轻了一些。
  “爷爷让我接你来成江,不是为了让你受委屈的。”
  秋栀攥紧了拳头,低声说:“但也不是为了给你添麻烦的。”
  陈新北无奈的叹了口气,“秋栀你何必跟我这么见外?”
  秋栀咬了咬嘴唇,“你们陈家救了我……是我的恩人,我很感谢你们。”
  “所以呢?”
  “所以……这份人情已经足够我还一辈子了……”
  陈新北一时无言,不知说什么才好。
  半晌,扯开了话题:“行了,有这个心思不如花在学习上,快月考了吧。”
  秋栀不知道他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弱弱的反驳了句:“已经考过了……”
  陈新北随口一问:“考了多少?”
  秋栀十分谦虚的说:“一般般。”
  陈新北故作严肃,问下去:“一般般是多少?”
  “不多,年级第三。”
  “……”
  得,算你狠。
  -
  陈新北开着车一路往北走,直到上了二环高架桥,秋栀才觉出不对来。
  “四哥,我们要去哪?”
  这不是回陈家老宅的路。
  “带你去修个头发。”
  经他这么一提,秋栀才想起自己浑身都碎发渣,连忙直起背,果不其然身后的座椅垫上零零碎碎的沾染了好多小黑渣。
  白瞎了这套手工坐垫。
  陈新北余光看到秋栀的表情,说:“不用管,明天我开到洗车店处理。”
  秋栀闷头“嗯”了声,直到车停在一家高级的美发沙龙门口,也一直保持着端正的坐姿,没有再靠上去一点。
  陈新北停好车,打开车门引着秋栀走进去。
  一进门一位头顶着黄毛的爆炸头便笑着迎了上来,“陈先生,今天乔尼当班,还是老规矩?”
  “不用,给她修修头发。”陈新北看了眼站在身旁有些局促的秋栀,又补了句:“开个包间。”
  爆炸头看了眼耷拉着脑袋的秋栀,被她怪异的发型吓了一跳,可转瞬即逝,挂着笑引着两人往楼上包间走。
  “小姑娘多大了?有什么心仪的发型吗?”
  秋栀对于理发店的认知仅停留于以前在老家巷子口那个小摊。
  理发师是她隔壁的老邻居张爷爷,一把木椅子、一面粗糙的镜子、几把剪刀以及一章理发围布便是小摊的全部家当。
  张爷爷年纪大了眼睛不太好,剪得头发用当地方言来形容就是怪米日样的。
  胜在他收费便宜,大山里的也不讲究那么多款式,凉快方便干活就行。
  听到爆炸头的问话,愣愣的应了句:“你能帮我……把头发变长吗?”
  变回今天上午来学校之前的样子。
  爆炸头怔了怔,随即意会她的意思,“可以,这边有色卡,你可以选择一下接发的颜色……”
  “是别人的头发吗?”
  “真发假发都有,看你喜欢哪一种。”
  陈新北见秋栀表情有些不对,适时的开口:“先给她洗洗。”
  “好的,陈先生。”
  约莫半小时后,洗头小妹用毛巾将秋栀的头发抱上,轻推了一把她的背让她坐起身。
  陈新北坐在包间的沙发上翻阅着杂志,脸上尽是悠闲自在,丝毫没有等人的不耐。
  见秋栀走出来,放下杂志走过去,“想弄什么就跟乔尼说。”
  秋栀点点头,来到镜子前的椅子上坐下。
  乔尼拿着色卡走过来,“来,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秋栀说了声“谢谢”,打开翻看起来。
  五花八门的颜色,翻了几页秋栀觉得头都大了。
  这不是她想要的。
  最后合上,秋栀伸手扯下头上的毛巾,沾了水的头发发尾的纹路看来更加清楚明了。
  真的好丑。
  已经失去的东西再怎么弥补也回不到之前的样子。
  “剪个短发吧。”
  变化太快,乔尼和陈新北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秋栀对着镜子打量了一番,最后用手比划了一下,停在耳朵的位置:“剪到这里就行。”
  乔尼朝陈新北递过去一个眼神,陈新北看了秋栀几眼,最后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乔尼的技术很熟练,不一会儿一个学生气十足的齐耳短发就成了型,最后把她厚重的刘海打薄了些,用吹风吹出蓬松的造型,便大功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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