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绿萍门还没敲两下，里面立马就有人将门打开了：“是谁敢赵府门口乱嚷嚷！！还不赶紧滚！”
赵文玥见有人来了，反而愈演愈烈：“我是赵府二老爷的亲生女儿，之前一直住在那王桥村的庄子上，你快去跟老爷夫人禀告，就是女儿回来给他们问安了！呜呜！我在庄子上过得苦啊，日日只能喝稀米粥、野菜汤，……”说着还拿袖子抹眼泪，配着她那身浑身是土的衣裳，将凄惨的氛围渲染到极致。
门内的人出来了，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佝偻着身子，认出了绿萍，不耐烦地说：“不是前几日才来过！夫人吩咐了，这几日别来府上，晦气！”说完，抄起扫帚就想赶人。
绿萍忙躲开，来到赵文玥身边便想拉她走：“小姐，咱们走吧，在这哭得嗓子哑了，也不会见到老爷夫人的……”
谁料到门前路上不是是谁家的主子坐了马车正慢悠悠地晃过来，随车跟着的老婆子一见这副场景，便露出鄙夷的眼神，仿佛赵文玥这种人在这里出现，就玷污了他家主子前进的路似的。
赵文玥正埋着头嚎啕大哭，余光瞄到远处有人来了，忙加大音量，深怕来人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是二老爷的女儿，虽然被老爷夫人赶到乡下去住，但你怎么能够不让我见我爹娘呢！骨肉分离是世上最为悲痛之事，我一想到不能日日侍奉在爹娘身边，便觉得枉为人子女，我实在是不孝啊！”
那门房见赵文玥哭的凶残，又有别家的马车经过，害怕外人知道赵府有这等龌龊之事，忙喝止她：“你别大声嚷嚷丢赵府的人！我去禀告管家，你在这等着，别嚎了！”说完，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便转身进了大门里，又将大门关紧。
绿萍赶紧将小姐搀起来，眼眶立马就红了，小声地说：“小姐，你这是何必呢！绿萍不愿你来着受这些委屈，银子我过几日再来便能要到。可因为我办事不力，现如今要小姐自屈身份，跪在这大路上，绿萍心里太难受了……”
赵文玥脸上还带着泪痕，却绽放出笑容：“他们不是最讲究面子，最害怕晦气吗？我这就叫抓住他们的死穴，攻其七寸。”
刚刚门前经过的马车早已驶远，只剩远处一个小小的黑点。
那门房虽然因为身子行动不便，但关上门后，仍快速走到了前院管家房门前。谁知房门大开着，二夫人马氏坐在上座，拿着几本账册正翻看着。
管家王三见到这不长眼的门房在门口探头探脑，走到门边喝斥道：“你不好好在大门那守着，跑进来偷什么懒！还不赶紧滚回去！”
门房男子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忙说：“我哪敢自己偷懒，实在是外面来了人不好打发，前来禀告王管家。”
那马氏听到门外的动静，问道：“外面来了什么人？进来说。”
王管家瞪了门房男子一眼，让他皮绷紧点，便带了人进来。
马氏放下手中的账簿，端起旁边的茶碗，抿了一口问：“门外来了什么人，让你这天天在门房上迎来送往的人精都对付不了了？”
门房把五官揉成一团，陪笑道：“回禀夫人，来了两个女子，穿的破败，身上也脏兮兮的，有一个便是那经常来要银子的绿萍，我自然记得您的吩咐，要将她们打了走的。谁想到，突然另外一个女子突然嚎起来，说她是二老爷的女儿，是要来老爷夫人跟前尽孝道的，还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来了，嗓门特别大地在那喊，说自己日子过得苦，吃不饱穿不暖。我不是记得您之前吩咐过在门房上要盯紧点，不能让外面随便什么人败坏了赵府的名声嘛，便哄她莫要大声嚷嚷，赶紧进来将这情况禀告王管家，看要如何处理。”
马氏越听脸色越差，眉头紧锁，听到说那女子在门外哭嚎时，气的将茶碗摔在桌子上：“这小兔崽子，果然是个不详的孽障！好心好意将她打发到乡下去，她不乖乖地呆着，反倒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自己来闹事，真当我怕了她不成！给我狠狠地打出去，打到她不敢再来！以后来一次打一次！”
王管家听她这么一说，却觉得不妥，劝她：“夫人，不可啊，此事可大可小，打出去如果闹大了，给街上各家府上的人看见，对大老爷的仕途可不利啊！”
马氏一听大老爷三字，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什么都考虑大老爷的仕途！她闭上眼神，过了许久长吁一口气：“将那两人带进来，我便要看看，这孽障究竟想在我赵家挑起什么事端！”
赵文玥和绿萍没有等太久，刚刚门房那佝偻男子便出了门来，斜了两人一眼，说：“跟着我进来吧，记住了，不该去的地方别乱跑，不该看的东西别乱瞄。”
说完也不再正眼瞧二人，直直地朝前带路。绿萍忙搀好赵文玥跟上他。
赵文玥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这古代宅子的构造，也不知道都叫什么，只觉得经过好几道门，拐了好几个弯，看了不少树木花草，这才来到一个院子里。
那门房男子进去正厅门内，没一会儿出门来跟两人说：“进去给二夫人问安吧。”说完自己出了院门，走了。
绿萍紧张地直抓赵文玥的袖子，赵文玥拍拍她的手让她放松，两人便进到屋内了。
赵文玥进了房间，只见到正对大门的凳子上坐着一个妇人，头上梳着发髻，身上穿的是泛着光泽的外袍，衣裙拖地，一看就是上等的料子，和自己身上洗得都磨白了的料子简直是天差地别。那妇人正端着一个瓷碗在喝茶，看不到正脸，只看到那手上、脖子上的皮肤白嫩细滑。
赵文玥正盯着马氏发呆，那王管家突然出声：“见到二夫人还不赶紧请安，成何体统！”
绿萍忙欠下身去：“给二夫人请安。”赵文玥此时也回过神来，学着绿萍的姿势，不伦不类地行了个礼：“给二夫人请安。”
马氏此时才放下茶碗，见赵文玥那蹩脚的姿势，又见两人破烂的衣裳和满身满脸的泥土，好不容易压抑住的怒火又冒了起来：就不该将这孽障放进府里，瞧着打浑身扮相上不了台面，果然是那道长所说的不祥之人，谁知道会给赵家带来什么晦气！
赵文玥见马氏一直不出声让她两人起身，好似身子承受不住一般，来回直晃，嘴里还念叨：“哎呀，早上从庄子里出来，便没吃上一口东西，这会感觉头晕眼花的，搞不好要昏倒了。”
马氏听了这话早已气的面部扭曲，但一想到这丫头如果昏在府里又是一堆麻烦，真对自己夫君、还有她的宝贝儿女的气运有什么影响可后悔不起，也只好让两人起身。又让王管家将自己那配茶的云片糕端去给二人吃了。
绿萍哪见过、吃过这般精致的吃食，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看，没看出什么门道来，吃进嘴里却又香甜细滑，忍住馋虫吃了三块，想把剩下的省给小姐吃。
赵文玥连看都没看一眼，只顾得往嘴里塞，靠，终于吃到食物了，管它是什么点心，能填饱肚子就行，她可不想等会再饿着肚子走回王桥村。
待两人囫囵吞枣将一盘云片糕消灭殆尽后，又喝了王管家递过来的一大碗茶水，马氏忽略两人脚下一地的碎渣渣，终于逮到机会问话了：“今日你们过来，所为何事？”
赵文玥用袖子抹抹嘴，回答道：“没什么大事，只是小女自去了庄子后便一直未曾回府上给老爷、夫人请安尽孝，也不曾到祖母跟前一表孝心，实在是感到惭愧。所以今日想来禀告夫人，小女想回到府中，为长辈尽孝，尽我小辈的本分。”
马氏此时才觉得眼前的赵文玥和两年前所见有所不同了。原本这孽障唯唯诺诺，不敢出声，总是自己一人躲在那狐狸精李氏的院子里，问她话也半天挤不出一个字来；可今天她怎么嘟噜噜便讲了这么一大串话，还言语通顺得很？欸，等等，她刚刚是不是说她要回来？
“不行！”来不及多想，马氏感觉头脑犯晕，以一声尖利的回答驳回了赵文玥的要求。
绿萍在一旁听到此话，也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是不是小姐觉得自己服侍的不好，天天跟着自己只能挨饿，便想要回府上过好日子了？
赵文玥却好像没有听到反驳一样，又接着说：“如此便还有一事。听说姐姐每月的例银有二两之多，我和姐姐同为夫人的女儿，虽然嫡庶有别，但每月半两银子的例银要供两个人在乡下庄子上吃喝用度，实在是不够，所以想请夫人发发善心，将我的例银也给提成二两一月，我便回庄子上住。”
“怎么可能！你这个庶女想要和嫡女一样的例银，也太把自己当回事！”马氏又是想都没想便反驳了她。
“那如此便只有最后一事了，也不需夫人让我回府上住，也不需将我的例银提成二两，我每月的例银还是半两。但是，”赵文玥顿了顿，“我一次要拿三个月的。”
☆、第八章
马氏怒视着她，还想反驳，赵文玥却抢在她前头，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带着几丝狡黠：“夫人别着急回绝我，我还没说完呢。第一，三个月的例银一共一两半银子，我一次拿走，如果拿不到我就天天来赵府门口等；第二，二夫人不能找理由拖欠这个银子不给我，到时间我拿不到我还是天天来赵府门口等；第三，如果到时间我能准时、足额将银子拿走，今后你绝不会在赵府的门口见到我露面。”说完，她意味深长地笑了。
这是威胁！威胁！马氏看着赵文玥面上的笑容，气的嘴唇像筛子一样狂抖。但是，这威胁恰恰是赵家的命门！她这是故意要来报复赵家这么多年的不闻不问吗！
可还未容得马氏多想，赵文玥又给她送上一枚□□：“二夫人不答应也没关系，今日天色也不早了，我这便和绿萍回王桥村去，明日一早再过来。”说完，竟拍拍布裙，起身准备要走了。
明日还来？不行！今日来这一次，已经不知道会对赵家造成多大的影响了，如果今后她天天来赵府门前，且不说会不会带来更大的厄运，就是这周边各家的流言蜚语，对赵府也是万分不利的。
而答应她最后的一个请求，给她的钱没有变多，自己能够跟老爷和婆婆交代，同时她也做了许诺，不会再在赵府这里露面。
权衡了一会，马氏已经做了决定。
“可以，见你可怜，便答应你最后一个请求。但是你也得答应我一个要求，那就是你不得随意进县城来，领钱、购置东西都让你这个丫鬟来做，如果让我在县城再见到你一次，你那例银也别想再要了！”马氏强忍着怒火，这晦气的东西，只要赶走了就好！
“成交。那便劳烦二夫人现在就将这银子给我，我拿了银子便动身回乡下庄子上去了。”赵文玥耸了耸肩，答应了这个要求。先拿了这笔钱，至于县城嘛，肯定是要来，她还想做大生意呢！
“王管家，你去支一两半银子给她，账先记在我名下。”马氏说完，用手扶住额头，竟不愿再看赵文玥一眼。
赵文玥终于达成了她今日来赵府的目的，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心里忍不住在偷笑：我的糖和酒有着落了！
两人拿了银子便离开了赵府。绿萍之前一直没有吭声，直到出了赵府大门，脸上的表情终于破功，带着满脸疑惑问赵文玥：“小姐，你太厉害了，怎么三言两语就让二夫人愿意将这例银给我们呢？”
“那是因为我抓住了她的命门了啊，你忘记了。他们不是嫌我晦气，觉得会带坏他们的运气吗，那我就以此作为我的筹码和她谈判，给银子我就滚得远远的，不给银子我就天天来膈应他们，你说要是你是二夫人，你会怎么选？”赵文玥眼中带着笑意，望着绿萍。
“那是得选给银子。可是既然小姐是想要银子，为什么一开始还提说要搬回府上住呢？我还以为你嫌弃绿萍服侍不好你……”说着，绿萍竟双眼通红，泪水差一点就要夺眶而出。
“这叫以退为进。我一开始就说要三个月的例银，这马氏肯定要一口回绝。可我如果先说一个她绝对没法接受的要求，要搬回来住；再说一个她也很难接受的要求，要和嫡姐领同样的例银；最后再说一个不那么难以接受度要求，就是提前预支三个月的例银来花，一分不多要，她自然觉得这最后一个要求，就没那么难以接受了。这就叫以退为进！”赵文玥赶紧安抚她，说完嘿嘿一笑，看着手里的银子。！
“哦，原来是这样，”绿萍似懂非懂，不过眼中的泪意渐渐褪去，忽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可是小姐，一个月半两银子根本就不够我们俩个人吃喝用度，你虽然提前支了三个月的例银，但这银子肯定会提前用完，到时候还是要饿肚子……”说完，绿萍嘴角一撇，难过得仿佛已经感受到那种饥饿了。
“到时候谁还要他赵家这一点点银子？现在无非是弄点本金，等我买些材料，再把那玫瑰花好好加工下，定能大赚一笔！快！带我去都是商铺的那条街，我得好好地研究下这些钱能买些什么！”带着满脸的期待，赵文玥让绿萍赶紧带路
两人又回到了商铺那条街。
首先是糖要在哪里买？赵文玥问了绿萍才知道，这会能买到的糖只有两种，一种是麦芽糖，由小贩挑着担子在集市上卖，价格稍微便宜些；一种便是白糖，在糕点铺子里有卖，价格就要贵上许多。
白糖贵？那也得买，麦芽糖独特的味道会与玫瑰的香味冲突，反倒是浪费了这么多的玫瑰花。赵文玥点了点头，丝毫没有犹豫，直接就进了糕点铺子。
绿萍欲哭无泪，自家的这个小姐也太不会过日子了，银子拿到手却来买这么不实用的糖，还不如先买上几大石粮食回去吃。
赵文玥进了这家糕点铺子，便有一个穿着一身布衣布裤，带着一脸精明的小二迎了上来：“客官您要点什……欸，小乞丐赶紧走赶紧走！别来破坏我们铺子的生意！”说完竟是要将她赶出去。
赵文玥哼了一声，露出手上的银子：“你才是小乞丐呢！看见这银子没有！我有钱是来买东西的！”
本来正在柜台那打着算盘算账的掌柜一看到赵文玥手上的银子，忙一脚踢到那小二的屁股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滚滚滚，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贵客！”又对着赵文玥脸上堆起满是褶子的笑，“这位小姐，今日是想买点什么？我们味美糕点铺子的糕点种类、花样可是这县城里最多的，干果、蜜饯、糕点应有尽有。”
赵文玥双手一背，派头摆的十足，略扫了一圈，是糕点铺子不错，各种做的精致的糕点、果脯零零总总看起来也有二三十样，红的绿的白的黑的，各种形状各种图案，看起来琳琅满目。
